離開酒館後,我執意把鄭一平送回了家。
雖然他一再推辭,但我還是幫他聯係了我美國的朋友。由於時差的關係,那位朋友剛好吃完午飯,正閑著沒事兒呢。他聽了鄭一平的病情後,半天沒有作聲,最後說這種病即使是在美國動手術,病人存活的幾率也不過三成而已。
我的心頓時一片冰涼,放下電話。
鄭一平似乎預感到了什麽,半開玩笑地說:“怎麽樣,是不是美國鬼子也沒法戰勝咱中國的肝癌。”
我說:“你別瞎說。我朋友的意思是說,先寄幾副藥來讓你先吃著,等他和幾位專家研究一下,再給你答複。”
鄭一平慵懶地往沙發上一躺,笑嘻嘻地說:“那還不是沒法子,咱中國就是牛。這病美國佬就是治不了,還得看咱中國的草藥。哎,我跟你說啊。我準備過幾天去一趟外地,請一位老中醫給我看看,聽說那老頭子的醫術簡直可以跟三國裏的那個、那個,誰誰媲美。”
我說:“華佗。”
鄭一平雙手一拍,說:“對,就是他。”
我看著一臉笑容的鄭一平,我知道他是在故意淡化他的病情來安慰我。有時候,讓一個原本痛苦的人去笑得山花爛漫,真是一件更加痛苦的事情。本來我是打算住在鄭一平家的,可他不讓,他的理由是嫌我打呼嚕。
其實我從沒有打過呼嚕,我知道鄭一平是在變相趕我走。我沒有再說什麽,默默離開了。當我身後的門關上那一刻,我聽到了鄭一平歇斯底裏的哭聲。每一個男人都很要麵子,他們從不願在別人麵前哭泣,縱使他們已經痛苦到了極點。我想對於鄭一平而言,他是不願意把自己生命中最脆弱的一麵留給自己的朋友吧。
畢竟堅強的人永遠比脆弱的人更值得人們紀念,至少我是這麽認為的。
回到梧桐公寓的時候,又是一個午夜。
這些天所發生的事情,都快把我折磨成夜貓子了。
公寓裏一片漆黑,二樓隱約傳來斷斷續續的流水聲。
有人在二樓浴室洗澡。
我脫下鞋,躡足地走上二樓。
二樓走廊的盡頭是一間浴室,寬大的落地門由一塊整齊的橫紋玻璃鑲砌而成。橘黃色的燈光下是一條模糊的人影在扭動。
是胭脂在洗澡。
浴室外堆放著一些雜物,有拖鞋、運動套裝、還有一件灰色雨披,這表明胭脂曾經出去過。
灰色雨披!
我的目光一瞬間盯在了那件雨披上,心劇烈跳動起來。在我的記憶裏,胭脂對這件雨披情有獨鍾,每次意外的相遇,我總是看見她穿著這件灰色的雨披。
我好奇地走過去,拿起那件放在地上的雨披,然後悄無聲息地下樓。
我隨手打開經過地方的燈,一樓瞬間一片白晝。
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我拿著那件雨披細細端詳。忽然,手中的雨披發出“咯吱”聲,我翻動雨披,終於在雨披最裏麵的一個暗兜裏發現了一張舊報紙。
我把它拿出來,看了看,隨手就要丟到一邊。
突然,我的動作凝固了。
這張舊報紙怎麽這麽眼熟?我好像在哪裏見過!
在哪裏呢?
孫程東的書報架上!
這張舊報紙怎麽會在胭脂的雨披裏呢?難道說?難道說她去過孫程東家?剛剛去過?
“你拿我的雨披做什麽?”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我猛然回身,看到了濕漉漉的胭脂。
胭脂裹著一條雪白的浴巾,**著肩膀和大腿。她頭發濕漉漉的,每一寸肌膚都升騰著熱氣,這次她依舊赤著腳。
“把我的東西還給我。”胭脂一隻手拽著浴巾,一隻手伸向我。
我把雨披遞給她,她說:“還有?”
我冷冷地反問:“還有什麽?”
胭脂說:“報紙。”
我說:“這好像不是你的東西吧?”
胭脂說:“但這也不是你的東西?”
我說:“可這是我朋友的東西。”
“朋友?哼。”胭脂冷笑了一聲:“你以為他是你的朋友嗎?”
我說:“當然。”
胭脂說:“如果你願意和禽**朋友的話,那麽總有一天你也會變成禽獸。”
我說:“你說他是禽獸,那你為什麽還要拿禽獸的東西?你豈不是比禽獸還下作。”
胭脂清秀地臉上閃過一絲陰暗,她惡狠狠地說:“他拿走了我很多東西,今天我隻拿回兩件已經是對他不錯了。”
“兩件?”我看看手中的舊報紙。
“一件是這張報紙,而另一件就是他的命!”胭脂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心頭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