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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製朝儀劉秉忠事敵隱軍情賈似道欺君

  鴻鈞既判,兩儀遂分。大地之上,列為五洲;每洲之中,萬國並立。五洲之說,古時雖未曾發明,然國度是一向有的。既有了國度,就有競爭。優勝劣敗,取亂侮亡,自不必說。但是各國之人,苟能各認定其祖國,生為某國之人,即死為某國之鬼,任憑敵人如何強暴,如何籠絡,我總不肯昧了良心,忘了根本,去媚外人。如此則雖敵人十二分強盛,總不能滅我之國。他若是一定要滅我之國,除非先將我國內之人,殺淨殺絕,一個不留,他方才能夠得我的一片絕無人煙的土地。

  看官,莫笑我這一片是呆話,以為從來中外古今曆史,總沒有全國人死盡方才亡國的。不知不是這樣講,隻要全國人都有誌氣,存了個必要如此,方肯亡國的心,他那國就不會亡了。縱使果然是如此亡法,將來曆史上敘起這些話來,還有多少光榮呢!看官,我並不是在這裏說呆話,也不是要說激烈話。我是惱著我們中國人,沒有血性的太多,往往把自己祖國的江山,甘心雙手去奉與敵人。還要帶了敵人去殺戮自己同國的人,非但絕無一點惻隱羞惡之心,而且還自以為榮耀。這種人的心肝,我實在不懂他是用什麽材料造成的。所以我要將這些人的事跡,記些出來,也是借古鑒今的意思。看官們不嫌煩瑣,容我一一敘來。

  卻說宋朝自從高宗南渡以來,偷安一隅。忘卻徽、欽北狩之辱,還覥然麵目,自信中興。誅戮忠良,信任秦檜,所以南宋終於滅亡而不可救也。高宗之後,六傳而至度宗,其時遼也亡了,金也滅了,夏也絕了,隻剩了蒙古一國,氣焰方張,吞金滅夏,屢寇中華,既占盡了北方一帶,又下了四川,困了襄陽,江、淮一帶,絕無寧日。

  原來蒙古的酋長,姓奇渥溫。自從未寧宗開禧二年,他的什麽“太祖法天啟運聖武皇帝”,名叫“鐵木真”的,稱了帝號。看官,須知蒙古本是遊牧之國,鐵木真雖是稱了帝號,那時他還不知道這個“帝”字是怎麽樣寫法,所以他雖建了許多什麽九旗呀、八旗的。在那鄂諾河地方,即皇帝位。群臣卻還是叫他“成吉思”。這“成吉思”三個字,在蒙古話裏就是“皇帝”了。

  他的稱帝,雖是看著中國的樣,卻連年號也不懂得建一個。後來慢慢的有那些全無心肝的中國人,投降過去,在他那邊做了官,食了俸,便以為受恩深重了。拿著“盡忠報國”四個字。不在中國施展,卻施展到要吞滅中國的蒙古國去了。所以蒙古人也慢慢的吸收了許多中國文明。到了第四傳,他的什麽“世祖聖德神功文武皇帝”,名叫“忽必烈”的,才曉得建個年號。

  這一年——宋度宗鹹淳七年,還是蒙古忽必烈的至元八年,方才去了“蒙古”兩個字,改一個國號,叫做“元”。他何以不知“名從主人”之義,舍去自己“蒙古”二字,改一個“元”字呢?隻因他手下有一位光祿大夫太保參與中書省事,姓劉,名秉忠,表字仲晦的。這一位寶貨,本來是大中華國瑞州人氏,卻自從先世,即投入西遼,做了西遼的大官,成了一家著名的官族。他的祖父,卻又投入了金朝,去做金朝的官。到了這位寶貨,才投降蒙鴻鈞。

  這一改他忽地生了一個“盡忠報國”的心,特地上了一封章奏,說什麽“陛下欲圖一統中原,必要行中原的政事,一切典章禮樂製度,皆當取法於中國之堯、舜。中國自唐、虞以來,曆代都有朝代之號。今陛下神聖文武,所向無敵,將來一定要入主中原,不如先取定一個朝號。據中國‘易經’、乾元之義:乾,乃君象,元,首也。故取朝號,當取一個‘元’字”雲雲。

  忽必烈覽奏大喜,即刻降旨,定了這個“元”字,從此“蒙古”就叫做“元”了。

  忽必烈(以後省稱元主)又特降一旨,叫劉秉忠索性定了一切製度。秉忠正要顯他的才幹學問,巴不得一聲奉了旨意,定了好些禮樂、祭祀、輿服、儀衛、官製等條例。又定了許多“開府儀同三司”“儀同三司”“金紫光祿大夫”“銀青榮祿大夫”“龍虎衛上將軍”“金吾衛上將軍”“奉國上將軍”“昭勇大將軍”等名目,元主一一準從。

  又降旨叫他起造宮殿。秉忠也樂得從事。於是大興土木,即在燕京起造。也不知費了多少年月,耗了多少錢財,方才一一造成。各處題了名字:改“燕京”做“中都”,後來又改為“大都”。宮殿落成之後,元主就喜滋滋的,叫欽象大夫,揀了黃道吉日,登殿受賀。到了這日,自是另有一番氣象。但是庭燎光中,禦爐香裏,百官濟濟蹌蹌,好象是漢官威儀,卻還帶著好些腥膻騷臭牛奶酪酥的氣味;雕梁畫棟,螭陛龍坳,好象是唐官漢闕,卻還帶著許多騎駱駝,支布幔,拔下解手刀割吃熟牛肉的神情。閑話少提。卻說元主登殿受賀之際,享盡了皇帝之福,覺得這個滋味很好,不由的越發動了他吞並的心,遂又降下旨意,一麵差官去安撫四川、嘉定一帶;一麵差官去催襄陽一路,務須速速攻下,不許有違。又指撥了兩路兵,去攻掠江,淮一帶地方。眾官奉旨,都是興興頭頭的分頭辦去。隻有宋朝這位度宗皇帝,還是一味的荒淫酒色,拱手權奸。隻看得一座吳山,一個西湖,便是“洞天福地”。外邊的軍務吃緊,今日失一邑,明日失一州,一概不聞不問。宮裏麵任用一個總管太監,叫做巫忠;外麵任用一個宰相,叫做賈似道。這賈似道,本來是理宗皇帝賈貴妃的兄弟。賈貴妃當時甚是得寵,乘便在理宗跟前代自己兄弟乞恩。理宗遂將他放了一個籍田令,後來慢慢的又做了兩任京、湖南北、四川宣撫使,又放過一回蒙古議和大臣,回來就授了知樞密院事,居然是一位宰相了。說也奇怪,那些投降到外國的中國人,反有那“盡忠報國”的心;倒是處在自己本國的中國人,非但沒有“盡忠報國”的心,反有了一種“賣國求榮”的心。真是叫人無可奈何了!

  賈似道這廝,出使過一回蒙古之後,不知他受了蒙古人多少賄賂,要賣掉中國江山。那時我並未跟著他去做他的賬房,此時不便造他謠言,所以不曾知道他的細數。但是他自從回國之後,即在臨安城外,葛嶺地方,購了幾百畝地,在那裏起造花園,作為別院。就花園裏麵,起一間半閑堂,叫了捏像的匠人來,將他自己的像捏塑了一個,就同他自己一般大小,手腳都用機關裝成,舉得起,放得下,以便冬裘夏葛的同它換衣服。這偶像就供在半閑堂中,叫些歌姬,終日輪著班,對著這偶像彈絲品竹。他自己一個人享用得不夠,還要弄一個偶像來代他,這豈不是異想天開到極處了麽!他又歡喜金玉古董玩物,所以又在園裏蓋造一間多寶閣,將賄賂所得的古董東西,都羅列在閣上。天天到閣上去撫摩玩弄一回,風雨無阻。這就是他的日行公事了。其餘認真的軍務事件,倒反而一點也不在心上;非但不在心上,並且還授意滿朝文武諸臣,瞞著度宗,不叫他知道。當時賈似道威權日重,十日一朝,入朝不拜,朝中文武,哪一個不畏懼他!但聽了似道一言,比奉了聖旨還厲害;所以都幫著他去隱瞞。你想這度宗皇帝,如何不在鼓裏做夢呢!當時還有一位同知樞密院事,姓留,名夢炎。雖然是個狀元及第出身,平生卻是一無所長。幸得結識了賈似道,似道提了他一把,就頻頻升官,授了同知樞密院事。所以他寸於賈似道,總是依阿取容,沒有一件事不是稟命而行,惟命是聽。慢慢的就做了似道第一心腹人。這日似道正在多寶閣中,擺弄一個玉雕的裸體美人,隻見門上的人來報說:“留樞密來拜訪。”似道便說一聲:“請。”那門上翻身出去,不多時便引了夢炎上閣來,夢炎連忙上前打拱問好。似道在太師椅上,慢慢的半抬身說得一個“請”字。夢炎就在旁邊坐下。似道先問道:“年兄到此,不知有何見教?”夢炎欠身道:“剛才在院中接著襄陽請兵的文書,說是危在旦夕,樊城被困尤急;所以來與老先生商量。”似道道:“這文書有別人知道麽?”夢炎道:“沒有人知道。”似道道:“台諫中人呢?”夢炎道:“隻怕也不見得知道。”似道道:“這就是了,何必理他?我想,在外頭將官們自有道理,我們其實不必多管,由得他去。這也是兵法所言‘置之死地而後生’呢!不然,憑了他一紙文書,今日遣兵、明日調將,我們是要忙得飯也不能吃的了。隻是不要叫皇上得知,我們隻管樂我們的。”夢炎連忙欠身說兩個“是”字。因看見似道手中擺弄著玉美人,便笑說道:“老先生何以寵上一位假美人來了?”似道也笑道:“這是前日淮東安撫使送來的。我因為他因村施琢,頗見巧妙,所以拿來玩弄一番。”說罷,遞與夢炎觀看。夢炎連忙接過來,仔細一看。隻見這玉美人約有一尺來長,可巧翠綠的地方,雕成裙褲;其餘麵、目、手、足、腹、背等處,都是雪白的。那臉麵更雕得千嬌百媚,神情象活的一般,十分精細。看罷,雙手遞還似道,說道:“這美人好是好極了,隻可惜不是活的。”似道笑道:“年兄你又來了!真真活美人,哪裏有這種標致臉兒呢?”夢炎想了半晌,正色道:“似這般美人是有一個,隻可惜不能到手了!”似道聞言連忙問:“是哪一個?為何不能到手?”夢炎道:“這是學生的鄰居,商人葉某之女。經學生親眼見過的,生得蛾眉鳳眼,杏臉桃腮,莫說是凡人,隻怕天仙化人,也沒有這種可愛的麵貌呢!”以道涎著臉問道:“為何不能到手呢?”夢炎道:“今年正月裏選宮女;選了進去了,如何還好到手?”似道笑道:“任憑他宮裏去殿裏去,我有手段弄她出來。”夢炎搖頭道:“談何容易!”似道道:“如果蒙古人取了去,便難得到手的了。如今隻在宮裏,還有法子想。”夢炎還是搖頭說談何容易。似道即叫人傳呼擺酒,一麵叫人拿了名片去請巫太監來。不一會家童來報酒席已擺在百花亭上。似道即邀了夢炎,下了多寶閣,步至百花亭。對坐入席,兩邊歌姬排列成行的歌舞起來。酒過數巡,門上的人報巫公公到了。

  似道忙教請進來。不一會,隻見巫忠嘻嘻哈哈的踱進來,嘴裏說道:“兩位相爺在這裏吃酒取樂呢!叫咱家來,想是要試試咱家饞嘴不饞嘴。老實說,咱家服侍萬歲爺吃的時候多呢!嘴是向來不饞的。”似道、夢炎連忙起身讓座,又叫撤去殘肴,重整筵席,讓巫忠上首坐下,重新飲宴。巫忠便問見召何事。似道道:“無事不敢相煩,刻有一件事,非公公大力,不能斡旋,敢煩助我一臂。”巫忠道:“隻要咱家力所能為,沒有辦不到的。隻求明示,究是何事?”似道便將剛才留夢炎所淡葉氏宮人一節,說將出來。又道:“此女既生得十分姿色,令其白首宮門,未免可惜;所以我意欲弄她出來,派入金釵之列,不知能辦得到麽?”巫忠想一想道:“這人不知派在哪一宮裏,有何差使,更不知曾否幸過,倘是已經幸過,或在禦前當差,那便費些手腳;若是未經幸過,又無甚要緊差使,這就容易商量了。且待咱家去打聽明白,再作道理吧。”似道問:“此女倘在禦前便如何?”巫忠道:“那隻好放在心上,碰著機會再取出來了。昔是不在禦前,咱隻要悄悄的用一乘小轎,抬她出來,送到府上;咱在花名冊上,填她一個病故就完了。”似道拍手道:“妙計妙計!隻求早日沒法,便是感激不盡了。”巫忠連連答應。說罷,又開懷暢飲,直飲至日落西山,方才撤席。

  巫忠、夢炎,正要辭去,忽見門上人捧了十來封公文上來,說:“是剛才齎公文的人送來的;因見相爺會客吃酒,不敢造次拿上來,今特呈覽。”似道道:“為何不送到樞密院去?”門上道:“奴才也曾問來,據來人說院裏沒有人。因是要緊公事,所以特地送到相府,探得相爺在別院,所以特地送來的。”賈似道接過一看,也有淮東來的,也有淮西來的,也有湖南、江西一帶來的。明知都是告急文書,他卻並不開看,將來一總交與夢炎道:“請年兄明日一一都擬了詔旨批駁他回去。被圍的責他力守,聞風告警的責他預備進兵便是了。我也無心去煩瑣這些事。”夢炎連連答應。似道又對巫忠道:“這事費心,在裏麵萬萬不可提製朝儀劉秉忠事敵隱軍情賈似道欺君起。”

  巫忠道:“盡可不提起,隻是咱有一事,要請教相爺:如今蒙古兵馬如此厲害,倘一旦到了臨安,我們作何處置呢?”似道哈哈大笑道:“巫公公你又來了,豈不聞‘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麽!老實對你說,你想宋朝自南渡以來,天下已去了一半,又經近來幾代的昏君在位,更弄得十去七八,這朝廷明明是個小朝廷了;然而我還是一個大臣,我卻還有點誌氣,不象那不要臉的奴才,說什麽瓜分之後,不失為小朝廷之大臣。聽他那話,是甘做小朝廷大臣的了。我卻不然,如今是得一日過一日,一朝蒙古兵到了,我隻要拜上一張降表。他新得天下,正在待人而治,怕用我不著麽!那時我倒變了大朝廷的大臣了呢。況且他新入中原,一切中原的風土政治,自然還是用中原人,方資熟手。那時隻怕我們仍要當權呢!不比那失位的昏君,銜壁輿櫬樣之後,不過封他一個歸命侯,將他投閑置散罷了。到那時我們權勢,還比他高百倍呢。”

  巫忠聽了這一番高論,默然半晌道:“這是相爺自己打算的退步,但是我輩奴才呢?”似道道:“這你隻管放心。蒙古大皇帝既然入主中原,他一定也要用內官的。而且一切朝儀製度,雖說有我們一班文人學士去製定,但宮裏的禮儀,外臣是不能入去教習的,少不得我頭一名就保舉你。”巫忠聽罷,連連點頭。夢炎在旁深深打了一拱道:“到那時可不要忘了學生。”

  三人正講到得意之處,忽聽得外麵當當當三聲雲板,門上的飛跑進來報道:“聖旨到,請相爺外堂接旨。”似道道:“天已掌燈時候了,又降什麽旨起來了?”隨問門上道:“什麽人送來的?”門上道:“是一名內官。”

  似道道:“叫他進來吧,我酒已多了,什麽接不接的!”門上答應去了。不多時來了一個內官。似道便問:“什麽旨?可交給我。”內官道:“並沒有手諭,隻傳諭召相爺入朝。”似道道:“你知道什麽事嗎?”內官道:“不知道。”似道沉吟了半晌道:“知道了,我就來。”那內官回身去了。這裏巫忠、夢炎也不便久留,告辭而去。似道免不得要更衣入朝。

  但不知此去入朝,有甚事故。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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