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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路無人春生投水 漁有緣玉姐聯姻

  詞雲:合歡杯,誰不飲,切莫貪杯醉不醒;行也穩,坐也穩,一斟一酌莫裝悻。美姣娘,誰不念,切莫苦苦將她戀;鴛鴦枕上動幹戈,恩愛之時反成仇。世間財,誰不愛,公道取去也莫怪;若將毒計算得來,來得快時去得快。英雄氣,誰不習,身家性命休兒戲;人來尋我且由他,我若棄時無不棄。飲酒不醉最為高,見色不貪是英雄,無義錢財君莫取,忍氣饒人禍日消。為人若知其中意,方得長久樂逍遙。

  詩曰:長途窄路遇強人,無奈投環拚殞身。

  幸喜漁舟垂側隱,赤繩係足美姻成。

  話說良玉過船,鄒伯符迎入艙內,行了賓主之禮,坐下獻茶等事不提。兩下一聲鑼響,各開船隻。

  且不言良玉隨鄒伯符往河南榮任,也不講馮公進京複任。

  撥轉文詞,單言春生在廟門首,亦被巡更兵役喧嚷從夢中驚醒,見燈火照耀,家人齊呼捉賊。春生不知何故,嚇得戰戰兢兢,隻是東奔西跑,不顧高低跑至半裏多路,旁邊有一樹林,便鑽入內。回頭一看,見四麵無人,又不知良玉跑散何方,心中思想,兩淚汪汪,隻聽得路上喊叫之聲,嚇得又不敢言。心中思想:"曾記得爹爹說,山東濟南府有一個得意的門生,此人姓黃,曾做江西饒州九江道,他目下卻退任在家,我今不如去投他,或者看爹爹之麵容留著我,亦未可知。"心中想著,耳內一聽,已交二鼓,口中嗟歎:"老天呀,老天。偏是今夜更長,衣服盡被強人剝去,叫我如何受得這樣冷凍之苦?"切切悲傷。不多一時,隻見天大亮,也隻得站起身來,抖一抖衣,又抬頭一看,總不見良玉,又痛哭了一場,心中想到:"我聞黃世兄住在北關不遠,我不若前去找尋。"走進城中,見一個老者,站在街旁,隻得走上前來,打了一躬道:"請問老丈一聲,這原任江西饒州九江道黃公府宅,他住在何處?"那老者回道:"你問他做什麽?"春生道:"晚生與他有些年誼,特來訪問故友。"那長者回道:"不可造次!今日幸遇著我這個老漢,若是遇著別個,隻恐你來得,去不得呢!"那老者便將黃府之事,從頭至尾,與春生細細地說了一遍,春生應諾,又把到黃府的路徑,問在腹內,辭別老者,一直竟奔黃府而來。

  不多一時,便來到黃府門前,隻見大門上十字貼的封條,封鎖得緊,又見兩邊牆上貼了許多告示。春生走上前一看,隻見那告示寫著:"山東濟南府曆城縣正堂餘,為欽犯官招領變價事,今奉本府正堂餘牌開,奉布政使王牌開,奉督部院張憲牌開,撫部院鄭憲牌開,遵部文谘行司到府飭縣照得文,查原任江西饒州九江道黃權,勾通黃上鎮賊一案,審明證實。全家抄封外,所有家產,盡抄入官,以充軍餉等。今將此房牙估價,除解費銀七十兩。為此合行出招示牌,無論紳衿士庶人等知悉,願領者當堂具呈,交銀執業,發給印契收執,毋得畏縮不前。

  倘有書役人等擾累,許即麵稟究辦,決不姑寬,勉之慎之,毋違特示,實貼門牆曉諭。"春生看完告示,隻得連聲歎氣,在那裏寸步難移。此時無奈,隻得信步而行,走中暗暗想道:"黃世兄這一案,必是盧賊所害。"一麵說,不覺腹中又餓,身上又冷,口中暗罵道:"盧杞奸賊,你害得我家好苦!"不覺已走出北門,麵前滔滔大河,杳無人跡,又想到自己身上這般光景,心中淒慘,放聲大哭道:"爹爹母親,你在天牢,俺孩兒又逢了絕地。父母生我姐弟二人,姐姐被害和番,料想難存。孩兒又四海飄零,身無半文,正是衣不能遮身,食不能糊口。爹娘生我不孝子,原為一脈香煙,保全祖宗血食,哪知孩兒今日生離死別,也是萬不得已。為子的也顧不得爹娘了,孩兒就此遙拜。"於是,拜伏在地道:"孩兒拋別父母,劬勞之恩今生再不能補報。"拜罷,又想起梅良玉,便大哭道:"梅家哥哥,姐姐臨行分別之時,曾叫你我二人早早回家,侍奉爹娘。誰知禍生不測,又被巡更兵役把我二人衝散,不知梅兄消息如何?小弟本待慢慢跟尋,無奈今日至此絕地,今世再不能睹兄之麵。"越想越苦,舉目一觀,流水滔滔,便叫道:"孩兒今日永別了。"說完,把身往水中一跳,沉入水底,多分是死。

  不言春生隨波逐浪而流。單講這河內有隻漁船從下而來,母女二人搖船打槳,往北關而來,那漁婆正搖櫓之間,回頭叫道:"玉姐,你看上水流下一個什麽東西?我兒你好生搖櫓,把我撒一網看。"老漁婆便趕上船頭,把網一撒,見那東西打在網內,好不喜歡。把網一收,險些把漁婆帶下水去了,忙叫道:"我兒快把船搖到岸上去,幫我一幫。"玉姐聽了母親之言,忙把船搖到岸邊,走上船頭,兩人用力,漸漸離水。玉姐看見是個人,向著母親說道:"是個人,不是魚,快放他去吧!"那漁婆道:"你也不像是個人家生長的,見了一個人大驚小怪。

  我自幼與你爺爺捕魚,也不知見了多少異樣之物。既是個人,救他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與你扯他起來看看,若是個死的便罷,若是個活的,救他一救。"於是,母女二人將春生扯上船,定睛一看,還有一絲之氣。老漁婆道:"我兒,你看此人,與你的年紀相仿,又好一個人品。你好生扶著,待我燒些開水,灌他一灌。"便往梢後,燒了一碗開水,連忙拿到船頭,向玉姐道:"我兒,你把後生扶起。"那玉姐把春生扶起,那漁婆又把開水往春生口中灌,頃刻之間,腹中好似雷鳴一般。響過了後,便歎了口氣道:"呀!"立時醒來,便睜眼一看,見坐在一隻小船上,左右老少婦女在旁,口中哎呀兩聲,方才慢語低聲說道:"卑人上天沒路,入地無門,方才投水自盡,又蒙媽媽相救。"那漁婆道:"且慢些說話,請進艙門內。"便將春生接進艙中,忙叫玉姐說道:"快把你老子當日穿的棉襖、鞋、襪、帽子取了。"玉姐答應,走進艙後拿出,漁婆接過來,與春生著了漁家衣衫鞋襪,將脫下的濕衣,遞與玉姐:"我兒替他洗洗。"玉姐接了衣服,往後梢不提。

  再表春生換了衣服,站起身來,到漁婆麵前道:"恩人請上,受我一拜。"那老漁婆道:"我們漁家,無這些禮儀,不要拜吧!"春生道:"救命深恩,哪有不拜之禮!"二人扯了一會,方才受了兩禮。老漁婆笑嘻嘻地說道:"請問相公尊姓大名,哪裏人氏?"春生道:"卑人乃是江南揚州府人氏。"漁婆道:"相公原來是揚州府人氏,怪道生得好人品。"春生道:"卑人姓陳。父親當日為官,結了冤仇,監禁天牢;逃難到此,又被強人將行李劫去,難得歸家,方才尋此短見。"漁婆道:"原來如此,是一位貴宦公子。"春生道:"如今這樣的光景,還說什麽官宦公子?"漁婆道:"據公子說,遭冤家沒處棲身。

  老婦無有丈夫,隻有一個女兒,名喚玉姐,年方一十五歲,未有婆家的。當日老子在世,那年打魚打起一口箱子,卻是些首飾,他就說留著女兒招女婿養老。誰知打得財來,人又死了。

  故此,今日救起相公,也是千裏姻緣一線牽,五百年前注定。

  前月有個算命先生到我們船幫裏來算命,是男是女,都是半升米一個。我見他算得好,就把玉姐的八字也說與他算一算。那先生將八字一擺,他說道:'老奶奶,你家姑娘貴造,與眾不同,要五鬥米才算。'我就惱起來:'人家隻要半升一個,為何要我五鬥米?'那先生道:'人有高低,命有貴賤。'人勸我把三鬥米與他。那先生就把玉姐的八字一排,說道:'奶奶,你家這位姑娘的八字,十分貴重,日後她有夫人之榮。'我便問道:'先生,我們漁家,哪有貴婿?'先生道:'目前百日之內,無意之中,一個官宦子弟來。'恰好今日在網內打起你來,豈不是天緣注定?又應著那先生之言。我看你相貌堂堂,將來必定做官。若不嫌漁家醜陋的女兒,我情願把玉姐與你為妻,安心在我船上攻書。若做了官,將你父母之仇告訴皇帝,將仇人殺了報仇。但不知你意如何?"春生想道:"隻是目下隻影單行,流落飄零,又得她母女一片好心將我救起。況那玉姐不像漁家之女,倒也有些大家風味。我且應了,待至金榜題名之日,再說洞房花燭夜不遲。休忘故土風景好,恩愛深處便為家。"春生想定了主意,向漁婆說道:"承蒙美意。救命之恩,卑人怎敢推辭?隻是日下又不能成其親事,待等日後父母辯白了冤枉,一朝脫難掛紅,那時與令嬡方可成其親事。"漁婆聽了春生依允親事,心中十分歡喜,說道:"待我叫出玉姐,與你拜一拜為兄妹,日後方為夫妻。"於是,往後艙來叫玉姐:"我的兒,你到前艙來,與你哥哥見禮。"那知,漁婆與春生說的話,都被玉姐聽見,正待回避,漁婆已跟到後船。玉姐把臉一紅,便隨口問道:"為什麽要前去見禮?"漁婆笑道:"我見你長這樣大,隻知我們船上的房屋,船頭是大門,中艙是大廳,後艙是住房。如今,也該交熟了。你快快上前,與他拜一拜。"玉姐道:"人生麵不熟,怎好與他認為兄妹?"漁婆道:"這還是從權稱兄,日後還有兩個好字眼叫呢!"說完,一把扯住玉姐的手,口中說道:"目下見個禮,有什麽羞處?"玉姐隻得含愧羞顏,隨母親來至中艙。春生一見,站立一旁,偷眼將玉姐一看,雖是個漁家的打扮,真正生得超群,便暗暗讚了四句道:"國色天姿豈在妝,布裙絮襖勝霓裳。若穿環迎風立,疑是嫦娥降此方。"那玉姐把春生看了一看,隻見妝個漁家模樣,品格卻也非凡,玉姐讚了四句道:"骨骼清奇實可誇,身穿短襖做漁家。若得春雷預報信,他年上苑好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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