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詩選注

47、送鄭十八虔貶台州司戶，傷其臨老陷賊之故，闕為麵別，情見於詩

　　鄭公樗散鬢成絲[一]，酒後常稱老畫師[一]。萬裏傷心嚴譴日，百年垂死中興同[三]。蒼惶已就長途往，邂逅無端出餞遲[四]。便與先生應永訣[五]，九重泉路盡交期[六]。

　　這大概是公元七五七年冬壯甫由鄜還長安時所作。鄭虔，即鄭廣文，十八是鄭的排行。祿山之亂，虔陷叛軍中，祿山授虔水部郎中，虔稱病，並暗中與唐政府通消息。至德二載十二月，陷叛軍中宮六等定罪，虔在三等，故貶台州。他是杜甫最要好的朋友之一。

　　[一]樗音書。落葉喬木，質鬆而白，有臭氣。《莊子：逍遙遊》：“吾有大樹，人謂之樗。”

　　又《人間世》：“匠石之齊，見櫟社樹，其大蔽牛，謂弟子日：散木也，無所可用。”杜甫就是據此創為“樗散”一詞的。言鄭才不合世用。

　　[二]常稱，鄭自稱。鄭善畫山水。老畫師有老廢物意，是牢騷話。因為唐代風氣，輕視畫師。

　　《唐書：閻立本傳》：“立本善圖畫，太宗嚐與侍臣泛舟春苑，池中有異鳥，召立本令寫焉。時閣外傳呼雲‘畫師閻立本’。時已為主爵郎中，奔走流汗，俯伏池側，手揮丹青，瞻望賓座，不勝愧赧。退誡其子日：吾少好讀書，惟以丹青見知，躬斯役之務，辱莫大焉，汝宜深戎，勿習末伎。”又《唐詩紀事》卷七十一：“孫魴，南昌人，有能詩聲。魴父，畫工也。王徹為中書舍人，草魴誥詞雲，李陵橋上，不吟取次之詩：顧凱筆頭，豈畫尋常之物。魴終身恨之。”可見當時畫家地位甚卑，畫師一各為士大夫所羞稱。今虜卻常常自稱，正是牢騷。

　　[三]兩句為虔惋惜。萬裏，指台州。嚴譴，嚴厲的處罰。百年，指人的一生。垂死含兩層意：

　　一則虔年已老，眼看要死，再則遭貶，更足以速其死。當時兩京收複，故日中興時。中字讀去聲。

　　[四]兩句寫“闕為麵別”之故。一個匆促上道，一個因故來遲。遙逅無端，是說碰著意外的事故。

　　[五]永訣，死別。鄭虔已是一把年紀，又相去萬裏，以常理推之，料難再見，故日“應永訣”（此後果未能相見）。

　　[六]九重泉，猶九泉或黃泉，謂死後葬於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