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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路狂奔

  結婚的日子定在9月6日星期六,陰曆初十,中國人結婚最講究雙數,日子是小姨媽柳葉兒定的,她的身體這一陣子不錯,一聽說喬伊要結婚,就熱心張羅,母親暗地裏說她“就像是張羅自己的婚事似的”。

  但是,喬伊的婚禮柳葉兒卻沒能出席,她莫名其妙的又病了。

  事情發生得非常突然。那天,柳葉兒非要陪快要當新娘子的喬伊上街買東西。喬伊的母親本來也要跟著一起去的,但臨出門她接了一個電話,被一點事情拖住了,結果上街的隻有兩個人。

  她們在門口打了一輛出租車,車是紅色的。姨媽說從現在起,你一出門就要坐紅車,紅色好吉利的。

  喬伊笑笑,心想,真到婚禮那天,張曉光租的可是一輛白色的林肯轎車。但她心裏想什麽,並沒有跟姨媽說,她倆並排坐在汽車後座上,喬伊穿了件V領紫色上衣,領子上綴著亮閃閃的水鑽,就像白夜裏的星星,在車廂裏一閃一閃。柳葉兒穿著她喜歡的式樣別致的黑綢衣,綢衣的袖子是到肘彎處的荷葉袖,這種式樣是今年最時興的。

  司機顯然把她們當成了一對母女,誇她們漂亮,並問她們打算到什麽地方去。

  她們同時說出一家商廈的名字,然後相視一笑。

  出租車開動起來。張曉光的電話就在這時追了過來,問她們現在在哪兒,要不要他過來陪她們一起買東西。姨媽在一旁小聲說:“喬伊,你這個新郎官還不錯嘛。”

  喬伊說:“他裝的,其實他巴不得不要過來呢——男人最怕逛商場。”

  “這我就不了解了,我又沒結過婚。”

  如果光聽聲音不看她的臉,還以為說話的人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呢。喬伊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病態,在某一瞬間,柳葉兒會突然幻化成另外一個人,說話的聲音和神態都被一個年齡很小的女孩子控製了,那種情況即使在白天也讓人感到很可怕。

  喬伊不敢扭過臉來去看姨媽的臉,她聽到車裏好像有另外一個人的聲音在說:“爸爸最壞了,不給我買新鉛筆盒,那種帶吸鐵石的鉛筆盒我們班好幾個女生都有,顏色有粉的啦,藍的啦,上麵還有一層泡沫塑料,可漂亮了。後來我去了好遠的地方,再後來發生了什麽,我就想不起來了……”

  “姨媽,商場到了,咱們下車吧。”

  喬伊隔著鐵欄杆付給出租司機二十塊錢,然後催著姨媽快點下車。柳葉兒突然就像從夢中驚醒一般,一下子變了個人,從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女孩一下子變成了姨媽。

  她們走進商廈大門,這是一座巨大的像迷宮一樣的多層商廈,她們在迷宮裏走來走去,看衣服,看茶具,看台燈,看窗簾,她們像所有的女人一樣,對漫無目的地逛商場有著濃厚興趣。原本以為這是一個令人愉快的下午,她們買了一些東西,大包小包提在手裏,正往外走的時候,迎麵遇到一個女人。

  女人身穿一身茶色的衣褲,戴一副茶色太陽鏡。

  女人迎麵走過來,不知為什麽,在人來人往的商場門口,她的步態就像被慢鏡頭放出來一般,又飄又慢,走了很久才走來喬伊她們跟前。

  女人站住,摘下墨鏡,說了聲“喬伊,你好。”

  喬伊還沒來得反應這個女人到底是誰,柳葉兒的反常舉動已經開始了。她先是兩眼直勾勾地盯著那女人的臉,盯了2秒鍾之後,她的臉開始一點點變白,額頭上冒出大量冷汗。

  ——姨,你怎麽啦?

  ——姨,你沒事吧?

  ——要不要……

  沒等喬伊把話說完,柳葉兒手中的兩個紙袋已“啪”地一聲掉在地上。她突然間以最快速度逃開去,事先沒有一點預兆,簡直可以說是拔腿就跑。

  喬伊丟下那穿茶色衣褲的女子,一路狂奔追了出去。

  柳葉兒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穿行的速度極快,她也不知撞見了什麽鬼,從一見到那個迎麵走過來的女子起,她就犯病了。

  她奔跑如飛。

  她一連闖過三個紅燈,準確地說,她處於瘋癲狀態,但整個交通係統仿佛也受了某種暗示,每當她走過交通道口,紅燈立刻滅掉,好讓這個瘋狂的女人走過去,而把在後麵一路追她的人卡住。

  喬伊萬分焦急地站在紅綠燈後麵,眼睜睜地看著來往的車輛漸漸把柳葉兒的背影淹沒了。她掏出手機給家裏打電話,她用哭腔告訴家裏人“姨媽不見了”。

  柳葉兒在晚上9點被好心人送回來,她的臉上有一些傷,又渴又餓,身上的衣服弄得比較髒。她坐在客廳的那把椅子上,人很安靜,沒人敢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麽,全家人隻是隱隱感覺到,喬伊的婚禮恐怕得推遲了。

  婚期推遲的事,喬伊想跟張曉光當麵商量一下,她心裏很亂,因為兩人在電話裏爭了幾句,讓喬伊感覺委曲。

  “結婚的事可能得往後推了,因為家裏有人生病了。”

  張曉光卻說:“我一天也等不了了,必須馬上結婚。”

  “可家裏亂七八糟的,選擇這個時機結婚恐怕不妥。”

  “有什麽妥不妥的,是咱倆結婚又不是他們結婚,你想那麽多幹什麽?喂,你是不是找借口啊?有什麽想法就直說,別拐彎抹角的。”

  天陰下來,喬伊出門的時候沒帶傘,坐在車裏,心裏很擔心會下雨。她原本是打車去張曉光那裏的,跟他商量結婚的事,後來她接了一個手機電話,完全改變了行走路線,去了一家叫“老知青”的茶館。

  電話是上次被喬伊采訪過的知青作家葉崢嶸打來的。

  她說:“喂,喬伊,我是葉崢嶸,昨天我們在商場門口見過麵。想起來了吧?”

  喬伊這才想起,昨天導致柳葉兒突然犯病的那個穿茶色衣褲的女人,正是葉崢嶸。

  出租車上一直在放迪克牛仔翻唱劉若英的一首歌《很愛很愛你》,“很愛很愛你,所以願意舍得讓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飛去,很愛很愛你,隻要讓你擁有愛情,我才安心——”喬伊望著車窗外移動的街景,心想,要是寧浩聽到這首歌就好了。

  寧浩還不知道喬伊要結婚的事,婚禮的請柬名單上也沒有他,怕他鬧出什麽亂子來。

  車子在中途停了兩次,司機也不知道“老知青茶館”究竟在什麽地方,隻好走走停停,一路打聽著。喬伊眼前再次出現昨天柳葉兒好像觸電似的異常表情。她像兔子一樣跑起來,說她跑可能不夠準確,她是快步走夾雜著一陣小跑,身手之敏捷,動作之伶俐,遠遠超過了她的極限。

  她到底為什麽呢……

  城市窗口的剪影

  就在喬伊打了一輛車,在城市裏轉來轉去,四處尋找“老知青茶館”的時候,在城市的另一個角落裏,小夏正裸體站在呈倒V字形的窗簾前麵,屋裏的光線較暗,她的裸體就像一幅好看的剪影,她看上去是那樣美麗,然而,她卻在生氣。

  她對她的情人說,你要老這樣來找我,我的寫作計劃就完不成了。她的情人說,完不成就完不成,又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他走過去,慢慢把窗簾的一端放下來,另一隻手平伸過去,正好觸碰到情人的乳房。

  他把那隻窗口的乳房握在手裏,乳房裏仿佛有噠噠的心跳。又像一隻有機芯的鍾表,他情不自禁用手指撚動鍾表的核心,他看見乳房的主人用力向後仰去,就像某種高級的舞蹈,優美,流暢,舒展極了。

  女人的一綹長發從肩膀上垂落下來,遮住半個乳房。情人用手撥動那綹長發,她攥住他的手,隔著一段距離接吻。小夏全身赤裸,隻戴了一條從雲南帶回來的項鏈,當小夏扭動身體,項鏈會發出丁當的響聲。

  情人讚美那聲響如音樂一般美妙。

  情人的雙手摟住小夏纖細的腰肢。

  情人說:“小夏你腰真細。”

  小夏有些驕傲地說:“比你那位細吧?”

  “她也還可以。”

  聽了他的話,小夏有些賭氣,故意背過身去不理他。情人立刻知趣地補充道:“不過你這裏要比她豐滿許多。”他用手摸摸她的乳,又俯下身把頭挨近她胸口,吸吮她的乳。

  小夏覺得身體的電流被接通了,情人把她的身體弄得丁當作響,怎麽也愛不夠,他把她的身體分開又合攏,正過去又倒過來,他親她咬她摸她,被他這麽一弄,小夏倒覺得自己的身子不是自己的了。在他沒來之前,小夏滿腦袋都是她的電影、她的劇本、她的草原,可隨著趙楷的到來,她的那些夢想紛紛像秋天的落葉那樣,一片接一片地墜落到地上。

  小夏腦子裏空空蕩蕩,愛欲像騰起的火焰,將她的整個下午吞食得幹幹淨淨。

  天黑下來,城市裏所有的燈火都亮起來,隻有他們依舊躺在黑暗裏,偷偷品嚐著還未散去的愛欲的甜腥。窗簾的一半敞開著,趙楷借助外麵照射進來的微光線,欣賞小夏側臥的人體。

  小夏的頭發從中間分開,長發從兩邊紛披下來,遮擋住她麵龐的兩側,使她的臉看上去更加細長,一雙如貓眼般的大眼睛在直發的襯托下,顯得格外動人。

  她側臥的姿態就像一尊優美的女神。她的一條腿疊在另一條腿下麵,細腰很明顯地凹陷下去,形成一道動人心魂的曲線。她把裸露的乳房緊靠在豎起的花紋靠墊上,似乎要把自己身上的美麗物件隱藏起來。

  “想什麽呢?”趙楷在黑暗中突然發問。

  “沒想什麽。”

  “真的沒想什麽呀?”

  小夏有些撒嬌地說:“我還能想什麽?我什麽都沒有了。”

  趙楷說:“不就是劇本嘛,等我走了之後,你接著寫就是了。”

  “哪兒那麽容易啊,人又不是機器,就開就開,說關就關。”

  趙楷走過來,抱住她的身體,在她的敏感部位輕輕地摸著,說:“這兒就是你的開關,記住了嗎寶貝?”

  “人家跟你說正經的呢,你倒又胡說起來了。”小夏拿過一個軟墊來,蓋在自己胸口上。趙楷的手跟過去,在那墊子底下摸著,他的手法總是那麽讓人滿意,小夏被趙楷摸著的時候,整個人柔軟得就像一個小麵團,乖巧,溫婉,與她平時的性格判若兩人。

  小夏依偎在情人懷裏,半醒半睡地跟他說著話。

  “聽說喬伊和張曉光他們就快要結婚了,婚禮定在9月6號,你有沒有收到請柬啊?”

  “收到了,我還說呢,他們兩個動作可夠快的。”

  小夏說:“我看這個喬伊是昏了頭了,都什麽年代了,還結婚?結婚是什麽,結婚就是把愛情冷凍起來。無論多麽好的一對情侶,隻要一結婚就全完了。”

  “你也不要說得那麽絕對嘛,現實生活中白頭到老的男女不是有的是嘛。”

  “那是愛情嗎?有幾對夫妻還會像現在咱倆這樣,赤身裸體的聊天?他們會嗎?他們當然不會,他們甚至連做愛都懶得做了呢,一天到晚大眼瞪小眼的,彼此看著都討厭。”

  “你也太偏激了吧,”趙楷用手撫弄著她的頭發,並且將她更加抱緊一些,說道:“你又沒結過婚,你怎麽知道呢?”

  “那就走著瞧吧。”

  她把臉緊貼在情人的胸口,睡姿甜美。

  趙楷一直沒有睡,他注視著懷中的女人,感受到一點點淒美的愛情。他想,他原本以為自己會喜歡上在駕校認識的那個女孩子呢,沒想到卻喜歡上了另一個。懷中這個女子實在是個精靈,你永遠無法知道她下一秒鍾想要幹什麽,她是瘋狂的、充滿激情的、出人意料的,她永遠充滿創造欲和破壞欲,她要麽幹出一番帶來事業來,要麽把她周圍的一切包括她自己在內,統統擊得粉碎。

  “難得這小女人能這麽安靜。”趙楷想,“除了睡著了,她哪有一分一秒安靜過?頭都叫她吵大了,可我就是喜歡她,沒辦法啊。”這樣想著,就把她摟得更緊一些,用下巴抵住她的頭頂,感受她一起一伏的呼吸。

  老知青茶館

  黃昏時分,“老知青茶館”破舊房屋才在喬伊的視線裏出現。出租車沿著三環路兜了大半個圈子,好容易才找到那裏。那兒的氣氛好奇怪,舊牆,牆上到處掛著塑料玉米和假辣椒,那種“假鄉土”的氛圍令喬伊感到很不舒服,心想這個葉崢嶸也真夠“崢嶸”的。

  藍底印花門簾一挑,喬伊看見葉崢嶸正盤腿坐在一張土炕上,用一隻粗瓷大碗在那裏喝可樂,這種不倫不類的搭配讓喬感到惱火,但她沒說什麽,在葉崢嶸對麵坐下來。

  “你喝什麽,茶還是可樂?要不就喝可樂吧,我知道你們年輕都是喜歡喝可樂的,所以我就點了可樂,我也陪你喝可樂,坐在這樣的屋裏子喝可樂,還真是別有一番味道呢。”

  沒容喬伊開口,葉崢嶸一口氣說了這麽多。她還穿著昨天那身咖啡色的衣服,太陽鏡丟在一邊,喬伊心想,說不定就是這身衣服的顏色導致小姨媽發瘋的呢。

  葉崢嶸望著喬伊,忽然開口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小姨媽的病,不是因為我這身衣服引起的。”

  “葉老師,我沒那麽想。”

  “沒關係,我能理解你此刻的心情。如果換了我,說不定我也會那麽想。我今天叫你來,是想跟你談談往事,一些真實的、已經被時間掩埋的故事。”

  “我和你小姨媽,其實是認得的。”葉崢嶸說,“30年前,我們一起到內蒙插隊,我、柳葉兒,還有一個關係很好的男生,他的名字叫謝海軍,我們三個人是好朋友,一起坐火車離開北京的,是的,我們一起走的。”

  講到這兒,葉崢嶸停住了,她大聲招呼服務生來給她們泡茶,又埋怨道“這可樂甜膩膩的,難喝死了!”

  泡茶的人來了,很大的一隻茶壺,高高方方,上麵印著紫色的花。葉崢嶸說:“看見這種茶壺真親切呀!仿佛又回到了過去。”她抿了一口茶,繼續講述30年前的往事。

  “謝海軍是一個長得相當英俊的小夥子,他高高的個子,中學時是校隊的籃球運動員,並且還會拉一手漂亮的手風琴,浪漫風趣,自然很招女孩子喜歡。”

  “在去內蒙的火車上,我們三個人一路上聊得很投機,我到現在都記得柳葉兒當時的眼神兒,她眼睛亮晶晶的,目不轉睛地看著謝海軍,謝海軍的一舉一動都能牽動柳葉兒的目光,回想起來,當時可能就是在去內蒙的火車上,柳葉兒就愛上謝海軍了。”

  “我們在一個叫成吉思汗鎮的火車小站下車,然後繼續往鄉下走,謝海軍一路上都背著他的手風琴,人走到哪兒,琴背到哪兒。有一段路,我們三個一起坐馬車,那黑色琴盒硬硬地硌著我的肩膀,但我並不想把我的肩膀挪開,緊挨著他,心中似乎就有某種力量,畢竟都是第一次出遠門,心中不可能沒有恐懼。”

  “我們在半路上停下來休息,謝海軍就倚著馬車拉手風琴給我們聽。那時候,天真藍、雲真白啊,草原就像童話一樣美。柳葉兒是一個愛幻想的人,她始終沉浸在幻覺世界裏,她幻想自己正在戀愛,而她的白馬王子正是謝海軍。”

  “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柳葉兒在內蒙呆了不到半年就返城了。有人說她是為了回到城裏而故意裝瘋的,還有的說是因為謝海軍對柳葉兒的態度突變,她承受不了那樣大的打擊,精神崩潰了。我知道你姨媽一直恨我,三十多年過去了,她依舊恨我,所以那天在商場門口,她見到我,突然就——”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尋找恰當的詞,想了想,接著說:“突然就失常了。”

  喬伊喝了一口茶,她沒想到人的命運會如此不同,柳葉兒和葉崢嶸,當年她倆一起去插隊,前者在家裏呆了一輩子,一事無成,而後者卻成為一個名作家,到處上電視,講演,獲得榮譽無數。在那遙遠的成吉思汗鎮,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是一場轟轟烈烈的“三角戀”,還是像葉崢嶸所描述的那樣,隻是有人沉浸在夢幻世界裏,誤以為白馬王子愛上自己,一旦從夢中醒來,就無法接受事實真相。

  沒有人知道真相是什麽。

  天安門

  電影院裏稀稀落落坐了幾個人,喬伊不明白張曉光為什麽帶她來這裏。他一向喜歡看美國槍戰片,就以為別人也喜歡。不過喬伊沒說什麽,跟著他就來了。

  近來兩個人見麵比較少,一來是因為工作壓力太大,忙得連見個麵的時間都沒有。二來也是因為喬伊家裏有病人,不適家多走動。婚期已經定了,雖然喬伊在電話裏跟張曉光說希望能把時間往後挪,但張曉光不同意,婚禮就還定下個月初,也就是9月6日。

  他倆挑了電影院中間的一排座位坐下。

  喬伊想,這可能是他倆結婚前最後一次一起看電影了。以後再出門,身份就不一樣了,再不是男朋友女朋友,而是夫妻了。她無法想象婚後的生活是怎樣的,她在電話裏跟小夏聊起這個話題,小夏給她潑了不少冷水,小夏是堅決不主張結婚的,她說:

  “哎呀,不是我潑你冷水,你不想想現在都什麽年代了,誰還在乎那一張紙?結婚以後你們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卿卿我我的了,我敢保證你倆之間的溫度迅速下降,你們各忙各的,誰也不意對方的存在。你們都覺得是對方變了,都覺得自己委屈。婚姻是有毒的,它將把好好的一對情侶變成仇人,不變成仇人,也變成路人,反正就這麽回事,你自己掂量著辦吧。”

  喬伊坐在電影院裏,想到小夏的話,她覺得未來的婚姻很渺茫,就像是電影開場前投到銀幕上的一綹虛白的光。電影開沒開始,影院的工作人員正在試光,銀幕上什麽也沒有,不知故事將怎樣展開。

  喬伊在槍聲大作的電影院裏睡著了,腦袋枕在張曉光的肩膀上,睡得很踏實。

  她夢見一條通向遠方的路,有個女人手裏提著箱子,走在那條路上。女人戴了一頂式樣古怪事白色帽子,穿了件黑色風雨衣,行色匆匆,可以看見她衣服上的花紋,卻無法看清她的臉;

  她看見小夏筆下古戰場,宿營的帳篷,一座連著一座,草地上住紮著千軍萬馬。月亮升起來,一些馬匹朝著月亮的方向奔跑而去,就像被月亮的光芒吸進去,那些馬匹從此不見了;

  身穿白色鎧甲的少年,手提一把長劍,走在黑風衣女人走過的那條路上;

  女人變成了虛影,鑲嵌在鎧甲少年身後。他們的身影在那條路上變得越來越小,在路的拐彎處不見了。

  她聽見小姨媽在叫她:“喬伊,喬伊!”

  終於醒過來。原來是身邊的張曉光在叫她。電影已經演完了,周圍的座位全是空的。剛才那些夢的片刻還清楚地停留在腦海裏,不知它們意味著什麽。

  “這麽棒的電影,你居然能睡著,真有你的!”張曉光笑盈盈的眼睛正對著喬伊。

  “夢見什麽了?”

  “夢見小夏的電影。”

  “哦?她劇本還沒寫好呢,你倒在夢裏給她拍出來了。”

  “你不相信?”

  張曉光說:“我隻相信現實中的電影,不相信那些虛無飄渺的東西。”

  “下星期結婚?”

  “是啊,想和你一輩子。”

  他摟住她,兩人坐在深紅色的劇場裏,燈光柔和,劇場裏所有的人都已撤離,仿佛隻為了把偌大的空間留給他倆。他用手扳住她的下巴,開始親吻她,嘴唇,除了嘴唇還是嘴唇。她也回應他,兩人的舌尖交纏在一起,難舍難分。

  這時候,看下一場電影的人,已經走進前廳,很快地,他們就將如潮水般地湧進來,看到喬伊和張曉光戲劇化的一幕。

  電影散場後,張曉光開車送喬伊回家。夜晚的北京,有一種玻璃迷宮般的美麗,天空的顏色特別深,開車行駛在寬闊的街道上,燈影人影快速向後閃去,恍若夢中。

  汽車駛過天安門廣場,夜晚的天安門顯得更加莊嚴凝重,夜幕深沉,天安門在深藍色的夜幕下,猶如夢境中的宮殿,一顆顆珍珠鑲嵌在飛簷之上,像夜空裏欲飛的鳥。金水橋在夜晚靜若處子,橋上無人,與白天的喧嘩形成鮮明對比,夜晚的天安門就另一個地方。

  張曉光一邊開車一邊問喬伊:“趙楷找著小夏了沒有?”

  喬伊看著空曠無人的廣場,說:“還說呢,趙楷這家夥跑到電視台來找我,非逼著我說出小夏搬家後的地址不可。”

  “你告訴他了?”

  “不告訴不行啊。小夏肯定罵死我了。”

  “不會的,沒準他們兩個現在正——哎,現在時間還早,不如咱們去找他們,來個四人狂歡怎麽樣?”

  喬伊說:“行啊,小夏搬家之後,我還沒去過她哪兒呢。”

  兩人說得正熱鬧,前麵好像堵車了。警察正站在前麵疏導交通,要讓長安街上行駛的車輛讓出一條車道來,張曉光說可能是有外國首腦來訪。他說昨天他在網上看到六國會談的新聞,沒準外國那些頭頭腦腦的今晚上就已經到北京了吧。

  汽車需要從原來的車道硬擠進另一條車道,這就使得原本擁堵的道路變得更加擁擠不堪。這也是考驗每個開車人車技的時候,因為誰也不肯後退半步,要插進去實在是很困難。

  好在張曉光車技不錯,那段擁堵路段很快過去了,道路變得順暢起來,張曉光說:“喬伊,快給他們打電話,告訴他們四方首腦會談在今晚舉行。”

  “小夏沒開手機。”

  “那咱們就隻好突然襲擊了。”

  張曉光一踩油門,車子加速前進。像是配合著汽車的速度,車內音響裏響起一個美國歌手高亢漂亮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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