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閱讀頁

第七節 號角

此為8集電視連續劇文學劇本,本書特選錄了第4集、第5集。(節選)

(電視連續劇)

蘇力第四集

寶塔山巍峨聳立

畫外播音聲:“延安新華廣播電台,XNCR,9800千周。”

西安八路軍辦事處外景

畫外播音聲:“延安新華廣播電台,XNCR,9800千周。”

西安八辦室內

張曙光搓著凍僵的手,興奮地望著大家。

室內擠滿了人,一個個裹著棉襖,興奮地盯著收音機。

張曙光畫外音:在西安八路軍辦事處,我聽到了延安新華廣播電台的首次播音。我永遠記得這個日子,1940年12月30日。

播音窯洞

許雁平、曾笑冬在麥克風前輪流大聲呼叫。

“延安新華廣播電台,XNCR,9800千周。今天我們開始第一次播音。”

“延安新華廣播電台,XNCR,9800千周。今天我們開始第一次播音。”

鏡頭逐一搖過石窯機房發生爐、馬達、發電機、整流器、發射機。

墩兒山天線外景

西安八辦室內

所有人屏息靜氣,聽得很吃力。

張曙光已把音量開到最大,收音機的聲音仍然很弱。

他們向收音機越靠越近,一個個伸長脖子探過腦袋,都盡量想讓耳朵貼近收音機,這情景就仿佛他們在與收音機合影似的。

收音機裏許雁平的聲音雖然忽強忽弱,但依然那樣自信有力、甜美親切。

“隨著民主力量的壯大,一種新的事業誕生出來,這就是陝甘寧邊區的廣播事業。從今天起,延安新華廣播電台開始播送中國人民的聲音。中國人民用自己的嘴巴直接向全中國、全世界講話,這還是第一次。”

許雁平、曾笑冬在播音。

各行各業各個階層的人在收聽廣播。

播音繼續:“中國人民向來沒有人代表他們說話,後來出了一個人民的政黨,創造了人民的軍隊,建立了人民的政權,出版了人民的報紙,這才有了人民自己說話的機會,但無論如何,他們講的話還是有許多人聽不到,這該多麽遺憾!現在好了,我們不但有了報紙,而且有了自己的廣播電台,這就使得更廣大地區的同胞可以聽到人民自己的聲音了。

石窯機房

夏中義笑了。他正和許子東戴著耳機監聽。呂新雨在他們身後出神地望著。

許子東摘下耳機,看都不看,將耳機往後一遞。

呂新雨一愣,慌忙接過戴上。

畫外播音繼續:我們播音的內容,是國內國際的最真實的消息和動向,是中國人民的政黨——中國共產黨的政策和時局主張。

石窯

鏡頭從“中國人民廣播的誕生地”碑石拉開,年邁的呂新雨久久仰望著。

忽然她聽見什麽動靜轉過身去。

呂新雨先是大吃一驚,然後便仿佛在夢中似的揉了揉眼睛。

一個女孩站在麵前,穿的也是碎花藍底夾襖,活脫就是當年的呂新雨。

她倆互相望著。

畫外“哢嚓”,然後聽見攝影家打了個響指:“OK!”

他拎著相機走過來,“沒想到吧?這小女孩是我雇的,衣服是打農民家租的,像不?”

呂新雨:(很不悅)你這個小夥子!就是最起碼的禮貌,你也應該先跟我打個招呼呀!

攝影家:(認真地)不能打招呼,絕對不能事先打招呼!一打招呼就假了。這多自然!你知道你剛才的表情是什麽表情?那是一個人在麵對曆史!這表情太難找了!不是你給我講的你那些經曆,我就是打破腦袋也出不來這個靈感!——老奶奶,別動!再來一張!你看這光線多好。

九分隊駐地日

陽光下,到處搭滿了剛剛洗過的軍裝、床單、內衣。

一雙小小的腳從搭著的床單下麵蹣跚地走過去。

另一雙腳迎著這雙腳走過來。

傳出呂新雨的說話聲:“你是誰?”

孩子嘻嘻笑的聲音。

呂新雨的聲音:“你是大學?對不?”

床單後麵。呂新雨望著剛滿兩歲的大學。

“大學,叫姐姐。叫,姐——姐!”

大學還不會說話,光嘻嘻笑。

“你是不是想叫姐姐領你玩?”她忽然像個成年人一樣長長歎了口氣,“唉!姐姐哪有空啊?”

從搭著的床單下麵,呂新雨的腳離去。大學的小腳蹣跚地跟著她。

洗衣盆。呂新雨的手搓洗著衣物。洗衣盆旁邊還有一大堆。

呂新雨一邊洗一邊羨慕地朝眼前看。

大學正蹲在她臉前玩洗衣盆裏的水。

呂新雨撩起水逗他。

大學臉上掛著水珠咯咯地笑。

呂新雨又埋下頭洗,像個飽經滄桑的老奶奶似的叨叨著:“唉,大學,你多好呀。想玩就玩,想睡就睡,你有媽媽呀。你吃的是你媽媽掙的。唉,姐姐可沒你這福氣,姐姐得自己給自己掙飯吃。唉,就這麽著緊趕著忙活,人家還看不上眼呢!”

大學隻管玩他的水。

呂新雨:大學,姐姐跟你說話呢!

大學理都不理。

呂新雨搖頭歎息:“唉!到底還是個孩子!”

播音窯洞外

曾笑冬播音聲音:各位聽眾!這篇社論的全文,本台在今天上海標準時間20:30播送,請各位到時注意收聽。各位觀眾,再見!

夏中義一直在門外等候。

許雁平、曾笑冬走出來。看見他,都有些意外。

曾笑冬:稀客!從你調回新華社,還沒有回來過呢!

夏中義:這不回來了。

曾笑冬:我就說麽,同甘共苦200天,雖說上了清涼山,也別忘了王皮灣呀!

許雁平:你聽她!出口成章,還挺押韻呢!

夏中義:平仄不對。

曾笑冬:承教承教!

夏中義:彼此彼此。

曾笑冬:夫子曰: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此之謂耶?

夏中義:誠哉斯言!

許雁平:行了行了!我牙都酸倒了!

夏中義:給你把大學接回來了。

許雁平……?

夏中義:今天是大學的生日。

許雁平的眼圈一下子紅了:“老夏……我這個當媽的都忘了……你還記著!”

曾笑冬用異樣的目光看著他。

他感覺到了,忙避開她的目光:“走!給咱們的大學過生日去!”

夥房外麵

九分隊給大學過生日,煮了兩個雞蛋,下了一碗掛麵,就這點內容。氣氛卻極熱鬧,大家圍著大學叫小壽星,結果小壽星被許子東的大嗓門給嚇哭了。

夏中義:別哭。我有好東西。

他掏出一個紙包,一層層打開,裏邊包著一撮白糖,他用指頭蘸著喂到大學嘴裏,“來,今天咱們甜一甜!”

他叫過呂新雨:將那撮白糖又分出一份:“小雨也甜一甜。”

許雁平便教孩子謝謝大家:“鞠躬!大學給叔叔伯伯鞠躬!”

“不對不對!”許子東大嗓門又響起來,“怎麽能叫叔叔伯伯?”

許雁平:那該叫什麽?

許子東:叫舅!

眾人轟然響應。

呂新雨神色一變,心頭被這個“舅”字刺痛。

這時有人跑過來:“許大姐,你的信!”

許雁平還沒拆信,一看信封就哭了。

眾人忙圍上來。

許雁平顫抖著捧著信紙:“皖南事變他沒有犧牲,他突圍出去了!他已經到了蘇北根據地!”說著一抱摟住兒子,“大學,你爸爸還活著!他沒死,他還活著!”

呂新雨癡呆呆望著大學,耳邊是許雁平欣喜的聲音:“你爸爸還活著!你爸爸還活著……”

九分隊駐地

夕陽斜暉。仍是晾曬衣物床單的那個地方。

許雁平和曾笑冬一路找過來。

“咦?他能跑哪去……”

“也許是誰領去玩去了……”

搭著的床單下麵,大學的腳跑過來,然後呂新雨的腳追過來。

呂新雨的聲音:大學!大學……

許雁平正想叫他,聽見呂新雨下麵的話又收住嘴。

“姐姐想跟大學說說話,大學不走,大學聽姐姐說話……”

許雁平、曾笑冬悄悄聽著。

床單後麵,呂新雨蹲在地上,拉著大學。

“大學的爸爸死了又活了,姐姐的爸爸永遠回不來了,姐姐的媽媽也永遠回不來了。姐姐的哥哥又走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大學有生日,姐姐沒有生日……”

許雁平、曾笑冬悄悄在聽,滿臉淚水。

呂新雨的聲音:“姐姐的糖給大學吃。姐姐不吃……”

搭著的兩條床單之間的縫隙,大學走過來,呂新雨又叫住他。

許雁平、曾笑冬悄悄看過去。

呂新雨解開那個紙包:“姐姐的糖姐姐吃到嘴裏是苦的,吃到大學嘴裏是甜的。大學聽話。大學吃……”蘸著糖,一口一口喂進大學嘴裏。

許雁平、曾笑冬拚命咬緊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清涼山望月亭

年邁的呂新雨微笑著搖搖頭:“到底那時候還小,就覺得自己命苦,就覺著自己可憐。那一年都到了什麽時候了,還淨想著自個!”

攝影家:那一年是哪一年?

呂新雨:1941年。

攝影家:1941年怎麽了?

呂新雨:(驚訝)小夥子,你沒學過曆史嗎?你不知道1941年的形勢有多嚴峻?人類命運到了什麽關頭!

曆史資料片

1941年6月22日,德國法西斯進攻蘇聯

1941年10月,德軍兵臨莫斯科

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戰爭爆發

不可一世的德軍不可一世的日軍

清涼山外景夜

清涼山燈光點點

清涼山廣播科夜

這是一間近八米長的窯洞。(現在的時間是6月22日德國進攻蘇聯後不久)

窯洞用三根木樁撐著以防倒塌,裏麵擺著六張方桌,每張方桌由兩張小長桌拚成,因為這樣四個人才可以共用一盞油燈。

廣播科和翻譯科都擠在這6張桌子上,最裏麵那一張桌子便是廣播科。

翻譯科譯出的電訊直接遞到他們手裏,他們以最快的速度通讀譯稿,順手改掉錯字,見到疑問立即交譯者重查原文。邊看邊分類、標題,快速從中選出重要新聞,全部一氣寫下來,根本沒時間擬稿抄寫。然後立即登記在送稿本上,由提著馬燈的通訊員跑往總編室送審。

這樣的工作場麵,其緊張氣氛可想而知。

張曙光畫外音:正式播音以後,老夏調回新華社廣播科。算上老夏廣播科總共隻有3名編輯。他們每夜要處理七八萬字稿件,從中編出8000多字電訊和8000多字的廣播稿。

同一場景已是淩晨

他們仍在伏案工作。

夏中義叫過通訊員,“這篇稿件是斯大林的演講。馬上送王皮灣。中午一定要播出來!”

通訊員接稿件跑出。

九分隊駐地

呂新雨正掃院子,一抬頭朝著前邊笑開了。

通訊員臉上、頭發上結了一層黃泥痂,正一瘸一拐走過來。

呂新雨:嘻嘻!田瘋子!

通訊員:討厭!本人叫田子風,老給我念顛倒了!

呂新雨:田瘋子順口!嘻嘻!你這算什麽打扮?

通訊員:別提了,延河發水了,我遊過來的。稿件拿衣服一包,頂頭上,就這樣!(他模仿)噗!一腳蹬到石頭上了,腿也瘸了!許大姐呢?

呂新雨:剛才還在這呀?你快洗洗吧,稿件我先給你拿著!

通訊員……也行!這頭上就像糊了一張膏藥,洗洗去!(把稿件交給她)見了許大姐你交給她。要不你等著我,我一會兒就完!(說著走了)

忽然傳來大學的哭聲。呂新雨忙朝窯洞跑去。

宿舍窯洞

大學醒了,正哭著找媽媽。

呂新雨哄他,哄不住:“好了好了,咱們找媽媽去,姐姐也正要找她!”

王皮灣村口大路

一支馱隊正在村口歇腳。

呂新雨抱著大學一路找過來。

大學指著毛驢鬧著要坐。

馱隊的人笑了:“嘖!這娃長得心疼的!娃要坐,叫坐上。頭牯性子綿著哩!”

呂新雨別不過大學,隻好把他抱上去,又怕他摔著,在旁邊兩手扶著。

這時候馱隊出發了。

呂新雨要抱他下來,大學不。呂新雨隻好緊跟著往前走去。

走出去一段,呂新雨說:“這會兒下來吧?”大學還不。呂新雨隻好又跟上。

又走出一段,馱隊的人也勸大學:“回吧,離家遠了,你姐抱不動你。”

呂新雨的玩心這時候卻上來了,說:“沒事。來,姐姐抱著你坐!”說著騎上去,把大學抱在懷裏,“駕!”

馱隊的人趕緊在後頭攆:“慢些!慢些!”

呂新雨看見大學興奮出一頭汗,掏手絹想給他擦擦,掏出了那份稿件。

呂新雨大叫:“停下!停下!停下!”

九分隊駐地

已經喊成一片。通訊員也喊呂新雨、許子東也喊呂新雨、許雁平也喊呂新雨。

大路

呂新雨背著大學往回跑。

呂新雨急得想哭。

大學樂得直笑。

九分隊駐地

通訊員喊著喊著嚇哭了,這可是誤了大事啊!

呂新雨背著大學在跑。

許子東火冒三丈,差點喊岔了氣兒:“呂新雨——”

王皮灣村口

許子東的吼聲徑直傳來聲勢不減。

呂新雨背著大學正跑進村口,聞聲頓時收住腳步。

九分隊駐地

呂新雨抱著大學偷偷向駐地靠近。

她看見許子東怒氣衝衝走來走去。

她看見通訊員抹著眼淚在哭。

她看見許雁平、曾笑冬、程放他們一個個出去找她的人,沒找見又跑回來。

她看見許子東指著通訊員鼻子就差給他一耳光了。

呂新雨將稿件插在大學的兜裏:“大學,去,交給媽媽。”

她看著大學朝駐地走過去。

她看著許雁平從大學兜裏拿出了那份稿件。

她悄悄走了。

(遠)山梁上呂新雨孤零零的身影朝前走去,夜色正在降臨。

(俯)通向山頂的小路上呂新雨正朝上走來,天色已黑。

兩邊山崖夾著一道山溝,呂新雨磕磕絆絆走在山溝裏,已是深夜。

張曙光畫外音:後來小雨告訴我,她知道自己惹了大禍。那天晚上,她打定主意要上重慶去找我……

呂新雨忽然停下。然後又在路邊坐下,雙手抱著膝蓋出神。

張曙光畫外音:走到半夜,又餓又累,她越走越覺著離不開九分隊。她決定回去,哪怕打她罵她。——就是攆她走,她也堅決不走!

許子東窯洞深夜

窯洞燈還亮著,裏麵人影晃動。時而有人從外麵歸來,裏麵便是嗡嗡一陣議論。

呂新雨躲在一角,猶豫不定。

又有人回來了,是程放的身影,拖著疲憊不堪的腳步走進窯洞。裏麵立刻傳出“找著沒有?”“找著沒有?”一片詢問。

然後是曾笑冬的身影疲憊不堪地進了窯洞,裏麵又響起同樣的詢問。

呂新雨一咬牙,向窯洞走去,忽然又收住腳。

許子東回來了,那身影完全像個害病的老頭。

窯洞裏,眾人眼巴巴望著走進來的許子東。

許子東一聲不吭,順著牆溜下去,兩條胳膊垂在地上,倚著牆蹲著,半天才喘出一口氣。

窯洞的門被推開了。呂新雨走進來。

窯內竟是出奇的安靜。

人們緊緊揪起的心猛然落下,一個個都有種癱了的樣子,癡呆呆地望著她……

這時大學在許雁平懷裏醒了,嗚嗚啦啦對著呂新雨往窯外指,他還想騎毛驢。

許子東說話了,語氣平淡得像是壓根沒發生過任何事情。

“吃飯吧……都吃。”

一碗碗飯在桌上擺著。

張曙光畫外音:這一天,從下午到半夜,九分隊誰也沒吃飯。

大家看見呂新雨端起碗,就都端起了碗。

許子東眼睛盯著飯碗,使勁抽了一下鼻子,窯裏便響起了他的大嗓門。

“小雨!小雨!你就氣死我了!”

呂新雨“哇”的一聲哭了。

住宿窯洞夜

曾笑冬教呂新雨念報紙。

呂新雨:本報特訊……特訊?

曾笑冬:就是特別消息,訊是通訊的意思。

呂新雨:本報特訊:延安新華國語廣播電台,自去秋開始壽建……

曾笑冬:籌建。

呂新雨:自去秋開始籌建,苦心經營,已於年前裝……

曾笑冬:妥。完成的意思。

呂新雨:已於年前裝妥,複經月餘之試驗,效果極住……

曾笑冬:極佳。很好的意思。

呂新雨:效果極佳。在敵後交通……

曾笑冬:阻滯。阻,阻擋。滯,停頓。被擋住過不去。

呂新雨:在敵後交通阻滯情況下,實為廣大軍民、敵占區同胞之福音。

許子東陪著夏中義走進來。

曾笑冬:(意外地)老夏?哎呀老夏!有客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夏中義:(不由一笑,卻將目光轉向呂新雨)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

呂新雨:你倆說啥話?

許子東:江湖黑話!

曾笑冬:胡說!這是《論語》裏邊的,孔老夫子說的!

許子東:不懂。我值班去了!(匆匆走了)

夏中義:好著呢?

曾笑冬:好著呢。

夏中義:那就好。

曾笑冬:你呢?

夏中義:挺好。

曾笑冬:挺好就好。

呂新雨:怎麽回事?要不說黑話,要不說廢話!

夏中義:走了。(說走就走)

曾笑冬:走?回清涼山編輯部?這麽晚了,30多裏呢!

夏中義:編稿子。

曾笑冬:老夏,你瘦了!

夏中義:(停住腳卻沒轉身)是嗎?本來就不胖。

畫外攝影家的笑聲:他倆準有故事!

清涼山望月亭

年邁的呂新雨:你呀,你們這些孩子!除了關心這個,沒別的心思!

攝影家:光我們關心這個?哪一代都關心!老奶奶,我絕對猜對了!

呂新雨讓他逗笑了……

畫外響起曾笑冬和許雁平的對話:

曾笑冬:雁姐,問你個問題行不……

許雁平:(笑)說呀?

曾笑冬:雁姐,你說愛情到底是怎麽回事?

宿舍窯洞

麥草鋪上,曾笑冬和許雁平坐在被窩裏說悄悄話。

許雁平:這個問題呀……(歪頭打量曾笑冬)是抽象地說,還是具體地說?

曾笑冬:具體地說!

許雁平:那你先把你的具體問題告訴我!

曾笑冬:呀!原來你在這兒等著我!

她倆笑起來。又連忙收住聲,打量呂新雨。

呂新雨睡得很香。

曾笑冬:雁姐……我曾經喜歡過一個人。是曾經,不是現在,因為我都快把他忘了……可是今天忽然收到了他的信……就是說,或許他還沒有忘了我……

許雁平:他是誰?

呂新雨悄悄睜開眼睛,其實她一直在偷聽。

南京金陵女子大學

餘欽國迎麵走來。

他周圍來往的人們一個個腳步慌亂神情惶恐,仿佛這裏發生了地震。

餘欽國大步向校園內走去。

教室

餘欽國停在教室外,隔窗看去。

空蕩蕩的教室內桌椅橫七豎八、淩亂不堪。

隻有曾笑冬仍坐在一角埋頭讀書。

餘欽國敲敲窗子。

曾笑冬抬起頭望過來。

餘欽國站在曾笑冬麵前。

“我要離開南京。今天就走!”

曾笑冬:(盯住他)在這種時刻?(臉上露出了輕蔑)那你走吧!

說罷,她坐下繼續看書。

餘欽國:你的意思我明白,在南京保衛戰即將打響的關頭,我餘欽國貪生怕死、臨陣脫逃。你可以這樣認為!

餘欽國轉身就走。

曾笑冬的聲音在身後追上他。

“那麽你又如何解釋你這種行為?”

曾笑冬慷慨激昂:現在整個南京都動員起來,時刻準備浴血奮戰保衛首都……

她忽然停住。

因為餘欽國臉上露出冷笑,顯得不屑。

餘欽國:你知道我們的主力部隊現在在哪裏?

曾笑冬,

餘欽國:日本人已經兵臨城下,我們的主力卻還在與共產黨軍隊對峙的第一線!南京守軍隻有十幾個師,而且在淞滬戰場已經傷亡過半。浴血奮戰?讓誰浴血?讓我們這群手無寸鐵的學生?

曾笑冬:(語氣雖硬,聲音卻低下來)我們是為國家流血!

餘欽國:國家?國家在哪?現在的國民政府還成其為一個政府?如果這個政府真打算抗日,即使華北戰敗,到現在它仍然有整整5個月時間,這5個月,它完全來得及把包圍中共軍隊的60萬主力布防南京前線。就算淞滬失利,這數十萬精銳在南京再次決戰,我們那位領袖則坐鎮首都臨危不動,南京保衛戰仍然大有勝算。可是我們的領袖呢?他昨天坐飛機已經走了!一個星期之前他就已經準備接受日本的和平建議,隻是因為日本提出的乞和條件過於苛刻,給他沒留一點麵子。什麽都是麵子。南京是首都,不戰而退麵子說不過去,所以打還是要打一下,對各方麵都好交代。這一幫政治家,有什麽國家社稷?隻想著他們的麵子!

曾笑冬:真的南京守不住了?

餘欽國:南京必然不保,生靈必定塗炭!

曾笑冬:所以……你就要全身而退?

餘欽國:我為什麽要用自己的命去保他們的麵子?我的血要灑在能夠真正教訓日本人的地方!

曾笑冬:你要去哪?

他奔向講台,用粉筆一下子勾出一幅形勢圖。

餘欽國:徐州!

曾笑冬……

餘欽國:在中國曆史上,徐州之得失,從來是衡量一個王朝是否穩定的標誌。南京一旦陷落,日本人下一個戰略重心必定是這裏,徐州必將爆發一場決戰!

曾笑冬……你到徐州參軍去?

餘欽國:跟我走吧……請你相信我。我愛南京超過你,1911年馮國璋率領清軍圍攻南京的時候,我父親就在這裏流過血。我的父輩是中華民國的開國元勳,我是繼承江山社稷的棟梁之後。恕我直言,對於這個國家,我比你有更深的感情和使命!

曾笑冬……你走吧,我不走!

餘欽國,

曾笑冬:我是醫科學生,我是基督教青年會幹事,我的職責和教義都要求我必須與苦難在一起。

餘欽國久久望著她。

餘欽國忽然擁抱她。

餘欽國:好自為之,就此別過!

他轉身走了,再沒有回頭。

曾笑冬畫外音:那一刻,他的背影在我眼中很悲壯、很偉大……

宿舍窯洞

呂新雨在被窩裏悄悄聽著曾笑冬的講述。

“……後來聽說,在台兒莊戰役中,他全身七處負傷,他那個連打得隻剩下七個人,因此得了個外號:七七勇士……”

曾笑冬遞給許雁平一封信。

“後來就斷了聯係,可是昨天忽然又收到這封信……”

長沙前沿陣地

第三次長沙會戰前夕,上校團長餘欽國檢查工事。頭頂不時有日軍偵察機飛過。

餘欽國走進指揮部,看了下手表,走向收音機。

餘欽國調試電台,猛地傳出曾笑冬的聲音。

“延安新華廣播電台,XNCR……”

他身後的參謀們互相看看,都裝出沒聽見的樣子。

餘欽國旁若無人,全神貫注聽著廣播。

“……有些朋友來信說,XNCR不容易收聽,雜音很大。我們研究過它的原因,我們的廣播電台電力較弱,附近又有其他電台蓄意幹擾。但是,收聽得清楚與否和收音機的好壞及天線的裝置也有很大關係……”

忽然有人拍他肩膀,餘欽國轉過頭。

一名軍統少校正站在他身後:“餘團長,你也太出格了吧?偷聽延安廣播!”

餘欽國噌地站起身:“偷聽?!”他一下子放大了聲音,“這還是偷聽不?”

廣播聲:我們的聲音雖然弱小,但是我們說的是真話,講的是真理……

那軍統少校慌忙關機。

餘欽國:打開!你給我打開!

餘欽國打開電台,又開始尋找。

軍統少校:餘團長,我知道你很有背景,可是你也當心點!(看見餘欽國朝他瞪眼睛,便換了語氣)……別讓他們赤化了!

餘欽國:(朝他冷笑)無稽之談,杞人憂天!

他繼續尋找著,嘟噥了一聲:“……我聽的是聲音。”

軍統少校沒聽清:“你聽什麽?”

餘欽國:出去出去!說了你也不懂!

宿舍窯洞

許雁平將信還給曾笑冬。

呂新雨在被窩裏聽見她倆的交談聲:

許雁平:你打算怎麽辦?

曾笑冬:不知道……沒打算。

曾笑冬突然一頭鑽進被窩,半天不語。

“雁姐,我心裏很亂……”

呂新雨假裝翻身,想看看她忽然怎麽了。

曾笑冬支起身給她掖被子。

她隔著指縫偷偷看著曾笑冬。

第五集

王皮灣一角碾盤日

一束陽光照下。一支鉛筆頭在馬蘭紙上歪歪扭扭寫下:00大哥哥

呂新雨趴在一個碾盤上寫信。

張曙光畫外音:小雨會寫信了!真為她高興!一共寫了61個字,但是錯別字隻有3個,應該說成績非同小可。她還不會用標點符號,從頭至尾全是句號,明天記住寫信告訴她。她說曙光的曙字雖然會寫,但是寫得太難看,所以用00代表。其實,就叫大哥哥不是更好嗎!

仍是那個碾盤

幾片秋葉飄下。一支鉛筆頭在馬蘭紙上工工整整寫下:曙光大哥哥

呂新雨又趴在那裏寫信了。

張曙光畫外音:今天中午收到小雨來信。她已經會使用複合句了,語法非常規範。剛寫完一封回信,予以表揚鼓勵。兩年不見了,她長高了吧?忽然很想她!

仍是那個碾盤

雪花無聲落下。一支鉛筆在馬蘭紙上熟練地寫下:曙光大哥哥

張曙光畫外音:盡管小雨提前一個月就寫了信,但是信還是到晚了。其實她不提醒,我又怎麽會忘記這樣重要的日子?12月30日這天,我和八路軍駐重慶辦事處全體同誌,收聽了延安新華廣播電台開播兩周年的紀念廣播。真想知道那一天她是怎樣度過的?

王皮灣夜

鑼鼓喧天燈籠高掛,小山村一片歡騰。

九分隊與王皮灣的老鄉共慶開播兩周年。

呂新雨在秧歌隊裏扭得興高采烈。

她忽然停住,目光轉向夜空。

鑼鼓聲頓時遠去。

重慶辦事處日

收音機。

許雁平的聲音:我們是延安新華廣播電台,XNCR。今天是XNCR兩周歲生日,我代表本台全體同仁,向各位說一聲:謝謝!再說一聲:謝謝!

曾笑冬的聲音:兩年來,我們結識了越來越多的朋友,收到了許許多多朋友的來信。

播音窯洞

許雁平:在大後方,昆明西南聯大的同學來信說,聽到了你們的廣播,我們好像在黑夜裏看到了導航的燈塔。

曾笑冬:在淪陷區,北平的一位先生來信說,你們多播一點吧!每天最少播12個鍾頭才好。

重慶辦事處

張曙光與同誌們在收聽。

許雁平:我們的物質條件是很困難的,沒有良好的電器設備,沒有足夠的電訊器材,因此機器有時候會發生故障。許多朋友愛聽音樂,我們卻沒有唱片。

曾笑冬:前年夏天,毛澤東主席聽說了我們的困難,將他個人珍藏的二十張京戲唱片贈送給我們,從此我們才開始有了文藝節目。

張曙光心頭一熱,眼睛濕潤了。

閃回

毛澤東在地頭向他說:你們在做一件開天辟地的大事,中國人民何朝何代有過自己的聲音?答曰:自今日始!

毛澤東在地頭指著山上:你聽!

號聲。

號聲中突然匯入合唱聲。

重慶辦事處

張曙光猛地被合唱聲喚回。

收音機中正傳出氣勢磅礴的《黃河大合唱》。

播音窯洞外

麥克風支在一張木桌上。

“魯藝”在窯洞外露天演播《黃河大合唱》。

突然機群轟鳴。

日軍轟炸機群(曆史資料片)

張曙光畫外音:我們對日軍士兵的日語廣播,在瓦解敵軍中發揮了巨大作用,日軍士兵中不斷有人收聽廣播後逃離前線,其中有兩名士兵來到延安,在廣播中發表了反戰演說。侵華日軍司令部下令轟炸延安新華廣播電台。

播音窯洞

西河那邊傳來炸彈尖嘯聲、爆炸聲。

“魯藝”繼續演播《黃河大合唱》。

更猛烈的爆炸聲。大地震動,桌上的麥克風被震起,窯麵上黃土唰唰震落。

“魯藝”同學向西河方向望去。

接連不斷的爆炸聲中,西河上空已騰起滾滾黑煙。

重慶八路軍辦事處

周恩來猛地停住筆,抬頭看向辦公室內的收音機。

收音機裏,《黃河大合唱》在爆炸聲中繼續。

周恩來站起身朝收音機走過去。

爆炸聲接連不斷,大合唱持續不息。

石窯機房

墩兒山在爆炸聲中抖動。石窯已經裹在山下騰起的滾滾黑煙中。

播音窯洞

“魯藝”同學放聲高歌的麵部特寫。

許雁平高舉著麥克風。

鏡頭搖向天空的滾滾黑煙。

重慶八路軍辦事處

周恩來站在收音機前。合唱聲與爆炸聲繼續。突然,聲音出現失真。

周恩來關注。

墩兒山頂

(仰鏡)高大的天線正在濃煙中倒下。

石窯機房

爆炸的氣浪裹著沙石撲進窯內。

畫麵黑。

重慶八路軍辦事處

收音機裏聲音突然消失。

周恩來俯下身,久久望著收音機。

周恩來神情嚴峻。

西河川道

山下警衛排的住房已盡成廢墟,餘燼未熄。

鏡頭搖向西河。遠遠看見九分隊眾人簇擁著許子東,許子東懷裏好像抱著一個孩子,正匆匆涉河而去。

王皮灣村口

老鄉們關切地望著前麵。紛紛問著:“要緊不?要緊不?”一邊迎上來。

山路

老鄉與九分隊的同誌們簇擁著許子東向前走去。

山路

許子東頭上裹著滲出血跡的繃帶,低著頭一邊走一邊焦慮萬狀望著懷裏。

山路

老鄉、九分隊的同誌、受傷的警衛排戰士,一邊走一邊紛紛探頭朝許子東懷裏擔心地望著。

張曙光畫外音:今天小雨來信說,日本飛機轟炸時,發射管受到了嚴重損壞。大家趕緊把發射管送往延安通訊材料廠。許子東抱著發射管,就像抱著自己病危的孩子。這是我們唯一的發射管啊!

許子東抱著碩大的發射管,在眾人簇擁下向著鏡頭走來。

延安通訊材料廠車間外

眾人在等候。

許子東垂著頭從車間裏走出來。

眾人眼巴巴望著他,他始終垂頭不語。

呂新雨突然向車間跑去。

車間裏傳出呂新雨的哀求聲,眾人聽得都垂下了腦袋。

“你們想想辦法吧!求求你們再想想辦法吧!求求你們了!伯伯、叔叔、阿姨、大哥,我們種的地裏有韭菜,我明天全都割了給你們送過來!我給你們演節目!我給你們唱歌……”

許子東一下子坐在地上。

張曙光畫外音:因為發射管無法修複,延安又沒有備份,1943年春天,延安新華廣播電台被迫中止了播音。

九分隊駐地

呂新雨戀戀不舍地走進一座座窯洞,每一座窯洞都已經人去室空。

呂新雨眼睛裏一片茫然。

張曙光畫外音:九分隊解散了,大家各自回了原單位。但是對於小雨,九分隊是她的家。受盡苦難的小雨,剛剛有了這個溫暖的家,又被日本人的飛機炸毀了。

許子東提著她的行李在一旁默默等著她。

山路

許子東拎著行李走在前邊,呂新雨在後麵跟著。一路上,二人默默無語。

延安通訊學校

許子東在學校門前停下來,把行李遞給呂新雨:“我就不進去了。”

呂新雨接過行李,卻沒有走。

許子東:去吧。好好學。你已經懂事了。我放心……去吧。

呂新雨慢慢轉過身,正要走,聽見許子東在她身後說:“書包裏我給你放了一樣東西。”

呂新雨解開書包,是一本書。

那本被她撕了的書,已經修補得完完整整,所有粘貼的地方,都用紅墨水把遮住的字句一筆一畫清清楚楚抄在上麵。

呂新雨臉前出現:燈下,許子東戴著眼鏡將那些碎紙片拚湊、粘貼、抄寫……

淚水一滴滴落在書上……紅墨水抄寫的字被淚水洇開了,像一朵朵小花。

許子東:你現在用不著這本書了,可這本書是你的頭一本課本,就像曾笑冬是你的第一個教員,啥時候也別忘了。

呂新雨拚命點頭。

許子東突然眼中有淚:“孩子,我對不住你!”

呂新雨,

許子東:為啥硬要逼著你學文化?我們是想把你培養成播音員!你行,孩子你準行,老夏的眼光錯不了。所以這才死活逼著你,不管你願意不願意,反正你非學不可!總算你明白過來了,也學進去了。要不是這次鬼子飛機轟炸,原本打算這個星期就讓你上麥克風。我沒把設備保護好,這個心願叫我給耽擱了……孩子你記住,九分隊指望你有大出息。往後不管幹啥你都記著!

許子東轉身離去。

呂新雨捧著她的第一本課本望著他的背影。

清涼山夏中義宿舍窯洞日

窯洞牆壁上仍然掛著那幾幅照片,其中仍有那個孩子。

曾笑冬從照片前抬起頭,正碰上夏中義的目光。

夏中義目光回避開了。

曾笑冬:我和許大姐要去前線了。

夏中義:這就走?

曾笑冬:對,明天一早就走。怎麽?舍不得送一句臨別贈言嗎?

夏中義:自己小心。

曾笑冬聽罷不由有點失望的感覺。

夏中義這時停住腳步回頭看了她一眼。

曾笑冬立刻從他眼睛裏看到了他那四個字裏的關切之情。

曾笑冬:我會的……走了!

曾笑冬向窯外走去,忽聽他在身後叫她:“等一等。”

她頓時收住腳,仿佛緊張了一下,這才慢慢轉回身。

夏中義手裏拿著個美國舊相機。

“我給你照張相。”

夏中義給她選位置,給她照相。

曾笑冬:今天能洗出來不?現在就送到新市場去,跟他們說說好話,說不定來得及呢!

她興衝衝說著,忽然停住打量夏中義。

不苟言笑的夏中義笑眯眯的,而且笑得很調皮。

曾笑冬:咦?你笑什麽笑?

她一邊問他,一邊自己也笑開了,笑著打量著他,因為夏中義這種神情太少見了,一定有什麽名堂。

夏中義仍然笑眯眯的。

曾笑冬猛然間猜出了大概,一把抓過他的相機。

“你這個相機裏沒膠卷!是不是?說呀!”

“然也。”

“好呀你!把我擺布了半天跟真的一樣!沒膠卷你照的什麽相……”她正笑著忽然就臉紅了,心有靈犀,她感覺到了他的心意。

“我走了?”曾笑冬說。但這話似乎是說:“你讓我走嗎?”

夏中義:走吧。

曾笑冬走了。

曾笑冬猛地轉回身。

“忘了一件事!”她說。

“對!”他說。

他倆走向對方。

握手。“再見!”

張曙光畫外音:曾笑冬去了華北根據地。許雁平大姐去了蘇北前線。

(畫麵隱)

曆史資料片

原子彈爆炸

蘇軍出兵東北

疊文字:1945年

(畫外陡然間響徹各國通訊社密如急雨般電波訊號)

清涼山外景夜

清涼山燈光點點。電波訊號聲繼續。

清涼山收訊台

抄報員坐在一台台收訊機前,全神貫注抄收各國通訊社電訊。

博古疾步走進,徑直走到一名抄報員身後,俯下身看抄稿,然後又迅速走向另一名抄報員,顯然,他在急切等待什麽重大消息。

一張馬蘭紙,上端寫著“路透社”三個字,一支鉛筆流利地寫出:“RUss:然後又寫出:“RUss:接著第三次寫下相同的字樣。

鏡頭搖出呂新雨,她第4次抄下“RUss:

呂新雨不由奇怪地:“咦?”

博古聞聲立即轉過身,直奔呂新雨。

呂新雨:(向博古指著紙上)一連4個急電?

博古:這叫“十萬火急”!快聽,路透社說什麽?

耳機裏微弱的蜂鳴聲,訊號又響起。

呂新雨又一連抄下4個“RUss:她不解地看向博古。

“又是4個急電!”

這時一連串訊號陡然響起。呂新雨立即伏案抄寫。

鉛筆下出現:Japanese Announced Surrendering

博古瞪大眼睛盯住紙上那行字母。

博古下意識掏出煙,卻忘了點。

“美聯社!”他說著已轉身奔向另一台收訊機。

上端寫著“美聯社”三字的馬蘭紙上,一支鉛筆正寫出同樣的內容:“RUss:RUss:RUss:Japanese Announced Surrendering”

“合眾社!”博古轉身又奔向第三台收訊機。

上端寫著“合眾社”的紙上鉛筆正寫下:“RUss:RUss:……

博古手中的香煙被手指夾斷。

“塔斯社!哈瓦斯社!”博古向著鏡頭奔來。

廣播科窯洞

博古衝進來。

大家抬起頭,吃驚地望著他。

博古:今晚通宵值班!一個人也不準離開!我現在去棗園!

夏中義走過來,給他點著了仍夾在指頭上那半根香煙。

夏中義:博古同誌,發生什麽事了……

博古一口氣將煙吸到了尾巴。

“日本投降了!”

路延河夜

馬蹄飛奔。

馬蹄濺起延河水。

馬蹄聲在八月的夜空裏那樣清脆,八月的秋風吹動博古的衣衫,吹拂著他的臉。

棗園夜

秘書、機要人員的身影匆匆向會議室走來。

毛澤東和博古的身影向會議室走來。

周恩來的身影向會議室走來。

朱德的身影向會議室走來。

會議室的燈光亮了。

畫外突然響起發報聲。

發報台夜

一隻手熟練地撳動電鍵。

長長的一排撳動電鍵的手。

發報員們拍發電報。許子東是總領班,來往巡視、調度。

隨著發報的節奏,畫麵劃過如下文字:

“延安急電,延安總部發布第一號命令全文如下:日本已宣布無條件投降,同盟國在《波茨坦宣言》基礎上將會商受降辦法。因此,我特向各解放區所有武裝部隊發布下列命令……”

許子東忽然轉過頭朝窯洞外看來。

清涼山夜

清涼山一座座窯洞亮起燈光,傳出歡呼聲。日本投降的消息已迅速傳開。

廣播科窯洞

眾人興奮地編發著稿件,窯洞外麵的歡呼聲傳進來。眾人情不自禁擁向窯外。

窯內隻剩下夏中義。

夏中義神情凝重。

清涼山夜

夏中義穿過興奮的人群,走進發報台,隨即又退出,繼續朝前走。

忽然聽見了什麽,他加快腳步。

他猛地停下,夜幕中一個聲音傳過來:“延安新華廣播電台,XNCR……”

是許子東。他正在朝著夜空呼叫:“延安新華廣播電台,XNCR。同誌們、同胞們,現在播報重要新聞……”

夏中義默默停在他身後。許子東感覺到是他,垂下頭去。

二人沉默。他們身後歡呼聲一陣陣傳過來。

許子東……沒臉見人!大家歡天喜地要慶祝勝利,我倒好,把鑼鼓給弄丟了!把鞭炮弄潮了!

夏中義:失職。我們嚴重失職。

博古窯洞

“不!不僅僅是鑼鼓,不僅僅是鞭炮,這是發起總進攻的關頭,首先必須吹響的號角!”博古一邊擦著汗,顯然剛從棗園趕回來,“許多跡象已經表明,一旦同盟國的軍隊向中國大陸出兵,一旦日本潰敗,國民黨就會隨時準備發動內戰。如果我們不去揭露它的這個陰謀,不去阻止它的這種準備,那麽會有一個早上,全中國就要聽到內戰的炮聲!”

外麵的歡呼聲越來越響。

博古:“勝利了。這是延安的不眠之夜。中國兩種命運的大決戰也在這個夜晚一同降臨。夏中義同誌,你暫時調離新華社!”

夏中義:我接受處分。

博古:什麽處分?無稽之談!你們倆馬上去軍委三局向王錚局長報到。中央決定以最快的速度立即恢複延安新華廣播電台!

夏中義、許子東噌地一下子站起身。

窯洞外麵,新華社的同誌們正舉著火把歡呼著從門前跑過。

鑼鼓聲從四麵八方轟然響起,震天動地。

(疊)延安歡騰之夜(曆史資料片)

(疊)賣水果老漢日

鑼鼓聲繼續。畫外一片歡騰。

(特)老漢瞪大眼睛望著四周,嘿嘿笑著,淌了一臉淚水。

老漢突然捧起水果拋向空中。

(慢鏡)拋向空中的水果仿佛禮花般開放。

老漢的喊聲激起連續不息的回聲。

“吃勝利果呀——”

“吃勝利果呀——”

寶塔山遠景畫外又忽然響起歡呼聲。

張曙光卡車

張曙光在向著寶塔揮手歡呼。

卡車正朝前駛來,車上所有歸來的戰友都在歡呼。

路奔跑的腳步。陡然響起張曙光的歌聲:“一條小路曲曲彎彎長又長……”

另一條路還是這雙奔跑的腳步

又一條路仍是這雙腳步在奔跑

奔跑的呂新雨

張曙光的目光,開始一瞬是遲疑,然後是驚訝,接著便是欣喜。

張曙光畫外音:這是小雨嗎?像她,又似乎不像她……

(慢鏡)呂新雨向前跑來

張曙光畫外音:小雨長大了!長大了的小雨從寶塔山下,從延水河畔,一下子出現在我的麵前!過去的歲月從我眼前閃過,而此時此刻,我們的民族贏得了勝利,我們的小雨長成了大人!

呂新雨繼續向前跑來,眼睛裏閃著激動的淚花。

(疊)年邁的呂新雨。手捧日記坐在燈下。

張曙光畫外音:聽著她的笑聲,看著她的笑臉,這時候我才發現,這五年裏我有多麽想她!

滿頭銀發的呂新雨含笑帶淚:“大哥哥……”

清涼山日

張曙光聞聲回過頭。

張曙光:“你叫我?”

呂新雨歪著腦袋,眼也不眨地瞧著他,忽然頑皮地一笑,“沒呀?誰叫你了!”蹦蹦跳跳跑開了。

燈下,年邁的呂新雨沉浸在回憶中笑了:“大哥哥……”

延河畔日

張曙光回過頭來:“哈哈!這次我可聽見了……”

他愣住了,眼前並沒有人。

呂新雨從他身後探出身,笑得前仰後合。

清涼山日

張曙光背著背包向山下走來。

呂新雨從後麵追過來,遠遠望著他。

張曙光越走越遠,消失在山下。

呂新雨:“大哥哥——”

毛澤東窯洞日

收音機裏一個男同誌的聲音:這裏是延安新華廣播電台,XNCR試驗播音。這裏是延安新華廣播電台,XNCR試驗播音。

博古陪著毛澤東在收聽。

寨子峁發射機房

程放站在發射機前,握著麥克風正在呼叫,緊張出一頭汗。

張曙光、許子東、史長耕、姚新勇等機務人員激動地圍住他。

夏中義圍著機器在觀察,變壓器低沉嗡鳴,儀表指針擺動,真空管藍光閃爍。

張曙光畫外音:這台發射機已經被新華社用來發報新聞電訊。我們決定仍然用它進行改裝,改裝出乎意料的順利,四晝夜奮戰,就調試成功了。

程放反複呼叫之後,興奮地話筒也忘了關上,便朝他們轉過頭,“還播什麽?還播什麽?”

許子東:把波長告訴人家嘛,請他們把收聽情況告訴我們!

程放又開始呼叫:這裏是延安新華廣播電台,XNCR試驗播音。波長40公尺,7500千周……

毛澤東窯洞

收音機……各根據地電台收聽到以後,請把收聽情況告訴我們!

收音機裏停頓了一下,然後聽見程放緊張地在問:“再播什麽?再播什麽?”

許子東的聲音:可不是!光說這麽兩句時間也太短了!

史長耕的聲音:要不咱們唱歌?

許子東的聲音:滾你一邊去!就這幾副破鑼嗓子?嚇唬狼呢!

張曙光的聲音:對了!咱們可以念報紙!

夏中義的聲音:等等!程放,你是不是沒關麥克風?

程放的聲音:哎喲!我忘了!

毛澤東大笑。

張曙光畫外音:由於這次改裝異常迅速,既沒有播音員,也來不及安排播音室,程放同誌自告奮勇,就在機器旁邊拿起了話筒……

寨子峁發射機房

眾人翻著厚厚一摞《解放日報》在挑選文章。

夏中義剛指定出一篇,程放立即拿起話筒大聲朗讀:“延安總部發布向敵占區進軍命令延安急電延安總部發布第二號命令如下……

夏中義:停!——麥克風沒打開。

眾人哄堂大笑。

張曙光畫外音:當時我們誰也沒有想到,因為這次臨時抓差,一年之後,程放同誌成了我們黨的第一位男播音員。

延安北郊白家溝保育小學

許雁平背著背包一身風塵,急不可待地朝前奔來。

許雁平忽然收住腳,目不轉睛盯著前麵。

保小的阿姨領著大學站在路邊,也正在望著她。

媽媽和兒子,誰也不認識誰了。

阿姨:你就是許雁平同誌吧?大學,快叫媽媽!

許雁平撲到兒子臉前,“大學?大學!叫媽媽、叫媽媽、叫媽媽呀?”

大學盯著她,像是被弄糊塗了。

許雁平眼巴巴望著兒子、盼著……

“媽媽——”大學歡笑著叫出來。但不是朝她,而是朝她身後。

呂新雨正迎麵走過來,大學奔過去撲在她懷裏。

呂新雨蹲下身抱起他,一邊從口袋裏給他往出掏梨、掏桃、掏蘋果……像變戲法似的掏個沒完。

大學在她懷裏自己咬一口,就非要“媽媽”也咬一口。

許雁平看呆了……

呂新雨無意中朝這邊看了一眼,隨即又去咬“兒子”遞到嘴邊的蘋果,忽然心裏一激靈,立刻又朝這邊看來。這一看,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

“——許大姐?”

寨子峁

“許大姐!許大姐!”眾人圍住許雁平問長問短,她應答不迭。

許雁平看見夏中義正在望著她,像是有什麽事要說的樣子。

他倆互相望著對方,幾乎是同時問出同一句話:

“曾笑冬呢?”

他倆一怔,結果又同時回答出同一句話:

“我還以為你有她的消息!”

許雁平給惹笑了,大家也笑開了。夏中義卻沒笑,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許雁平感覺到了什麽。

寨子峁發射天線

傳出歌聲:“雄雞,雄雞,高呀麽高聲叫……”

張曙光畫外音:這時秧歌劇《兄妹開荒》在上海灌製成唱片,我們的播音從此有了開始曲。

寨子峁播音窯洞發射機房

播音窯洞,許雁平播音:“在與大家久違兩年多之後,經過孜孜不倦地努力,克服了重重困難,我們終於在今天說,行了!XNCR又可以出來說話了!”

發射機房,夏中義、張曙光正在調試收訊機,忽然兩人一愣。

張曙光畫外音:今天我們正在監聽播音效果,卻意外地收聽到了另外一個電台。

收訊機:隨著張家口的解放,從前無權談論國事的張家口各界民眾,對中國時局的發展表現出極大關注。連日來,各馬路旁無線電播音機下,站滿了工人、店員、商人和學生,靜聽著晉察冀張家口新華廣播電台播送的時事評論……

夏中義、張曙光不約而同:“曾笑冬!”

作者簡介:

蘇力,男,出生於1941年,黃陵縣蘇家鹼人。原延安市廣播電視局副局長。出版有《延安之聲》等作品,1998年發表電視劇《號角》,2000年10月中央電視台攝製開拍,在中央電視台6套、8套和部分省市電視台播放並獲得全國第8屆“五個一”工程獎。
更多

編輯推薦

1聚焦長征...
2聚焦長征--長征中的...
3紅軍長征在湖南畫史
4中華傳世藏書全元曲—...
5中華傳世藏書全元曲—...
6中華傳世藏書全元曲—...
7中華傳世藏書全元曲—...
8中華傳世藏書全元曲—...
9中華傳世藏書全元曲—...
10中華傳世藏書全元曲—...
看過本書的人還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