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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閹豎擅權

  大自然有春夏秋冬,春的明媚,夏的火熱,秋的肅爽,冬的寧靜,變幻出四季的輪回。這一切,是規律使然,是無可抗拒的。但是,就植物在一年的生長過程來說,畢竟在春、夏時節陽氣轉盛,生機盎然,一到秋天,陰陽交替,成熟中則不可避免地帶來衰落。因而,自古以來就多悲秋之情。

  社會的發展,王朝的興替,也是這樣。漢代長安城裏,未央宮中的時令,更是這樣。如果說,高祖、惠帝時期好像早春二月,乍暖還寒;文帝、景帝時期好像陽春時節,萬物生長;武帝時期好像盛夏六月,萬物雖繁盛至極,卻又酷旱難耐;昭、宣中興,好似橙黃橘綠的初秋,使人產生幾分快意;那麽,到了漢元帝時代,渭水秋風,長安落葉,便使人頓生悲秋之感了。元代戲劇家馬致遠以元帝時昭君出塞為題材的雜劇,便題作《漢宮秋》,渲染出來的,就是未央宮中濃濃的秋意。

  曆史上,亂世的突出征象,大都是皇帝軟弱無能,昏庸腐朽,宵小之徒興風作浪,忠臣烈士憂讒畏譏,王朝內憂外患,大廈將傾。

  漢元帝時代,未央宮中秋氣衰殺,亂世的種種征象,已經開始出現了。

  黃龍元年(前49)冬月,漢宣帝在未央宮彌留之際,也模仿武帝故事,詔命侍中樂陵侯史高為大司馬,兼車騎將軍,太子太傅蕭望之為前將軍,少傅周堪為光祿大夫,受遺輔政。太子劉即位,是為元帝。

  前朝故事可以模仿,可惜主角已經換人。因為,宣帝畢竟不是武帝,他盡管守中興之業,卻又貴外戚,殺名臣,用宦官,已經埋下了子孫亡國的根子;他所托之人,也不像霍光那樣位高權重,忠心耿耿,或者有職無權,或者優柔寡斷;所輔之君,更不像昭帝那樣睿智聰敏,敬賢納諫,而是寵信宦官,昏庸無能。於是,托孤輔政故事的題材雖然沒變,演出內容卻完全走樣了。

  先說故事的主角元帝劉,宣帝生前對他就頗為失望。宣帝最喜歡的兒子,是淮陽王劉欽,認為他素性聰敏,喜閱經書法律,對經邦治國頗有才幹,曾由衷歎賞道:“淮陽王真是我子呢!”而太子劉卻雅重儒術,處事優柔懦弱。有一次,他勸諫父親治國宜重用儒生,毋尚刑法。宣帝聽了很不高興,很嚴肅地對他說:“漢家自有製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專用德教?再說俗儒不通時務,是古非今,徒亂人意,何足委任?”他卻不以為然。宣帝曾看著他的背影,感慨地說:“亂我家法,必由太子,奈何奈何?”也曾產生過易儲的想法,但想著太子為許後所生,許後與自己同經患難,後來又慘遭毒死,因而實在不忍心廢立,劉的太子儲位也就保持下來。《漢書》卷九《元帝紀》。所述元帝事,除注出者外,均見此傳。

  再說,宣帝給這個懦弱的兒子留下的,是一個百廢待興的攤子,搭建起的卻是一個不可能有所作為的亂班子。在他所安排的幾個顧命大臣中,大司馬史高職居首輔,卻既無政績,又無才略,所有郡國大事,全憑蕭望之、周堪二人取決。這二人原是元帝的師傅,開始格外受到信任。蕭望之見前宗正劉德之子劉更生敏贍能文,便推薦為給事中,使他與正直敢諫的侍中金敞對朝政左右拾遺,這一下惹出了矛盾。那史高以外戚輔政,自知資淺才短,起初還甘心退讓,後來看到國柄完全掌握在蕭、周二人之手,又得金、劉襄助,使自己相形見絀,便開始對自己有位無權的現狀很不甘心,就想著別求黨援。恰巧過去宣帝宮中,就給他留下了現成的兩個黨援。那是宣帝在誅除霍氏後,唯恐政出權門,特召入弘恭、石顯兩個宦官,一為中書令,一為仆射,使他們掌管奏牘出入。兩人靠小忠小信,固結宣帝之心,得以逐加超擢。所幸宣帝還算英明,雖然任用他們辦事,卻始終不讓他們專政。元帝英明當然不及乃父,仍令他們盤踞朝廷。二豎見這個懦弱皇帝容易擺布,也就逐漸生出邪心,開始向權力伸手。剛好史高不甘寂寞,有心聯手,於是雙方一拍即合。《漢書》卷九十三《佞幸傳》,所敘閹豎石顯、弘恭事,均見此傳。

  二豎之中,石顯尤為狡詐。他經常到史高家中鑽營,緊密勾結。史高對他也言聽計從,不斷與蕭望之、周堪尋釁鬧事。蕭、周也逐漸察知了內情,就向元帝進言,請他效法古時不近刑人的遺訓,罷黜中書宦官,元帝卻沒有引起重視。弘恭、石顯聽到風聲,就與史高商量,準備將劉更生先行調出。恰巧宗正一職缺人,史高就趁機入奏元帝,將劉更生從給事中任上調離。元帝不知內情,當即照準。蕭望之察覺了他們的險惡用心,急忙將幾個名儒茂才推薦為諫官,以充實自己的力量,以免元帝被二豎包圍。

  社會上的一些政治小人,看到中樞之中分為兩派,就左右鑽營。會稽人鄭朋為了當官,先是極力巴結蕭望之一班人,在上書中告發了史高派人四出征索賄賂的勾當,揭發了許、史外戚子弟的種種放縱行為。元帝得書,頒示給周堪,周堪認為鄭朋很正直,便令他待詔金馬門。鄭朋得寸進尺,又直接致書蕭望之,把他吹捧為古時周公、召公、管仲、晏嬰一樣的名相,表示了投奔到他門下的強烈願望。蕭望之就令他來見,他滿口討好、貢諛之辭,說得天花亂墜。蕭望之開始也很高興,繼而一想,卻感到這個人有點言過其實,就令人暗中探察,還真的察知到此人的諸多劣跡,就通知周堪,不宜再薦引此人。鄭朋登門鼓吹之後,整天盼望著升官發財,但等了多日,卻不見下文。實在按捺不住,就再向蕭、周請謁,卻都遭到拒絕。失望之餘,他索性改換門庭,又去投靠到許、史門下。許、史子弟因他曾經投靠蕭望之,開始拒絕接納,他就借惡毒咒罵周堪、劉更生以表示懺悔,終於被原諒,引為爪牙。經侍中許章引薦,他得到元帝的召見。待詔華龍也曾被周堪斥責,就與鄭朋狼狽為奸,經輾轉攀援,最終結交了弘恭、石顯二豎。二豎就唆使兩人趁著蕭望之休沐時候上書,劾奏蕭望之、周堪、劉更生,說他們有意構陷許、史,誹謗皇親。元帝看罷,即發交二豎查問。二豎奉命查訊,蕭望之坦然道:“外戚在位,驕奢不法,臣欲匡正國家,並無歹意。”二豎回報時卻無限上綱,攻擊蕭望之結黨營私,專擅權勢,為臣不忠,應召致廷尉。元帝稀裏糊塗地回答了一個“可”字,二豎抓住機會,立即傳旨飭拿蕭望之、周堪、劉更生,將三人投入獄中。元帝還不知道此事,使內侍往召周、劉二人入宮議事,內侍答稱二人已經下獄,遂大驚道:“何人敢將二人拘係獄中?”二豎在旁,慌忙跪答道:“前日蒙陛下準奏,方敢遵行。”元帝生氣地說:“你等隻說召致廷尉,並未說及下獄,怎敢妄拘?”二豎一邊叩頭謝罪,一邊說明在宮廷用語中,“召致廷尉”就是“下獄”。元帝也來不及細問,隨即下令,命將三人立即釋放出獄。二豎同聲應命,起身趨出,卻沒有去向廷尉傳旨,而是匆匆趕到大司馬府中,與史高密議多時。第二天早晨,史高就入見元帝,道:“陛下即位未久,就將師傅下獄。如果說他們本來無罪,應該出獄,仍然供職,隻能表明陛下舉動輕率,反而降低威信。為今之計,還是應將三人免官,以免出爾反爾。”元帝聽了,也覺得有理,就下詔赦免蕭望之等三人出獄,但仍然免為庶人。史高與二豎當然高興。鄭朋寫誣告信有功,擢任為黃門郎。

  一個月後,隴西地震,殃及關中,連太上皇廟也被震坍。元帝後悔前時黜逐師傅,以致觸怒了上蒼,就特賜蕭望之爵關內侯,食邑六百戶,朔望朝請,位次將軍,又召周堪、劉更生入朝,準備拜為諫大夫。二豎見三人又被起用,急忙麵奏元帝,說這是自彰過失,元帝默然不應。二豎更為著急,又說到即使起用,周、劉二人也不宜直接升為諫大夫,那隻能說明元帝上次處置失當,隻可任為中郎,算是待罪任職,以表明天王聖明。元帝又被蒙蔽,二豎所奏又被采納。所敘蕭望之、周堪、劉更生事,分別見於《漢書》卷七十八《蕭望之傳》及卷八十八《儒林傳·周堪傳》。

  元帝尊經重儒,與左右談起蕭望之博通經術,可任為丞相。消息傳來,二豎自是驚慌失措。就是許、史二家,也惶恐不安。於是,他們內外聯手,恨不得將蕭望之置於死地。蕭望之這時已經孤立無援,有人想要援助他,結果弄巧成拙,幫了倒忙,反致兩下遭殃。

  這人就是劉更生。他本來唯恐蕭望之被校人構陷,想著上書陳情,又怕被人說成黨同伐異,就托外親代上封事,聲稱地震星變,都是弘恭、石顯二豎所致。為今之計,應該黜去二豎,進用蕭望之等忠臣,方可返災成祥。書上,即被二豎聞知。他們猜想到這是劉更生所為,就麵奏元帝,說這是分裂中樞,必須究治上書人,元帝竟然又準如所奏。上書人不堪恐嚇,就供認是劉更生主使,劉更生遂被免為庶人。蕭望之事前一無所知,事發後又恐怕株連到自己,遂書生氣十足,想著以攻為守,令其子蕭上書,訴說自己上次無辜遭黜,應該申雪。實際上,此舉愚蠢至極,隻能授人以柄,隻能表明自己與劉更生上書有牽連;要不,為什麽要遙相呼應呢?元帝令群臣合議,群臣見二豎得勢,元帝已被左右,遂阿附權勢,反說蕭望之不知自省,教子上書申冤,有失大臣體,應以不敬論罪,捕他下獄。元帝見群臣都指責蕭望之,也懷疑他可能有罪,沉吟良久,擔心地說:“太傅性剛,怎肯就吏?”二豎在旁應聲道:“人命至重!望之所坐,不過語言薄罪,他還不至於自戕?”元帝就命謁者去召蕭望之。

  石顯借端作威,煞有介事地派出執金吾車騎,重重包圍了蕭望之的府第。蕭望之聞變生驚,又大撒書生氣,當時就要自裁。其妻從旁攔阻,認為不如靜觀其後。什麽師傅帶什麽徒弟,門下生朱雲認為士可殺不可辱,也主張自裁。蕭望之仰天長歎道:“我嚐備位宰相,已年過六十,還有何麵目再入牢獄?”說著,他便叫朱雲取來鴆酒,一口喝盡,當即毒發身亡。

  謁者還報,元帝這才感到後悔,流涕道:“我原知他不肯就獄,果然如此。殺我賢傅,可惜可恨!”遂召入二豎,指責他們逼死師傅。二豎心中高興,卻佯作驚慌,免冠叩頭。元帝心腸軟了,又不忍加罪。為紀念死者,安慰生者,便傳詔令蕭望之之子蕭嗣爵關內侯,每逢歲時,遣使到蕭望之墓上致祭。又擢用周堪為光祿卿,使其弟子張猛為給事中。

  二豎除掉蕭望之,又欲謀害周堪師弟。還沒有找到機會,弘恭就病死了。石顯繼任中書令後,把大權更牢牢地抓在手中。他聽說蕭望之死後,朝野同情,輿論對他不利,就有意結交經術名家貢禹,屢次在元帝麵前稱揚鼓吹,使其得繼任禦史大夫。貢禹一介經生而位列公卿,當然很感念石顯的恩惠,在上書中多言民賦錢糧,不提宦官、外戚之事。《漢書》卷七十二《貢禹傳》。

  偏值當時連年水旱,言官多歸咎執政大臣。車騎將軍史高、丞相於定國、禦史大夫薛廣德同時引咎辭職。元帝特賜予車馬金帛,準令還家。至此,宣帝搭建的顧命大臣班底,在互相內耗、毫無建樹之後,全部瓦解了。繼任諸人都是儒生,一個個守正持重,靜默和平,力求與世無爭,給閹豎擅權提供了很大方便。獨周堪師弟二人剛正不阿,成為石顯的眼中釘。劉更生雖已失職,依然擔心周堪又遭陷害,就繕成一篇奏章,曆舉經傳中災異變遷,要元帝黜邪崇正,趨吉避凶。石顯見了此書,明知是指斥自己,但一想劉更生無職無權,說了也是白說,關鍵是要將周堪師弟除去。於是,他聯合許、史子弟,借口當時夏令天寒,日青無光,完全是周堪師弟擅權用事所致。元帝本來不太相信,誰知滿朝公卿也都跟著彈劾周堪師弟,便半信半疑,遂就此事問詢長安令楊興。這楊興原來看到周堪頗受信任,就幾次向元帝稱讚他忠直可用。現在見元帝問詢其人,以為已決定黜免,便添鹽加醋,極口攻擊周堪。說得元帝也不禁喟然歎息,道:“你說得也是,但周堪實無大罪,怎能加誅?眾口一詞非難他,又究竟作何處置?”楊興聽懂了元帝的意思,便稍稍改口,說道:“臣意可賜爵關內侯,食邑三百戶,隻要不幹預朝政就行。這樣一來,陛下既恩全了師傅,又望慰了朝廷,可謂一舉兩得。”元帝略略點頭。楊興其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卻能夠大售其奸,可見當時官場風氣之一斑。實際上,這也是曆來政客、黨棍的慣用伎倆。要不,中國怎麽會產生厚黑學呢?官場怎能標榜膽大、心細、臉皮厚呢?

  元帝對怎麽處理周堪師弟還在猶豫,城門校尉諸葛豐也拜本進來,彈劾周堪師弟。就人品而言,這諸葛豐比楊興要好,此舉完全是誤會使然。他原任司隸校尉,秉性剛嚴,不避豪貴,長安市民稱頌道:“間何闊,逢諸葛。”他曾因侍中許章犯事,欲捕他入獄,不料許章惡人先告狀,遂被降為現職。他滿望周堪師弟能主持公道,替他伸冤,卻不見二人有什麽表示,遂專門致書向二人求援,又不見回音。他以為二人或者為虎作倀,或者落井下石,所以就乘機上書彈劾。元帝看了奏章,問清了事情的原委,幹脆將諸葛豐的官職一降到底;為照顧輿論,將那師弟二人也左遷出去,貶周堪為河東太守,張猛為槐裏令。《漢書》卷七十七《諸葛豐傳》。

  石顯將一個個政敵不是逼死,就是貶走,得意忘形,氣焰更為囂張。一般人對這個閹豎不是沒有看法,但看到他手握大權,為了達到自己的某種目的,便屈服於權勢,轉而投靠他。他對來者並非一概不拒,對那些看不順眼的,不但排斥陷害,而且置之死地。賈誼的曾孫賈捐之的遭遇,就是這樣。

  賈捐之對石顯本來很有看法,幾次揭發這個閹豎的罪惡,所以待詔有年,也沒有當官。他聽說長安令楊興近來受到元帝的信任,便想托他介紹,代為吹噓,當下投刺請謁。楊興見他口才敏捷,文采風流,而且是賈長沙的後人,也很看重。兩人結交多日,恰巧京兆尹一職出缺。賈捐之便直呼楊興表字,一邊吹捧,一邊拋出釣餌,恭維道:“君蘭雅擅吏才,正好升任京兆尹。若使我得見主上,定然竭力保薦。”楊興自然心領神會,也直呼賈捐之的表字,回以釣餌:“君房下筆,言語妙天下,若能當上尚書令,比五鹿充宗好得多了。”這五鹿充宗原是經生,因投靠石顯當上尚書令。賈捐之聞言大笑道:“如果我能代替五鹿當上尚書令,君蘭也一定能當上京兆尹。這京兆尹係郡國首選,尚書令關天下根本。我二人求賢佐治,還怕天下不太平麽?”兩人盡管大言不慚,卻都有點飄飄然。隻是官職畢竟沒有到手,還隻是嘴上風光。楊興趁機說道:“我二人若要進見,關鍵是要打通中書令的關節。”賈捐之一聽是要投靠石顯,搖搖頭說:“此人奸橫得很,我素來不與他結歡。”楊興微微一笑道:“不結歡,就當不上尚書令。還不如枉尺直尋,暫時投靠,以求一逞,如何?”賈捐之求官心切,也就點頭答應。於是,兩人聯名保薦石顯,請賜爵關內侯。又由賈捐之上書,推薦楊興為京兆尹,兩個奏章先後遞進。誰知石顯早已得到消息,先將二人的密議奏知元帝。元帝開始還半信半疑,待二人遞入奏章,果然如石顯所言,當即飭逮二人下獄,使皇後之父王禁與石顯究治。王、石二人經究治後稱楊、賈二人隱懷詐偽,罔上不道,更相薦譽,欲得大位,應即加嚴刑。結果,賈捐之討好閹宦,不但沒有當官,還落得個身首異處,楊興雖然保住了性命,卻用現成的長安令,換了一個刑徒當。二人喪失氣節,求福得禍,是名利作怪,是權勢作威。那些削尖了腦袋鑽營門路者,不能不引以為戒哩!《漢書》卷六十四下《賈捐之傳》。

  元帝即位以後,確實是多事之秋。從永光二年(前42)到四年(前40),天公從不作美,日食地震,交相變異。元帝就此問詢光祿大夫匡衡,回答說是天人感應,下作上應。元帝便責問群臣道:“你等以前將天變相仍,歸咎於周堪、張猛。兩人外貶多年,天變加劇,試問再歸咎何人?”群臣無話可說,隻好叩首謝罪。元帝遂又征拜周堪為光祿大夫,領尚書事,張猛為大中大夫,兼給事中。

  周堪師弟二人還朝,原以為元帝終於醒悟,正好大幹一番。誰知元帝昏庸如故,石顯依然把持朝政,朝裏四個尚書,都是石顯死黨,處處與他們作對。再加上元帝連年多病,深居簡出。周堪有事,都由石顯代為奏聞,因而心情鬱憤,有口難言,時間不長就病逝了。張猛失去師援,孤掌難鳴,終被石顯構陷,傳詔逮係,他不肯受辱,就在宮車門前拔劍自剄。劉更生聽到二人死訊,倍感傷情,就模仿屈原騷體作了八篇《疾讒救危及世頌》,抒發悲怨之情。所幸自己丟了官職,卻保全了性命,也就隨遇而安了。

  石顯的權勢一天天盛隆,更是為所欲為。但是,朝中有識之士還是不斷地向他的權勢挑戰,盡管也都以悲劇收場。郎官京房通經致用,便乘間進言,想要鋤去閹豎。一天,元帝召他談論經學,旁及史事。他遂誘導元帝總結周幽王、周厲王危亡的原因,元帝對此也還清楚,就笑道:“亂世人主,往往用人不明,否則自古到今,還有什麽危亡主子呢?”京房進一步啟發元帝:“今陛下嗣位數年,天變人異,與春秋相似,究竟今日為亂為治?”元帝也承認:“今日也是極亂哩!”等談到今日致亂之由,元帝卻不清楚了,沉吟半晌道:“今日有何人足以致亂呢?”京房不說不甘心,想說又不敢,隻請元帝注意平日所最親信的近臣。元帝想了半天,說:“我知道了。”他原以為元帝從此能夠醒悟,驅除石顯,沒想到石顯巋然不動,自己卻被徙為魏郡太守。才過月餘,又由長安發出緹騎,逮捕京房下獄,原來他受了嶽丈張博的牽連。這張博從京房那裏聽到些宮中逸事,便告訴了淮陽王劉欽,又出主意讓劉欽自求入朝,輔助主上,結果被石顯探知,係於獄中,連京房也被牽連,一並棄市。《漢書》卷七十五《京房傳》。

  接著,石顯又興起陳鹹和朱雲的一場冤獄。

  禦史中丞陳鹹,為前禦史大夫陳延年之子,十八歲時入補郎官,抗直敢言。延年曾教他處事不要過於直露,對人應該寬厚和平。一次,一直說到半夜,隻見他蒙睡去,頭已撞在屏風上。其父不由得怒言斥責,他卻淡淡地說:“兒已聽了半夜,無非是教兒諂媚罷了。”延年無可奈何,也就隨他去了。他依然剛直如前,任禦史中丞後,更是疾惡如仇。他與槐裏令朱雲意氣相投,結為好友,經常在一起詆斥石顯一夥的罪惡勾當。石顯死黨五鹿充宗仗著閹宦勢力,在開壇講經時,無人敢抗。朱雲卻昂首而入,與五鹿辯論,駁得他啞口無言。長安人士為此作了一首歌謠,唱道:“五鹿五嶽,朱雲折其角。”元帝聽說後,召見朱雲,拜為博士,又出任杜陵令,繼而調為槐裏令。朱雲見石顯用事,丞相韋玄成依阿取容,心想不如先彈劾韋,再揭發石。但拜本進去,不但沒有扳倒韋玄成,還樹了一個死敵。他在任上因事處決了一個人犯,反被人攻擊為妄殺無辜,韋玄成準備借機報複。陳鹹得聞此事,悄悄告訴了朱雲,兩人密商解決辦法。不料此事被五鹿充宗察知,轉告給石顯,石顯奏告元帝,批交丞相究治。韋玄成使廷尉拘捕二人,入獄拷訊。後經好友朱博援救,再加上韋玄成病危,陳鹹才得免死,髡為城旦。朱雲被削職為民。《漢書》卷六十七《朱雲傳》,又見卷五十三《景十三王傳》。

  石顯也知自己害人太多,怕遭人暗算,就想盡辦法鞏固元帝對自己的信任。他曾經借口宮中事情太多,如果夜間奏事,宮門早閉,便不及呈入,請元帝準令開門。經元帝允準後,他往往深夜出取物件,故意延誤,待宮門已閉,即傳詔開門。有人劾奏他矯詔開門,元帝將原書取示於他,付諸一笑。他卻裝模作樣,跪下流著眼淚感謝元帝的知遇之恩。從這件事上,元帝誤以為石顯都是照章辦事,後來遇到劾奏石顯的上書,遂一概置之不理。石顯得到更大的寵信,更肆無忌憚。牢梁、五鹿充宗等人把他銬得越緊。長安人交口作歌道:“牢耶,石耶!五鹿客耶!印何累累!綬何若若!”

  作惡總有盡頭。元帝駕崩,成帝在居喪時,把朝政都委任給母舅大司馬大將軍王鳳。王鳳一向就聽說石顯奸刁,就奏請成帝,奪去了他的重權,貶徙為長信太仆。丞相匡衡也反戈一擊,趁機彈劾石顯及其死黨的罪惡。成帝就褫免了石顯的官職,勒令他回籍。於是,石顯隻好怏怏就道,病死在半路上。死黨五鹿充宗謫為玄菟太守,伊嘉貶為雁門都尉,牢梁、陳順也一概罷免。長安人心大快,又傳誦出一首歌謠:“伊徙雁,鹿徙菟,去牢與陳實無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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