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秘史

三、“匈奴未滅，何以家為”

　　出塞時，衛青令霍去病為嫖姚校尉，選募八百壯士，歸他帶領一同前進。

　　既至塞外，恰與匈奴兵相遇，漢軍迎頭痛擊，斬首約數千級，匈奴兵戰敗遁去，衛青也就回駐定襄，休養士馬，再行決戰。

　　一個月後，衛青又再次出塞，直入匈奴邊境一百餘裏，攻破匈奴好幾處營壘，斬獲甚多。將士們也都殺得高興，於是分道再進。霍去病少年好勝，自領八百壯士獨成一隊，獨走一方。其他將領也各率所部，聯鑣繼進，尋斬胡虜。衛青在後駐紮，專等各路勝負，再定行止。已而，各將回營，或獻上數百顆胡兵首級，或捕到數十個匈奴士兵，也有的不見一敵，未便深入。隻有趙信、蘇建兩將軍，還有外甥霍去病，不見蹤影。衛青很是著急，趕忙派將領分頭前去尋找。過了一天一夜，仍然沒有霍去病等人的任何消息，衛青急得惶惶不安。

　　正憂慮間，隻見一將踉蹌而入，長跪在大帳前，泣涕請罪。衛青抬頭一看，原來是右將軍蘇建，便開口問道：“將軍為何如此狼狽？”經蘇建細細述來，原來他與趙信被匈奴團團圍困，殺死胡兵多人，部下也傷亡過半。那趙信原是胡人，竟帶著八九百人，又投降匈奴去了。他單騎突圍，虧得衛青派人接應，才得回來請罪。衛青與軍正、長史、議郎商量處置辦法，有的主張處斬以正軍威，有的認為蘇建以寡敵眾，拚死歸來，如果處斬，將使後來將士偶然戰敗，隻可棄甲降敵，不敢再還了。衛青便將蘇建置入檻車，遣人押送回京，請武帝處治。

　　霍去病最後才到。隻見他提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入營報功，說明這是單於大父行籍若侯產的人頭。部兵又綁進兩人，一個是匈奴相國當戶，一個是單於季父羅姑。這兩個匈奴頭目，由霍去病活捉了來，此外還斬首馘耳了兩千餘人。原來，霍去病帶領八百壯士向北深入，直走了數百餘裏，才發現了匈奴的營帳，當即掩殺過去。匈奴兵沒有想到漢軍突然降臨，頓時潰亂。霍去病手刃渠魁一人，活捉頭目兩個，一力踏破敵營。衛青大喜，認為得足償失，便引兵還朝。

　　這次北征，雖然斬首萬級，卻也覆沒兩軍。武帝認為功過相抵，不應封賞，僅賜予衛青千金。唯霍去病戰績過人，授封為冠軍侯。校尉張騫此前出使西域，開辟絲綢之路，熟悉匈奴地形，這次出征時知水草所在，使大軍不致饑渴，也授封博望侯。張騫又請纓西行，武帝使其持節赴蜀，卻為昆明夷族作梗，無法疏通。武帝大怒，特於上林苑中鑿通昆明池，使士卒置筏水中，練習水戰，準備西討。此前，先解決匈奴問題。

　　元狩二年（前121）春日，擢升霍去病為驃騎將軍，帶領萬騎，由隴西出擊，迭攻匈奴守寨。轉戰六日，越過焉支山，深入千餘裏，殺折蘭王，梟盧侯王，活捉渾邪王子及相國都尉，奪取休屠王祭天金人，斬獲虜首八千九百餘級。奏凱還京，武帝加封霍去病食邑二千戶。

　　數月後，正當這年夏季，霍去病又與合騎侯公孫敖率兵數萬，再出北地。博望侯張騫與郎中令李廣，出右北平。李廣率領四千騎兵為前驅，張騫率領一萬騎兵繼進。匈奴左賢王探知漢兵入境，亟引鐵騎四萬前來抵禦，恰與李廣相遇。李廣以四千抵擋四萬，遂被團團包圍。李廣神色自如，自用大黃弓專射敵將，接連射死數人。胡兒素知李廣善射，都畏縮不前，唯四麵守住圈子，用強弓硬射。李廣令手下士兵返射，斃敵數千，漢軍也傷亡過半。幸虧張騫率領大軍前來救援，擊退敵兵，救出李廣，收兵南回。《史記》卷一百九《李將軍列傳》，此下所述李廣事，並見此傳。

　　霍去病與公孫敖馳出塞外，中途相失。霍去病自引部曲疾進，渡居延澤，過小月氏，至祁連山，一路順風，勢如破竹，斬首三萬級，虜獲尤多。凱旋之日，武帝因霍去病三次大捷，功無與比，又加封五千戶，連其部下偏將如趙破奴等，也得侯封。匈奴人從此對霍去病相戒生威，不敢攖鋒。當霍去病踏破焉支、祁連兩山時，匈奴人為之作歌，慨歎道：

　　亡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失我焉支山，使我婦女無顏色！

　　這首歌謠傳到內地，霍去病的聲威益盛。

　　武帝曾令霍去病學習孫吳兵法，他卻說道：“為將須隨時運謀，何必一定要拘泥古法呢？”武帝又準備為他在長安城中建造一座住宅，他又辭謝道：“匈奴未滅，何以家為！”武帝更加寵愛霍去病，將他與大將軍衛青相提並論。

　　霍去病的父親霍仲孺，以前在平陽侯家為吏，得以私通衛少兒。少兒別嫁陳掌，仲孺隻好回到平陽原籍。霍去病開始不知道父親的名字，入朝為官後才知道了一切。這次北伐回軍，道出河東，得知父親尚在，就派吏人往迎，父子方得相聚。他為父親購置田宅，招買奴婢，好讓父親安享晚年。仲孺已經另外娶婦，生子霍光，已經長大，頗有才慧。去病視若親弟，帶他入朝，補充郎官。

　　大將軍衛青，見外甥立功致貴，與自己相似，當然非常欣慰。

　　衛青、霍去病屢次率兵北伐，匈奴渾邪、休屠兩王首當其衝，連戰連敗，渾邪王又失愛子。匈奴伊稚斜單於責他連年挫失，有損國威，便派使征召，欲加誅戮。渾邪王憂怒交加，就約同休屠王，準備入塞請降，托大行李息奏報。武帝命霍去病率兵往迎，渾邪王往邀休屠王一同入塞。誰知休屠王中途變悔，渾邪王怒不可遏，引兵襲擊，殺死休屠王，擄其部眾妻子，牽迎漢軍，兩軍隔河相望。霍去病麾軍渡河，先遣渾邪王乘驛赴都，自率四萬降眾南歸。武帝使降眾析居隴西、北地上郡、朔方、雲中五郡，號為五屬國。又將渾邪王舊地，改置武威、酒泉二郡。從此，金城、河西，通出南山，直至鹽澤，已無胡人蹤跡。霍去病又得敘功，加封食邑一千七百戶。

　　元狩四年（前119）春月，武帝因賦稅所入，足敷兵餉，又遣大將軍衛青、驃騎將軍霍去病，各率騎兵五萬，步兵數十萬，公私馬匹十四萬頭，出擊匈奴，誌在平虜。郎中令李廣，自請效力。武帝嫌他年老，不願使行。經李廣一再固請，才使他為前將軍，令與左將軍公孫賀、右將軍趙食其、後將軍曹襄，盡歸大將軍衛青節製。衛青入朝辭行，武帝叮囑他道：“李廣年老，數奇，不要讓他獨當單於。”衛青領命而去，引著大軍從定襄出發，沿途捉得胡人，探知單於現居東方，使人報知武帝。武帝詔令霍去病獨出代郡，自當一麵。霍去病就與衛青分軍，引著校尉李敢等，麾兵自去。

　　衛青一路連日進兵，探知單於移居漠北，便欲麾軍深入。他想起臨行時武帝的密囑，就命李廣與趙食其合兵東行，自己率兵直搗單於大營，結果兩軍互有死傷，單於乘機走脫，衛青僅奪得趙信城中的積穀，接濟軍食。待回軍至漠南時，才見李廣、趙食其到來，原來兩人迂回迷路。衛青斥責他們逾期遲至，應該論罪。李廣想到自己一生與匈奴七十餘戰，未得封侯，今為前將軍，得與單於交鋒，卻被調東行迷路，也就認命了，六十餘歲，不願再對刀筆吏，遂拔出佩刀自刎。一軍將士，都為之垂涕。

　　霍去病一路出塞二千餘裏，與匈奴左賢王相遇，交戰數次，迭獲大勝，活捉了匈奴屯頭王、韓王等三人，將官八十三人，俘獲士卒無數。左賢王遠遁，單於徙居漠北，自此漠南無王庭。霍去病遂封狼居胥山，禪姑衍山，登臨大瀚海，乃班師回朝。武帝又增封霍去病食邑五千八百戶，李敢也加封關內侯，食邑二百戶。衛青未得益封，唯特置大司馬官職，令衛青與霍去病二人兼任。

　　李廣有子三人，長子次子都已病歿，獨李敢受封關內侯，襲父爵為郎中令。李廣從弟李蔡封樂安侯，遷拜丞相。因坐盜景帝園田，下獄論罪，惶恐自殺。李敢想到父死非罪，常欲報仇。及從叔自殺，越激動一腔怨憤，遂往見大將軍衛青，問及乃父死因，兩下言語不和，李敢就揮拳向衛青麵上打去，衛青連忙閃避，額上已經受了輕傷。衛青左右趕忙搶護，又扯開李敢，李敢憤憤而去。衛青雖然被打，卻不動怒，隻在家中調養，數日即愈，並不與外人提及。霍去病得悉此事，卻暗暗記在心中。

　　後來，武帝到甘泉宮遊獵，霍去病與李敢都奉命隨行。眾人正在馳逐野獸的時候，霍去病見李敢無備，以射獸為名，射向李敢，不偏不倚，正中要害。有人將此事報知武帝，武帝當然袒護霍去病，隻說李敢被鹿撞死。眾人也就拔出李敢身上的箭鏃，交還家中殮葬了事。

　　誰想不到一年，元狩六年（前117），正當壯年的霍去病，竟至病死。

　　武帝非常悲痛，賜諡景桓侯，並賜葬茂陵旁，並特築高塚為祁連山狀，墓前矗立“馬踏匈奴”等大型石雕，以張揚其北征匈奴的赫赫戰功。霍去病之子霍嬗為武帝所愛，使襲父封，任官奉車都尉。霍嬗後來隨武帝禪泰山，在半路上病歿，因無嗣而絕侯封。一代名將，父子俱當壯年逝世，可惜可歎！

　　元封五年（前106），大將軍衛青病亡，諡曰烈侯。

　　大浪淘沙，物換星移。這一對甥舅名將在遠去了刀光劍影，暗淡了鼓角爭鳴之後，又相繼退出了曆史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