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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失蹤(3)

  1

  昏暗的審訊室裏突然安靜了下來。

  嫌疑犯沒有再說話。林隊長遞過去一杯水,她拿起來喝了一口。

  “這就是你的故事?”林隊長問。

  “嗯。”嫌疑犯回答,聲音有些顫抖,似乎還沉浸在剛才的驚險之中。

  筆錄上依然一片空白,林隊長並沒有往上寫。他不斷地思考著剛才她的講述,總覺得有很多不對的地方。

  嫌疑犯講故事的時候一直盯著筆錄看,上麵有審訊警官的名字。

  林隊長將筆錄抽回來,看著自己的名字,又看了看嫌疑犯。

  “誰開的槍?”林隊長問道。

  “我不知道,也許是李為。”

  “你剛才不是說他在洗手間裏被人打暈了嗎?”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撒謊了。”林隊長冷冷道。

  “我沒有。”

  “那你肩上的槍傷怎麽回事?”

  “槍傷?”嫌疑犯下意識地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肩膀,頓時疼得咧起嘴來。黑白相間的病服上綁著紗布,似乎還能看到紗布上沾有血跡。

  “根據我們的調查,艾麗從來就沒有失蹤。”林隊長將一張照片推到嫌疑犯麵前,嫌疑犯看到了一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麵孔。

  那是一具屍體的照片,身上血跡斑斑。嫌疑犯注意到死者是短頭發,驚恐地往後撤著身子。

  “拿開,拿開。”嫌疑犯大聲喊道。

  “你剛才說姐姐艾米是短頭發,妹妹艾麗是長頭發。”林隊長將照片收了回來,繼續道,“如果你是短頭發的姐姐艾米,那這具屍體又是誰呢?”

  “不……不……不是我!”嫌疑犯渾身抽搐起來,想要遠離卻被手銬牽製住了。

  “你不是艾米,照片上的人才是艾米,她死了。”林隊長提醒道。

  “是的,我不是。”嫌疑犯突然冷靜了下來,“我是艾麗,是我殺了他們。”

  “你殺了誰?”林隊長坐下來,追問道。

  “這恐怕還是要從頭說起。”

  “時間還早。”林隊長看了看手表,已經是晚上十點了。他朝嫌疑犯露出了鼓勵的笑容:“我想聽你真實的故事。”

  2

  我叫艾麗,我有一個雙胞胎姐姐叫艾米。

  真是很抱歉,我剛才撒謊了。很多事情並不是我講述的那樣,什麽遺產爭執,什麽謀殺,通通都是假的。因為我故意以姐姐的身份去講述,所以混淆了一部分自己的記憶。我想我有必要重新做一次梳理。

  我們姐妹倆的感情從小就很好,爸媽也很愛我們。小時候我指著姐姐問媽媽,為什麽她跟我長得一樣啊?媽媽說,因為你們本來就是一個人啊。當時我並不懂得太深奧的意思,隻是真的把姐姐也當成自己對待。我有好吃的一定會給姐姐一份,姐姐摔跤了我也會切身感到疼痛。

  雖然隻比我早出生十幾分鍾,但姐姐總感覺比我要成熟很多。她很安靜,做事不像我一樣瘋癲,小的時候就已經學會照顧我了。

  我們那個時候常玩一個照鏡子的遊戲。姐姐站在我對麵,她做什麽動作和表情,我就緊跟著做同樣的。我要是做錯了,就反過來從我開始。姐姐每次做的表情都很優雅,微笑或者可愛。而我不一樣,我喜歡扮鬼臉。姐姐並不想學,覺得太醜了。但我假裝生氣後她就妥協了。姐姐做的鬼臉一點都不嚇人,我每次都笑得肚子疼。

  上小學後我依然調皮搗蛋,惹過不少禍。有一次玩球我將老師辦公室的玻璃魚缸打破了,心裏非常害怕。我去找姐姐,哭紅了眼睛。她冷靜地把我拉到洗手間,我們兩個人調換了衣服。被魚缸裏的水澆濕的衣服穿在姐姐身上,她因此受到了老師嚴厲的責備。

  爸爸到學校賠償了魚缸錢事情才告一段落。那個時候爸爸的事業剛起步,家裏的經濟並不寬裕。姐姐教育我說,以後不能再惹禍給爸爸添麻煩了。

  現在想起來,她那時像個小大人一樣知書達理。

  我雖然不主動去惹麻煩,但麻煩還是會找上我。我們年級有幾個結成群的澳洲小太妹,平時沒人敢惹她們。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們其中一個看我不順眼。那天放學回家,她們幾個人堵住了我。

  幾乎沒有給我辯解的機會,她們一上來就揍我。雖然是小孩子力道不大,但我也是小孩,委屈和疼痛讓我不知所措。這個時候姐姐出現了,她奮力地推開那些人,緊緊地抱著我。她們不依不饒的拳頭都砸到了姐姐的身上,而我躲在姐姐身體下被保護得很好。

  “姐姐,你剛才為什麽要那麽做?你不怕疼嗎?”我們互相攙扶著回家的路上,我問姐姐。

  “因為我們是一個人啊,你疼了我也會疼,那還不如我自己疼。”

  這句話現在看來有很大的邏輯問題,但當時卻給了我一個堅定的想法。我和姐姐這輩子都不要分開,我們是一個人。依照這個想法,我們倆取了同一個英文名:Emily。這個名字涵蓋了我們兩個人,寓意為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

  長大後家裏環境變好了,我跟姐姐也都有了各自的生活。這個想法藏回到心底,很長一段時間我以為自己幾乎快要忘記了。

  我們並不像小時候那樣整天形影不離,我有了很多其他的朋友。姐姐性格太安靜,很多時間都呆在家裏。說實話,我並不太喜歡姐姐的性格,像個老太太一樣沒有生氣。雖然沒辦法走進對方心裏,但我依然愛她,就像小時候一樣。

  有一次我看姐姐一個人呆在家裏太悶,便帶她去我常去的酒吧喝酒。我想這大概是我這一輩子做得最錯誤的決定。

  那天我有事提前離開了,而姐姐結識了她後來的老公迪安。

  姐姐將自己戀愛的消息告訴我時我吃了一驚,隻覺得那並不是真實的。姐姐曾經對我說,我們永遠都不分開。而現在她如果有了男朋友,而後再結婚的話,我們就不得不分開了。

  我不是不希望姐姐得到自己的幸福,隻是很擔心她受到傷害。我也並沒有那麽強大的執念說要把姐姐捆在自己身邊。在姐姐談戀愛之前我已經談過幾次戀愛,他們說愛我的時候很愛我,而分手的時候卻決絕得像個陌生人一般。我並不是個相信愛情的人。

  沒過多久姐姐就帶著她的男朋友迪安和家人吃飯。我看著他有些眼熟,姐姐告訴我他也是那家酒吧的常客。我想也許之前我跟迪安在酒吧裏見過麵,隻是沒有交流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迪安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

  我對姐姐這段感情的擔心變得更加強烈了,真希望他們倆出現個什麽矛盾然後分手,再也不見。

  3

  我的願望或者說是詛咒並沒有成為現實,姐姐和迪安最終還是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爸媽很開心地給他們準備婚禮,唯獨我不開心。

  “姐姐,你真的要和那個男人結婚嗎?”我陪姐姐去試婚紗,中間休息的時候我問她。

  “什麽叫那個男人,他叫迪安,很快你就要叫他姐夫了。”姐姐一臉幸福。

  “我才不要。”我偏過頭去。

  姐姐摸了摸我的頭,笑道:“你也得趕緊找個真心對你好的男人嫁了,這樣爸媽才會放心,我也能夠放心。”

  “即使是真心對一個人好,那也是有條件的。一旦條件失去了,真心也變成了沒心。而且真心還有時間限製,這一會是真心,過一會說不定又變了。”

  “你怎麽會說出這麽老氣橫秋的話,才多大的人啊。”姐姐不被我洗腦,反而笑了起來。

  “我跟你一樣大。”我很不服氣,“不對,從科學上來講,雙胞胎中後出生的那個是姐姐才對。”

  “強詞奪理。”

  “姐姐,你愛他嗎?還是隻是因為他對你好你就想嫁給他?”我吐露出自己的擔憂,“你太喜歡順其自然了,我怕你沒看清楚他這個人。”

  “放心吧,我又不是呆子傻子。”姐姐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愉悅中,對我的話大概沒有認真思考。

  我放棄了所有努力,隻能衷心地祝她幸福。

  姐姐剛結完婚那陣夫妻倆經常去找我玩,他們幸福的樣子讓我說不出什麽難聽的話來。我想也許我的擔心真的是多餘的。

  這之後我回到了自己正常生活裏去了。除了繼續在醫學院讀研之外,我的很多時間都用來和朋友聚會玩樂。順便說一句,我的學習成績一點都不差,而且我還打算到悉尼醫科大學去進修。

  那天晚上我和一個朋友在酒吧裏喝酒。我們玩骰子,輸了的喝酒。那個朋友喝多了,跑到洗手間裏狂吐。我聽著酒吧裏的音樂,身體隨著節奏搖擺著。這個時候迪安拿著一杯酒走到我麵前。我一直都叫他迪安,從來沒有叫他姐夫。

  “這麽巧,我剛好和朋友在這玩。”迪安跟我打招呼。

  “是啊,你怎麽沒在家裏陪姐姐?”我沒帶好氣地問。

  “工作需要。”他沒有生氣,反而笑了笑,“剛才我那朋友說,你老婆在那一個人獨自喝悶酒呢。我一看原來是你在這裏。他們雖然知道我老婆有個雙胞胎妹妹,但卻分不出來。”

  “我們倆被認錯的事情多了去了,沒新意。”我撇了撇嘴。

  迪安在我對麵坐了下來,喝了一口酒,又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還是很奇怪,讓人不自在。

  “如果不是認錯,我恐怕也不會跟你姐姐認識,而且現在還結了婚。”他突然莫名其妙道。

  “你在說什麽啊?你認錯誰了?”我沒有聽明白。

  “今天借著酒勁我就把這話說了,要不然以後可能再也找不到機會。”迪安閉著眼睛想了想,繼續道,“其實我最開始有好感的人是你。”

  “什麽?”

  “你經常來這家酒吧玩,我也特別注意到了你。你豪爽,有生氣有活力。我清楚地記得有一次你和朋友玩真心話大冒險,你輸了,選擇大冒險。贏家讓你去每一桌找個人表白,而且不準重樣。你來到我們這一桌,看著我說,沒有你我活不下去,你趕緊去準備鑽戒吧。我當時覺得你特別有意思。”迪安看我沒回應他,接著說,“後來有一天我看到了你姐姐,我把她錯認成了你。我鼓起勇氣走過去搭訕,你姐姐說她叫Emily。我以前聽到你朋友叫你Emily,所以更加沒有懷疑。我開始瘋狂追求你姐姐,我一直以為是你。”

  “我們倆用的同一個英文名。”雖然覺得這個過程很滑稽,但我心裏卻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你難道不愛我姐姐嗎?”

  “愛,我當然愛她。”迪安連忙否認,他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隻是我不太喜歡她太沉靜的性格,我更喜歡你這樣有活力的。”

  “你喝醉了。”我看到朋友走過來,連忙阻止迪安繼續說下去。

  “嗯,我喝醉了。”他搖搖晃晃地回到了他的朋友圈裏。

  我像是做賊一般逃離了酒吧。以前的所有擔心通通都回來了,我有一種預感,久了之後迪安會冷落我的姐姐,她會過得不幸福。我蹲在路邊緊張得將胃裏的東西都吐幹淨了,而以往這點酒根本不會讓我有醉意。

  4

  姐姐結婚後一直在家裏當家庭主婦。我每次去看她都覺得她的快樂是泡沫,隨時可能被戳破,什麽都不剩下。隻是姐姐一點都沒有覺察到危險的來臨。

  因為上次迪安的坦白,我自己心神不寧,有時候會刻意避開與他見麵。時間一長他就發現了,發短信問我為什麽要這樣?

  你隻要好好喜歡我姐姐就行。我如此回複他。

  那我不打擾你了。他回複道。

  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有些失落。

  跟爸媽一起吃飯的時候,媽媽問我有沒有交男朋友,年齡不小也該找個人結婚了。我說不急,還是先以學業為主。後來媽媽開始講述姐姐婚後的幸福生活,特別誇讚了她的好女婿迪安。

  “你要找男朋友一定要找個像迪安這樣的。”媽媽總結道。

  我尷尬地笑著說我盡量。

  其實拋開因為擔心姐姐而討厭迪安的緣故,仔細想一想,迪安確實是個不錯的男人,風趣幽默、懂浪漫、又有事業。姐姐喜歡他並不是沒有道理的。如果他不是姐姐的丈夫,我說不定真的會跟他來一段婚外情。

  不過,我對迪安僅僅是好感,並沒有到喜歡他的程度。而相反,我一直覺得迪安看我的眼神很怪。我沒有說明的是,他的眼神裏充滿了愛慕。

  或許是我們真的有緣。那天我去逛街,看上一件漂亮的呢子大衣,準備買單時卻發現忘帶信用卡了。我有些懊惱地將衣服放回去,導購員跟在我身後說,您剛才試這件衣服很漂亮有氣質,不買嗎?這可是我們店裏最後一件了。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傷心地將衣服遞給導購員。

  “一轉眼你就走丟了。”迪安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我身後。他對導購員說:“幫我把這件衣服包起來。”

  “好呢。您太太穿這件衣服很漂亮。”導購員大概是看迪安的語氣很親昵,誤會了。

  提著衣服從專賣店出來,我大步地往前走。迪安緊跟在後麵。

  “別生氣,我隻是想替你解圍,沒別的意思。”他可憐兮兮地說。

  “我沒生氣,謝謝你的幫忙,我會還現金給姐姐的。”

  “怎麽說我也是你姐夫,買件衣服送給你都不行嗎?”迪安走到了我的前麵,轉身麵向我。

  “不是已經說了以後少碰麵的嗎?”我冷漠道。

  “我又不會吃了你。”迪安看我一臉嚴肅,笑了笑,“我覺得你並不討厭我,否則也不會留長發。”

  “你在說什麽啊?”

  “你們姐妹倆一直都是齊耳短發,估計每次都是相約著去剪的吧。而現在你卻留起了長發,你是想和你姐姐區分開來。”迪安看著我的眼睛,“這大概和我上次說認錯人的事情有關係吧。你覺得如果跟姐姐區分的話,就不會因為被認錯而錯過好男人,譬如像我這樣的。”

  “你可真夠臉皮厚的。”被迪安看穿了心事,我惱羞成怒。

  “我想你一定可以找到比我更優秀的。”迪安轉移了目標。

  “必須一定以及肯定。”我笑道。

  “時間還早,咱們去看場電影吧。”迪安看了看手表,提議道。

  “不去。”

  “就當是為了感謝我還不行嗎?你知道的,你姐姐很宅,我已經很久沒有看電影了。現在有一部正在上映的電影是我期待很久的。我一個人無聊,你總不會希望我拉著別的女生去看吧。”

  “你敢?”我斜著頭裝出發怒的表情,隨後緊接道,“其實你找個男人陪你去看也行。”

  “我怕被誤認成Gay。”

  大概是因為想到了一塊,我們倆都笑了起來。我同意跟迪安一起去看電影,但要求他對姐姐保密。我們看的是一部文藝片,邊看的時候迪安邊低聲向我解釋影片所展現出來的人文關懷以及導演獨特的拍攝手法。因為有他的講解,這部電影我看得一點都不沉悶。迪安確實是個很風趣的人。重要的是,他的思想並不輕浮。這和我以往從酒肉朋友裏挑出來的男朋友有很大區別,他們喜歡大聲說話、喝酒劃拳,卻不喜歡把自己的思想豐富起來。

  我突然有些羨慕姐姐能找到一個這麽好的丈夫。

  5

  漸漸的,我跟迪安熟絡了起來,並且不再對他有成見。有時候我還會主動約他陪我一起去逛街。而他則會帶我去聽音樂會,或者去看話劇。我們無話不談,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知己。

  閑暇的時候我還是會有些擔憂和懊惱。我跟迪安之間像是糊了一層窗戶紙,隨時可能被捅破。我命令自己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但每次都無法控製自己。

  很快到了年底,迪安打電話給我,邀請我參加一家香水公司的尾牙酒會。我一直都用那家公司的香水,感覺很不錯。聽迪安說尾牙上會來一些明星,還有很多帥哥靚女,我聽後更加想去了。

  “不過……”迪安突然停下了描述,低聲道,“如果你要去的話,隻能是冒充你姐姐,以我老婆的身份參加。我還沒有聽說誰帶小姨子去參加正式的尾牙的。”

  “那你為什麽不直接帶姐姐去?”我的心冷了下來。

  “我跟她說了,但是她身體不舒服。也許是不願意參加這種活動故意找的借口吧,我也沒有辦法。”迪安歎了口氣,“不過我跟她說了這次尾牙酒會的重要性,能認識很多商界的人士,對我的事業是很有幫助的。她覺得很抱歉不能陪我,還開玩笑說讓我叫你去,說誰都不會知道你是假冒的。”

  “我姐姐真的這麽說?”

  “是啊,她還說你或許能在酒會上跟哪位公子哥一見鍾情,也早點讓她放心。”

  “那我還是去吧,機會難得,不能錯過。”我笑道。

  那天晚上的尾牙酒會我玩得很開心。我挽著迪安的胳膊跟他和在場的商界人士談笑風生。迪安介紹我時都說,這是我的妻子Emily。我知道他用英文名是為了照顧我的感受。迪安的談吐優雅得體,我挽著他,親昵地跟他說話。聽到別人誇讚我的漂亮和我們夫妻的恩愛,我總會產生一種錯覺,似乎我跟迪安真的是夫妻。

  也許是太久沒有這種幸福的感覺,後來我喝醉了,什麽都記不起來。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躺在酒店的客房裏,而身邊躺著的是同樣酒氣熏天的迪安。

  我們做了對不起姐姐的事。

  我把迪安叫醒,收拾妥當之後一起去酒店的三樓吃早餐。我們沒有誰提起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氣氛有些尷尬。我知道我們不可能一直這樣,有些事情必須說清楚。

  “昨天晚上你是不是把我當成艾米了?”我這樣問迪安。問完之後我就後悔了,我不知道自己期待一個什麽樣的答案。如果他說是,隻是表麵上彌補了他心裏的愧疚。我們是雙胞胎,他認錯了人很正常,而且是喝醉酒的情況下。可是如果他真的說是,那我算什麽呢?姐姐的替代品嗎?

  “不是,我喝醉了。但我知道你是艾麗,我隻是控製不了自己。”迪安放下刀叉,抱歉地看著我,“艾麗,我是真心喜歡你的。”

  “我知道。”我故意擺出“這事已經過去了”的姿態,“以後咱們還是保持距離吧。”

  “嗯。”迪安點了點頭。

  雖然嘴上是這麽說,但沒過幾天我又有些想迪安了。愛情總會在不經意間來臨,像是空氣一樣彌漫在你的身邊,你無法忘記它的存在,也無法將它驅趕開。你無法長時間的憋氣,最後隻能妥協地將它吸入然後遍至全身。

  我去姐姐家裏做客,她做了一桌豐盛的大餐。在這一方麵,我隻能自慚形穢。

  “姐夫會回來吃飯嗎?”

  “他晚上加班。”姐姐搖頭,隨後笑道,“你怎麽突然改口叫他姐夫了?還怪不習慣的。”

  我故意嗬嗬幾聲裝傻躲避了這個話題,其實我是做賊心虛。

  “這幾天你姐夫好像心情不太好,可能是金融危機的原因,生意不是很好做。”吃飯的時候姐姐突然說道。

  “嗯,很多公司都出現了經營危機。”我點頭道。

  “金融危機還真是說來就來,前些天還看到他挺開心的。每天回家都像是吃了蜂蜜一般。”

  “是嗎?”我淡淡地回應。

  “對了,上次酒會你去了嗎?”

  “嗯,姐夫說你提議我冒充你去。其實不怎麽好玩,我很早就回家了。”我撒謊了,說完後不停地往嘴裏扒飯。

  “他工作壓力大。如果你有能幫他的就幫幫他吧,我在這方麵沒有天賦。”

  “嗯,我們都是一家人嘛。”我夾起一塊肉放到姐姐碗裏。她看上去有些憔悴,這讓我原本愧疚的心更加不安起來。

  6

  春節假期的最後一天我和幾個朋友去酒吧喝酒,大家高談闊論好不熱鬧。突然有一隻手從背後抓住我,我一轉頭就看到了迪安。

  “跟我走。”他在我耳邊低聲說了這句話。也不管我願不願意,就拉著我出了酒吧。冷風灌進我的脖子,我不禁打了個哆嗦。我們站在酒吧後麵的巷子裏,迪安突然抱著我,用他柔軟的雙唇貼過來。我心裏想要推開他,但嘴上卻像是嚐到了甜頭不願意鬆開。

  “為什麽不接我電話,為什麽不願意見我?”迪安有些憤怒。

  “上次不是已經……”

  “我不管這些,什麽都不想管。即使天塌下來,我也要和你在一起。”迪安的眼眶都紅了,“你難道一點都不想我嗎?”

  我沒有回答他,頭疼得厲害。

  “一點都不想嗎?”迪安歎息道。

  “想,很想。”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突然不想再壓製自己的情緒,緊緊地抱著他,主動親吻他的臉。

  “是的,這才是我喜歡的Emily,充滿活力,不掩飾自己,追求自己想要的。”迪安在我耳邊呢喃。

  那天晚上我們去了酒店。如果第一次是因為喝醉酒的關係,那這一次則完全放下包袱,盡情享受著相愛的歡愉。我躺在迪安的懷裏,聽他說著情話,心情歡快得像一隻酒飽飯足的兔子。

  “要不要再來一次?”

  “討厭……”

  有人說偷情就像是鴉片,會讓人上癮。我現在才真正體會到這句話的意思。在那之後我們經常會找時間到酒店裏約會,那種偷偷摸摸的刺激真是讓人欲罷不能。

  獨自一個人安靜的時候我還是會警告自己,這種事已經是底限了,不能再往前傷害到姐姐。有時候我也會覺得自己很可笑,當初姐姐結婚時,我擔心姐姐將來會不開心受到迪安的傷害。可是沒想到現在傷害姐姐的竟然是我自己。

  我的心裏壓著一塊石頭,這塊石頭在每一次見到姐姐的時候都會加一些重量,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承受多久,承受多重。

  爸媽提出要去國外度假,想讓我陪他們去。我因為在準備悉尼醫科大學的考試所以推脫了,爸媽有些不開心。那天姐姐去家裏,媽媽說起這件事,姐姐提議自己陪爸媽出去度假。

  “迪安那裏沒問題嗎?不要影響到你們夫妻感情才好。”媽媽擔憂道。

  “怎麽會呢。如果他有時間我還得叫他陪你們一起去呢。”姐姐從背後摟著媽媽的脖子。

  很快姐姐就帶著爸媽去國外度假了,迪安一個人留在家裏。我們多了很多相見的機會,而且不用擔心被姐姐發現。

  接到國外醫院打來的電話時我和迪安正在擁吻。

  “車禍?”我整個人都傻掉了,眼前的一切突然模糊起來。我一P股坐到了地上,失聲痛哭。

  爸媽在那次車禍中去世了。姐姐的腿部神經受到嚴重創傷,隻能依靠輪椅行走。在病房裏我抱著姐姐不停地哭。我說如果是我陪爸媽去度假也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你這個樣子下半輩子要怎麽辦?

  姐姐安慰我說,這是她的命,怪不得任何人。

  盡管悉尼醫科大學寄來了錄取通知書,但我還是決定留下來照顧姐姐。她極力反對我放棄這麽好的機會,但我早已經下定決心,我不能拋下姐姐一個人。

  姐姐出院之後我留在家裏照顧她,每天給她做腿部按摩。因為我是學醫的,所以是照顧姐姐最好的人選。我對姐姐說,隻要每天堅持她還有站起來扔掉輪椅的機會。姐姐隻是笑,說沒關係。她就是這樣一個人,什麽都隨遇而安,不想去改變。

  其實主治醫生早就對我說過,姐姐的雙腿康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我還是想給姐姐希望。如果不是我的推脫,也許就不會讓她受到這樣的苦難。

  車禍最開始的那段時間,我們都沉浸在悲傷之中,我跟迪安沒有再約會。等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後迪安再次找到我,我說我們不要再繼續下去了。

  “事情已經發生了,無法改變。可是日子還很長,我們的生活要照常往前走。”迪安對我這樣說。

  他說的話不是沒有道理,逝去的東西再也回不來,我不能一直都這樣逃避。

  雖然還在一起,但約會的頻率明顯降低了很多。我現在對姐姐有的不隻是愧疚,更多的是一種負罪感。

  每一次跟迪安在一起,我的心裏壓力都會增加一些。而迪安越來越喜歡對我說起姐姐的憂鬱症,說她不滿他對她的冷淡,說她懷疑他在外麵有其他的女人,說她需要靠藥物來保證睡眠。

  “夠了,我不想再聽了。”那天我終於對迪安發了火。

  他訕訕地閉上嘴巴,走到客房的陽台,一站就是一個鍾頭。

  7

  我買了些水果去看望姐姐,坐在沙發上給她做按摩。姐姐緊鎖著眉頭,看上去很不開心。

  “你怎麽了?”我問她。

  “沒什麽。”姐姐除了安於現狀之外,還喜歡把心事都藏起來。

  “最近怎麽很少看到姐夫?”我假裝不經意地問。

  “他工作太忙了,壓力也很大。”姐姐搖了搖頭,“昨天晚上他又喝醉酒了,我本來想叫醒他衝個澡再睡覺,他很不耐煩地推開了我。”

  “怎麽能這樣?你沒事吧?”我心裏冒火。

  “沒事,他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向我道歉了。”

  “那就好。”我苦笑著回應。我想起自己瞞著姐姐和姐夫偷情,頭禁不住疼了起來。“姐夫最近有什麽不對勁嗎?”

  “不對勁?”

  “就是,你們多久沒有那個了?”

  “哪個?”姐姐垂下頭。

  “你知道的。”我不好意思挑明。

  “現在這個樣子……”姐姐搖了搖頭。

  “姐夫會不會在外麵有了其他的女人?”我想試探姐姐的心思。

  “應該不會吧。”姐姐的回答並不肯定,“他那麽忙,估計沒有那個心思。你知道的,他做外貿生意,經常去國外出差,很累的。前些天從悉尼回來,我看他還感冒了,估計是水土不服的原因。”

  迪安前陣子去過悉尼嗎?我很快明白他對姐姐撒謊了。我看到姐姐低垂著眉頭,心裏突然很難受,她太可憐了。

  “推我到陽台上去曬太陽吧。”姐姐說。

  “嗯。”

  姐姐透過玻璃窗眺望著遠方,一臉向往。

  “艾麗,你說人真是奇怪的動物。以前雙腿好好的時候,迪安叫我出一次門,我都會猶豫半天。而現在不方便出行了,我卻總想到遠處去看一看,瞧一瞧。”

  “你的腿會好起來的。”

  “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自己的情況。”姐姐轉頭朝我笑了笑,“你對我真好。”

  我聽到這句話心裏很難受,說道:“你想去哪裏,我陪你去。現在做輪椅出行也不會很困難。”

  “其實,我隻想陪在迪安的身邊。”姐姐收回自己的目光,“再遠的地方都沒有家溫暖。”

  “嗯,以後讓姐夫多陪陪你吧。”

  姐姐沒有再接話,她似乎想起了什麽,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其實我清楚地知道,迪安的心思再也不會花到姐姐身上了。

  難道這就是姐姐的命運嗎?坐在輪椅上過一生,孤苦伶仃?

  我又想起小時候我們相互的承諾:我們就是一個人,我們永遠不分開。現在,姐姐悲慘的命運也是我的,我無法全身而退。

  迪安匆匆忙忙地叫我去酒店,說有重要的事情找我商量。

  “你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多陪陪我姐姐,她一個人很孤單的。”我的心情很不好,根本提不起約會的興趣。

  “她在懷疑我?”迪安苦澀地搖頭。

  “你說什麽?”

  “艾米懷疑我在外麵有其他的女人。”迪安冷靜道,“而且她找了私家偵探。”

  “你怎麽知道?”我嚇了一跳,事情的發展出乎了我的想象。

  “她在網上找的,忘了清除瀏覽記錄,被我看到了。我懷疑我們的事情已經被艾米知道了,隻是她不願意戳穿而已。”

  “你確定?”我按住胸口,感覺自己喘不過氣來。

  “隻是猜測。請私家偵探是最近的事,我想了一下這期間我們好像隻見過一次。那天是在旋轉餐廳吃飯,即使有人跟蹤估計也不一定能拍得清楚。”迪安看我很焦急,說出了最好的可能。

  我拿起床頭櫃上的礦泉水,一口氣喝下了大半瓶。

  “不過,如果那個私家偵探追查之前的事情可能就麻煩了。你曾經冒充艾米和我出雙入對,他隻要把那些時間和艾米一對質,咱們就有暴露的可能。”迪安的這句話讓我再次陷入了焦慮之中。

  “怎麽辦?”我一時有些茫然。

  “你想不想成為我的合法妻子?”迪安突然問我。

  “什麽意思?”

  迪安將客房的窗簾拉上,又檢查了一遍房門,然後走到我的麵前拉著我坐下。

  “我們一起殺了艾米,好不好?”

  迪安的這句話讓我徹底震驚了,整個人呆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殺了艾米之後,你就冒充艾米繼續跟我一起生活。你們姐妹倆很像,沒有人能分辨出來,隻要你把頭發剪短就行了。”迪安繼續闡述著自己的計劃,“你在家裏呆上一段時間,因為如果你是艾米,那你是站不起來的,不能隨便出門。過了風頭之後,我再對外說你的雙腿康複了,我們就可以回歸正常的生活了。”

  “我冒充艾米,那我自己呢?”我木然地問。

  “艾麗出國了,再也沒有回來。這個世界上不再有艾麗這個人,你要徹底變成艾米,變成我的妻子。”迪安解釋道。

  “這麽做姐姐不是很可憐嗎?”

  “她現在這個樣子你覺得她活得快樂嗎?不能出門,沒有自己的朋友,生活灰暗,整天疑神疑鬼。這樣活下去還不如死了好。”

  為了殺一個人,還要讓自己成為善良的化身,迪安真是煞費苦心地說服自己。

  不對,是欺騙自己,我想他自己是沒有相信的。

  “你放心,不用你幫忙,我自己可以搞定。”迪安最後說。

  整個晚上我都很少講話,迪安摟著我,也心事重重的模樣。我們就像是兩隻被雨水淋濕翅膀的小鳥,準備振翅一搏。

  我忍不住回憶了很多我們姐妹倆小時候的事,姐姐像個小大人一樣保護著我不受傷害。隻是為什麽現在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呢?我竟然要去殺了我的姐姐,那個我最愛的人。

  8

  我連續幾天都沒有去看望姐姐,我害怕和她麵對麵。如果她真的發現我和迪安的關係,她該有多傷心。也許她不會斥責我,她依然會像小時候一樣包容我,但是她的沉默更像一把刀,會在我的心上不停地砍殺。

  我又一次惹禍了,而且是無法被原諒的。

  隻有艾米死了,我們才不用去麵對尷尬和仇恨。迪安這樣勸說我。

  艾米這樣活著,不如死了更好。他還這樣勸我。

  他隻想讓我跟他站在一個陣營裏,那就是:我們要殺了艾米,我的姐姐。

  迪安決定實施計劃的前一天下午,我來到了姐姐家裏。她正在陽台上曬太陽,看見我來依然很高興的樣子。

  真是很奇怪,那天她突然給我講了很多小時候的事,我們還一起翻看了相冊。這是個寧靜溫暖的下午,我想如果時間就停止在這一刻該有多好。

  隻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吃過晚飯後,我收拾好家裏,然後走進了洗手間。我將事先準備好的乙醚倒在了一條白毛巾上麵,接著回到了客廳。

  姐姐正在看電視,她沒有絲毫的防備。

  我從背後用毛巾捂住了姐姐的嘴巴,她掙紮了幾下就昏迷了過去。我將姐姐推進洗手間,然後拿起剪刀開始剪頭發。洗手間裏的燈光有些暗,我將浴霸的燈也打開了。熱勁並沒有讓我煩躁,我不時地回頭看姐姐,冷靜地照著她的發型修剪。很快洗手間的地麵上落了一堆頭發,而我的長發也變成了姐姐的短發。

  我還記得當初留長頭發是為了和姐姐區別,而現在我和姐姐又成了同一個人。

  從提包裏拿出早就預備好的繩子將姐姐捆好,再將毛巾塞進姐姐嘴裏。然後我把姐姐抱到浴缸裏,拉好浴簾。我可以想象姐姐醒來時發現自己不能動彈時的恐懼,但是我已經顧不了那麽多了。

  將洗手間收拾幹淨之後我把姐姐的輪椅推了出來。我坐在輪椅上在客廳來來回回地練習,直至能夠很好地控製它。其實有好幾個時刻我都有站起來走路的衝動,無論多熟練,坐在輪椅上終歸是很不方便的。

  我吃了幾片安神藥,強迫自己好好休息一晚上。我知道一切都快要結束了。

  第二天下午我找到私家偵探來了,他向我介紹說自己叫李為。他把我推到陽台上,那裏的光線很足。

  “你是說你的妹妹艾麗失蹤了?”他拿著記事本,開始詢問我。

  “嗯,已經有一個禮拜了,打電話沒人接,我很擔心她。”我垂著頭,裝出很哀傷的樣子。

  “艾小姐為什麽不報警?”

  “家務事,不想太張揚。”我有氣無力道,“有時候私家偵探比警察好用。”

  “除了沒有槍之外,其他的差不多。”李為有些得意地自嘲。

  “我怎麽聽說很多私家偵探有槍?”

  “你能不能給我講一下她離家出走的原因?”李為笑了笑,不置可否,很快轉回了正題。

  “半年前我父母車禍去世了,我的腿也是那次車禍中受傷的。我爸爸在澳洲有一家公司,他留的遺囑裏將95%的股份留給了我妹妹艾麗。我丈夫是做外貿生意的,因為金融危機生意虧了不少,所以想從遺產裏想點辦法。他覺得爸爸的分配比例不公平,一直和艾麗有爭執。最後一次他們吵得很凶,我丈夫將遺囑扔到了艾麗臉上。艾麗憤然離開了,這之後我再也聯係不到她。”我將早已準備好的謊言告訴李為。

  也許你會覺得有些耳熟。是的,我混淆了記憶,在以姐姐的身份坦白的時候我把謊言當成了事實。

  “你和妹妹的關係好嗎?”李為問道。

  “我們姐妹倆的關係一直很好,好得就像同一個人。”我點了點頭,“為了照顧我,她放棄了去悉尼醫科大學進修的機會。”

  我滾著輪椅走到書架旁,想把相冊拿下來。一不小心其他書跟著往下掉,幸好李為眼疾手快接住了。

  “謝謝。”我向李為展示了我們姐妹倆的很多照片。

  “你妹妹跟你長得可真像,隻不過她後來留了長發。”

  “是啊,我們很容易被認錯。”我在相冊裏發現了不少自己穿著護士裝的照片,有一張上還有姐姐寫的一排小字:我最愛的妹妹艾麗。我想那大概是我決定留下來照顧她時她寫上去的。

  “你丈夫知道她的消息嗎?”李為說這句話的時候有些謹慎。

  “吵完架之後他就去悉尼出差了,估計這一兩天會回來。”

  李為沉吟了片刻,看我沒有繼續說話於是打算離開:“如果有新的線索或者你丈夫回來了,請盡快聯係我。”

  “嗯,謝謝你。”我憔悴道。

  9

  姐姐應該早已經醒了,隻是我沒打算去看她。我想她隻需要靜靜地等待這場噩夢醒來,而不要參與其中徒增痛苦。

  天已經黑了下來,我在車庫裏,將一些雞血撒在迪安的車上。迪安回來得比我預料的要早一些,我連忙給李為打電話。

  “我丈夫回來了,我妹妹艾麗可能已經被他殺了。請快點過來,救救我。”

  “你先找個地方躲起來,我在車上,馬上就能到。”

  卷閘門往上拉起,我看到了迪安的雙腳。他是來車裏拿他的匕首的,他早就計劃好今天要了姐姐的命。

  我從安全通道往樓上爬,拖著笨重的輪椅。

  迪安現在應該在收拾車上的雞血,這是我故意用來拖延時間的。

  回到家中沒呆多久燈就熄滅了,估計是迪安將車庫裏的電線剪斷了。他想在黑暗中殺了姐姐。我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突然一隻手從後麵捂住了我的嘴巴。謝天謝地。李為到了。他推著輪椅將我藏在小更衣室裏,然後拉上窗簾。

  “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別出聲,也別出來。”李為邊掏出手槍邊叮囑我。

  “嗯。”我顫抖著點頭。

  洗手間裏的水龍頭在放水,嘩啦啦的聲音格外響亮。這是我上樓之後打開的。李為將我藏好之後想要去關水龍頭。我從輪椅上站起來,戴上黑色手套,拿起準備好的高爾夫球杆悄悄地跟在他後麵。

  李為關上了水龍頭,我從身後拿高爾夫球杆用力打昏了他。他的手槍掉在地上,我快速撿了起來。

  我在黑暗中屏住呼吸,靜靜地等待著獵物。

  迪安上樓了,他在屋裏轉了一圈,然後來到了臥室。微弱的光線中他看到了窗簾下露出的輪椅,他悄然靠近,猛的掀開了窗簾。

  輪椅是空的,迪安大吃一驚,轉過身來。

  我手上的槍正對著迪安。

  “砰!”我冷笑著扣動扳機,一槍擊中了迪安的胳膊。

  “你……”迪安疼得呲牙咧嘴,不可思議地看著我。我想他再一次看走眼了,他沒有認出來我是艾麗。艾米怎麽會站起來了?迪安很快反應過來,另一隻手舉起匕首向我刺來。

  “砰!”我沒有再給他傷害我的機會。

  李為還在昏迷,我又給他補了一杆。手槍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上。我將迪安的屍體拖出來放到客廳,他的眼睛沒有閉上,不知道是不是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姐姐艾米也被我從浴缸裏抱了出來。她看到地板上迪安的屍體,驚恐地掙紮著。

  從我跟迪安好上的那一刻起,這就注定會是一場災難。之前我還天真的以為隻要不碰觸底線就可以把這種奇怪的關係維持下去。直到迪安跟我說:我們一起殺了艾米,好不好?我這從黑暗的沉淪中猛然驚醒,我犯了一個多麽巨大的錯誤。

  我的姐姐艾米跟我是同一個人,你怎麽能殺了她呢?

  於是,一個大膽的想法從我心裏誕生了。

  “放――放開――”艾米的嘴巴被毛巾堵住,卻依然向我發出乞求。

  “姐姐,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玩的照鏡子遊戲嗎?”我學著姐姐掙紮的模樣,抿著嘴巴搖著頭,“你看現在像不像是在照鏡子?”

  艾米繼續搖頭,一臉驚恐。

  “姐姐,你不是說過我們倆是同一個人嗎?以後你的生活就由我來延續吧。”我舉起手中的匕首,毫不猶豫地結束了姐姐的性命。不知為何,我的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接著,我將匕首還給迪安。

  妻子懷疑丈夫有外遇請偵探調查,丈夫拿匕首殺了妻子,偵探拿槍殺了凶手。這就是我的全部計劃。

  再見了,姐姐。

  接下來我會按照你的想法去悉尼學習,我會努力把我們倆的生命活得精彩紛呈。

  我愛你,姐姐。

  10

  “事情就是這樣的。”嫌疑犯垂著頭,說話的聲音有些哽咽,似乎還沉浸在親手殺害姐姐的悲傷和悔恨之中。

  審訊室的門被推開了,刑警隊的小李姑娘把頭探進來:“隊長,時間不早了,要不今天就歇了吧。”

  “沒事,我看著表呢。”林隊長揮了揮手示意她回避。

  “嗯,那我在外麵值班。”小李又把門關上了。

  “幾點了?”嫌疑犯低聲問。

  “還早,我還想繼續聽你講下去。”林隊長一臉和善。

  “可是我已經講完了啊。”嫌疑犯搖了搖頭,“後麵的事情你都知道的,我收拾好行禮準備去悉尼,在過安檢的時候被你們抓住了。”

  “不對,我還有兩個地方不明白。”林隊長搓著手取暖,“第一,在網上隨便找了個私家偵探,這個偵探有槍而且還隨身攜帶,是不是太巧合了一些?第二,如果姐妹倆感情那麽好,妹妹真的會殺了姐姐?第三,你還是沒有給我解釋你肩膀上的槍傷是怎麽回事?”

  “我說的已經是事實了。”嫌疑犯沒打算解釋他的疑問。

  “難道沒有其他版本了?”

  “什麽?我不懂你的意思。”嫌疑犯說完猛烈地咳嗽起來,“你們……動作太快了,這麽快就抓到了我,看來我的計劃還不夠周密。”

  “在短短幾個小時裏能想出這樣的計劃已經是天才了。”林隊長忍不住誇讚道。

  審訊室裏重新陷入了沉默,嫌疑犯不再開口講話,像是進入了某個異度空間一樣,忘了自己仍在受審。

  林隊長走出審訊室。小李到快餐店買了夜宵,是三鮮蝦仁的餃子。看到林隊長過來她連忙遞上一雙筷子,又擺了個醋碟子。

  “招了嗎?”她問。

  “嗯。”

  “還是隊長有辦法。”

  他沒有再搭話,熱騰騰的餃子沒咬幾下就咽進了肚子。他在腦海裏回想了一遍這起案子的偵破過程,現在的審訊結果他其實並不滿意。

  死者的屍體是被物業的工作人員發現的,據說那個場景讓他連續幾天都吃不下飯,晚上必須開著燈才能勉強入睡。整個洗手間都是紅色的血跡,客廳裏也遺留了不少紅斑。雖然後來警察確認是兩具屍體,但最開始屍體並不是完整的,手指、胳膊、頭都被分開了,內髒也弄得到處都是。

  凶手在殺人後進行了碎屍,卻並沒有毀滅證據。刑偵大隊的警官對罪犯進行了畫像,認為罪犯小時候受過刺激,有嚴重的心理陰影,碎屍的目的即是滿足他的變態欲望。這個行為會讓他格外興奮。而且罪犯肯定拍攝過不少照片,在事後會通過觀看這些照片來回憶當時的經過,繼續得到心理滿足。

  “從作案手法來看,應該不是第一次了。”心理畫像的警官分析道。

  刑偵大隊立即部署行動,並全網通告尋找類似案件。很快他們發現半年前有好幾起沒有告破的雙胞胎女生被殺案件,可能和這起案件有很大關聯。

  “動作要快,不能讓罪犯再逃脫了。”林隊長接到了上級的指示。

  因為罪犯沒有刻意隱藏證據,他們很快鎖定了一個嫌疑犯的容貌和住處。林隊長親自帶人突襲搜查,嫌疑犯不知所蹤,但從家中還是找到了很多跟蹤偷拍死者和碎屍現場的照片。

  通過調查發現,嫌疑犯的母親是雙胞胎,小時候嫌疑犯的母親就因病去世了。後來嫌疑犯搬到姨媽家裏住,雖然姨媽跟母親長相一樣,性格卻完全不同。嫌疑犯受到過嚴重的暴力虐待和心靈摧殘,十八歲時離家出走,而且早已經和親戚斷絕了來往。

  刑偵大隊正準備布下天羅地網,卻在這天下午接到了機場方麵打來的電話。他們告訴林隊長:嫌疑犯出現了,正準備登機去悉尼。

  他們很快趕到機場。由於嫌疑犯手中有槍,警察怕傷及無辜不敢貿然行動。直到嫌疑犯身邊的人散開,警察找到最佳射擊位置才發出抓捕警告,如果嫌疑犯有危險動作就立即開槍。

  好在一切有驚無險,他們順利抓住了人。隻是法醫判斷嫌疑犯有精神病,必須進行觀察和治療,審訊一直沒能正常進行。

  林隊長以前碰到過不少這種情況,罪犯在被捕後冒充精神病人企圖躲過法律製裁。現在這個嫌疑犯幹了這麽多罪大惡極的事,若是沒有得到懲罰,那真是天理不容。所以他特別安排時間親自審訊,卻還是感覺被鑽了空子。

  “你知道嫌疑犯說艾米的老公叫什麽名字嗎?”林隊長轉頭問小李。

  “什麽啊?說來聽聽。是很娘的名字嗎?”小李笑著追問。

  “迪安。”

  “呃,那不是隊長的名字嗎?”小李尷尬道。

  “是啊。就不知道是不是姓‘林’了。”他玩味地笑了笑,緊接著又說道,“我估計嫌疑犯是看了筆錄本上我的名字才編出來的人名。”

  “這麽狡猾?”

  “嗯,是個智商很高的人,真是可惜了。”林隊長站起身來,“不管嫌疑犯是不是真的神經病,我都得去說個明白,否則我今天晚上睡不著覺。”

  他再一次走進了審訊室。

  燈光調亮起來,像是太陽當頭照。嫌疑犯抬起頭看了一眼,急忙用雙手遮住光線,滿臉的恐懼。

  林隊長此時才認真觀察嫌疑犯的臉。在刑偵隊這麽多年,他看罪犯的眼光跟警犬的嗅覺有得一比,隻是現在他看不出嫌疑犯有任何撒謊的表情。

  “你滿意現在的打扮嗎?”林隊長走到嫌疑犯的身後。

  “什麽?”嫌疑犯顫抖著問。

  “男扮女裝很有意思嗎?”

  “你說什麽?”

  “人都是你殺的,你難道不記得了嗎?”林隊長突然扯下了嫌疑犯頭上戴著的假發,“仔細看看桌麵上那個偵探的照片,你認不出來了嗎?那就是你自己,李為。”

  “你叫我什麽?”嫌疑犯突然渾身哆嗦起來。

  “李為。”林隊長湊到他的耳邊,“努力回憶一下,你就是李為。”

  “怎麽會……我怎麽會殺人……”嫌疑犯抱住自己的頭,用力地撞擊桌麵。

  林隊長長舒了一口,憋了這麽久終於有機會說出來了。那天李為把自己打扮成女人去機場,他把艾米的護照遞給安檢處的工作人員,工作人員看下護照又看下李為,差點笑了出來。不過通過掃描發現艾米已死亡之後,工作人員很快意識到眼前的這個男扮女裝的人是個危險分子。

  之前發生的多起雙胞胎被殺事件都被確認是李為幹的。隻是如果他是個正常人,怎麽會殺了人之後堂而皇之的去冒充死者登機呢?唯一的解釋是他患有嚴重的精神分裂症。有了這個推論後,醫生從刑偵大隊接管了李為。

  這次把李為帶過來審訊,林隊長隻是想確認他是真有病還是故意裝出來的。

  短短幾個小時,他編造了兩個不同版本的故事,每個都有理有據,甚至將他自己都感動了。不對,他是真真切切地把自己當成了故事裏的人。恐怕隻有內心豐富的天才才能做到這一點吧。天才和瘋子,往往是一步之遙。

  林隊長惋惜地搖了搖頭,他已經審不下去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告訴李為這個事實,至少讓李為暫時記起自己是誰,為自己犯下的罪行受到良心的譴責,或者隻是恐懼也可以。

  “李為,是你殺了艾米和艾麗。她們倆是雙胞胎,感情一直很要好。艾米沒有一個叫迪安的丈夫,艾麗也沒有一個叫迪安的情人。”林隊長提醒他,“我叫迪安。”

  “是的,是我殺了她們。”李為低聲回應著,隨即發出了陰冷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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