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閱讀頁

2

  奎元元年,新帝登基三月,朝中局勢初定。武威侯國喪之日帶傷守靈,為阻王氏逼宮鏖戰整夜,隨身親兵折損者眾,自身亦傷及內腑,雖經禦醫國手悉心調理,仍不見其效,後於朝堂之上嘔血不止,朝野不安,奎元帝遂下旨,準武威侯入山休養。

  師父回到白靈山那日,我被太師父一聲大喝嚇得渾身僵硬,十根手指都亂了章法,還想去把師父的脈。

  師父反手握住我的手指,我掙了一下,他索性把我兩隻手都握住了,這才抬頭對太師父說話,聲音平靜:“師父,你嚇著她了。”

  我手指被抓住,摸不到師父的脈,心裏更是著急,語無倫次地:“師父,太師父來看看,不不,師父,師父你讓我看看。”

  太師父露出一個慘不忍睹的表情,甩著手走過來:“這孩子,看到你話都說不清楚了,走走,先回去再說。”

  師父應了一聲,太師父走過他身邊,伸手拍了拍他,師父人高,這兩下都拍在他的胸口上,太師父拍完了也沒有停步,隻說了句。

  “你們老徐家都一樣,真能撐。”

  師父一直握著我的手沒放,太師父走得很快,轉眼沒影了,他卻一點都不著急的樣子,猶自與我站在原地。

  我一直掙不開師父的手,最後索性拿臉靠過去貼在他胸口,用耳朵去聽他的肺聲。

  師父之前在皇家狩獵那日被毒箭射中肺脈,之後雖然救回來了,但數度咳血,直到大喪那日都沒有好透,我是最清楚的。肺脈受損雖非不治,但首重靜養,最忌未愈過勞,那日我會因雲旗一句話入宮也正是為此擔憂,但後來事情的發展根本不是我所能想象的,能活下來已屬奇跡,師父將我送回白靈山時我還燒得昏昏沉沉的,即使沒有發燒,我也知道這是最好的安排了。

  我畢生所願不過是日日與師父在一起,但如果這願望可能給師父帶來危險,我寧願走得遠遠的,然後等他,一直等下去,等到他能夠再見我的那一天為止。

  我以為聽從師父的安排離開京城是最好的,我以為隻要我在白靈山安靜地等著,總有一天會再見到師父,一切都來得及。

  但我怎麽都沒有想到,師父的傷勢會惡化到這個地步,肺中經脈幾乎粉碎,斷裂的枝條仍能再生,但打碎的瓷,怎麽補得回來?

  師父並沒有身著戰甲,我的耳朵隔著軟的布料貼在他的胸膛上,師父咳嗽了一聲,拿手來擋,胸口微微地震。

  我並沒有再做進一步的動作,隻把身子貼緊他,又用那得了自由的一隻手繞過師父身體將他抱住,用力得手指都在抖。

  師父將我的臉輕輕從胸前推開,微笑道:“好了,總這麽黏人,怎麽總也長不大。”

  我難過得……要用盡全力去強迫自己才能不落下淚來。

  師父拉我在溪邊坐下,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候,落日餘暉落在我們身上,師父的臉融在光裏,似遠又近。

  “師父,你不走了吧?”我掙紮許久才開得了口,問他。

  如果師父不走了,有我和太師父在,想盡辦法去修補受損的經脈,時間久了總會好一些,就算真的不能複原,今後不入朝堂不上戰場,就在白靈山上過些閑雲野鶴的日子有什麽不好?

  師父說過,戰士守國門,將軍死社稷,但既然將軍的身體已經不適合再上戰場了……我抱著師父的胳膊,心酸又自私地想著,那這國門就讓別人去守吧。

  師父沉默片刻後,才答:“玥兒,你可是想我留下?”

  我拚命點頭。

  “陪著你嗎?”師父微笑。

  我呆在自己不敢說出口的奢望裏,半晌才小心翼翼地答了一句,聲音微弱得唯恐一說出來就會碎掉那樣。

  “可以嗎?”

  師父看著我,眼裏含著我的影,許久以後才輕聲說:“好。”說完伸出雙手來捧我的臉,低下頭來吻了我。

  那雙薄的嘴唇上帶著些微的涼意,我卻覺得燙,燙得我渾身都燒了起來,眼前一陣一陣的眩光,兩隻手貼在師父的胸膛上,掌心下是這世上最令我安心的跳動。

  這一吻悠長如無止境,我仿佛看到歲月悠悠,滄海桑田,就這樣一生都可以過去了,分開時我眼前模糊,師父拿手指來抹我的臉,聲音溫柔。

  “哭什麽?真是個傻孩子。”

  我立刻搖頭,還要露出笑臉來給他看,笑著笑著眼淚卻流下來了,心裏大叫三聲“大吉大利”,急得都想掐自己。

  當天晚上師父在太師父房裏待了很久,太師父還不讓我進屋,趕小貓小狗那樣把我往外趕。

  “去去去,我跟徐持商量要緊事。”

  我情急,叫了一聲:“師父!你還要吃藥呢。”

  師父安撫我:“知道,有你太師父在沒事的,快去睡吧,夜裏涼。”

  我知道沒事,這是在白靈山上,太師父多年隱居的地方,從山腰起便有奇門八卦的陣法,不要說普通人,就算是我,偶爾記錯了走法也要被困在裏麵。

  我很小的時候太師父就說了,這是為了防止再有人把小孩隨便丟在山裏頭,自家徒弟又跑去撿,那時還氣了很久,現在隻覺慶幸,尤其是從山外回來,更覺山上的日子平安寧靜,再不用出去便好了。

  但看不到師父,我就是覺得不安,心中惶惶,怎麽都挪不開步子。

  我至今都沒有師父已經回到我身邊的實感,像是某件珍寶失而複得,反帶來更大的恐慌,看不到就覺得它又消失了,一定要捧在手心裏才好。

  太師父推門出來的時候差點一腳踩在蹲在門口的我的身上,嚇得“哇”地跳了一下,一手按胸口一手指著蹲在門口的我。

  師父走出來,看到我和太師父的樣子就笑了,眉目俊朗溫和,多年征戰磨出來的淩厲線條都在月光下化了,笑得太師父都呆了一下。

  “怎麽了?在等我?”師父來拉我。

  我已經被那個笑容打倒了,暈乎乎地站起來,暈乎乎地被師父牽著往前走。

  太師父輪流看我們,誰大了都不中留的眼神,最後揮了揮手,說了句:“去吧去吧,這事兒還用問我,不早就定了。”

  一直到與師父一同走回房裏我才想起來問:“太師父說什麽?什麽事早就定了?”

  師父正在脫外袍,數月不見,師父清瘦了許多,但仍是肩背修長,微笑間更顯風姿,竟是令我不能直視,低頭臉已經紅了。

  師父未答,隻問我:“還要回房嗎?還是陪著師父?”

  我的回答全未經思考,脫口而出:“陪著師父。”

  一直到被師父抱進懷裏蓋上棉被,我才突然從暈眩中醒過來:“師師師……師父……”

  “這麽晚了還不睡?”師父的呼吸落在我後頸上,像是就要入睡的聲音。

  我隔了很久才能動彈,黑暗裏慢慢翻過身子,把臉貼在師父胸膛上,小心翼翼地伸手盡量將他抱住,像是在抱這世上唯一屬於我的珍寶。

  師父沒動,像是睡得深了,太師父該是給他用了藥,讓他整個人都鬆弛下來,呼吸也尚算平穩,我埋在他懷裏,聽到兒時聽慣的連綿起伏的心跳聲,還有即使隔著衣衫都能夠覺察到的,再沒有可能恢複原狀的肺裏的雜音。

  師父從不騙人,他說不走,就是不走了,他說留下,就是留下了,我在黑暗中閉上眼,憂傷與喜悅摻雜在一起,讓我的心跳亂得不知如何是好。

  
更多

編輯推薦

1心理學十日讀
2清朝皇帝那些事兒
3最後的軍禮
4天下兄弟
5爛泥丁香
6水姻緣
7
8炎帝與民族複興
9一個走出情季的女人
10這一年我們在一起
看過本書的人還看過
  • 綠眼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為紀念冰心獎創辦二十一周年,我們獻上這套“冰心獎獲獎作家書係”,用以見證冰心獎二十一年來為推動中國兒童文學的發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貢獻。書係遴選了十位獲獎作家的優秀兒童文學作品,這些作品語言生動,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叫花子蛻變成小紅軍的故事,展現鄉村小子成長為少年特工的曆程。讀懂那一段曆史,才能真正讀懂我們這個民族的過去,也才能洞悉我們這個民族的未來。《少年特工》講述十位智勇雙全的少年特工與狡猾陰險的國民黨...

  • 角兒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石鍾山影視原創小說。

  • 男左女右:石鍾山機關小說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文君和韋曉晴成為情人時,並不知道馬萍早已和別的男人好上了。其實馬萍和別的男人好上這半年多的時間裏,馬萍從生理到心理是有一係列變化的,隻因文君沒有感覺到,如果在平時,文君是能感覺到的,因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