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我才

六、陽光下的憧憬

　　上午的陽光還不算特別毒辣，偶爾還有一絲微風吹過，所以，空氣並不悶熱。波光粼粼的湖麵尤如一麵巨大的鏡子反射著陽光，使緊鄰湖麵的湖濱廣場顯得格外明亮。

　　廣場上一切如常。三三兩兩的遊人留連於柳蔭花草間，時不時地會擺個POSE拍一張留念的照片。橢圓型的大草坪足有大半個足球場的麵積，也許是剛經過修剪，整齊、碧綠的草地就像一塊巨大的綠色地毯。

　　周傑倫正與幾個人坐在草坪上高談闊論，他們身邊還放著兩架攝像機，顯然，這幾位就是他召集來的記者哥兒們。他看了看手表，時間已近10點。剛抬眼，就看見迎麵騎車而來的藍夢兒，她後麵三三兩兩地跟著二、三十個年輕人。周傑倫清楚，他們都是來參加作品展示的同學。

　　“介紹一下，這是我的girlfriend，叫藍夢兒。”周傑倫先向他的哥兒們介紹藍夢兒。

　　“哇，阿倫，你可是金屋藏嬌啊，這麽漂亮的女朋友居然到今天才亮相。要不是作品展示，你恐怕還要藏下去吧？”那個大塊頭開玩笑道。

　　“嘿嘿，不好意思，”周傑倫又轉向藍夢兒說：“這幾位都是我的鐵哥兒們，阿胖、眼鏡兒、大羅鍋，還有螞蚱……”

　　藍夢兒“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你們的名字真逗。”

　　“別笑，這幾位可都是大記者，你們的作品就靠他們來鼓吹了。”

　　“放心吧，阿倫是咱的光P股哥兒們，你們的事就是咱的事。再說了，你們也是幫我們製造新聞哩，還得謝謝你們。”那個叫“阿胖”的大塊頭又樂嗬嗬地說。

　　“你這麽說我可不好意思了，我們的作品能否成功，有一大半就靠你們捧場了。”

　　“你盡管放心，剛才阿倫大致介紹了你們的作品，我看哪，創意和陣容都擱在那兒，要想不火都難。”長得瘦猴似的，叫“螞蚱”的說話頻率特快。

　　他們一邊聊著，一邊等著大家陸陸續續到來。因為廣場很大，兩百來號人聚在這裏，並不特別顯眼。看看差不多都到齊了，藍夢兒取出收錄機，開始做準備。

　　藍夢兒遠遠看見由蘇紫壓後陣的最後一批人馬穩穩地騎了過來，知道所有人都該到齊了，便向“穀藺藝幫”的成員們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讓他們把所有人都召集攏來。等大家都集中到了草坪中央，藍夢兒瞥了一眼手上的表，十點差兩分，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同學們，大家注意了。我們要嚴格按照原先的計劃，整個過程在十分鍾左右搞定。”藍夢兒又盯了一遍畢羅天等幾位“穀藺藝幫”的成員，強調道，“請各小組負責人把握好進度，並注意與旁邊小組的相互照應。”

　　畢羅天等幾位正是各小組的負責人，會意地朝藍夢兒微微地點點頭，意思是說，沒問題，你盡管放心開始吧。藍夢兒也朝他們送去一個旁人難以察覺的微笑，心說，那好吧，走著瞧。

　　已經有前麵一個多小時的心理準備，再加上藍夢兒輕鬆自如的態度，所有人的精神差不多都調整到了既興奮又鬆馳的最佳狀態。

　　藍夢兒看看火候差不多了，便果斷地喊道：“開始吧！”說完，她便帶頭脫起身上的衣服來。

　　一幅巨大的綠色布幔被高高地挑了起來，上麵是兩排金色的大字，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行為藝術作品展示——《陽光下的憧憬》

　　作者：穀藺藝幫

　　現場氣氛又有些緊張起來，沒有人說話，不過，也沒有人遲疑，都在默默地管自己脫衣服。正在周圍漫步的行人和遊客突然發現那巨大的綠幔和那麽多年輕人在七手八腳地脫衣服，露出了身體上鮮豔的色彩，馬上意識到該有什麽重大活動了，便紛紛圍攏過來。

　　攝像機早已占據有利地形，架好了機位。隻半分鍾時間，大草坪便已圍得水泄不通。觀眾們已經看清楚，這些年輕人不論男女居然都是全裸著的，於是，開始竊竊自語起來。也許是被現場的氣氛所震攝，盡管很多人露出驚異的神情，但居然沒有一個人高聲喧嘩的，更多的人則是默默地關注著進程。

　　渾厚、遼闊的《獅子王》音樂響了起來，同學們自然進入了狀態。沒有緊張，沒有羞澀，也沒有激動，甚至連周圍的人群都像不存在一般，心靈仿佛在瞬間得到了淨化。隻有湖麵帶來的微風輕輕撫摸著裸露的肌膚，一種從未有過的自由、寧靜和舒暢感油然而生。

　　造型徐徐展開，觀眾們先是一愣，估計是還沒看清造型的內容。

　　“GREEN，是GREEN，綠色的意思。”有人興奮地輕聲喊道，接著，便爆發出一陣持久的掌聲。

　　又是一個造型。這回，觀眾已經有經驗了，馬上認出了“LOVE”的字樣，又是一陣經久的掌聲，直到造型消失。

　　展示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造型一個接著一個，現場的氣氛越來越熱烈，觀眾也越聚越多。就在最後一個造型“EQUAL”展開定形的時候，遠處傳來消防車刺耳的嘯叫聲。人群隻是稍微騷動了一下，並沒有散開，依舊沉浸在作品展示的氣氛中。

　　嘯叫聲越來越近，直到消防車開到草坪近前，才嘎然而止。誰都以為消防車是到哪兒去救火的，也沒太在意，沒想到竟衝著展示現場來了，人群開始亂起來。車上跳下十幾個全副武裝的消防隊員，迅速展開一大塊卷著的厚帆布，還沒等大家反應過來他們要幹什麽，展示的同學們已被帆布嚴嚴實實地圍在了當中。

　　“你們這是幹什麽？他們這是在展示藝術，懂嗎？”有觀眾憤憤不平地說。

　　“簡直是褻瀆藝術，亂彈琴！”抱怨聲此起彼伏。

　　消防隊員們的態度倒是不溫不火，沒有任何要與觀眾辯論的意思，隻是不停地重複著同一句話，“對不起，我們隻是執行命令。”

　　被圍在當中的同學們稍稍有些驚慌，他們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麽。倒是藍夢兒和“穀藺藝幫”的幾位笑眯眯地掩飾不住心底的喜悅。

　　“同學們，不要驚慌。你們感覺到了嗎？觀眾完全理解我們的用意，我們成功啦！”藍夢兒興奮地喊著，“至於這些消防隊員嘛，我早就估計到會有類似的事發生，所以，要求展示要在10分鍾內搞定。你們看，正好我們展示完畢，他們就到了，還把我們保護得那麽好，我們應該謝謝他們才是。”

　　聽藍夢兒這麽一說，大家也都哈哈地開懷大笑起來。說實在的，剛才展示時的那種感覺實在太美妙了，他們還沒來得及從剛才的那份喜悅中走出來，更沒時間仔細想想把他們圍起來的目的，再說，藍夢兒的一番話和她的態度仿佛是一粒定心丸，他們心裏更加踏實了。

　　帆布外麵的周傑倫和他的記者哥兒們剛剛對付完作品展示，發現又來了一大幫消防隊員，更來勁了。他們天生喜歡多事，唯恐天下不亂，消防隊員的介入大大增加了新聞價值，他們能不樂嗎？

　　周傑倫逮著一個像當官的消防隊員，他那位叫“大羅鍋”的哥兒們馬上將話筒湊了過去，“請問隊長，”其實周傑倫根本不知道他是什麽角色，反正喊他隊長總沒錯，“你們為什麽要幹涉藝術展示？你們的用意是什麽？”

　　“我們是奉命行事。這樣做主要是為了維護公共安全和社會秩序，別的我無可奉告。”“隊長”果然善於外交辭令，周傑倫還想再問什麽，他已經顧自己走開了。

　　消防隊員們站成一圈，兩手高高提著帆布，圍成了一個大蒙古包似的，不時的還有觀眾湊上前來，跳起來想再看看裏麵的同學們。“隊長”走到帆布跟前，大聲對裏麵喊道，“快把衣服穿起來！簡直有傷風化。”

　　隻聽裏麵嚷嚷道：“你才有傷風化呢！我們的衣服都在外麵，你讓我們怎麽穿呀。”

　　“隊長”掃了一眼周圍，果然在草坪邊上發現一大堆五顏六色的衣服。這下，他可犯難了。猶豫了一下，他向一個隊員命令道：“快把衣服扔進去。”說著，自己也跑到衣堆前，抱起一大摞就噌噌噌地衝到帆布跟前，把衣服狠狠地扔了進去，然後，又返回再去抱。

　　帆布裏麵立馬亂作一團，罵罵咧咧的聲音不絕於耳。不過，聽得出來，同學們亂得很開心，很興奮。

　　“快放我們出來，都穿好了！”一聽這大呼小叫的聲音，就知道是大嘴妹。

　　“真的都穿好了嗎？”

　　“不信你自己進來看！”

　　裏麵已開始對著帆布推推搡搡，消防隊員們的手臂顯然已經很酸，都快支持不住了。“好吧，撤！”“隊長”的命令話音未落，裏麵的同學們已經湧了出來。

　　“慢著，慢著，”“隊長”急了，“你們誰是負責的？”

　　“是我。”藍夢兒平靜地走到他跟前，還對著他莞爾一笑。

　　“隊長”一個敬禮，把藍夢兒嚇了一跳。然後，客氣地問，“你是哪個單位的？”

　　“穀藺美高。”

　　“什麽米糕？”

　　圍在一旁的同學們聽了，哈哈哈笑得亂作一團。“有什麽可笑的？”“隊長”嚴肅地說。

　　藍夢兒強忍住笑，也一本正經地說：“是穀藺美術高級中學，簡稱‘穀藺美高’。”

　　“我說呢，怎麽可以這樣隨便簡稱。”“隊長”自言自語地嘀咕了一句，然後，大概他自己也覺得好玩，咧開嘴嘿嘿一笑。“能不能出示一下你的身份證？”

　　藍夢兒摸索了一陣，從隨身帶來的小雙肩包中找出身份證，遞了過去。“隊長”抄下身份證號碼，一邊遞還給藍夢兒，一邊說：“你們都長得挺漂亮的，怎麽搞這種活動？要自重啊。”

　　還沒等藍夢兒說什麽，他已經換成公事公辦的口吻說：“你等候通知，接受詢問吧。”說完，又是“啪”的一個敬禮，把藍夢兒又嚇了一跳。“你們可以走了。”然後，轉身跳進了消防車的副駕駛位置。他的隊員們似乎得到了無聲的命令，也一個個迅速跳上車。一會兒功夫，消防車便揚長而去。

　　廣場上的人群卻久久沒有散去，路人們睜著好奇的眼睛看著已穿好衣服的同學們，仿佛他們是天外來客，一定要從他們普通的外表下找出一點與眾不同的東西似的。那些剛剛路過此地，沒趕上剛才展示的，隻是道聽途說，更瞪著驚異的眼睛，露出一副不可思議和遺憾的神情。

　　那些看起來對行為藝術頗有興趣或對展示作品頗為理解的，幹脆圍著同學們閑聊起來，手舞足蹈地發表自己的見解。

　　記者哥兒們還沒有完事，這會兒，不知又從哪裏冒出幾個MM記者，追著藍夢兒要求采訪。

　　“你們去采訪他們幾個吧，”藍夢兒用手一指蘇紫、畢羅天和梵哲他們幾個，“他們是這件作品的倡議者、創作者和實踐者，我隻不過做了一點輔助的工作。”

　　聽藍夢兒這麽一說，記者們馬上把他們幾個團團圍住。

　　“請談談你們創作這件作品的動機好嗎？”一位戴著眼鏡，看上去年齡也隻有二十來歲的MM記者發問。

　　也許是第一次接著采訪，幾個人麵麵相覷，不知道從何說起。還是蘇紫更老練一些，定了定神說：“我們都剛從美術學校畢業，很留戀學校裏的那段生活和那份友誼，想做一件有意義的事作為紀念。”想了一下，她又補充道，“還有，作為年輕人，我們也同樣關心這個世界，希望它更美麗燦爛，所以就有了《陽光下的憧憬》。”

　　說得滴水不漏。“哇噻，酷斃了！”大嘴妹壓低聲音喊了一聲，又悄悄地在蘇紫手臂上擰了一把，算是為蘇紫叫好。

　　“請問，你們是怎麽理解裸體的？”另一位記者直接切入了敏感話題。

　　這時，畢羅天已經進入狀態，穩穩地回答道：“人體是人類最自然的屬性，就像這樹木花草一樣，凡是最自然的東西，總是最美麗的。把裸體看得像洪水猛獸的人，那是他自己的意識出了問題。”似乎還沒過癮，他又反問道，“請問，你怎麽理解你這身漂亮的衣服？它與裸體有什麽區別？”

　　記者一臉的尷尬相，沒想到畢羅天會反問他，顯出無所適從的樣子。一旁的同學們仿佛自己的戰友打了勝仗，高興地渾身扭來扭去。

　　“你們非得用裸體的方式來表現作品的主題嗎？”剛才那位MM記者的再次問話為這一位解了圍。

　　“你認為我們的方式不合適嗎？那你說什麽方式更合適呢？”梵哲也開始發動火力。

　　記者們沒想到這幾位毛頭小子如此難對付，不甘心敗下陣來。為了挽回麵子，那位尷尬的記者又提出了更犀利的問題，“剛才消防車的到場，充分說明政府並不認同你們的表現方式，你們不感到遺憾嗎？”

　　“藝術從來就不期望讓所有人認同，青菜蘿卜不是還各有所愛嗎？更何況藝術。我們隻是以我們的方式表達我們的感情和思想。我看，認同的人也不少嘛。”畢羅天自信地環顧了一下周圍的人群。

　　馬上有人響應道：“對，我們認同，我們覺得這件作品棒極了，比那些酸不溜秋的所謂大師作品強多了。”

　　“再說，消防隊員們禮貌的態度不正說明政府對藝術的寬容嗎？我們有什麽理由要遺憾？”梵哲與畢羅天一搭一檔，顯得珠聯璧合。

　　記者們算是撞錯了槍口。他們不知道，“穀藺雙雄”本來就是一對才子，辯論更是他們的強項，兩人聯合起來，誰還能抵擋得住？

　　“請問，你如何理解我們的行為藝術？”畢羅天開始主動出擊了。

　　“對不起，我沒趕上看。”MM記者尷尬地回答。

　　梵哲毫不留情地反問道：“沒親眼看到也有發言權嗎？”

　　“還有什麽問題？請問吧。”蘇紫也發動攻勢，完全掌握了主動權。

　　“謝謝你們接受采訪。”記者自知不是對手，隻好給自己找了個台階，灰溜溜地撤了。

　　“哈哈哈哈！”同學們的大笑聲一直在後麵追著記者，他們逃也似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哇噻，酷斃了！”大嘴妹的口頭禪總是忍不住要蹦出來，“過癮，實在是過癮！”

　　“來來來！我們慶賀勝利！”有幾個同學七手八腳地要來抬畢羅天和梵哲。

　　“錯了，錯了，”畢羅天用嘴一努正在笑眯眯看熱鬧的藍夢兒，大家馬上領會了他的意思，一哄而上，把藍夢兒抬了起來。

　　藍夢兒苗條的身材本來就不沉，被同學們一個猝不及防的動作，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早已被高高地拋向空中。“啊——”她嚇得一聲尖叫，同學們則“噢——”的一聲穩穩地把她接住。

　　藍夢兒被有節奏地拋起落下，同時傳來她一陣陣尖利的喊叫聲，更刺激同學們把她拋得更高。其實，她已經不再害怕，而是以這種方式充分享受著勝利的喜悅。自從當老師以來，她從未品嚐過像今天這樣的刺激和快樂，也從未像今天這樣強烈地感受到學生們的可親可愛。

　　伴著尖叫聲，她竟情不自禁地大哭起來，同學們以為她是被嚇哭了，趕緊把她放下，一個個像做錯事的孩子似的麵麵相覷，不知所措。

　　被放下來的藍夢兒並沒停止哭泣，而是更狠命地嚎啕起來。周傑倫及時跑過來，端起相機對準她，“哢嚓、哢嚓”地一陣猛拍。藍夢兒不好意思，一邊追打著他，一邊總算止住了哭聲。

　　半分鍾後，藍夢兒像換了個人似的，平靜地對大家說：“真不好意思，我是高興了才哭的。你們可別笑話。”

　　“哇——”大家一聲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