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簫記

第五章 縱姬

　　“天下樂”（小侯上）春風騎獵少年情，撼佩驚香蹀影行[1]。看劍重傾燕客酒[2]，對花新按越姬箏[3]。

　　妖姬怨別侶，曙鳥憶辭家。何處題情思？春衫濕淚花[4]。自家姓郭，名鋒，世號小侯。祖是汾陽王郭子儀；姊是當今貴妃娘娘，帶管皇後玉璽，生下太和公主一人。小子身是國舅，自小封侯。昨日走馬射鳥，過花驃驍門首，他看上我所騎之馬，請入歌樓，便以愛姬鮑四娘換去。那鮑四娘離別花卿，好生愁絕。到我府中，涕咽忘餐。呀，大丈夫何忍傷人之意乎！小使，我分付你，送鮑四娘閑庭別院[5]，隨他自便。隻到良辰佳節，入我府中相隨歌舞便了。（小使）已送出鮑四娘去，就有一人稱是霍王府裏鄭六娘，請他教唱。（小侯）是了，那霍府中有個杜秋娘，原是鮑四娘弟子，因此鄭六娘也來請他。我在花卿筵上，見李十郎讀盡萬卷書，才得科名[6]；花卿偌大年紀[7]，要換馬邊疆立功；誰似我自小封侯，多少快活！（小使）正是：天下三山客[8]，人間萬戶侯[9]。（小侯）你看俺：

　　“五供養”蟬花半臂，剗戴飄冠，挾綬藏緋[10]。長櫳出獵馬[11]，數換打球衣[12]。傾銀注玉，作使錦靴紅袂[13]。笙歌隨騎擁[14]，寶燭待郎歸。花鳥三春[15]，王侯百歲。

　　（小侯）年少新豐鬥十千[16]，（使）長騎駿馬傍花眠[17]。

　　（小侯）安知寂寞楊雲宅[18]，（使）暮宿靈台私自憐[19]。

　　注釋：

　　[1]“撼佩”句：走路時怕晃動身上的玉佩發出聲響而驚擾了美人，故小步輕緩行走。

　　[2]燕客：燕地之來客。這裏或指戰國時期的荊軻。據《戰國策·燕策三》，燕太子丹欲阻止秦兵攻燕，派刺客荊軻入秦行刺秦王，結果荊軻失敗被殺。

　　[3]越姬箏：越國美女所彈的箏。

　　[4]“妖姬”四句：這四句詩寫的是鮑四娘。言四娘新至小侯處，還未能從被棄的情緒中走出，正怨恨花卿，想著舊家，淚花一片沾濕了春衫。曙鳥，清晨離窩的鳥。

　　[5]閑庭別院：閑庭，空閑寂靜的庭院。別院，正宅之外的宅院。

　　[6]科名：科舉及第而取得的功名。唐韓愈《答陳生書》：“子之汲汲於科名，以不得進為親之羞者，惑也。”

　　[7]偌！

　　[8]天下三山客：天下，富春堂本作“天上”。三山客，指修仙的道士。前蜀杜光庭《題北平沼》詩：“朝回時宴三山客，澗盡閑飛五色魚。”三山，傳說中的海上三神山。

　　[9]萬戶侯：食邑萬戶之侯。《戰國策·齊策四》：“有能得齊王頭者，封萬戶侯。”

　　[10]“蟬花”三句：穿著蟬花短袖衣，戴著飄冠帽，短袖衣下藏著紅色官服，並隱隱露出綬帶。這裏以服飾的非凡言自己地位之高。蟬花半臂，即短袖衣上繡有蟬花樣的圖案。剗，一概；一律。飄冠，飾有飄帶的帽子。綬，一種絲質帶子，古代用以係佩玉、官印等。綬帶的不同顏色表示不同的身份等級。緋，即緋衣，古代朝官的紅色品服。

　　[11]獵馬：打獵時所乘的馬。唐王績《野望》詩：“牧人驅犢返，獵馬帶禽歸。”

　　[12]打球衣：打馬球時所穿的衣服。

　　[13]“傾銀”二句：宴飲時用銀酒杯盛美酒，使喚的仆人們也穿著華麗。銀，指銀酒杯。玉，指美酒。作使，仆人侍妾。

　　[14]笙歌：合笙之歌。此指奏樂唱歌。

　　[15]三春：農曆正月稱孟春，二月稱仲春，三月稱季春。漢班固《終南山賦》：“三春之季，孟夏之初，天氣肅清，周覽八隅。”

　　[16]“年少”句：此句出王維《少年行》：“新豐美酒鬥十千，鹹陽遊俠多少年。”

　　[17]傍花眠：靠著花入睡。這裏指有美人陪伴入睡。

　　[18]楊雲宅：楊雲，即西漢末年著名辭賦家、學者揚雄（前53-18）。字子雲，著有《法言》、《太玄》等。其宅在成都少城西南角，人稱“草玄堂”。揚雄曾閉門草《太玄》，有人嘲笑他，他便作《解嘲》以應。

　　[19]靈台：唐李賢注《後漢書·第五倫傳》引《三輔決錄注》：倫少子第五頡曾“客止靈台中，或十日不炊”。靈台遂成客居僻陋之典。按，本出四句下場詩係改用唐高適《行路難》（二首其二）的首聯與尾聯：“長安少年不少錢，能騎駿馬鳴金鞭……安知憔悴讀書者，暮宿靈台私自憐。”

　　評析：

　　《縱姬》一出寫小侯看到鮑四娘仍沉浸在思念舊家的情境中，就專為她撥出閑庭別院，任其自由。並順便將自己的富貴誇耀了一番。一個紈絝子弟尚知道憐香惜玉，更襯托出自視為英雄的花卿之落魄。

　　本出隻有短短的兩支曲子，顯然隻是出過場戲，其作用是起承轉合，為開啟下麵的場景作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