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簫記

第三章 探春[1]

　　“滿宮花”（鄭六娘帶侍女浣紗上[2]）陌似春，樓似綺，腰細楚王宮裏[3]。（浣紗卷簾科）鈿籠金瑣睡鴛鴦，高軸畫簾珠翠[4]。

　　（六娘）[訴衷情]紅梅高簇小樓台，風和錦繡開。新睡覺，報春回，山枕映紅腮[5]。羅袖裛香煤[6]，步芳階[7]。從今蝶暖花融晝[8]，幾回來。自家鄭六娘是也。與杜秋娘同是內家第一班弦索[9]，後來詔賜諸王歌舞[10]，老身與杜秋娘同籍霍王邸[11]。在伍中雖非碧玉之容[12]，與拂雲台之席[13]。陽成妒盡，那曾南戶窺郎[14]；冰井才多，每聽西園侍客[15]。三星罷望，八子陪歡[16]。生下女兒一人，名喚小玉。年方二八[17]，才色殊人。畫出天仙，生成月姊[18]。南都石黛，分翠羽之雙蛾；北地燕脂，寫芙蓉之兩頰[19]。稱詩說禮，唾東鄰之自媒[20]；雅舞清歌，哂西施之被教[21]。驚鸞冶袖，誰偷得韓掾之香；繡蝶長裙，未結下漢姝之佩[22]。住下紅樓一座，金枝掩映，玉樹玲瓏。起紅壁之朱塵，寫青錢之翠影[23]。窺窗玉女，靈光殿上神仙；聚陌春人，行雨山前氣色[24]。此際春新明媚，梅花待落，柳葉新開。王孫苑裏，便有春遊士女。不免喚出小玉，望春一會。正是：凍解池開綠，雲穿天半晴[25]。遊心不應動[26]，為此欲逢迎。浣紗，叫櫻桃請郡主出來[27]。（請介）（霍小玉帶侍女櫻桃上）

　　“滿宮花後”綠粉窗前香雪膩[28]，乍雨黃鶯雙起。（櫻桃）郡主嗬，驚春遊女探芳菲[29]，你看開到柳條還未。

　　（娘女相見，浣紗櫻桃叩頭介）（小玉）日長消盡繡工夫。喚兒怎的？（六娘）曉春春遊[30]，與女兒同步翠閣銀塘者[31]。（行介）（六娘）春還春望美，（小玉）春色春人過。（浣紗）春風春日嫋[32]，（櫻桃）春情春夜多。夫人，到翠閣銀塘也。（六娘）

　　“綿搭絮”繡闈清悄，鶯錦護妖韶[33]。畫粉雲屏，寶鴨熏爐對寂寥[34]。（浣紗）夫人寬懷。（六娘）破花朝[35]，盡著逍遙。那管得桂叢人老[36]，香夢無聊[37]！（合）兀自裏袖染檀紅，銀字笙寒不奈調[38]。

　　“前腔”（小玉）瓊樓春照[39]，雲鬢嫋金翹[40]。（櫻桃）郡主，你聽別院棋聲嗬，碎玉凝霞，驚起紅房醉欲銷[41]。（內作鳥聲，櫻桃伴小玉遊介）囀鶯嬌，細葉柔條。正是落梅時候，薄袖輕搖。（合）無人處拾翠閑行[42]，煙徑霏迷罨畫橋[43]。

　　“前腔”（浣紗）啄花紅溜，畫鳥拂輕綃[44]。（浣紗略舉手舞介）謾試春衫[45]，人影衣香一路飄。軟嬌嬈，慣嫋纖腰[46]。（浣紗開懷叫天暖介）愛殺暖池吹皺，翡翠蘭苕[47]。（六娘）浣紗，怎的把懷鬆了？（合）背人處繡抹酥胸，暗束琴心未許挑[48]。

　　“前腔”（櫻桃）臉霞宜笑[49]，幾度惜春宵。窣錦銀泥，十二青樓拂袖招[50]。杏花梢，暖破寒消。（浣紗）櫻桃姐。你看陌上遊郎，好不嬌俊！（櫻桃歎息介）貪看寶鞭年少[51]，眼色輕撩[52]。（六娘）櫻桃，怎的說那年少？（合）瑣香奩玉燕金蟲[53]，淡翠眉峰隻自描。

　　“餘文”春墀綠草愛人嬌[54]，玲瓏珠閣坐煙宵[55]。（六娘）你歸去繡房嗬，還把金針鳳眼挑[56]。

　　楊柳春風本自奇[57]，紅綸吹暖映銅池[58]。

　　臨闌折得花枝笑，恰是王孫草綠時[59]。

　　注釋：

　　[1]探春：早春郊遊。唐宋風俗，都城士女在正月十五日收燈後，爭先到郊外遊宴，叫探春。五代王仁裕《開元天寶遺事·探春》：“都人仕女，每至正月半後，各乘車跨馬，供帳於園圃或郊野中，為探春之宴。”

　　[2]“鄭六娘”句：鄭六娘，霍小玉的母親。在唐傳奇《霍小玉傳》中，她名叫“淨持”，是霍王的寵婢。浣紗，鄭六娘的貼身侍女。在唐傳奇中，已有此婢。

　　[3]“細腰”句：細腰，纖細的腰身。相傳春秋時楚靈王喜歡腰身纖細的女子，以致宮中姬妾爭相減食瘦身。《墨子·兼愛中》：“昔者，楚靈王好士細腰，故靈王之臣皆以一飯為節。”

　　[4]“鈿籠”二句：透過高高卷起裝飾珠翠的畫簾，看到窗外池塘內的鴛鴦還在睡呢。鈿籠，鑲嵌金、銀、玉、貝等飾物的簾籠。金瑣，即金鎖。畫簾，有畫飾的簾子。珠翠，珍珠和翡翠。是華貴的飾物。這裏指以珠翠裝飾的畫簾。這首“滿宮花”出自南唐張泌《滿宮花》詞：“花正芳，樓似綺，寂寞上陽宮裏。鈿籠金鎖睡鴛鴦，簾冷露華珠翠。”

　　[5]“山枕”句：枕頭映襯著紅嫩的臉頰。山枕，即枕頭。古代枕頭多用木、瓷等製作，中凹，兩端突起，其形如山，故名。

　　[6]“羅袖”句：衣袖裹帶香氣。

　　[7]芳階：指台階兩旁鮮花盛開。

　　[8]“從今”句：春暖花開，蝴蝶飛舞，白晝融融。融晝，和暖的白晝。

　　[9]“與杜秋娘”句：內家，指皇宮，宮廷。唐王建《宮詞》之五十：“盡送春毬出內家，記巡傳把一枝花。”第一班弦索，演奏弦索的第一梯隊藝人。弦索，弦樂器上的弦。指弦樂器。唐元稹《連昌宮詞》：“夜半月高弦索鳴，賀老琵琶定場屋。”這裏指演奏弦樂器（比如琵琶）的藝人。

　　[10]詔賜：皇帝下詔賞賜。詔，詔書。帝王所發的文書命令。

　　[11]“老身”句：同籍，一同入籍。籍，登記隸屬關係的簿冊。如戶籍、國籍等。霍王邸，霍王的府第。

　　[12]碧玉：人名。南朝宋汝南王妾。北周庾信《結客少年場行》：“定知劉碧玉，偷嫁汝南王。”南朝梁元帝《采蓮賦》：“碧玉小家女，來嫁汝南王。”後遂以“小家碧玉”指代年輕貌美的女子。

　　[13]拂雲台之席：猶言列最高席位。拂雲台，高台。拂雲，觸及到雲。極言其高。唐杜甫《嚴鄭公宅同詠竹》：“但令無翦伐，會見拂雲長。”

　　[14]“陽成”二句：陽成太過妒忌了，無辜的望卿哪裏有南戶窺郎的事啊！陽成，複姓。這裏指西漢廣川惠王劉去的寵姬陽成昭信，她生性嫉妒殘忍，經常在劉去麵前搬弄是非，殘害其他姬妾。南戶窺郎，典出《漢書·景十三王傳·廣川惠王劉越劉去傳》：劉去立陽成昭信為王後；封幸姬陶望卿為修靡夫人，主管繒帛。昭信多次誣陷望卿對她無禮並私自把絲帛送給宮人，但劉去告訴她這不會減輕他對望卿的喜愛，如果聽到望卿淫亂的事，就會把望卿烹煮了。“後昭信謂去曰：‘前畫工畫望卿舍，望卿袒裼傅粉其傍。又數出入南戶窺郎吏，疑有奸。’”劉去因此漸漸地不喜歡望卿，望卿最後在昭信再次誣陷下被殘害致死。昭信後來還相繼誣陷殺害了劉去其他十四位姬妾。據上述典故，《紫釵記》第三出作“陽城妒盡”，當是刊刻之誤。

　　[15]“冰井”二句：陳思王雖才高八鬥，常常也隻是聽到西園侍候賓客的事情（即較少列席）。冰井，即冰井台。建安十八年（214）曹操建於鄴城西北，與銅雀台、金虎台並稱“三台”。

　　[16]“三星”二句：新婚過後，自己以八子身份陪伴霍王。三星，指天上三顆明亮而接近的星星。《詩·唐風·綢繆》：“綢繆束薪，三星在天。”唐孔穎達疏：“三星，參也……三星在天，可以嫁娶矣。”望，即夏曆每月十五日，這天月亮最圓。罷望，言最美好的時光已過。《綢繆》一詩描寫的是新婚的纏綿與喜悅，這裏用“三星罷望”指新婚蜜月已過。八子，秦漢時宮內女官名號。《史記·秦本紀》：“尊唐八子為唐太後。”南朝宋裴駰集解引徐廣曰：“八子者，妾媵之號。”因鄭六娘曾是內家弦索，故言。

　　[17]年方二八：年才十六。南朝陳徐陵《雜曲》：“二八年時不憂度，房邊得寵誰相妒。”

　　[18]月姊：指傳說中的月中仙子、月宮嫦娥。唐李商隱《楚宮》詩其二：“月姊曾逢下彩蟾，傾城消息隔重簾。”

　　[19]“南都”四句：用南都石黛畫成翠羽般的雙眉，用燕國胭脂妝成芙蓉樣的兩頰。言小玉容貌姣好。南都，地名。指東漢光武帝的故鄉南陽郡的郡治宛，因在京都洛陽之南，故稱南都。故址在今河南南陽市。唐李白《南都行》：“南都信佳麗，武闕橫西關。”石黛，古代婦女用以畫眉的青黑色顏料。唐劉長卿《揚州雨中張十宅觀妓》詩：“殘妝添石黛，豔舞落金鈿。”唐杜甫《閬水歌》：“嘉陵江色何所似，石黛碧玉相因依。”翠羽，翠鳥的羽毛。古代多用作飾物。唐盧照鄰《劉生》詩：“翠羽裝劍鞘，黃金鏤馬纓。”雙蛾，指女子的雙眉。宋楊無咎《生查子》詞：“愁來愁更深，黛拂雙蛾淺。”蛾，即蛾眉。蠶蛾觸須細長而彎曲，因以比喻女子美麗的眉毛。翠羽之雙蛾，像翠鳥羽毛似的雙眉。戰國楚宋玉《登徒子好色賦》：“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燕脂，即胭脂。一種紅色的顏料。五代馬縞《中華古今注·燕脂》：“蓋起自紂，以紅藍花汁凝作燕脂。以燕國所生，故曰燕脂。塗之作桃花妝。”芙蓉，即荷花。《西京雜記》卷二：“文君姣好，眉色如望遠山，臉際常若芙蓉。”後因以“芙蓉”比喻美女。這四句當出自南朝陳徐陵《〈玉台新詠〉序》：“南都石黛，最發雙蛾；北地燕脂，偏開兩靨。”

　　[20]“稱詩”二句：按儒家詩教行事，唾棄東鄰自媒的行為。詩、禮，這裏指代儒家詩教。唾，唾棄。東鄰自媒，典出戰國楚宋玉《登徒子好色賦》：“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國；楚國之麗者，莫若臣裏；臣裏之美者，莫若臣東家之子……然此女登牆窺臣三年，至今未許也。”

　　[21]“雅舞”二句：以雅舞清歌相伴，哂笑西施被教的行徑。雅舞清歌，泛指典雅清新自然的歌舞。西施被教，典出東漢趙曄《吳越春秋》卷九《勾踐陰謀外傳》：“（勾踐）乃使相者國中得苧蘿山鬻薪之女，曰西施、鄭旦。飾以羅榖，教以容步，習於土城，臨於都巷。三年學服而獻於吳。”以上四句，言小玉品行端莊。

　　[22]“驚鸞”四句：言小玉尚未定親。驚鸞，形容舞姿輕盈美妙。冶袖，華麗的衣袖。唐張柬之《東飛伯勞歌》：“絕世三五愛紅妝，冶袖長裙蘭麝香。”掾，古時官署屬員的通稱。韓掾，據《晉書·賈謐傳》，韓壽“美姿貌，善容止，賈充辟為司空掾”。賈充有小女，名賈午。每次他父親在家宴請賓客時，她都暗中偷看。當她看到儀表堂堂的韓壽時，不禁怦然為之心動。恰巧她的婢女中有一個曾是韓以前的使女，於是通過這位婢女，賈午“潛修音好，厚相贈結，呼壽夕入”，並從父親處偷來西域進貢的奇香贈給韓壽。這就是韓壽偷香的典故。繡蝶長裙，指繡有彩蝶的長裙。漢姝之佩，指鄭交甫與漢水二神女的故事。據《列仙傳》，鄭交甫曾在漢水遊玩，“見二女，皆麗服華裝，佩兩明珠，大如雞卵”。交甫請求二女佩飾，二女“手解佩以與交甫，交甫受而懷之。即趨而去，行數十步，視佩，空懷無佩。顧二女，忽然不見。”這四句係化用南朝陳徐陵《〈玉台新詠〉序》：“驚鸞冶袖，時飄韓掾之香；飛燕長裙，宜結陳王之佩。”

　　[23]“起紅壁”二句：樓房的紅牆上，映照著翠綠色的青錢狀的樹葉影子。

　　[24]“窺窗”四句：那窺窗的玉女是漢靈光殿上的仙女；那遊春的人聚集在一起，是在欣賞行雨山的景色。窺窗玉女，見東漢王延壽《魯靈光殿賦》：“神仙嶽嶽於棟間，玉女窺窗而下視。”靈光殿，漢代宮殿名。為漢景帝子魯恭王劉餘所建。故址在今山東曲阜市東。氣色，景色；景象。

　　[25]“凍解”二句：池水解凍，冒出新綠。陽光穿過雲層，現出半陰半晴的天氣。

　　[26]遊心：遊冶之心。即出遊尋找樂趣的想法。

　　[27]郡主：即郡公主。晉代始置。唐代將太子之女稱為郡主。宋沿唐製，並擴大將宗室女也可封郡主。至明清，則親王女為郡主。

　　[28]“綠粉”句：竹窗前的白花，細膩潤澤。綠粉，竹的別名。新筍成竹時，節間有粉，故稱。唐李賀《梁台古意》詩：“台前鬥玉作蛟龍，綠粉掃天愁露濕。”清王琦《李長吉歌詩匯解》：“綠粉掃天，指竹而言。”香雪，指白色的花。唐韓偓《和吳子華侍郎、令狐昭化舍人歎白菊衰謝之絕，次用本韻》：“正憐香雪披千片，忽訝殘霞覆一叢。”

　　[29]驚春：因春日來臨而驚喜。

　　[30]曉春：即春曉。指春日黎明之時。

　　[31]同步翠閣銀塘：一同前往翠閣銀塘。銀塘，清澈明淨的池塘。宋蘇舜欽《和解生中秋月》：“銀塘通夜白，金餅隔林明。”

　　[32]嫋：形容微風吹拂。

　　[33]“繡闈”二句：繡房中靜悄悄的一片，華美的錦袍護住女子嬌美的身軀。繡闈，即繡房。華麗的房舍。舊多指青年女子的閨房。鶯錦，有文采的錦。鶯，鳥毛有斑紋貌。妖韶，妖嬈。唐溫庭筠《惜春詞》：“願君留得長妖韶，莫逐東風還蕩搖。”

　　[34]“畫粉”二句：畫粉雲屏與寶鴨熏香爐寂靜地守在房中。雲屏，有雲形彩繪的屏風，或用雲母作裝飾的屏風。唐劉長卿《昭陽曲》：“芙蓉帳小雲屏暗，楊柳風多水殿涼。”寶鴨，香爐。因作鴨形，故稱。唐孫魴《夜坐》詩：“劃多灰雜蒼虯跡，坐久煙消寶鴨香。”

　　[35]破花朝：指花朝已過。花朝，即花朝節。舊俗以農曆二月十五日為“百花生日”，稱“花朝節”。宋吳自牧《夢粱錄·二月望》：“仲春十五日為花朝節，浙間風俗，以為春序正中，百花爭放之時，最堪遊賞。”

　　[36]桂叢人老：月宮中的仙子衰老了。桂叢，指月宮。

　　[37]香夢：美夢；甜蜜的夢境。唐武元衡《春興》詩：“春風一夜吹香夢，夢逐春風到洛城。”

　　[38]“兀自裏”二句：臉上的胭脂已將衣袖染紅，也無心調試那冰冷的銀字笙管。兀自，徑自，徑直。檀紅，淺紅色。這裏指女子所用的淺紅色的化妝顏料。銀字，指笙笛類管樂器。古人在其上用銀作字，以表示音調的高低，故稱“銀字”。唐白居易《南園試小樂》詩：“高調管色吹銀字，慢拽歌詞唱《渭城》。”

　　[39]瓊樓：形容華美的建築物。

　　[40]“雲鬢”句：金翹在如雲的鬢發上顫動。雲鬢，指女子濃黑而柔美的鬢發。唐李商隱《無題》詩：“曉鏡但愁雲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金翹，一種金製的婦女首飾，形如鳥尾上的長羽。宋柳永《荔枝香》詞：“笑整金翹，一點芳心在嬌眼。”此句及下麵“驚起紅房醉欲消”句，出自後蜀毛熙震《浣溪紗》詞：“晚起紅房醉欲消，綠鬟雲散嫋金翹。”

　　[41]紅房：紅色的房屋。是女子所住居室。

　　[42]拾翠：拾取翠鳥羽毛以為首飾。後多指婦女春日郊遊。語出三國魏曹植《洛神賦》：“或采明珠，或拾翠羽。”唐吳融《閑居有作》詩：“踏青堤上煙多綠，拾翠江邊月更明。”

　　[43]“煙徑”句：小路上，煙霧蒙蒙，一座畫橋也被淒迷濃密的霧氣掩蓋。煙徑，指煙霧蒙蒙的小路。唐張喬《題宣州開元寺》詩：“誰家煙徑長莓苔，金碧虛欄竹上開。”罨，掩蓋；覆蓋。畫橋，雕飾華麗的橋梁。宋賀鑄《減字浣溪沙》詞之八：“杏花零落晝陰陰，畫橋流水半篙深。”

　　[44]“啄花”二句：衣衫上的花朵太鮮豔逼真，以致畫眉鳥也飛過來啄食，直到紅綃滑走，才知是錯誤。拂，輕輕擦過。綃，生絲或以生絲織成的薄綢子。

　　[45]謾試：隨意地試穿。謾，通“漫”。

　　[46]“軟嬌嬈”二句：體態柔美嫵媚，走起路來，纖細的腰肢習慣性地扭動起來。唐韓偓《意緒》詩：“嬌嬈意態不勝羞，願倚郎肩永相著。”

　　[47]“愛殺”二句：煦暖的春風吹過，池水泛起一輪漣漪，翡翠鳥在水麵嬉戲，蘭花靜靜地開放。這一切多令人喜愛啊！翡翠，鳥名。嘴長而直，生活在水邊，吃魚蝦之類。羽毛有藍、綠、赤、棕等色，可做裝飾品。南宋洪興祖《楚辭補注》引《異物誌》雲：“翠鳥形如燕，赤而雄曰翡，青而雌曰翠。”蘭苕，蘭花。唐杜甫《戲為六絕句》之四：“或看翡翠蘭苕上，未掣鯨魚碧海中。”

　　[48]“背人處”二句！

　　[49]臉霞：指泛在臉上的紅色。宋周邦彥《醉桃源》詞：“燒蜜炬，引蓮娃，酒香薰臉霞。”

　　[50]“窣錦”二句：穿上用銀泥塗飾的拖地長裙，惹得眾多豪門佳麗爭相招呼。窣錦，指下擺拖地的錦裙。窣，下垂。銀泥，一種用銀粉調成的顏料，用以塗飾衣物。這裏借指用銀泥塗飾的衣裙。青樓，用青漆塗飾的豪華精致的樓房。多為顯貴家閨閣佳麗所居。三國魏曹植《美女篇》：“借問女安居？乃在城南端。青樓臨大路，高門結重關。”

　　[51]寶鞭年少：指拿著馬鞭、騎著駿馬的年輕人。

　　[52]輕撩：輕輕地撩撥，稍稍挑逗。撩，撩鬥，挑弄招惹。

　　[53]“瑣香奩“句：刻有連環紋飾的奩盒裏放著各種首飾。瑣，鏤玉為連環叫瑣，後以金屬為之，作“鎖”。這裏指連環形的花紋。香奩，婦女妝具。玉燕，即玉燕釵。唐韓偓《春悶偶成》詩：“醉後金蟬重，歡餘玉燕欹。”金蟲，婦女首飾。以黃金製成蟲形，故稱。唐李賀《惱公》詩：“陂陀梳碧鳳，腰嫋帶金蟲。”清王琦《李長吉歌詩匯解》：“以金作蝴蝶、蜻蜓等物形而綴之釵上者。”

　　[54]春墀：春天的綠草地。

　　[55]“玲瓏”句：精巧的珠閣佇立在一片暮靄之中。玲瓏，精巧貌。明何景明《高橋》詩：“闌幹既重複，結構亦玲瓏。”珠閣，指華麗的樓閣。唐李白《雙燕離》詩：“玉樓珠閣不獨棲，金窗繡戶長相見。”煙宵，即宵煙，指夜晚的煙霧。

　　[56]“還把”句：還是仔細挑選好繡花金針（準備刺繡）。鳳眼，即丹鳳眼。用作對女子眼睛的美稱。

　　[57]“楊柳”句：本句化用了南朝梁簡文帝蕭綱《春日想上林》詩：“春風本自奇，楊柳最相宜。”

　　[58]“紅綸”句：紅綸，即“紅輪”。這裏指太陽。元白樸《惱煞人》曲：“又是紅輪西墜，殘霞照萬頃銀波。”銅池，房簷下承接雨水的銅槽。《漢書·宣帝紀》：“金芝九莖產於函德殿銅池中。”唐顏師古注：“銅池，承霤是也，以銅為之。”

　　[59]“恰是”句：本句化用了唐王維《送別》詩：“春草明年綠，王孫歸不歸。”

　　評析：

　　《探春》一出寫鄭六娘攜小玉及侍女浣紗、櫻桃在春日前往翠閣銀塘賞春。春回大地，萬象更新。盡管上場伊始，六娘對自己的身世頗有感慨，且對女兒小玉的前程也隱約擔憂，但麵對“綠粉窗前香雪膩，乍雨黃鶯雙起”的春日美景，還是情不自禁地唱出了“破花朝，盡著逍遙。那管得桂叢人老，香夢無聊”的喜悅心情。

　　本出也是女主人公霍小玉的初次登場，從“日長消盡繡工夫”一句來看，小玉平常也是一位深居閨房的貴家小姐。但是，她的母親在春光明媚、百花盛開的日子裏主動把她從繡房中請出來，這不由得使我們想到了《牡丹亭》中的杜麗娘。麗娘和小玉一樣，都是深閨佳麗。不同的是，麗娘在白天偶爾昏睡即遭斥責，長到十六歲，竟不知自家附近還有一座後花園。所以，與麗娘相比，小玉是幸福的。雖然六娘對浣紗、櫻桃出格的言行也加以管教，且在春遊後要求小玉回繡房“還把金針鳳眼挑”，但父母的斥責、腐儒的教訓等等都遠離著她。因而，小玉不會有麗娘一般的愁悶，她是青春的，就像明麗的春天那樣充滿陽光。從本出中小玉不多的幾句唱詞來看，她還有些拘謹，是那樣的纖纖作細步，真是“養在深閨人未識”。

　　本出的主要作用，就是遵循傳奇的慣例讓女主角上場亮相，因而除了寫母女幾人“曉春春遊”，並沒有別的實質性的內容。這也體現了本劇情節蕪蔓拖遝的特點。不過，也許由於曲詞的優美，因而在劇作問世後的萬曆年間，舞台就有傳唱。今存萬曆四十四年（1616）序刻的曲選集《月露音》就選錄了本出“綿搭絮”以下五支曲子，題作《春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