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釵記

第十三章 花朝合巹[1]

　　“鵲橋仙”（旦同浣上）珠簾高卷，畫屏低扇，曙色寶奩新展。絳台銀燭吐青煙[2]，熒熒的照人靦腆。

　　[好事近]紅曙卷窗紗，睡起半拖羅袂[3]。（浣）何似等閑睡起[4]。到日高還未。（旦）催花陣陣玉樓風，樓上人難睡。（浣）有了人兒一個，在眼前心裏。（旦）早晚佳期，鮑四娘還不見到。

　　“臘梅花”（鮑上）花燭爐香錦繡筵，屏山霧抹鸞初偃[5]，紅線結姻緣。探花人到[6]，百花高處會雙仙。

　　（見介）仙郎一時就到，且同郡主鳳簫樓一望。（做望介，鮑）你看那是勝業坊，這的是曲頭，這是你府門首。（旦）呀，四娘，一個騎馬官兒來也。（鮑）呀，望南頭來了。（生騎馬，胡奴、秋鴻三四人跟上）

　　“窣地錦襠”春紅帶醉袖籠鞭，壓葳蕤照水邊[7]。美人香玉豔藍田[8]，遙望秦樓生翠煙[9]。（下）

　　（旦驚喜介）四娘，你看那生走一灣馬嗬，風情似柳，有如張緒少年[10]；回策如縈，不減王家叔父[11]。真個可人也。

　　“掉角兒”是誰家玉人水邊，鬥驕驄碧桃花旋[12]。坐雲霞飄搖半天，惹人處行光一片。猛可的、映心頭，停眼角，送春風，迎曉日，搖曳花前。青袍粉麵，儂家少年得娘憐[13]。抵多少、宋玉全身，相如半麵[14]。

　　（鮑）這樓早則望夫台也[15]。好下樓去，請老夫人迎接新郎。（做下介）須教翡翠聞王母，無奈鴛鴦噪鵲橋[16]。

　　“瑞鶴仙”（老旦上）有女正芳妍，係綠蘿、千裏紅絲一線[17]。春深景明媚，正玉漏穿花[18]，金屏合箭[19]。芳信呢喃，早則是、玉釵歸燕。關心兒女，齊眉夫婦，今日如願。

　　李郎早到也。浣紗，賓讚那裏[20]？（賓讚上）有有有。色與禮孰重？新郎色上緊[21]。禮與食孰重？小子食上緊。堂上唱禮隻好觀，床上唱禮偏好聽。（鮑）床上怎生唱？（賓）俯伏鞠躬跪一般，興不唱興唱做興[22]。（鮑）床上怎不唱拜？（賓）新郎點頭就是拜，唱了拜時敗了興。（生上）

　　“寶鼎兒”玉驄鞭嚲，正綺羅門戶，笙歌庭院。冉冉飛絳台雲細[23]，深深處繡簾風軟。（旦上）且喜玉釵雙燕穩，還似玉梅初見。（合）對寶鼎香濃，芳心暗祝，天長地遠。

　　（賓讚讚雲）拜天地，天地交通泰[24]，水火倒既濟[25]，今年生個小蒙童，明年生個大歸妹[26]。拜老夫人，拜謝金王母[27]，領取碧霞君[28]，今年封內子[29]，明春長外孫。夫妻交拜，今日成雙後，富貴天然偶，一個附鳳攀龍[30]，一個祝雞養狗[31]。（鮑諢介[32]）好個豪家婆也。（賓）禮畢，新郎新人就位，人從叩頭。（秋鴻、胡奴見介，鴻）的的親親的小秋鴻叩頭。（老）那些人從都是李家麽？（鴻）不是李家是桃家。（老）那個桃家。（雜）豪家。（老）那個豪家？（雜）李家做了豪家。（老）好好。原來李郎豪家子也。馬可是李家？（鴻）不是李家是桃家。（老）怎生又是桃家馬。（生）不是桃家馬，是桃花馬[33]。（老）李郎，好一個桃之夭夭[34]。浣紗，請這賓相一班騎從別館筵宴。（雜）好，咱們吃酒去。戶外碧潭春洗馬，樓前紅燭夜迎人[35]。（下）（老）看酒。（生）小生還有藍田白玉一雙，文錦十疋，少致筐篚之敬[36]。（老）小女領下。李郎，素聞才調風流，今見儀容雅秀，名下固無虛士[37]，小女雖拙教訓，顏色不至醜陋，得配君子，頗為相宜。（生謝介）拙鄙庸愚，不意顧盼，幸垂錄采，生死為榮。（生把酒介）

　　“錦堂月”繡幙紅牽，門楣綠繞，春色舊家庭院。煙霧香蒙，笑出乘鸞低扇[38]。似朝陽障袂初來[39]，向洛浦淩波試展[40]。（合）神仙眷，看取千裏佳期，百年歡燕[41]。

　　“前腔”（旦）幸然。王母池邊，上元燈半，縹緲銀鸞映現。一飲瓊漿，藍橋試結良緣[42]。吹簫侶天借雲迎，飛瓊佩月高風轉。（合前）

　　“前腔”（老）堪憐。自小嬋娟[43]，從來靦腆，未許東風一麵[44]。鳳曲將雛[45]，占得和鳴天遠。倚青鸞玉鏡妝成[46]，對孔雀金屏中選。（合前）

　　“前腔”（眾）暄妍[47]。翠氣生煙，紅妝豔日，小令合歡歌遍。喜才子佳人，雙雙錦瑟華年[48]。銀燭影河漢秋光，碧桃浪武陵春片[49]。（合前）

　　“醉翁子”（老）堪羨，好韶華、長則把紅絲兒繾戀，怕寒宮桂影高，洛陽花賤[50]。（生）不淺。似底漾深恩[51]，何處春光買翠鈿？（合）持歡勸，但記取月下花前，玉釵雙燕。

　　“前腔”（旦）閑辨，畫眉人、蘸了筆花飛硯[52]，趁三星在天[53]，五雲低殿[54]。（生）如願。穩倩取鸞封[55]，一對夫妻晝錦圓[56]。（合前）

　　“幸幸令”燈花紅笑顫，高燭步生蓮[57]。且喜闌夜，口脂香碧唾，環影耀金蟬[58]。愛少年。

　　“前腔”顏酡春暈顯[59]，花月好難眠。無奈鬥轉[60]，銀瓶催漏悄，翠袖嫋鬟偏。待曉天。

　　“尾聲”錦帳流香度百年，作夫妻天長地遠。恰這是受用文章花月仙。

　　春花春月兩相輝，千裏良緣一色絲。

　　盼到洞房花燭夜，圖他金榜掛名時。

　　注釋：

　　[1]合巹（jn）：舊時婚禮飲交杯酒。把瓠分成兩個瓢，叫巹，新夫婦各拿一瓢來飲酒。《禮記·昏義》：“共牢而食，合巹而酳（y靚，食畢以酒漱口）。”

　　[2]絳台：燭台。紅燭稱絳蠟，因稱燭台為絳台。

　　[3]羅袂：絲羅衣袖。袂，衣袖。《楚辭》戰國屈原《九歌·湘夫人》：“捐餘袂兮江中，遺餘褋兮澧浦。”

　　[4]等閑：尋常，平常。見本書第二出注[9]。

　　[5]屏山霧抹鸞初偃（yn）：這句是描寫屏風上畫的景物。屏山，屏風上畫的山。見本書第三出注[27]。偃，倒下，仰倒。

　　[6]探花：科舉時代稱殿試一甲第三名。唐時進士曲江杏園初宴，稱探花宴，以進士少俊者二人為探花使。探花之名由此而來。宋代又稱探花郎。到南宋專稱殿試一甲第三名為探花，此後元明清三代沿襲不變。這裏所說的“探花人到”是一種喜慶的說法，不是實指。

　　[7]壓：音b鑙。字不見於字書，其義不詳。

　　[8]美人香玉豔藍田：是說美人香豔如玉，勝過藍田美玉。藍田，山名，在陝西省藍田縣東，驪山之南阜。此山出美玉，所以又稱玉山；此山出產的玉稱藍田玉。

　　[9]秦樓：秦王女兒弄玉所住的樓叫秦樓，泛指年輕女子所住之樓。

　　[10]“風情似柳”二句：形容李益風姿俊美。張緒，字思曼，南朝齊吳郡人，美風姿，清簡寡欲，口不言利。武帝在靈和殿前種植蜀柳，曾讚歎：“此楊柳風流可愛，似張緒當年時。”見《南史·張裕傳》附《張緒傳》。

　　[11]“回策如縈”二句：這句也是稱讚李益騎馬的姿態的。王叔父，即王湛，晉人，王濟的叔叔。《晉書·王湛傳》：“王濟有從馬絕難乘，問湛曰：‘叔頗好騎否？’湛曰：‘亦好之。’因騎此馬，姿容既妙，回策如縈。善騎者無以過之。”

　　[12]鬥驕驄碧桃花旋：駕馭難馴的馬像碧桃花旋轉一樣，形容騎馬的姿態從容優美。鬥，控製、駕馭。驄，青白雜毛的馬，這裏泛指馬。驕驄，驕縱不馴的馬。

　　[13]儂家少年得娘憐：他這少年讓人喜愛。儂家，即儂；家，助詞無義，對人之稱。《樂府詩集》四九《尋陽樂》：“雞亭故儂去，九裏新儂還。”少年，青年男子。《史記·淮陰侯列傳》：“淮陰屠中少年有侮信者，曰：‘若雖長大，好帶刀劍，中情怯耳。’”娘，古代稱少女為“娘”。《樂府詩集·清商曲辭·子夜歌》：“見娘喜容媚，願得結金蘭。”元王實甫《西廂記》第一本第一折：“顛不剌的見了萬千，似這般可喜娘的龐兒罕曾見。”憐，愛。

　　[14]“抵多少”二句：勝過宋玉和司馬相如。抵多少，相當於勝過、好比是。宋玉，戰國時楚人，著名辭賦家，作品主要有《九辯》，一般認為《高唐賦》、《神女賦》、《登徒子好色賦》也是宋玉所作。司馬相如，西漢著名辭賦家，參見本書第八出注[31]。

　　[15]望夫台：參見本書第一出注[18]。

　　[16]“須教”二句：應該讓翡翠報知王母，不要讓情人在鵲橋上發出無奈的歎息。意思是趕快報告老夫人，讓新人趕快成親。這是人物下場詩。翡翠，鳥名，參見本書第三出注[23]。王母，傳說中的女神，這裏取“母親”之義。

　　[17]係綠蘿、千裏紅絲一線：綠蘿、紅絲，均比喻姻緣。綠蘿，即女蘿、鬆蘿，地衣類植物，常寄生在鬆樹上，成絲狀下垂。《古詩十九首·冉冉孤生竹》：“與君為新婚，菟絲附女蘿。”以菟絲和女蘿的相互纏繞比喻夫婦情意纏綿。紅絲，參見本書第四出注[30]。

　　[18]玉漏穿花：玉漏，即計時用的漏壺，參見本書第二出注[13]。穿花，形容水滴得迅速。宋曾鞏《上元》詩：“風吹玉漏穿花急，人近朱闌送目勞。”

　　[19]金屏合箭：用唐高祖李淵、竇皇後事。意思是幸得姻緣，被選為女婿。《新唐書·太穆竇皇後傳》：“（後父竇毅）曰：‘此女有奇相，且識不凡，何可妄與人？’因畫二孔雀屏間，請昏者射二矢，陰約中目則許之。射者閱數十，皆不合。高祖最後射，中各一目，遂歸於帝。”

　　[20]賓讚：賓相，讚禮。典禮時主持儀式的人。

　　[21]新郎色上緊：新郎在色上最要緊。

　　[22]興不唱興唱做興：意思是不興唱興做。前兩個“興”讀做陰平xng，方言，準許。最後一個“興”讀輕聲，語氣詞。

　　[23]絳台雲細：是說蠟燭的煙很細。雲，比喻燭煙。

　　[24]天地交通泰：以天地融合交匯，生養萬物，說明男女結婚是順應自然的吉利之事。泰，《易》卦名，為天地交通之象。《易·泰》：“天地交，泰。”

　　[25]水火倒既濟：比喻夫婦感情融洽，並暗示後有波折。既濟，《易》卦名，離下坎上。離象火，坎象水，水在火上。自然狀態應該是火在上，水在下，既濟卦是水火倒置，故雲“水火倒既濟”。《易·既濟》：“既濟，亨小利貞，初吉終亂。”

　　[26]“今年生個”二句：蒙童，知識未開的兒童。《易·蒙》：“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這裏指男孩。歸妹，《易》卦名，兌下震上。兌為少女，所以叫妹，以嫁震男，所以叫歸妹。這裏指女孩。

　　[27]金王母：即西王母。按古代五行說法，西方屬金，所以叫金王母。

　　[28]領取碧霞君：從碧霞君那裏領取旨意。碧霞君，即碧霞元君，泰山神女。相傳是東嶽大帝的女兒，掌管人間禍福。西晉時就有泰山神女的傳說，宋真宗東封，命在泰山頂上建昭應祠，封天仙玉女為碧霞元君。明清時祠名改稱碧霞靈應宮。

　　[29]今年封內子：今年妻子受到褒封。內子，古代卿大夫的嫡妻稱內子，後來用來稱自己的妻子。古代士人受封贈時，其妻和母也往往會受到相應的封贈。

　　[30]附鳳攀龍：意思是攀附權貴，飛黃騰達。《後漢書·光武帝紀》：“諸將議上尊號，光武謙退，耿誠進曰：‘士大夫從大王於矢石之間，固望攀龍鱗，附鳳翼，以成其所誌耳。’”

　　[31]祝雞養狗：這裏是操持家務之意。祝雞，就是呼雞。漢劉向《說苑》：“田讓曰：‘……猶舉杖而呼狗，張弓而祝雞矣。’”又，《列仙傳》和《搜神記》中載，洛人祝雞翁（傳說中善養雞的人）養雞一百多年，有一千多隻雞，雞都有名字，晚上雞宿樹上，白天把它們放散，一叫它們名字，它們就都按照所叫的名字過來。《續搜神記》載，廣陵人楊生養狗，時刻在一起。一天楊生喝醉了，躺在河邊草叢裏，火起，狗用身上的水噴灑救了他。

　　[32]諢：戲謔，逗趣。這裏是戲曲術語，指說詼諧的話引人發笑。

　　[33]桃花馬：白毛紅點的馬。唐杜審言《戲贈趙使君美人》詩：“紅粉青蛾映楚雲，桃花馬上石榴裙。”

　　[34]桃之夭夭：這是用《詩·周南·桃夭》中的句子，原意是以桃花的美好象征新娘青春貌美，這裏指上句所說的“桃花馬”。

　　[35]“戶外”二句：這兩句是化用唐韓翃《贈李翼》詩中的句子，原句為：“門外碧桃春洗馬，樓前紅燭夜迎人。”

　　[36]少致筐篚之敬：稍稍送上一點禮物，表示敬意。筐、篚，都是竹製盛物容器，方形為筐，圓形為篚。《詩·小雅·鹿鳴序》：“又實幣帛筐篚，以將其厚意。”

　　[37]名下固無虛士：意思是名不虛傳。《陳書·姚察傳》：“沛國劉臻竊於公館訪《漢書》疑事十餘條，並為剖析，皆有經據。臻謂所親曰：‘名下定無虛士。’”

　　[38]“煙霧香蒙”二句：是說夫婦和諧美好。語出南朝梁江淹《擬班婕妤詠扇》：“紈扇如圓月，出自機中素。畫作秦王女，乘鸞向煙霧。”乘鸞，即乘鳳，用弄玉、簫史乘鳳成仙故事，見本書第八出注[26]。

　　[39]似朝陽障袂初來：所思之人剛剛到來。朝陽障袂，用衣袖遮擋陽光。語出三國魏阮籍《詠懷》（西方有佳人）：“西方有佳人，皎若白日光……登高眺所思，舉袂當朝陽。”

　　[40]向洛浦淩波試展：意思是試著展示輕盈優雅的步履。洛浦，洛水之濱。此句用三國魏曹植《洛神賦》語：“淩波微步，羅襪生塵。”參見本書第四出注[33]。

　　[41]歡燕：閨房之樂叫燕好。歡燕就是夫妻歡好。燕，安居。

　　[42]“一飲瓊漿”二句：用裴航遇雲英事，參見本書第六出注[21]。

　　[43]嬋娟：形態美好。

　　[44]未許東風一麵：意思是沒有見過外人。用唐代崔護人麵桃花故事。唐孟棨《本事詩》：博陵崔護清明郊遊，酒渴求飲，一村居女子以杯水與之，意屬殊厚，綽有餘妍。第二年崔護再訪，門院已閉，崔護在其門上題詩曰：“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東風。”

　　[45]鳳曲將雛：雛，幼雞，引申為鳥獸幼小者，這裏指小孩子。這句的意思是母親帶著孩子（小玉）。鳳將雛，原為古曲名，見本書第八出注[30]。這裏隻取字麵意思。

　　[46]倚青鸞玉鏡妝成：對著鏡子梳妝完畢。青鸞，鳳的一種，傳說中的神鳥。南朝宋劉敬叔《異苑》載：罽賓國王買了一隻鸞，鸞鬱鬱寡歡，三年不鳴。其夫人曰：“嚐聞鸞見類則鳴，何不懸鏡照之？”王聽從了她的建議。鸞看到鏡中自己的影子，悲鳴衝霄而去，一奮而絕。後來稱鏡為青鸞或青鸞鏡。

　　[47]暄妍：天氣暖和，景色明媚。南朝宋鮑照《春羈》詩：“暄妍正在茲，摧抑多嗟思。”元許有孚詞[摸魚子]（買陂塘旋栽楊柳）之七：“黃鸝對語。正春色暄妍，物華明媚，好在浴沂趣。”

　　[48]錦瑟華年：讚李益、小玉年華美好。唐李商隱《錦瑟》詩：“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49]碧桃浪武陵春片：用劉晨、阮肇天台山遇仙女故事。見本書第八出注[16]。

　　[50]“怕寒宮”二句：意思是擔心將來李益與小玉身份懸殊。寒宮，即廣寒宮，傳說為月中的仙宮。桂影，傳說月中有桂樹。古代又稱士子登科為“折桂”（原指秋試登科，後用作登科的泛稱）。這句隱含李益的前途。洛陽花，唐代科舉考試一般在長安舉行，但如果皇帝遊幸東都（洛陽），為不耽誤考試日期，也會在洛陽舉行。唐高宗在位期間曾遊行洛陽十餘次，即在那裏開科選舉。唐孟郊《及第》詩：“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這裏因皇帝東遊洛陽，在洛陽開科取士，故雲洛陽花。賤，是說一日之內被看盡，所以“賤”。這裏一語雙關，為小玉將來命運擔憂。

　　[51]底漾深恩：這樣深的恩情。漾，應為“樣”。底樣，這樣。宋陸遊《遣興》詩：“子孫勉守東皋業，小甑吳粳底樣香。”

　　[52]畫眉人、蘸了筆花飛硯：畫眉人，用漢張敞畫眉事，見本書第九出注[21]。蘸了筆花飛硯，是說筆下如生花一般，從硯台上飛起。

　　[53]三星在天：用《詩·唐風·綢繆》句：“綢繆束薪，三星在天。”三星，是心宿之象，因三星鼎立，所以叫做三星，出現在仲春之月。《綢繆》一詩是講男女於仲春之月成婚，所以能看到三星。李益與小玉成親也是在春天，所以引用此句。

　　[54]五雲低殿：這句是說進士高中。《宋史·韓琦傳》：“弱冠舉進士，名在第二，方唱名，太史奏日下五色雲見。”

　　[55]穩倩取鸞封：一定能獲取鸞封。鸞封，古代女子受到皇帝的封贈稱為鳳誥鸞封。

　　[56]一對夫妻晝錦圓：是說功成名就，夫妻衣錦還鄉。晝錦，《史記·項羽本紀》：“（項王）又心懷思欲東歸，曰：‘富貴不歸故鄉，如衣繡夜行，誰知之者！’”宋韓琦以宰相判鄉郡（唐宋官製，以高官兼較低職位的官稱判），反用項羽的話，建晝錦堂，表示衣錦還鄉之意。

　　[57]步生蓮：形容小玉步態優美。用南朝齊東昏侯寵幸潘貴妃事。見本書第六出注[16]。

　　[58]金蟬：女子首飾。

　　[59]顏酡春暈顯：因喝酒而臉上泛起紅暈。顏，麵容，臉色。酡，飲酒麵紅貌。《楚辭·招魂》：“美人既醉，朱顏酡些。”王逸注：“朱：赤也；酡：著也。言美女飲啖醉飽，則麵著赤色而鮮好也。”洪興祖補注：“酡，音馱，飲而赭色著麵。”春暈，飲酒後臉上的紅暈。古人常稱飲酒後臉紅為“麵有春色”。

　　[60]鬥轉：鬥，指北鬥星，形狀如勺。鬥轉，是說時間變化，天快亮了。

　　評析：

　　這一出寫李益與霍小玉成親的場景。戲場上表現婚禮場麵一般比較簡略，多為吹響喜慶喇叭，賓讚說幾句吉利加調侃的話，一些仆從捧著嫁妝送新郎新娘入洞房。這裏作者在傳統寫法基礎上，適當創新，先寫了小玉的盼望，又從鮑四娘和小玉眼中寫出李益俊美的風姿，再敘寫老夫人稱心如意、賓讚的插科打諢，最後寫眾人齊聲祝福新人，將婚禮場麵寫得既有聲色，又不喧鬧。同時又由婚禮的簡樸暗示出小玉雖名為郡主，實則地位卑微，並通過劇中人的唱詞隱隱預示著她和李益此後的遭遇。

　　本出戲大量運用典故和前人詩文語句，多為褒揚誇耀之詞，借以表現新郎新娘姿容的瀟灑嬌好以及兩情相悅的幸福甜蜜，渲染婚禮的喜慶氣氛。這些典故和詩文的運用，一方麵表現出作者的博學，一方麵也是明清文人戲曲創作尚文采之風的反映。湯顯祖在講究文采的同時，基本能切合劇情和人物實際，運用比較貼切的典故。

　　不過，這出戲在寫法上有一處不盡如人意：小玉在成親這一天登樓眺望新郎，並品頭論足，似不符合當時深閨少女的行為規範。劇中多處強調小玉是謹守禮法的大家閨秀，如“盡日深簾人不到”（第三出《插釵新賞》小玉唱詞），“忽報春來，他門戶重重不奈瞧”（同上浣紗唱詞），“此女尋常不離閨閣”（第四出《謁鮑述嬌》鮑四娘語），“未許東風一麵”（本出老夫人唱詞）等，在這一出作者這樣處理似乎自相矛盾。不過，就戲曲代言體的體式來說，這樣安排亦可以理解：敘事者隱去，事件的經過或者人物、場景的介紹描摹都要借助劇中人物來進行，即讓劇中人充當敘述者的職能。當然，如果作者安排劇中其他角色來充當這一職能，就可以避免顧此失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