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釵記

第五章 許放觀燈

　　“點絳唇”（京兆府尹上[1]）聖主傳宣，風調雨順都如願。慶賞豐年，世界花燈現。

　　金鎖通宵啟玉京，遲遲春箭入歌聲。寶坊月皎龍燈澹，紫館風微鶴焰平[2]。自家京兆府尹是也。今夕上元佳節，月淡風和，蒙聖上宣旨，分付士民通宵遊賞。正是金吾不禁夜[3]，玉漏莫相催。（下）

　　“玩仙燈”（老旦上）上元燈現，畫角老梅吹晚[4]。風柔夜暖笑聲喧，早占斷紅妝宴。

　　“前腔”（旦上）韶華深院，春色今宵正顯。（浣上）年光是也扌棄無眠[5]，數不盡神仙眷。

　　[憶秦娥]（老）元宵好，珠簾卷盡千門曉[6]。（旦）千門曉，禁漏花遲，玉街春早。（浣）紅妝索向千蓮照[7]，笙歌欲隱千金笑。（合）千金笑，月暈圍高，星球墜小。（旦）今夜花燈佳夕，奉夫人一杯酒。（老）費你心也。正是女郎春進酒，王母夜燒燈。

　　“忒忒令”（老）賞元宵似今年去年。天街上長春閬苑[8]，星橋畔長明仙院。暢道是紅雲擁[9]，翠華偏[10]。歡聲好，太平重見。

　　“前腔”（旦）賞元宵不寒天暖天。十二樓闌幹春淺[11]，三千界芙蓉妝豔[12]。都則是瑞煙浮，香風軟。人語隱，玉簫聲遠。

　　“前腔”（浣）賞元宵暢燈圓月圓。整十裏珠簾盡卷，達萬戶星球亂點。咱趁著笙歌引，笑聲喧。怎放卻百花中，漏聲閑箭。

　　稟過老夫人郡主，同步天街，遊賞一會。（老）使得。

　　“尾聲”端的是春如晝，夜如年，天街上暗香流轉。便扌棄到月下歸來誰分去眠[13]。

　　金屋何能閉阿嬌，成團打隊向燈宵。

　　嚴城不禁葳蕤鎖，銀漢斜通宛轉橋[14]。

　　注釋：

　　[1]京兆府尹：官名，即京兆尹，主管京城事務的官員。京兆府，即京兆，漢代京畿的行政區劃名，即今陝西西安市以東至華縣之地，後世稱京都為京兆。尹，正官。

　　[2]“金鎖”四句：這首詩係摘自宋夏竦《奉和禦製上元觀燈》詩。原詩為：“魚龍曼衍六街呈，金鎖通宵啟玉京。冉冉遊塵生輦道，遲遲春箭入歌聲。寶坊月皎龍燈淡，紫館風微鶴焰平。宴罷南端天欲曉，回瞻河漢尚盈盈。”金鎖通宵啟玉京，意思是京城的城門通宵開啟。唐代實行宵禁製度，每天早晚有固定的時間開、關城門。城門關閉後、開啟前，人們不得在街市上無故行走。為官府送信之類的公事，或是為了婚喪吉凶以及疾病買藥請醫的私事，才可以得到街道巡邏者的同意後行走，但不得出城。上元節的三日（十四日至十六日）解除宵禁，人們可以遊樂通宵。玉京，原指道家所稱的天帝所居之處，這裏指唐代的京城長安。春箭，春天的漏箭。漏，古代一種計時工具，又稱玉漏、漏箭等。參見本書第二出注[13]。寶坊，指京城的街市。紫館，即紫閣。華麗的樓閣，也指帝王所居。《晉書·陳敏傳》：“皇輿東軒，行即紫館，百僚垂纓，雲翔鳳闕，廟勝之謨，潛運帷幄。”鶴焰，燭火。因燭台聳立如鶴，故稱。南朝梁元帝《詠池中燭影》：“魚燈且滅燼，鶴焰暫停輝。”

　　[3]金吾：儀仗棒。晉崔豹《古今注》：“漢朝執金吾，金吾亦棒焉，以銅為之，黃金塗兩末，謂為金吾。”此處指執金吾。執金吾，官名，掌管京師治安的長官。

　　[4]畫角老梅吹晚：傍晚畫角吹奏起《梅花落》的曲子。畫角，古管樂器，有人認為創自黃帝，有人認為傳自西羌。形如竹筒，本細末大，以竹木或皮革或銅製成，外加彩繪，所以又稱畫角。可以直吹，後來漸漸也用來橫吹，發音悲壯，古代軍隊中多用之來警示昏曉，振作士氣。梅，似指笛曲《梅花落》，是漢樂府二十八橫吹曲之一，一名《梅花引》，相傳為李延年所作。其曲長期流傳。自南北朝至唐代有不少詩人依聲寫詞。“梅”上冠以“老”字，以符合小玉母親的年齡身份。

　　[5]年光是也扌棄（pn）無眠：意思是正當上元時節，寧願不睡覺。年光，指時光。扌棄，舍棄，不顧惜。

　　[6]珠簾卷盡：化用唐杜牧《贈別》詩：“春風十裏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

　　[7]紅妝索向千蓮照：意思是美人的妝容與蓮花燈正相映襯。索，須、應。

　　[8]閬（l醤g）苑：閬風之苑，傳說中神仙居住的地方，古代常用以指宮苑。

　　[9]暢道是紅雲擁：真是紅雲簇擁。暢，副詞，甚，真。暢道是，真是，正是。紅雲，這裏用來形容上元節的燈。

　　[10]翠華偏：意思是華貴的車飾因馳走而飄搖偏向。翠華，天子儀仗中以翠羽為飾的旗幟或車蓋。司馬相如《上林賦》：“建翠華之旗，樹靈鼉之鼓。”後來也用以作為禦車或帝王的代稱。

　　[11]十二樓：指神話傳說中的仙人居處。《史記·封禪書》：“方士有言‘黃帝時為五城十二樓，以候神人於執期，命曰‘迎年’。上許作之如方，命曰‘明年’。”《漢書·郊祀誌下》：“五城十二樓。”顏師古注引應劭曰：“昆侖玄圃五城十二樓，仙人之所常居。”唐李白《經亂離後贈江夏韋太守良宰》詩：“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這裏指京城中的樓閣。

　　[12]三千界芙蓉妝豔：意思是整個長安城的人都打扮得很豔麗。三千界，三千大千世界的省稱，佛教用語，是說以須彌山為中心，以鐵圍山為外郭，是一小世界；一千小世界合起來就是小千世界；一千個小千世界合起來就是中千世界；一千個中千世界合起來就是大千世界。總稱三千大千世界。這裏借以指整個長安。

　　[13]誰分（f鑞）：分，意料之辭。誰分，意思是誰料。王昌齡《西宮秋怨》：“誰分含啼掩秋扇，空懸明月待君王。”

　　[14]“嚴城不禁”二句：這兩句詩是湯顯祖采用唐代顧況的詩句而略加改動。原句是：“春樓不閉葳蕤鎖，綠水斜通宛轉橋。”嚴城，戒嚴的城。葳蕤，形容草木茂盛，枝葉下垂，這裏是用來形容鎖下垂的樣子。銀漢，即銀河。

　　評析：

　　這是一出過場戲，演京城於上元節之夜解除宵禁，允許士女觀燈遊賞。小玉和母親、侍女也準備上街觀燈，自然過渡到下一出《墮釵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