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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柳依紅躺在床上發呆的時候,周炳言正為了給季梅籌集醫療費四處奔走。他踏在積雪的地麵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手腳凍得冰涼,心裏著急得卻像著了火一般。

  有腎源的消息是醫生早晨通知他的。得到這個消息後,他就出了門。

  周炳言先是去了他和季梅各自的單位。兩邊的單位都不是去了一次兩次了,每次都得舍上一張臉,每次卻都收獲不大。這次唯一不同的是有了新的說辭,要換腎了,是好是壞都是最後的一錘子了,十萬塊錢的手術費單位裏總該出點吧,治好了算是積德行善讓人感念一輩子,治壞了也不會再有第二次即便是去了陰曹地府也沒了遺憾。

  一上午跑了兩個單位,一套說辭重複了兩遍。到底是看在了換腎的麵子上,反應的確是和以前不一樣了,周炳言的單位給了五千,季梅的單位給了六千。錢還是遠遠的不夠,但兩邊卻都如同出了大血一樣,再多拿一分也是不可能了。

  從季梅單位出來時快到中午了,周炳言想到了幾個親戚和朋友。這些親戚和朋友也都不是去了一次兩次了,心裏掂量來掂量去,覺得去找哪個也不好再開口。在街上瞎溜達了一陣子,周炳言去了他大哥家。大哥家住在一樓,靠著一條小馬路。大哥和嫂嫂都是下崗的。平日裏,大哥在外邊跑點生意,經濟上還算是可以。嫂嫂就在家裏利用靠馬路的陽台開了個小賣部。陽台自然是不大,放了貨物就沒有人待的地了,夏天可以搬個板凳坐在門口,冬天就隻好擠在貨堆裏。遠遠地,周炳言看到嫂嫂正坐在一摞可口可樂箱子上抱著電話聊天。嫂嫂正說到興頭上,看到周炳言後臉沉了一下才放了電話。周炳言把季梅要做手術的情況對嫂嫂說了。嫂嫂聽後說真的嗎那是好事啊做了手術就徹底好了。嫂嫂的話聽上去像是由衷的但卻總給人一種形式大於內容的感覺。周炳言把話題艱難地拐到了醫療費上,說十萬塊錢籌了還不到一萬真是急死人了。嫂嫂說別著急車到山前必有路眾人拾柴火焰高咱怎麽著也得把這十萬塊錢湊齊了給弟妹做手術。嫂嫂說著就去了屋子裏,一會拿出來一個存折和一遝零錢。嫂嫂一邊把這些錢遞給周炳言一邊說他叔你看存折上是八千五這些零錢是一千五總共一萬這是我家出的你有五個兄弟姐妹季梅那邊也有五個兄弟姐妹一家出一萬這不就夠了嗎。周炳言明白了嫂嫂的意思,又覺得這已經不錯了,因此也就沒再多說什麽,接了錢說了一番感謝的話走了。

  來到大街上,周炳言又茫然起來。錢還遠遠不夠,不能回去,但想想無論再去哪裏都開不了口。兩邊的兄弟姊妹中大哥家的情況算是好的,來他這裏都已經難以啟齒,更何況是別人。周炳言想到了前些天的一件事,他很後悔自己當時的不開竅和認死理,要不也能掙下不少錢了。前些天,周炳言去找一個中學的同學借錢,錢沒借到,這同學倒是給他指了一條生財之道。同學把他領到交管所的驗車場。遠遠地,看到院子外邊排了一長溜車隊,都是來這裏驗車的。同學走上前和一個等得不耐煩了的司機攀談,問他想不想快點驗。司機當然說想,於是同學就大包大攬地說裏邊有我一哥們把車給我我來幫你驗。司機又問條件是什麽,同學說不多就五十塊錢的辛苦費。看了一眼長龍般的車隊,司機答應了。司機走下車來,給了同學兩百塊錢的驗車費。同學讓司機在外麵等,示意周炳言坐到了副駕駛上。周炳言不明白同學到底要幹什麽,剛上了車就驚慌地問他該不會是要搶人家的車吧。同學笑笑說那事咱不幹那不是找死嗎?同學開著車從旁邊的一個小門裏進去,進了院子就停靠在一個角落裏開始抽煙,也扔給周炳言一支,周炳言不抽,又扔給了他。院子裏的車隊一直排到窗口,根本就插不進去。周炳言看著車隊納悶地問那同學,你那哥們在哪你怎麽還不找他。同學說不著急等我抽完這支煙。好不容易抽完了那支煙,同學就把車子啟動了,順著原路把車子開了出來。正在周炳言納悶的當爾,同學熟練地從包裏掏出個和交管所發放的一模一樣的“檢”字吧唧一下貼到了前玻璃上。周炳言驚訝的說不出話來,這當爾車子已經開到了那個司機麵前。看到那個嶄新的“檢”字,司機臉上露出了笑容,他痛快地掏出一張五十元的票子塞到同學手裏。見那司機開著車樂滋滋地一溜煙走了,同學把周炳言拉到一邊說,怎麽樣,看明白了嗎,一支煙的工夫,兩百五十塊錢,就這麽簡單,哥們你就大膽地幹吧。周炳言說你這不是騙人嗎說完轉身就走,同學一邊追他一邊對他說你怎麽這麽不開竅這年頭不騙人怎麽可以賺到錢。周炳言還是隻顧往前走,同學就停下步子罵他死心眼活該受窮。

  一抬頭,周炳言發現自己到了歌劇院門口。他想起了柳依紅。柳依紅是不能再去找了,但柳依紅無意間給他提供的那個信息卻在他腦海裏閃現出來。

  周炳言轉身向公交車站走去。忽然間,他心中有了目標。他要去棉紡廠,去那裏問問那個喜歡掏錢給企業做節目的女大款究竟是誰,他要給女大款寫劇本,他要提前拿預定金。

  到了棉紡廠,周炳言就去找了工會上的一個熟人。那熟人對女大款投資的事情很清楚,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對周炳言講了。但情況卻並不樂觀,工會的朋友說女大款馮子竹好像最近不怎麽樂於投資棉紡廠搞節目了,具體原因不太清楚。

  興衝衝而來,失落落而歸。

  回去的路上,坐在公交車上的周炳言盡管很喪氣,但還是打算去找馮子竹試試運氣。不投資棉紡廠,又改投別處也是說不定的,隻要有一絲希望就不能放棄。

  隔著馬路,周炳言遠遠地就看到了天龍大廈的字樣。

  來到天龍大廈門口,周炳言撣了撣身上並不存在的雪花,決然走了進去。

  接待周炳言的是秘書馮藝。馮藝一聽周炳言說到棉紡廠和節目什麽的,就微微皺起了眉頭,好不容易堅持著聽完了,馮藝就說對不起我們馮總不在。周炳言不死心,又纏著馮藝對她講那台歌劇的事情,說那台歌劇是他寫的,他想和馮總交流一下,看看能不能再次合作。馮藝早就對表姐馮子竹與棉紡廠的合作看不慣,說她不知抽了哪根筋腦子進水了才會有這種肉包子打狗式的合作。馮藝想,事實證明,表姐馮子竹已經對那次合作後悔了,既然是後悔了,那她作為秘書就有權利和義務拒絕此類合作。

  想到這兒,馮藝就直接對周炳言說,“另外,我們馮總現在對這類合作已經沒有興趣了,你還是走吧。”

  見不到馮子竹本來就令人惱火,眼前的這個小秘書說話又如此張狂,奔波了一天的周炳言再也繃不住了,他惱羞成怒地說,“我走不走與你有什麽關係?我又不是來找你的!”

  馮藝想不到這人會這麽大火氣,給了她個當眾下不來台。說是秘書,實際上是親戚,她哪能受得了這個窩囊氣,於是馮藝瞪了眼周炳言回敬他,“我們馮總不在,我是在代她履行職責,現在我的話就是她的話,這回你聽明白了嗎?”

  周炳言聲音一下高了八度,“代替你們馮總履行職責?你的口氣倒是不小,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

  馮藝也是惱羞成怒,她高聲說,“我是沒幾斤幾兩,但總比一些喬裝打扮了出來討飯的要強一點!”

  周炳言用手指著馮藝聲音異常激動地說,“你給我嘴裏幹淨點,你說誰是討飯的?”

  看著兩個人越吵越凶,另外一個女孩悄悄出去敲開了馮子竹辦公室的門。

  “誰是討飯的誰自己心裏清楚!”馮藝抱著雙臂,眼睛翻看著天花板。

  周炳言更加激動,衝到馮藝麵前,顫抖著嘴唇說,“你——你侮辱我的人格!”

  “誰侮辱我們周老師的人格了?”馮子竹笑盈盈地走過來,語氣婉約輕柔地問。

  剛才出去的那個女孩對周炳言說,“這是我們馮總。”

  周炳言立刻不好意思起來,“馮總,你好,我姓周,來找你有點事情。”

  馮子竹說,“周老師,我認識你,你給我們上過課。”

  周炳言仔細地打量馮子竹,但他顯然已經想不起來眼前的這個學生了,“你是——”

  “我是師大87屆作家班的,你給我們講過戲劇創作。”

  周炳言說,“不好意思,課時不多,你看我都記不得你了。”

  馮子竹開玩笑地說,“因為我沒有名氣,所以老師才不記得我”。

  周炳言說,“你開了這麽大的公司,名氣夠大的了。”

  馮子竹說,“這完全是兩回事啊。”

  周炳言說,“經營好一家公司可比寫東西難多了。”

  馮子竹說,“周老師是在安慰我,如今我是滿腦子生意經一個字也寫不出來了,一想起這些就感到很遺憾。”

  周炳言說,“其實能好好的生活比什麽都重要。”

  馮子竹說,“走,周老師到我辦公室去說吧。”

  出門的時候,周炳言又看了一眼馮藝。馮藝又不服氣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馮子竹說,“馮藝,還不快給周老師道歉!”

  馮藝不說話,把頭低得更低了。

  周炳言說,“算了吧,我剛才的態度也不冷靜。”

  說著,兩個人就進了馮子竹的辦公室。馮子竹給周炳言讓了坐,又親自給他倒了水。周炳言有點受寵若驚,局促不安地坐下了。

  “周老師,有什麽事你就盡管說吧,隻要我能做到的就一定沒問題。”

  周炳言忽然不知道怎麽開口了,直接說借錢吧麵子上有些過不去,繞到棉紡廠吧彎子又太大,轉動了半天腦筋,他支吾著說出了一句連他自己也覺得不著邊際的話,“你和柳依紅是一屆的吧?”

  一聽到柳依紅的名字,馮子竹的臉不經意地顫了一下,“怎麽,周老師和柳依紅很熟悉嗎?”

  “熟悉也談不上,幾個月前,我和她合作過一台歌劇。”

  一聽這話,馮子竹的立刻挺直的身子,“是嗎?你們合作的是什麽歌劇?”

  “就是你們投資棉紡廠去北京參賽的《七彩花雨》。”周炳言說,“聽說你很樂於投資企業搞一些文藝節目,我今天就是想來問問有沒有什麽本子可以幫忙的。”

  周炳言的話似乎離馮子竹一直疑惑的問題越來越近了,但她卻故意暫時饒開了那個謎底。

  “本子?”馮子竹臉上呈現出一種疑惑。

  “是啊,給你們寫本子可以掙稿費,我現在急需要錢用。”

  “急需要錢用?”

  “是呀,我老婆換腎,剛對上型號,需要一大筆醫療費。”

  “你寫本子就是為了籌集這筆醫療費?”

  “是的,天下沒免費的午餐,有勞才能有所得,如果你們有本子需要寫可以交給我,最好能預付我一部分稿費。”

  “周老師,你現在需要多少醫療費?”

  “手術費是十萬,我才籌了兩萬多一點。”

  “周老師,這樣吧,我先借給你十萬。”

  周炳言有些不相信似的看著馮子竹。

  “小馮,你這裏真的有本子要寫?”

  馮子竹說,“現在沒有要寫的本子,但救人要緊,誰讓你是我的老師呢?”

  周炳言感動的不知說什麽才好,盯著馮子竹看了半天,“小馮,你真是個善良的好人,如果你們再搞節目,我一定全力以赴的幫忙。”

  “你和柳依紅合作的歌劇《七彩花雨》我看了,不錯,想不到我那同學進步這麽大。”

  周炳言猶豫了片刻,有些遲疑地說,“其實,那本子是我一個人寫的。”

  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但馮子竹還是大大地吃了一驚,“真的?”

  周炳言說,“是的,劇院交給她這個任務時,小柳快要結婚了,時間忙不開,就找到了我。”

  馮子竹心中暗自冷笑,柳依紅啊柳依紅啊,看來我並沒有冤枉你,你的確就是個冒牌貨!

  見馮子竹不說話,周炳言以為是她不相信他的話,就又解釋說,“真是我一個人寫的,不信你可以去問柳依紅。”

  馮子竹笑著說,“周老師,我很相信你的話。”

  “相信我就好,需要寫劇本的時候一定找我。”

  “現在沒有劇本要寫,等需要寫的時候,一定請你幫忙,”馮子竹一邊說一邊拿起筆開了一張支票遞給周炳言,“周老師,現在救人要緊,這是十萬塊錢的支票,你先拿去用,如果不夠,再來找我。”

  想不到馮子竹如此大方,周炳言簡直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接過馮子竹遞給他的支票,說了一大堆感謝的話才走了。

  周炳言剛走,秘書馮藝就進來了。

  馮藝對馮子竹說,“姐,我看你是著了魔了,搞那些破節目有什麽用?”

  馮子竹說,“這回沒搞節目,我就是借給他十萬塊錢,怎麽著他也是我老師啊!”

  馮藝笑說,“什麽借?我看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你吃飽了撐的吧?”

  馮藝說完,轉身走了出去。看著馮藝的背影,馮子竹想,我才不是吃飽了撐的哪!十萬塊錢,證明一件事情,值!柳依紅你就等著吧,有你好看的那一天,我是不會放過你這個冒牌貨的。

  不知不覺間,馮子竹原本陰鬱的心情好了許多。是仇恨讓她抖擻了精神。她吃驚地發現,她已經習慣了柳依紅是個壞女人這種狀態,揭露和戳穿柳依紅是她最大的樂趣。如果柳依紅是個真正的詩人和作家,她會很不適應的。

  她不能失去柳依紅這個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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