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藥

第五節 他覺得手心兒有些癢癢

　　白長吉最先看見那煙。

　　畢有康坐在崖下看報。齊滿年燒了一回報紙，這事讓很多人白了眼看他，後來他不燒了，他覺得燒的確不是個事，打草驚蛇喲，如果真有蛇存在的話。再說畢有康要看報紙，別人出山就給他弄大堆的來，他總不能老燒吧？

　　畢有康依然有舊報可以看。

　　陽光還沒有移到山穀裏來，這並不影響畢有康的興致，他看得津津有味，小風習習，秋天的山裏已經有了些寒意，但畢有康聚精會神，神態和身姿與身後的山石樹木，搭配成一道獨特而別致的風景。

　　畢有康看那些消息，當然已經不是新聞。他讀報不由自主讀出了聲，字詞細細碎碎地從他唇間溜了出來。

　　“……溥儀在日本人導演下稱帝，改年號‘康德’，‘滿洲國’改稱‘大滿洲帝國’。同時，溥儀頒布《組役法》……日本關東軍司令部兼駐偽滿全權大使等200餘人參加稱帝儀式……”

　　“蔣委員長派特使持其親筆信前往德國柏林，迎接前德國陸軍總司令賽克特再次來華，擔任軍事顧問團總顧問。賽克特離開柏林前夕，德國總統、國防部長、外交部長分別接見給予支持……”

　　“蔣委員長在南昌行營擴大紀念周上發表題為《新生活運動之要義》的演講，發起新生活運動……規定新生活運動的主要內容以禮義廉恥四維、忠孝仁愛信義和平八德為道德規範，實行整齊、清潔、簡單、樸素、迅速、確實六條原則，實現國民日常生活軍事化、生產化、藝術化……”

　　白長吉側著頭往這邊看了一眼，覺得畢有康那樣子有些說不出來的韻味。他想跟那個男人說句什麽，但沒說，因為他看見那縷煙了。

　　“呀呀！那起了煙！”他叫了起來。他知道這時候山裏起煙情況很嚴重，不是山火就是狼煙。

　　大家都往白長吉指的方向張望，那煙很直，像林子裏被扯出的一條紗巾。劉錫吾明白那不會是山火，他一看就知道那煙事出有因。

　　“娘的，狗東西真的來了？”他說。

　　“大家進洞子，大家小心了別給他們留下蛛絲馬跡。”他指揮著。

　　他開始還有些擔憂，但很快那種憂慮就沒了。很久沒和敵人麵對麵地交鋒了，這回有機會了。我一直想找你們哩，那筆賬還沒找你們算，這回好，你們倒找上門來了。他想。

　　他在陽光下喊了一聲：“能行動的男人都站出來。”

　　男人們迅速地站在那。劉錫吾把幾個傷兵從隊列裏拉了出來，說：

　　“你們幾個傷還沒好全，進洞子去！”

　　然後，他跟白長吉畢有康幾個說：“你們進洞子去，傷員需要你們。再說你們也萬萬不能有個三長兩短。”

　　再然後，劉錫吾找到過去在前線的感覺，他揮著手臂對高合成他們說：“你們守在一線天，沒我的命令不要擅自行動。”

　　又交代幾個按事先安排去了周邊的林子裏，那掛著洋鐵桶，鐵皮桶裏裝了些爆竹，點了，像放槍。他們人少，他們得想些辦法。

　　他把一切安排好，然後捏了煙筒，他好想過癮地抽幾口煙。但他沒那麽做，他覺得有些不放心，他抬頭看了一下太陽，然後收拾著洞外的痕跡，直到覺得徹底放心才坐到那塊石頭上。他覺得手心兒有些癢癢。

　　§§第二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