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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型:自我情緒型的浪漫者吳宓(1894—1978)

  吳宓(雨僧)是學貫中西的大學者,專攻西洋文史,而又反對國內的白話文運動。講授英國文學成果出眾,培育了許多優秀的英語人才。

  吳宓的個性屬於自我情緒型的浪漫者。一生特立獨行而又多愁善感,他覺得很多人沒有體會到人生真正的美麗與趣味。吳宓對自身有強烈的哀愁,他經常想保持自己本性,避免做作(狀)的行為,但並不容易。他的的心靈往往被象征性的事物吸引。他對某個(具體的)女子的愛戀,實質上愛的是自己心目中的幻影,而並不是具體的現實的人。所以,吳宓覺得別人很難了解他的感受。他時常保持禮貌、品味,因為對他而言,周圍的氣氛、禮尚往來與尋求知音,非常重要。吳宓認為人生如戲,自己正在舞台上表演。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平凡人。想到失去、死亡、痛苦,難免會陷入深思中。吳宓經常覺得難以用一般的方式表現自己的感情。在欲火膨脹的時候,不知會有何等感受。對於人際關係的不理想,比他人更感到困惑。有時會覺得自己是悲劇的主角。曾被他人指責“自以為是”。內心思緒起伏劇烈,時而高揚,時而低迷,如此的極端相互交替。吳宓表現自己真感情時,對於別人的批評,可以置若罔聞。

  吳宓給人們的浪漫者印象

  吳宓(1894.。-1978.1.17)為人處世,特立獨行。凡與他相識的人,普遍認為他本性浪漫、天真、善良,特重友誼,樂於助人。特別是他與清華同學吳芳吉和亦師亦友的陳寅恪的忠實、真摯而堅貞的情誼,更為人所樂道。但是吳宓的思想與行動又複雜多變,充滿矛盾。

  他的學生錢鍾書認為:吳宓“立論上是人文主義者,但是性癖上卻是徹頭徹尾的一個浪漫者”。季羨林在《回憶吳宓先生》一書序文中說:“雨僧先生是一個奇特的人,身上也有不少的矛盾。”

  吳宓在清華學校時,校長周詒春就發現他並不擅長待人接物,倒適合用筆記錄自己紛繁的情緒和層出不窮的思考。

  吳宓是一個詩人氣質很濃的人,在清華上課時,主講英國浪漫詩人和希臘羅馬古典文學,“雨僧先生講課時也洋溢著熱情,有時眉飛色舞。”“雨僧先生講授英詩,提倡背誦。特別是有名的篇章或詩行,他都鼓勵學生盡量讀熟背誦。”(王岷源《憶念吳雨僧先生》)因此他的課對二十多歲的青年學生很有吸引力。

  吳宓在東南大學教學有方,聲譽鵲起。1923年的《清華周刊》曾有文章專述“東南大學學風之美,師飽學而盡職,生好讀而勤業”,又述及吳宓授課:預先寫大綱於黑板,待到開講,則不看書本、筆記,滔滔不絕,井井有條。文章最後大發感慨雲:“吳先生亦是清華畢業遊美同學,而母校未能羅致其來此,寧非憾事者!”

  吳宓精通多種外國語,學貫中西,又沒有一般教授的學究味,所以在西南聯大時很受學生歡迎。一時興起,他還會在課堂上朗誦自己的詩作,甚至他寫給毛彥文的情詩,課堂氣氛是相當活潑輕鬆的。他的上課風格也很特別,很有些歐美之風,“先生講課從不照本宣科,而常是漫談性質的,隻指定些參考書,要我們自己閱讀,提出看法,並多寫讀書報告。課上先生有時講些文人軼事,風趣橫生,使我們忍俊不禁。”(茅於美《懷念吳宓導師》)

  吳宓是一個雙重性格的人,這一點許多人都有同感:“……先生不善料理家務瑣事。但他給我們修改文章時,總常用毛筆蘸紅墨水書寫,字跡工整。塗改一字,必塗很四方滿格,免被誤認。他那種治學的嚴謹與生活的散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茅於美《懷念吳宓導師》)

  “西南聯大外文係裏有五位老師給我的印象最深……那就是吳宓、葉公超、柳無忌、吳達元和燕卜蓀這五位先生。其中吳宓先生可說是最有意思、最可愛、最可敬、最生動、最富於感染力和潛移默化力量,也是內心最充滿矛盾、最痛苦的一位了。吳先生外表似是古典派,心裏麵卻是個浪漫派;他有時是阿波羅式的,有時是狄俄尼索斯式的;他有時是哈姆雷特型的,有時卻是堂吉訶德型的;或者是兩種類型、兩種風格的有機結合。”(趙瑞蕻《我是吳宓教授,給我開燈》)

  在西南聯大時,雖然生活貧困,但吳宓卻始終保持著紳士風度,這體現在兩個方麵,一個是個人衣著,一個是對女士的態度。當時朱自清身著雲南當地趕馬人穿的氈披風,可吳宓始終西裝革履,很注意儀表。“記得在西南聯大,無論在長沙、南嶽還是蒙自、昆明,吳先生都是西服革履,臉上的絡腮胡刮得光光的。”(劉兆吉《我所知道的吳宓先生》)

  對女士的照顧也一如既往:“遇有車馬疾馳而來,他就非常敏捷地用手杖橫著一攔,喚著蘇生和我,叫我們走在街道裏邊,自己卻紳士派地挺身而立,站在路邊不動。等車馬走過才繼續行走。他這種行動不禁令人想起中世紀的騎士行徑。”(茅於美《懷念吳宓導師》)這一切使得吳宓十分可愛。

  吳宓在外形上並沒有什麽特別吸引人之處。對他比較熟悉的清華教授溫源寧曾對他有生動的描寫:“世上隻有一個吳雨生,叫你一見不能忘……但是雨生的臉倒是一種天生稟賦,恢奇的像一副諷刺畫。腦袋形似一顆炸彈,而一樣的有爆發性,麵是瘦黃,胡須幾有隨時蔓延全局之勢,但是每晨刮得整整齊齊,麵容險峻,顴骨高起,兩頰瘦削,一對眼睛亮晶晶的像兩粒炙光的煤炭——這些都裝在一個太長的脖子上及一副像支銅棍那樣結實的身材上。”但就是這樣一位大名鼎鼎的教授,卻是一個愛情至上主義者。“他立論上是人文主義者,雅典主義者,但是性癖上卻是徹頭徹尾的一個浪漫者。”(溫源寧《吳宓》)

  錢鍾書對他的評論更是入木三分,說“像他這種人,是偉人,也是傻瓜……最終,他隻是一個矛盾的自我,一位‘精神錯位’的悲劇英雄。在他的內心世界中,兩個自我仿佛黑夜中的敵手,衝撞著,撕扯著;吳宓先生的心靈似乎又處在一種缺乏秩序的混沌狀態——每一種差異在他腦海裏都成為對立。他不能享受道德與植物般平靜的樂趣,而這些是自然賜予傻瓜、笨伯與孩子的禮物……隱藏於他心理之後的是一種新舊之間的文化衝突”。

  季羨林說:吳宓是個不同流合汙、特立獨行的畸人,是個“真正的人”。

  吳宓學貫中西,保守與浪漫,新派和舊派居然會在他身上相反相成地存在著,又不斷衝突著,交替地表現出來。總而言之,吳宓是一個充滿了矛盾的人。

  吳宓自我情緒的浪漫者個性特點

  吳宓帶有複雜矛盾的、自我情緒的浪漫個性,具體說來有如下特點——

  (一)稟性浪漫、奇特而充滿矛盾

  (二)酷愛讀書,求知欲旺盛

  (三)喜臧否人物而又胸無城府

  (四)坦誠率真,十分憐才

  (五)教書育人,一絲不苟

  (六)言不阿貴,行不偎榮

  (七)以風流才子自詡

  (八)自我批判即信仰之轉移

  (九)不苟言笑,但為人寬厚

  (十)內心善良,樂於助人

  (十一)真學識、真性情

  下麵根據曆史資料和已經發表的回憶錄、訪談錄,摘引一些實例,加以論證。

  (一)稟性浪漫、奇特而充滿矛盾

  知情者指出:由於吳宓一方麵信仰孔子、釋迦牟尼、蘇格拉底和耶穌基督,一方麵又深受西方浪漫文學,特別是19世紀英國浪漫詩人的影響,他的一生又充滿了奇特和矛盾。

  他的學生錢鍾書在《吳宓先生及其詩》中說:“吳宓從來就是一位喜歡不惜筆墨、吐盡肝膽的自傳體作家。他不斷地鞭撻自己,當眾洗髒衣服,對讀者推心置腹,展示那顆血淋淋的心。然而,觀眾未必領他的情,大都報以譏笑。所以,他實際上又是一位‘玩火’的人。像他這種人,是偉人,也是傻瓜。吳宓先生很勇敢,卻勇敢得不合時宜。他向所謂‘新文化運動’宣戰,多麽具有堂吉訶德躍馬橫劍衝向風車的味道呀!而命運對他實在太不濟了。最終,他隻是一個矛盾的自我,一位‘精神錯位’的悲劇英雄。在他的內心世界中,兩個自我仿佛黑夜中的敵手,衝撞著,撕扯著。”

  季羨林先生在為《回憶吳宓先生》一書寫的序中說:“雨僧先生是一個奇特的人,身上也有不少的矛盾。他古貌古心,同其他教授不一樣,所以奇特。他言行一致,表裏如一,同其他教授不一樣,所以奇特。別人寫白話文,寫新詩;他偏寫古文,寫舊詩,所以奇特。他反對白話文,但又十分推崇用白話寫成的《紅樓夢》,所以矛盾。他看似嚴肅、古板,但又頗有一些戀愛的浪漫史,所以矛盾。他能同青年學生來往,但又凜然、儼然,所以矛盾。”

  其實,吳宓一生的奇特和矛盾,還不隻這些。比如他非常反對說謊,但他投考清華學校時年已17,超過了規定的最高年齡15歲,他就瞞了兩歲。比如他有時很謙虛,認為自己不夠資格任清華研究院院長,隻能做個相當於“執行秘書”的主任,但在籌辦及出版《學衡》雜誌時,卻不顧同人的反對,硬是自任總編輯,並大言不慚地稱《學衡》非社員之私物,“乃天下中國之公器”,“乃理想中最完美高尚之雜誌”。比如他一生不知戀愛多少次,朋友、學生訪談時,約定除學問愛情外,其他一切免談,但又寫詩雲:“奉勸世人莫戀愛,此事無利有百害。”比如他平時外表嚴肅,彬彬有禮,但在昆明時看到有家牛肉店取名“瀟湘館”,他卻認為褻瀆了林黛玉,提著手杖去亂砸該店招牌,像蠻橫的國民黨傷兵一樣。又比如他力主真誠坦率,曾當著胡適的麵說想殺他。

  他的奇特行為,也真叫人長見識。比如一般人宣傳自己的著作,即使不誇張,也不會自損。1935年他在《大公報》上為《吳宓詩集》做廣告時卻稱:“作者自謂其詩極庸劣,無價值,但為個人數十年生活之寫照,身世經曆及思想感情之變遷……所作之詩極少刪汰,亦未修改。”

  在新舊觀念交替之際,有很多性格自相矛盾的文化人,言與行難以統一。如果說胡適是一個反傳統的傳統主義者,那麽吳宓就是一個反西化的西方主義者,這也反映了近代某些知識分子的一種兩難心態。

  (二)酷愛讀書,求知欲旺盛

  吳宓幼時,讀書刻苦,每餐必由家人送至書房。一晚,家人送餅一隻,油潑辣椒一碟,吳宓讀書入神,誤用餅子蘸墨大啖,連曰:“香,香,香。”

  吳宓有即頌成章,過目不忘之才。1955年回安吳老家,於迎祥宮碑前小站片刻,隻將碑文口誦一遍,即能一字不漏默寫而出。

  一生求知不倦,學貫中西。南開大學王敦書先生(曾任中國世界古代史研究會會長)曾在南開圖書館找到一本介紹德國學者斯賓格勒學說的英文書《文明還是諸文明》,原是吳宓的藏書,書中有幾處吳先生的批注。王先生讀了後“深深佩服吳宓學貫中西、精通文史的淵博學識和敏銳眼光”(王敦書:《貽書堂文集》,中華書局,2003年,687頁)。

  吳宓青年時期在美國哈佛大學師從巴比妥(今譯白璧德),深受其“新人文主義”思想影響,提倡社會的道德與規範,注重人的責任。當吳宓、梅光迪等人學成歸國後,很快在中國文化領域形成了一種文化保守主義傾向。

  中國世界古代史研究會會長、南開大學王敦書教授曾在南開圖書館找到一部介紹德國學者斯賓格勒學說的英文書《文明還是諸文明》,原是吳宓的藏書,書中有幾處吳先生的批注。王先生讀了後“深深佩服吳宓學貫中西、精通文史的淵博學識和敏銳眼光。”(王敦書:《貽書堂文集》第687頁)。

  (三)喜臧否人物而又胸無城府

  縱觀《吳宓日記》,吳宓先生有一種基本性情便是喜臧否人物而又胸無城府。正因如此,他的記錄足可燭照其所處環境之真實形態。對於毛子水這位最終和胡適共生死的“胡黨”,吳宓先生在日記中就有過不同的評價,開始,他認為毛子水和自己非同道,而在同處雲南蒙自鄉間的患難歲月裏,他們朝夕相處,吳宓竟張羅著為毛子水找老婆。1938年10月12日至16日記:“子水之最可取者,為其賈寶玉式之性情,在此世中實不多見。”

  吳宓先生易於感觸而又胸無城府,使得他在“日記”中評價過的人物竟致有異日而殊樣之感。對於他最初的摯友吳芳吉、劉樸,乃至晚輩周光午、胡徵也是如此,對他寄於厚望的高足賀麟、錢鍾書是如此,對他的老師輩亦複如此。1911年4月6日,作者初入清華學堂,談及姚芒文先生:“惟國文教員姚,腐敗非常,胸中毫無宿學。每次上課,善於設法敷衍鍾點。種種動作,令人發噱。”吳宓當時竟想以此為材料:“編為一述實小說……則其中可笑之事如此類者,足令執卷者噴飯也。”過了12天,吳宓又寫道:“餘前謂國文教員姚,腐敗非常,不能無誤。姚亦有可取處,蓋其人喜為新異之議論,其評文亦如是,比之迂腐殊有間也。唯英文教員鍾,確係腐敗”。讀書至此,難免莞爾。

  吳宓先生的心態反應就象一卷十分敏感的膠片,遇光即曝,留下的,都是他印象中的真實,卻未必是本質的真實,倘不綜觀其全人,體察其大要,逕以其一二語據斷,則“三刀兩麵”“出爾反爾”之譏實難免也。倘有人言及吳宓先生性格之複雜一麵,便遽斷為有玷清名,似為衛道,實顯無知,已屬可憫,吳宓的複雜改變不了吳宓的可愛,還是議論姚芒文,到1911年9月30日,日記則感慨良多“上學期姚重光先生為餘輩授國文,其學問如何精博,其議論如何明通,其於文之道實真有所得,講授至詳且醒。”(摘自李廷華:文人圈內的幽微心境)

  (四)坦誠率真,十分憐才

  季羨林說:吳宓坦誠率真,十分憐才。學生有一技之長,他決不淹沒,對同事更是不懂得什麽叫嫉妒。他在美國時,邂逅結識了陳寅恪先生。他立即馳書國內,說:“合中西新舊各種學問而統論之,吾必以寅恪為全中國最博學之人。”也許就是由於這個緣故,他在清華作為西洋文學係的教授而一度兼國學研究員的主任。

  他的學生錢鍾書推崇吳宓是一位好老師,他擁有的歐洲文學史的知識足使年輕學子受益匪淺。吳宓對錢鍾書雖有一時門戶之見,但終出於愛才之心,又與陳寅恪先生一起,為西南聯大續聘錢為外文係教授大費心力。

  30中葉,清華外文係培養了一批著名學者作家,如錢鍾書、曹禺、張駿祥、季羨林等。

  鑒於吳宓的突出成就,1942年8月,國民政府教育部聘他為英國文學部聘教授,與陳寅恪(曆史)、湯用彤(哲學)同時獲得“部聘教授”殊榮,後又被聘為教育部學術審議委員會審議委員。這是對吳宓學術成就的一種肯定。能與他所景仰的陳、湯二人一起獲此殊榮,吳宓感到十分光榮,所以雖然有人建議他拒絕這一榮譽,他還是接受了。

  (五)教書育人,一絲不苟

  吳宓教授從走上講台那一天開始,備課認真就很有名。到清華之前,吳宓教授曾在南京東南大學任教三年,講授《歐洲文學史》等課程,一時聲譽鵲起。

  1923年,《清華周刊》有文章專述“東南大學學風之美,師飽學而盡職,生好讀而勤業”。其中述及吳宓授課:“預先寫大綱於黑板,待到開講,則不看書本、筆記,滔滔不絕,井井有條。”

  多年以後,學生回憶他的教課,無不充滿崇敬之情。李賦寧《懷念恩師吳宓教授》一文說:“先生講課,內容充實,條理清楚,從無一句廢話。先生對教學極端認真負責,每堂課必早到教室十分鍾,擦好黑板,做好上課的準備。”

  雖然吳宓作風很民主,詩人氣質很濃,但治學卻十分嚴謹。“吳宓先生在西南聯大講授‘歐洲文學史’時,除繼續采用翟孟生這部教科書外,主要根據他自己多年的研究和獨到的見解,把這門功課講得非常生動有趣,娓娓道來,十分吸引學生,每堂課都濟濟一堂,擠滿了本係的和外係的同學。這是當時文學院最‘叫座’的課程之一。每次上課書裏都夾著許多寫得密密麻麻的紙條。吳宓先生記憶驚人,許多文學史大事,甚至作家生卒年代他都脫口而出,毫無差錯。吳先生還為翟孟生的《歐洲文學簡史》作了許多補充,並修訂了某些謬誤的地方。他每次上課總帶著這本厚書,裏麵夾了很多寫得密密麻麻的端端正正的紙條,或者把紙條貼在空白的地方。每次上課鈴聲一響,他就走進來了,非常準時。有時,同學未到齊,他早已捧著一包書站在教室門口。他開始講課時,總是笑眯眯的,先看看同學,有時也點點名。上課主要用英語,有時也說中文,清清楚楚,自然得很,容易理解。”(趙瑞蕻《我是吳宓教授,給我開燈》)

  溫源寧《吳宓先生》一文說:“作為老師,除了缺乏感染力之處,吳先生可說是十全十美。他嚴守時刻,像一座鍾,講課勤勤懇懇,像個苦力。別人有所引證,總是打開書本念原文,他呢,不管引文多麽長,老是背誦。無論講解什麽問題,他跟練兵中士一樣,講得有條有理,第一點這樣,第二點那樣。枯燥,容或有之,但絕非不得要領。有些老師無所不談,卻不發任何議論,吳先生則直抒己見,言之有物:也可能說錯了,然而,至少並非虛誇。他概不模棱兩可,總是斬釘截鐵。換句話說,他不怕直言對自己有什麽牽累。在事實根據方麵,尤其是見於各種百科全書和參考書的事實,他是無可指摘的,隻在解釋和鑒賞的問題上你還可以跟他爭論。”

  弟子李賦寧也有類似的回憶:“先生寫漢字,從不寫簡筆字,字體總是正楷,端莊方正,一絲不苟。這種嚴謹的學風熏陶了我,使我終生受益匪淺。先生講課內容充實,條理清楚,從無一句廢話。先生對教學極端認真負責,每堂課必早到教室十分鍾,擦好黑板,做好上課的準備。先生上課從不缺課,也從不早退。先生每問必答,熱情、嚴肅對待學生的問題,耐心解答,循循善誘,啟發學生自己解答問題。先生批改學生的作業更是細心、認真,圈點學生寫的好句子和精彩的地方,並寫出具體的評語,幫助學生改正錯誤,不斷進步。”(李賦寧《懷念恩師吳宓教授》)

  吳宓教授這種認真負責的作風不僅表現在自己備課上。劉兆吉《我所知道的吳宓先生》提及一件發生在昆明的小事。有一次,“一位青年教師丟了上課用的教科書,問吳宓先生是否有此書想借用一下,沒想到引起了吳先生的嚴厲批評:‘教師怎能丟失textbook(教科書)呢!一定要找到,上課前必須找到!’晚上宿舍已熄燈睡覺了,聽到後樓敲門聲,聽到吳先生高聲問:‘textbook找到沒有?’……這件小事反映了吳先生對教育事業的認真負責,而且終生不渝。”

  吳宓教授在清華講《中西詩比較》,寫過一個教學說明:“本學程選取中西文古今詩及論詩之文若幹篇,誦讀講論,比較參證。教師將以其平昔讀詩作詩所得之經驗及方法,貢獻於學生。且教師采取及融貫之功夫,區區一得,亦願述說,共資討論,以期造成真確之理想及精美之賞鑒,而解決文學人生切要之問題。本學程不究詩學曆史,不事文學考據,惟望每一學生皆好讀詩,又喜作詩,終成為完美深厚之人而已。”

  當年他講西方文學課和世界曆史課,認真嚴肅,有時候也用英文講,議論時有警策之處。

  (六)言不阿貴,行不偎榮

  季羨林說:雨僧先生是一個特立獨行、不願同流合汙的畸人,是一個真正的人。

  文革時,吳宓是“貨真價實的資產階級學術權威”,受到殘酷批鬥和監禁勞改,但他依然不思“悔改”,蹲身牛棚,猶大寫其“姚文元在江青的卵翼下”,“我罪實質,是認為中國文化極有價值,應當保存並發揚光大。”一類文字。

  於是,批鬥升級,勞改加重,帽子再加一頂“現行反革命”。在批鬥中,老人被架上高台示眾,頭暈眼花,直打哆嗦,但還被西南師大中文係的紅衛兵推倒在地,致左腿骨折。後來又雙目失明。其時,識時務者說:“吳宓的反革命帽子是自己爭下的。”

  到文革後期,中國傳統文化受到徹底的破壞,而吳宓敢於在“批林批孔”運動中喊出“頭可斷,孔不可批”,表現出他自由的思想,獨立的人格。

  (七)以風流才子自詡

  吳宓一生偏嗜《紅樓夢》,是中國紅學的開拓者之一。他在西南聯大時組織了“石社”,專門研究《紅樓夢》。該社的入社規定非常有趣,社員入社時每人要交一篇讀“紅”心得;如能用自傳體裁,把自己比作《紅樓夢》中的一個人物,就會格外得到吳宓的賞識,吳宓自己就以“怡紅公子”自詡。

  吳宓多愁善感,自作多情。曾當著他苦戀的毛彥文的麵,談他與其他女子的交遊。吳宓狂熱地追求毛彥文,但當毛催促他立刻到上海相會時,吳宓仍在清華忙著編書,坐失時機,全心投入編集自己心愛的情詩,卻誤了約會。當毛彥文心儀於他,準備談婚論嫁時,吳宓卻生出了一絲隱憂,既想和毛彥文成為夫妻,又擔心婚後會不和諧,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自相衝突,讓吳宓患得患失,彷徨不已。

  1931年3月,吳宓赴巴黎進行學術交流。他一反以前溫情脈脈的樣子,將電報拍到美國,措辭強硬地令毛彥文放棄學業,迅速趕往歐洲,與之完婚,否則各自分手。

  有人指出,他動輒向毛彥文發出最後通牒,用語非常無理。與此同時,據傳說他還寫信回國,向一位叫“賢”的女人示愛,同時又與一位金發女郎打得火熱。在報複友人勸他促使他與已離婚妻子陳心一複婚時,卻“於靜夜在室中焚香禱神,咒詛其人速死”。

  吳宓留給後人的是一個嚴謹的學術大師印象,但他的婚戀卻如同一枚堅澀的青果。有人說他乃是一個“好色之徒”,話雖偏激,卻折射出了他在婚戀上不安分的一麵。

  錢鍾書曾經評論:吳宓寫詩好像為在感情上求解脫,詩集中情詩占了最多的篇幅,其目的好像不是為了“沒腦筋的輕浮少女”(scatter-brained flappers),就是為了“過氣的風騷婦人”(superannuated coquettes)。“風騷婦人”一語真正刺痛了吳宓,錢鍾書見到《吳宓日記》後為之歉然,並公開告罪,但青年錢鍾書真是他老師的知心人,洞察細微。

  吳宓無論在言在行都是“永不悔改”的浪漫者,並將其浪漫行徑記錄在詩集裏。他肆無忌憚地追求愛情,然而“他失去了樂園,並沒有得到夏娃”;他實在無法驅除那揮之不去的浪漫惡魔。吳宓的悲劇與苦惱,是源自靈魂深處的劇痛。

  為此,陳寅恪看得頗為透徹,說吳宓本性浪漫,不過為舊禮教道德所“拘係”,感情不得舒發,積久而瀕於破裂,因此“猶壺水受熱而沸騰,揭蓋以出汽,比之任壺炸裂,殊為勝過。”

  (八)自我批判即信仰之轉移

  《吳宓日記·續編》中對自我批判深深畏懼,常發出“生不如死”的悲苦之音。

  1952年思想改造運動中,吳宓為求過關,求領導小組的人為他的檢查稿大綱把關,認識到檢查其實是一種“科場應試之文”,其中,學理和邏輯、事業與道德、於國於黨的真實關心與建言,都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態度和立場,是對自己的錯誤的認識與改悔的決心。

  日記中多處提到文化專製之威,勝於民族征服者。清代還有一部明史,還傳下來顧、黃、王的著作(案,其實王船山書是後來曾國藩時代出的),《四庫》雖銷毀卻仍能保存文獻。由階級獨裁造成中國數千年之文化淪亡。《吳宓日記·續編》多次反複提到數千年文明古國之中華,已經成為一種信仰、一派學說之犧牲品,使後人隻知有某不知有國,厄運不知伊於胡底。

  吳宓記載了他直言改造思想是“信仰之轉移”,而大家認為他褻瀆了什麽什麽主義。忠誠坦白地向黨交心,順著意識形態的思路認真改造自己,其中大量記載了曆次運動如何交心、如何自我批評與幫助別人的過程甚至細節。《吳宓日記》中記王恩洋:“王先生極稱毛主席之豐功偉績,謂其救亡興國戡亂施治之大業,正吾儕儒生所想望者,而彼於一二年中竟成之。”“至於儒道、佛教並遭摧抑、吾儕所經營之學院及雜誌,皆不能續辦。斯固損失,然而真理惟一,大道永存。茲共產黨竟得成功,其所率由之道,亦必即是吾儕平日所篤信者,名異而實同故也。”

  吳宓還具體描述了思想改造運動中,身心所受的摧殘:“近半年來宓未作詩,少讀書,惟碌碌於上列十事,開會、聽講、撰公文、填表格,故身勞而心苦,至乃每日無時休息,每夕不外出散步,朋友書信斷絕不複,詩不作,更不親聖賢典籍、古典名著,於是誌愈摧、氣愈塞、情愈枯、智愈晦、神愈昏、思愈滯,而身愈瘦、肢愈弱、目愈眩、發愈白、容愈蹙、膽愈怯,尚不足為重輕者矣!”古典名著成為對抗文化專製淫威、安頓身心的唯一良藥,吳宓為我們留下一幅知識人靈魂與身體的掙紮圖。

  (九)不苟言笑,但為人寬厚

  吳宓平日表情嚴肅,不苟言笑,但心懷坦蕩,為人寬厚。1955年,他從安吳回西安,在三原搭乘火車,一列車員倒開水時,不慎將吳宓的手燙傷了,慌忙中未及賠禮,吳宓卻站起來,毫不介意地說:“無妨無妨,請勿耽誤公幹。”

  服務員離去,同行數人,均感詫異。詢之於吳宓,他說:“昔英相邱吉爾去議會發表演講,下車之時,夫人手被車門夾傷,血流不止。邱氏瞥見,神情慌急,但夫人卻一臉鎮靜連說‘無事’,待邱演講完畢,夫人方以實情告之。”

  吳宓意在告訴人們,凡事不可以小誤大,以私誤公。

  吳宓一貫克己守公,從不占人絲毫。1944年,他去寶雞訪友,購得三等車票。上車無座位,隻好站過道。其時,恰遇妹夫王俊生,該王持有免費乘車證,遂將他帶至二等車廂,找一空座,吳宓不知情,待查票時,列車員說:“三等車票,不能坐二等車廂。”王俊生即出示證件,說明身份關係,查票員亦謙笑允準,但吳宓卻異常生氣,憤然返回三等車廂,依舊站於過道,直到寶雞。

  (十)內心善良,樂於助人

  1977年,吳戴“反革命”帽子住在老家安吳,猶似老農,棉衣鶉結,衣食難繼。一日,偶與妹閑談,知鄉間中學未開英語,問其緣由,答曰:無外語教師。吳遂急切言曰:“那他們何不找我?我在美國呆過多年,我可以給他們講課。”蓋吳此時雙目失明,全身癱瘓,行將就木之人,拳拳之心實可感人。

  吳宓心善,樂於助人,因此也常受人之騙。他戴的進口手表,被兩個無賴以僅值六元的小鬧鍾哄騙而去。又有張姓之人對吳言說,吳一學生因病就醫,急需二百元住院費,吳不疑,即刻湊錢交付。嗣後,此張又來,言稱那學生開刀治療,又急需費用若幹,吳此時手頭已空,正籌思之際,此騙子以為吳有疑慮,便拿出一封“求援信”,高聲朗讀,恰逢保姆進來,驚見客人正念白紙一張。(蓋此時吳患眼疾,視物不清)。於是保姆喚人,將騙子扭送公安機關。吳對此不勝感慨,又對保姆的精明稱讚不已。

  (十一)真學識、真性情

  吳宓1978年臨終前的囈語:“給我水喝,我是吳宓教授!給我飯吃,我是吳宓教授!”在一個做學問的人的眼裏,教授是一個了不得的頭銜。在知識不曾貶值的日子裏,教授貨真價實,代表應得的榮譽和地位。教授的意義,是我們今天許多俗人無法理解的。可見,“文革”中的不幸遭遇給老人的創傷是多麽至深!“教授”兩字,在吳宓心中是多麽的崇高!吳宓有著真學識、真性情,卻自比為古希臘悲劇的英雄,而他的命運,恰恰中了他的讖語。

  吳宓經曆對個性的影響

  吳宓,1894年(清光緒二十年)出生於晚清儒臣的富裕之家。陝西省涇陽縣人,字雨僧、雨生。17歲以前,飽讀儒家經典。吳宓的父親和嗣父都曾經就學於三原宏道學堂,是劉古愚的學生,吳宓因此而稱呼劉古愚為“太老師”。

  現實與理想的矛盾

  1911年進清華學校之初,適逢辛亥革命,起初他思想很不通,後因時代潮流和廣大同學裹挾,才暫時改而擁護革命。不過,儒學在他思想中已深深紮根。

  吳宓的嗣父吳仲旗雖然一度做過“靖國軍總司令”於右任的秘書長,但本質上不是一個革命家。吳宓在《自編年譜》裏曾說仲旗公在吸引女人方麵本事最大,在甘肅任涼州都統時期吃了一回官司,幾乎把性命丟掉,原因竟然是他在與同僚一起逛花街柳巷時獨得妓女們的親媚,惹起同僚醋心齊燃,合夥設計謀把他送進了班房。當時吳宓在清華學校讀書,為營救嗣父,不得不奔走權門,看夠了其間醜惡。

  將來到美國留學去究竟準備學什麽?1914年吳宓日記中曾這樣記述:“而尤為痛心者,則爹嚐言英文學好,易謀飯碗。洋行之買辦,大人物之翻譯,得錢皆不貲,且最好先入美國籍,使中國亡,則可保一家之安樂。”吳宓那年隻有20歲,雖然性格比較懦弱,畢竟血管裏流的是青春之血,他在這段日記後麵寫道:“餘書此語,餘手幾僵”。覺得“萬事皆無趣味,每欲自輕生,惟念及他日對於斯世及生民有重大之責任,遂複勉自振”。

  剛進入蒼茫人海的,吳宓的思想就充滿了現實與理想之間的矛盾,此後無論遭遇什麽事情,吳宓都要被自己的情緒再三反複折磨。

  在吳宓去美國之前,清華學校校長周詒春就勸告他,以後就攻讀文史,寫一輩子文章,做一輩子學問罷。

  新文化與守舊的矛盾

  1917年23歲的吳宓赴美國留學,早歲負笈清華,留學哈佛,攻讀新聞學,1918年改讀西洋文學。與陳寅恪、湯用彤並稱為“哈佛三傑”(一說“哈佛三傑”為陳寅恪、俞大維、湯用彤)。在美國,他的幾位好朋友都不像吳宓這樣自己折騰自己。留美十年間,吳宓對19世紀英國文學尤其是浪漫詩人作品的研究下過相當的功夫,獲得哈佛大學比較文學碩士學位,有過不少論述。

  1917年1月《新青年》2卷5號發表了胡適的《文學改良芻議》一文。新文化運動揭幕後,吳宓就很反感。留美期間,他對五四運動時期的“打孔家店”深惡痛絕,並與少數友人梅光迪、柳詒徵等計劃回國來唱對台戲。他不獨反對當時的學生運動,連男女同校這一新鮮事物也不能容忍。

  1921年6月吳宓學成回國時,他為了到東南大學與梅光迪等人籌辦《學衡》雜誌與《新青年》對抗,竟拒絕了北京高等師範學校月薪300銀圓的主任教授職務,而就任東南大學文學院教授,月薪160銀圓,講授世界文學史等課程,並且常以希臘羅馬文化,基督教文化、印度佛學整理及中國儒家學說這四大傳統作比較印證。

  1922年創辦《學衡》雜誌,吳宓在東南大學與梅光迪、柳詒徵一起主編,11年間共出版79期,於新舊文化取徑獨異,持論固有深獲西歐北美之說,未嚐盡去先儒舊義,故分庭抗議,別成一派。這一時期他撰寫了《中國之新與舊》、《論新文化運動》等論文,采古典主義,抨擊新體自由詩,主張維持中國文化遺產的應有價值嚐以中國的白璧德自任。此後著有《吳宓詩文集》、《空軒詩話》等專著。

  吳宓離開東南大學後到東北大學、清華大學外文係任教授,1927年6月,他在王國維靈前行跪拜禮。同年9月22日,他在《大公報》發表的《孔子之價值及孔教的精義》一文中說:“(孔子)常為吾國人之儀型師表,尊若神明,自天子以至庶人,立言行事,悉以遵依孔子、模仿孔子為職誌。又借隆盛之禮節,以著其敬仰之誠心。廟宇遍於全國,祭祀綿及百代,加贈封號,比於王者;入塾跪拜,與祖同尊。”但他卻不承認這一事實:自鴉片戰爭以來,儒學在與西方現代文化的鬥爭中,屢戰屢敗,致使中華民族幾難自立於世界民族之林。以儒學立國的清王朝崩潰了,尊孔的袁世凱和北洋軍閥覆滅了,提倡讀經的蔣介石政權也日益腐化墮落。

  吳宓、梅光迪等人以《學衡》雜誌為核心,與胡適、陳獨秀等人所領導的新文化運動相對抗。在吳宓早年的日記中,提及上述二人時均直呼其名,即便是朋友,若與胡適等人有相同主張則一概視其黨羽。雙方矛盾之尖銳今人難以想象,以至於後來吳宓到了清華,在一次宴會上,胡適戲問吳宓:“《學衡》有何新陰謀?”吳宓竟答曰:“欲殺胡適耳!”

  1929年9月錢鍾書考入其父錢基博曾執教的清華大學外文係,成為吳宓的得意門生,師生間常有詩詞贈答與唱和,然而1937年因錢鍾書一篇書評,師生關係曾緊張了多年。

  婚姻與戀愛的矛盾

  吳宓的婚戀也頗值得深入分析。吳宓在美時經同學陳列勳介紹,與其妹陳心一訂婚,陳心一性格賢良,又曾在女校就讀。吳宓作為“新人文主義”門徒,按常理注重責任,應與妻子白頭偕老。然而風雲突變。吳宓同學朱君毅與其表妹毛彥文相戀近十年,終因移情別戀而棄毛彥文而去。說來毛彥文還曾有恩於吳宓,毛與陳心一為校友,當年朱君毅為吳宓婚事曾托毛彥文打探陳心一消息。吳宓起初是從朱君毅時常給他讀毛彥文所做的詩文而感欽佩,再到對毛彥文被朱君拋棄而生同情,終於被毛彥文的才貌折服,越過了“朋友妻(含未婚妻)不可欺”的留美學人傳統。

  為追求毛彥文,吳宓不畏千裏迢迢,三下江南僅為能與其共處片刻;為追求毛彥文,吳宓不顧親友勸阻甚至撕破臉麵,決然與發妻陳心一離婚;為追求毛彥文,吳宓拋棄了“新人文主義”而替彥文主編的刊物撰寫白話文;為追求毛彥文,吳宓安排彥文留學、兩人在英國相會;為追求毛彥文,可說吳宓走上了“離宓之精神遠矣”的不歸路。

  在《吳宓日記》中,隨處可見他對海倫(毛彥文的號)的愛戀,甚至記錄了他與友人為追得毛彥文而籌劃的方案數種。

  即便毛彥文嫁給了大她三十歲的前國務總理熊希齡,在熊希齡去世之後吳宓馬上與朋友商討娶毛彥文之事。吳宓詩雲:“吳宓苦愛毛彥文,三洲人士共驚聞。離婚不畏聖賢譏,金錢名譽何足雲。”

  從順境到厄運

  1937年“七七”盧溝橋事變後,抗戰全麵爆發,清華奉命南遷。11月7日,吳宓與毛子水等清華師生離開北京,經天津、青島、漢口、長沙,於1938年3月抵達昆明西南聯大。在西南聯大外文係,主要講授世界文學史、歐洲文學史、古代希臘、羅馬文學史、新人文主義、文學與人生、翻譯課、中西詩之比較等。吳宓同時還給研究生上課,主要課程有:雪萊研究、西方文學批評、比較文學等。

  吳宓於1941年被教育部聘為首批部聘教授。1943-1944年吳宓代理西南聯大外文係主任,1944年秋到成都燕京大學任教,1945年9月改任四川大學外文係教授,1946年2月吳宓推辭了浙江大學、河南大學要他出任文學院院長之聘約,到武昌武漢大學任外文係主任,1947年1月起主編《武漢日報·文學副刊》一年,其間清華大學梅貽琦和陳福田一再要他回清華而不得。

  1949年廣州嶺南大學校長陳序經以文學院院長之位邀他南下,且其好友陳寅恪亦在嶺南,他不去;教育部長杭立武邀他去台灣大學任文學院長,女兒要他去清華大學,而他都未理會;即於4月底到重慶相輝學院任外語教授,兼任梁漱溟主持的北碚勉仁學院文學教授,入四川定居了。

  1950年4月兩院相繼撤消,吳宓到新成立的四川教育學院,9月又隨校並入西南師範學院曆史係(後到中文係)任教。結果是虎落平陽,晚景不佳。

  1966—1976年文革期間,吳宓成為西南師範學院批鬥的大罪人,以種種罪名蹲入牛棚,到平梁勞改,受盡苦難。76歲的老人幹不動重活,還被架上高台示眾,頭暈眼花直打哆嗦,被推下來跌斷左腿。之後又遭斷水斷飯之折磨。腿傷稍好,即令打掃廁所。

  1971年病重,右目失明,左目白內障嚴重,就隻好讓他回重慶養病。1977年吳宓已生活完全不能自理,隻好讓其胞妹吳須曼領回陝西老家,終於使他得到兄妹的照顧和溫馨,延至1978年1月17日病逝老家,終年84歲。1981年1月17日,吳宓的骨灰,由吳須曼送至安吳堡,葬在白雪籠罩的嵯峨山下。

  吳宓的知識結構

  17歲以前飽讀儒家經典。1911年進清華學校。

  1917年的吳宓23歲赴美國留學,在哈佛大學攻讀新聞學,1918年改讀西洋文學。獲得哈佛大學比較文學碩士學位。1921年6月學成回國。

  吳宓浪漫者的16種個性特質(Traits)

  用因素分析法,可以得出吳宓的16種個性根源特質的測試結果:

  樂群性(+)、聰慧性(+)、穩定性(——)、恃強性(——)、興奮性(——+)、有恒性(+)、敢為性(+)、敏感性(——)、懷疑性(——+)、幻想性(——)、世故性(+——)、憂慮性(——)、求新性(+)、獨立性(+)、自律性(+)、緊張性(——)。

  吳宓善於交際、赤誠、樂群,他不慣孤獨、喜歡熱鬧;他聰明、富有才識、抽象思考能力強;他情緒不穩定、易衝動;他好勝心強、武斷,好鬥,但是也溫情、謙遜、隨和;他熱情、但又沉靜、審慎;他自覺、膽大心細、敢作敢當、但不冒險,猶豫畏卻;他敏感、但抱幻想、感情用事,難以自我克製;他警覺、但剛愎自用,他不善於接受、容納別人的正確意見;他狂放,又腳踏實地;他不世故、又坦率、樸實、天真;他自信、但不沉著;他求思想自由、愛批評、但又守舊;他自有主張,不隨大流;他嚴於待己、不鬆懈、但不拘小節;他一般很少緊迫感、又不能放鬆自如。總之,吳宓是一個矛盾的集合體。

  吳宓的個性因素(特質),可以概括為下表——

  吳宓的浪漫型個性因素表

  A,樂群性(+)外向、愛社交——內向、不善交際(——)

  B,聰慧性(+)聰明、理智——遲鈍、欠理智(——)

  C,(情緒)穩定性(——)沉著、情緒穩定——易激惹、情緒不穩(+)

  E,恃強性(+——)爭強好勝——溫順、隨和(+——)

  F,興奮性(+——)活潑、熱情洋溢——嚴肅、冷靜(+)

  G,有恒性(+——)道德觀念強——玩世不恭、漠視規則(+——)

  H,敢為性(+——)膽大、冒險——退縮、猶豫(+——)

  I,敏感性(+)感覺敏銳——不敏感(——)

  L,懷疑性(——)懷疑、警覺——輕信、麻痹(+)

  M,幻想性(+)富於幻想、心不在焉——現實、腳踏實地(——)

  N,世故性(——)世故、老練——坦率、樸實(+)

  O,憂慮性(+)憂慮、不安——無憂無慮、滿足(——)

  Q1,求新性(+——)求新、思想自由——守舊、保守傳統(+——)

  Q2,獨立性(+)獨立自主、有主見——服從、依賴群體(——)

  Q3,自律性(+——)自律、受約束——任性、無拘束(+——)

  Q4,緊張性(+——)緊張、緊迫感——放鬆、鎮定(+——)

  五因素模型檢測吳宓的人格結構

  (E)傾向性(+)

  (A)隨和性(+——)

  (C)認真性(+)

  (N)情緒性(——+)

  (O)開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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