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閱讀頁

第九章 古城詠歎調

  ●白崇禧退守長沙,拿程潛開刀。獲知“子弟兵”被剿,程潛雙腳直跺。毛澤東在關注家鄉。林彪在程潛、李默庵、陳明仁的名字下麵畫了一個碩大的問號。

  白崇禧一退到長沙,首先考慮的便是如何“修理”程潛。在他看來,湖南是頂重要的,退可以作擋箭牌,又可以把它和廣西連成一片,他當然是想早抓在手裏而後快。

  其實,早在2、3月間,當程潛在湖南大搞和平運動時,他便想找人替換程潛了,請程潛另就廣州考試院長的“高職”,但那時他的確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湖南如果沒了程潛這塊“家長”牌子,恐怕會四分五裂;再者,他那時人在武漢,實在有點鞭長莫及,這事便暫時擱下了。現在,既然自己已經躺到了人家的臥榻上,這事當然刻不容緩!

  不過,他也清楚,要動程潛也不是兒戲一樁。程潛是國民黨中少有資格的元老不說,在湖南民眾中的聲威也如日中天;而且手下有一班武將謀臣,掌握著幾萬軍隊,弄不好便會釀出些事故來。

  但白崇禧畢竟是白崇禧,不然就不叫小諸葛了。

  他決定先從程潛的左右臂開刀。

  最初的目標是唐生智的“湖南人民自救委員會。”

  白祟禧選唐生智的“自救會”開首刀是有他的道理的。唐生智也是國民黨的元老,北伐時就曾任北伐軍的前敵總指揮,之後和蔣介石數度結怨,直到辭官回湖南東安老家閑居。後來,是程潛托人把他請出山的,到長沙時,程潛親自到車站迎接,規格之高,無可比擬、他到長沙的第三天,即借省參議會名義召開了湖南自救座談會,正式成立了“湖南人民自救委員會”,以後大唱和平讚歌,宣揚走和平解放湖南的道路,與共產黨的和平主張有同工異曲之妙。所以,白崇禧選擇其開首刀,既可表明一種態度,又可威懾程潛:元老並不值錢,照動不誤。

  主意一定,白崇禧便請了參議會長唐伯球,“自救會”副主任委員仇鼇等人到家中赴宴,提筷端杯之際,話就慢悠悠地出來了:

  “孟蕭(唐生智字)先生呢?領導湖南‘自救會’本來是件好事,但現在情況太複雜了,魚龍混珠,很容易被共產黨的應聲蟲利用,我看還是取消好。”

  果然,唐伯球一聽緊張了,宴會一結束,便趕夜找到了唐生智,把情況一五一十地說了。起初,唐生智是有些震怒的:“媽媽的,這不是給‘自救會’下通緝令、給老子下逐客令麽!老子就不走,看這個偽君子能把我怎麽樣!”

  唐伯球到底謹慎一些,勸道:“孟公息怒。蔣、白的特務是什麽事都幹得出來的,我看還是避避風頭為好,莫作無所謂的犧牲。”

  唐生智仔細一想,也是的,樹大招風,古之常理,不如暫避一下吧。於是,他便於翌日深夜秘密起程,回東安老家繼續他的和平運動去了。

  唐生智一走,白崇禧順理成章地取締了“自救會”,且振振有詞:

  “各地自救會,擅自收編人槍,把持武力,苛擾人民,應嚴行取締,以竭亂源。”

  揮刀砍掉了“自救會”,白崇禧算是去了一塊心病,又把目標移到了程潛身邊的主和謀臣程星齡、肖作霖、鄧介鬆身上。其實,早在4月份,白崇禧對這三個人就有了忌諱,他對唐星說過:

  “不能再讓他們在宣傳戰線上占有市場了,鄧介鬆、肖作霖和程星齡無論如何要從程潛身邊滾開,否則他們一定會弄出亂子的!”

  現在,白崇禧當然更要他們“滾開了。”對於重兵在握的他,這自不是作難的事,派桂係親信楊績蓀接了省委秘書長,田良驥接了民政廳長,又讓反共姿態高的陳明仁兼了警備司令,於是,程星齡被迫遠走他方,肖作霖、鄧介鬆也隻好歸隱邵陽老家。

  走完這幾步,白祟禧就要對付程潛的部隊了,這也是他對付程潛的重心之所在!

  程潛從南京回湘主政來,苦心經營了幾萬部隊,尤其是第102軍第314師,可說是嫡係的嫡係,子弟兵!全師清一色的湖南子弟,師長陳達是程潛的老部下,從國防部四廳廳長的位置上拉過來的,又通過陳達與國防部的關係,給全師裝備了全套美式武器裝備。程潛的侄兒程傑也在該師任團長。對這樣一支部隊,程潛也是寵愛有加,4月份就曾冒雨校閱,閱後召集營以上軍官嘉勉,把自己收藏的一部分手槍贈給了他們,並在省府經費特別困難時撥出兩萬銀元,作為該師特別周轉費。

  正因為如此,白祟禧視為眼中釘,必欲除之而後快。

  他使用的是最慣常的整編手段。

  為了達到目的,他將駐湖南的3個軍7個師和自己從武漢帶來的2個軍4個師合編為3個軍共9個師,對第314師呢?則利用國防部次長兼第4編練司令黃傑的關係,秘密將其編製撤銷了,部隊予以編散。

  他又將出頭露麵的工作交給了陳明仁。

  6月初,陳明仁召集各軍師長開會公布整編命令,第314師師長陳達因事先探聽了會議內容而拒絕出席會議,隻派副師長祝凱列席。果然,白崇禧來的是大動作,師長陳達調第29軍任副軍長,明升暗降;副師長、參謀長均調他部,所屬三個團均編入他部,所轄防地亦移交他部。

  祝凱回去將情祝一說,大家頓覺情況嚴重了,遂決定另樹一幟,接受中國人民解放軍江南地下黨第4軍第2師番號,由陳達和副師長劉雋各率一部分頭向寧鄉蓮花山開進,6月12日在蓮花山會合。

  陳達一動,程潛就急了,一怕部隊因此難保,二怕禍及白崇禧對自己下毒手,故要陳明仁出麵調解,因陳達不了解陳明仁的真麵目,拒不見麵。沒奈何,程潛又和陳明仁作商量,最後決定將314師改為保安師,為免白崇禧插手,他們要求陳達將部隊開至嶽簏山整編。

  6月15日,第29軍參謀長劉雲楷,綏署高參李昊、政工處長謝一中攜程潛、陳明仁的親筆信到第314師暫駐地蓮花山,見到陳達後,轉交了信件,轉達了程潛、陳明仁的意思。陳達和幾個地下黨代表反複研究了,為不影響程潛的整個計劃,決定接受這一調處。

  6月20日,陳達率第314師向嶽麓山開進。

  豈料,這正落在白崇禧的陷阱中。就在第314師向長沙嶽麓山開進時,白崇禧秘密調轉向衡陽開進的桂係第7軍及其他一部共14個團繞道湘潭,埋伏於第314師必經之地,待第314師進入埋伏圈後,猝然發起了攻擊。第314師倉促應戰,雖重創桂軍一部,但終因寡不敵眾,分散突圍,隻有少數突出包圍圈。

  程潛獲知第314師被殲,雙足直跺,白須亂顫,痛恨交加猶不足形容。但痛也好恨也好,都已晚了,這個師終歸是自己將其送入虎口的。

  白崇禧卻自在多了,為鞏固對湖南的統治,他又報請國防部,在芷江設立了湘西綏靖公署司令部,在湘鄂贛邊境設立了湘鄂贛邊區綏靖總司令部,分別委任自己的親信劉嘉樹和霍揆章當了司令官。與此同時,他還組織了類似特務組織的“湖南青年工作團”、“反共宣傳委員會”等反動團體,網羅了一批嘍羅幹將,實施破壞和平活動,進行反革命宣傳。一時間,湖南境內烏煙瘴氣,腥雨橫飄。

  程潛是真正的無奈了,身邊良臣散盡,軍隊淪喪,大權旁落,成了一個身副其實的光杆司令。不僅如此,白崇禧和他的手下幹將還常常指桑罵槐,拿他作開心丸。一次,白崇禧甚至在省政府會議上開罵:

  “近來,我們黨政軍階層有個別負責人物,與共產黨作戰決心不堅,戰鬥意誌薄弱,走向了思想上叛變、精神上投降的邊緣,這種人還不懸崖勒馬,黨國要他還有何益處?”

  坐在主席台上的程潛是一臉的尷尬,但受製於人下,有何辦法呢?隻有忍氣吞聲了!好在他還工於五律,雖無心作,抄抄舊作消解重愁還是可以的,況心境與詩意也頗為吻合:輾轉苦夜長,

  披衣生前庭。

  憂來誰當見?

  明月照我欞。

  北風中夜號,

  戲角時一鳴。

  忉恒不自己,

  翹首望天明。這時的程潛,的確是翹首以盼了!

  毛澤東在關注著中南戰場,也在關注著程潛。

  白祟禧棄武漢南逃長沙,張軫率部起義,可說是一喜一憂,喜的是張軫在中南戰場開了個好頭,憂的是白崇禧幾十萬主力基本沒動,原計劃是咬住他在武漢東南地區打一仗,殲滅或大部殲滅其有生力量,但白崇禧太狡猾了,一有風吹草動,拔腿便溜,也不枉了小諸葛之名。但正是由於這麽一個對手,統領著一支尚未太挫銳氣的部隊,難免不會有意外之舉。

  毛澤東俯在地圖上琢磨著對策。

  朱德夾著支大雪茄進來了,憨厚地笑笑,問:“主席,你在想啥子呢?”

  “我在琢磨白崇禧,他既然能夠有計劃有組織的撤退,會不會突然反咬一口呢?林彪輕易得了武漢,怕就怕他頭腦發熱。現在,第40軍已至蒲坼,第43軍已至永修,勢如破竹,這固是一件好事,但孤軍深入,當防患於未然。”

  朱德道:“是不是讓陳賡接應一下?”

  毛澤東道:“我看43軍先讓陳賡指揮一段時間吧,18軍也暫時歸到他的旄下,我看陳賡是韓信帶兵,多多益善。不過,總的還是要歸林彪統一指揮,中南地區最難對付的就是白崇禧了,非得合兩股力量不可。”

  朱德看了看地圖道:“我同意。”

  毛澤東又說:“武漢解放,張軫立了一大功,雖說人數不多,又是雜牌軍,但是從白崇禧魔掌中跳出來的,為中南地區樹了個好榜樣。”

  朱德道:“不知程潛、李默庵、陳明仁作何感想?”

  “老蔣容不得他們,白崇禧也容不得他們,我們應該敞開大門呀!”

  “怕就怕他們一時轉不過彎。現在白崇禧又坐鎮長沙,有張軫一例,恐怕會要作些清理工作,他們要動作就要難一些嘍。”

  毛澤東笑笑,不自覺地摸支煙點了:“也未見得是壞事,逼反逼反,逼是一個重要因素,林衝不被逼就不會上梁山。程潛呢,在國民黨中牌子老,資格老,走得卻不順,各個時期與蔣、白總是疙疙瘩瘩的,這個彎恐怕會轉,再說,他返回湖南,是想有為的!”

  “最難轉的恐怕還是陳明仁,他守過四平,顧慮最多。”

  “此一時,彼一時,我看他還算個識時務的人。”

  ……

  6月2日,中央軍委就南進作戰和湖南問題電示第四野戰軍,電報說:“各軍到齊休整一個時期,然後三路或兩路同時動作,齊頭並進,一氣打到贛州、梆州、永州之線,使白崇禧各部處於我軍猛打猛追猝不及防而遭我各個殲滅,如象劉鄧從江邊一氣打到閩北那樣。程潛、李默庵、陳明仁有和我們合作反蔣反桂之可能性,請你們亦利用張軫推動程潛,站在我們方麵。”

  林彪看完電報後,良久不語。過了半天,他用紅藍鉛筆在“如象劉鄧從江邊一氣打到閩北一樣”下麵劃了重重的一條橫線;又過了一陣,在程潛、李默庵、陳明仁的名字間打了個碩大的問號。

  ●程潛回湘主政,起手三板斧,一臉的“黨國”麵孔。湖南地下黨組織軍事策反小組,邀方叔章、程星齡等遊說程潛。湖南的和平揭開了序幕。

  程潛回湘主政,是48年7月間。

  說來,這是“行憲國大”的一連串連鎖反應。48年4月,“行憲國大”在南京召開,總統之職自是蔣介石一P股坐了,李宗仁、孫科、程潛等人參加副總統競選,結果李宗仁以微弱優勢獲勝。這可把蔣介石氣壞了,他支持孫科未果,刮了麵皮不說,他與桂係之間在曆史上也素有積怨,數度兵戎相見。現在李宗仁當選,白崇禧又任國防部長,如果兩人合夥一折騰,後果不堪設想。於是,蔣介石用何應欽替代了白崇禧,把白崇禧打發到武漢當了“華中剿匪總司令。”但這樣蔣介石又不放心了,武漢是九省通衢的重鎮,曆來為兵家要地,如果讓白崇禧將其與湖南及老巢廣西連成一片,後果同樣不堪設想。於是扼守湖南這個咽喉要道成了重要的一環。蔣介石想到了程潛。程潛資格老不說,在湖南素有威望,與新桂係亦有宿怨,此次競選又敗在李宗仁手下,讓他到湖南去牽製桂係最為合適。

  48年6月20日,程潛被任命為長沙綏靖公署主任,管轄湘贛兩省兼湖南省政府主席。

  程潛呢,一生置之風雲之中,左蹦右跳,到後來卻落個兩手空空,也就樂得有個基地,以作應變之策。

  7月24日,程潛帶著大班人馬至長沙走馬上任。湖南黨政軍機關和民眾團體組織了盛大的歡迎會,一時間彩旗飄舞,人群如潮,各色人等,紛湧雲集。程潛包裹在這熱鬧的氛圍中,是頗有些躊躇滿誌的,在萬人注目之下開始了回湘主政的第一次演說:

  “我這次回湖南,很多老朋友將我比作‘家長’前來當家,我聽了這話非常不安。我們這個大家庭裏,多少老兄弟、小兄弟在家裏受苦受難,叫我這個當家的,怎麽去安慰他們的悲痛,滿足他們的希望呢?想來想去,不管我是不是家長,這裏總是我的家,我不來當家則已,既然來當家,就要設法興家,至少不敗家。”

  鄉音俚語家常話,頗是博人好感,眾人熱烈鼓掌。可是,掌聲未落,程潛的話調就變了,激昂起來:

  “現在,匪災是全國性的,也可以說是國際性的,我們要努力‘剿匪’。我既然回到湖南,大家就不用再怕共產黨了。頭一個月,我判斷他們絕不會來;到了第二個月,他來我也不怕;若到了第三個月,就隻怕他不來:”

  這一類大話是大家聽慣了的官家牛皮,現在從程潛由中再吐出來,許多寄予期望的聽眾便別有一番滋味了,情緒有了騷動。唯一些堅決反共分子高興壞了,如長沙警備司令蔣伏生、湖南CC頭目張炯等把手掌都拍紅了。

  程潛依然故我,順著思路大談“戡亂救國”的老調,一套一套的,甚至到最後喊了起來:

  “我今年六十七,但我決不惜任何犧牲與‘共匪’拚命,縱然我有一百歲了,我還有勇氣和‘共匪’拚命!”

  這番話自然迎合了一些人,也迎合了遠在南京的蔣介石,但更多的人卻是深深失望和不理解:程潛真要倚三湘四水和共產黨拚命麽?

  8月10日,程潛宣誓就職,並同日發表《告全省同胞書》,再次大肆叫嚷“戡亂剿匪”。這一回,就連他從上海挖回來的傾向和平的主要謀臣肖作霖都不理解了:

  “頌公,你真要為蔣介石成仁呀?”

  程潛聽了默不作語,恐怕是內心裏也很矛盾。果然,到9月19日,程潛忽然下令撤銷專門反共的戡亂委員會,這下輪到反共分子大嘩了,大有風向變了感覺,可沒幾天,程潛又親自手書了戡亂建國五項公約,給進步人士再潑了一瓢冷水。

  不過,程潛雖在政治傾向上飄飄忽忽,但抓權抓軍隊卻是實實在在的,頗見封疆大吏之老辣作風。

  省黨部主任委員張炯是湖南CC的骨幹分子,根深蒂固,常常對程潛暗中作梗。程潛便利用鄧介鬆、鄧飛黃與CC派有聯係的條件瓦解他們,把省黨部幾個骨幹分子如劉修如、朱有為、肖訓等人拉過來了,致使張炯號令不靈,成了孤家寡人,隻好一走了之。程潛順理成章地取代了。

  省參議會議長趙恒惕是湖南的老軍閥,與程潛又交惡已久,當然是清除之列。於是,程潛派肖作霖與其“閑談”,說要派半個警衛班警衛他的安全,趙恒惕本來就忐忑不安,這一嚇,忙稱病遠走上海,辭了議長之職。程潛便內定唐伯球接任了。

  長沙警備區司令蔣伏生是蔣介石的得意門生和忠實信徒,擱在眼皮底下很是障眼。程潛便報請國防部將衡陽警備司令部擴大為警備區,將蔣伏生調去了事,長沙警備區司令的要職則安排了自己的得意門生劉進繼。

  在此剔除異己的同時,程潛也把抓軍隊放到了首要位置上。早在他回湘之前,便向南京國民黨中央請準在湖南成立5個國防師,回湘之後,立馬進行編訓。至11月初,綏署兩個軍共6個師的人員編製全部發表,其中駐湖南的5個師分別是第62師,師長夏日長;第232師,師長康林;第314師,師長陳達;第322師,師長湯季楠;第14軍一個師,師長張國斌(第14軍是李默庵的老底子,時僅剩一個完整師,軍長張際鵬)。人數達5萬之眾。

  在編組正規軍的同時,程潛又將省保安大隊擴編為三個旅,並對各縣市的自衛隊、警察、保安隊等名目繁多的地方武裝進行了整訓,將其變成了一支能為己所用的武裝。

  致此,程潛算是站穩了腳跟,集長沙綏署主任兼湖南省主席,省黨委主任,省保安司令,湖南省軍管區司令等五大要職於一身,轄近6萬部隊。

  程潛回湘,中共湖南省地下黨組織也在密切注視他的動向,並為此成立了軍事策反小組,總負責是省工委領導人周禮,策反小組組長是餘誌宏。

  餘誌宏和程潛同籍,是醴陵人,任過原湖南省政府主席王東原的秘書,有過豐富的敵內部工作的經驗,又有較好的職業掩護——湖南大學的講師。所以,黨組織把直接和程潛身邊軍政要員打交道的任務交給了他。

  餘誌宏選中的第一個工作對象是方叔章。方叔章曾在程潛的天水行營任過秘書處長,與程潛既是詩友,又算清客,拜訪無須通報,見麵無話不說。餘誌宏便通過湖南大學中文係王嘯蘇先生的介紹,結識了方叔章先生,幾番相談,道古論今,頗是投機。到這時,餘誌宏便提出了請他勸說程潛認清形勢,走和平道路一事。方叔章滿口答應了。

  果然,方叔章在程潛麵前無所顧忌,談話談到知心處,隱密的話就出來了:

  “頌公,蔣介石江河日下,怕是難挽頹局,你準備走哪條路?是和共產黨合作,走和平道路?還是去香港、台灣、美國?你一家十餘口,到香港或美國怎麽生活?台灣當然不能去,你又和李宗仁、白崇禧搞不來,今後怎麽辦?”

  程潛平時雖頗為強硬,但內心裏是頗為矛盾的,知心老友麵前也就無須遮掩了:“有什麽出路,怎樣也不能投降呀。”

  方叔章道:“不投降,跟共產黨拚個魚死網破?你有多大的本錢,值得麽?”

  “投降我是堅決不幹的!”

  方叔章可不給他留麵皮:“你不投降?日本天皇還投降呢!順者昌,逆者亡,古之常理嘛。何況你可以講和,這又不是投降。”

  這話戳到了程潛的痛處,他沉默良久,歎息一聲說:“現在也許還不是時候。”

  方叔章接口反駁:“還不是時候?你硬要人家脫掉你的褲子打P股才是時候呀?”

  程潛又沉默了一會:“講和,就得找共產黨,你找得著麽?”

  方叔章神秘地笑道:“人倒不難找,恐怕你周圍就有啊!”

  “哦?”程潛真是吃了一驚,忙問:“誰?”

  方叔章不急不慢道:“依我看,你那位本家兄弟就不尋常,他在福建時就有過共產黨的嫌疑,現在回到長沙,雖不敢說就是共產黨,依我看至少有聯係。”

  程潛一聽,真還是那麽回事,遂會意地點了點頭。

  程潛的本家兄弟程星齡原是福建省政府的秘書長,因“楊潮案件”牽連被蔣介石下令拘捕,押於台灣行政長官公署特務團,後經劉斐、許孝炎的聯名擔保才獲釋,寄居於台灣。

  程星齡的回湘,也是餘誌宏促成的結果。

  48年7月底,餘誌宏從原福建省政府顧問馬子穀那兒獲知老朋友程星齡已獲釋,遂產生把他接回長沙做程潛工作的想法,在經得省工委和周禮的同意後,修書一封,托人帶給了程星齡。

  程星齡接到餘誌宏的信後,欣然應約,舉家遷回長沙,又欣然接受了做程潛工作的任務。

  可是,當程星齡以族弟身份謁見程潛時,程潛因當時正大喊戡亂,對有共產黨嫌疑的程星齡甚是冷淡,甚至連個飯缽子也不願賜與。倒是程潛身邊的重要謀臣蕭作霖和鄧介鬆注意到了,認為程星齡是一個頗為重要的人物,可能與共產黨有聯係,故產生了把他拉進省府的想法。

  10月底,湖南的物質出現了供應困難的嚴重局麵,程潛擬增設一個物資調節委員會,需要一個具備能力的人出來為其管事,這時,蕭作霖和鄧介鬆便鄭重地向程潛推薦了程星齡。

  程潛思慮再三,終點了頭。

  自此,程星齡有了時常出入省府麵見程潛的契機。

  然而,程潛與程星齡的交心交底卻是年底的事了。這一方麵是由於方叔章的提醒的作用,更重要的則是國內政治軍事形勢的急劇變化迫使程潛尋找“應變”之路所致。此時,東北戰場已結束,蔣介石喪失了47萬精銳之師,淮海和平津的國民黨部隊又陷入了解放軍的重圍,在這種形勢擠壓下,程潛便不得不尋找退身之策。

  12月31日深夜,程潛把程星齡叫到省政府,摒去左右,作心腹之談。他說:

  “局勢發展很快,看來老蔣快要完蛋了,今日白崇禧派人來長沙,帶來了他關於和平解決國是的電稿,征求我的意見。我以為,老蔣這幾個戰役(指淮海、平津)肯定打不贏,現在桂軍雖然沒有經過大的打擊,但無論數量和戰鬥力和蔣軍比都是微不足道的。這次李、白倡言和平,顯然是逼蔣下台,由桂係來主持談判,與中共形成以長江為界、南北分治的局麵,我看這會是夢想。”

  程星齡看了程潛遞給他的白崇禧的和平通電稿,是頗讚成他的分析的,說:

  “主張和平,反對內戰,這是全國人民的一致願望,白崇禧利用倡導和平來倒蔣,是能博得人們的好感的,我看頌公可以接受白的倡儀。”

  程潛憂心忡忡地道:“問題是李、白這種和談目的不現實,和談不成,又必重起戰端,那時湖南將首當其衝,處境就更難了。”程星齡道:“李、白如果倒蔣後與中共和談不成,再以兵戎相見,勢必遭到人民更強烈的反對,不啻引火自焚,而你頌公則堅持和平到底,另樹一幟。”

  程潛目光爍爍地盯著程星齡:“你的意思是投向共產黨?”

  程星齡坦坦然然:“是的,頌公當年與林伯渠合作於先,今日為什麽不能與共產黨再度合作?”

  程潛站起身,在屋子裏踱了一圈,回到原位站定,這才把思考已久的話說出來:“我如果脫離蔣政府,投向中共,你能否與共產黨取得聯係?”

  程星齡依舊坦然,說:“我由台回湘之前,中共湖南地下黨的朋友就曾去信催我回湘。回長沙後,已有所接觸,隻是時機未成熟,故未向頌公提及。”

  幾句話證實了方叔章的猜測,程潛不禁心花怒放,興奮地說:“我的決心已定,你全權代表我和中共地下黨進行聯係吧。”

  程星齡為程潛的重大轉變感到由衷地高興,但他也十分冷靜:“頌公,此事在當前危險極大,關係到你我的身家性命,必須十分機密,因此,就隻能由我一個人負責,而不能由任何第二者參予。”

  程潛點了點頭。

  程星齡又提議程潛在一個時期內專談和平,並采取相應的措施。程潛也愉快地點頭答應了。

  果然,這後不久程潛采取了一係列靠攏和平的實質性步驟:停止募兵征糧,開釋了一部分羈押已久的政治犯,並就49年1月14日毛澤東關於國內和談八條作出反應——公開致電孫科,電文稱:“其所謂戰犯如果係和談對象而言,則和談將無從談起,二、三項是合二為一者,憲法非修改不可,所謂廢除亦不過修改憲法的極至。改編軍隊之事,如果有必要吾人不如進一步要求廢除軍隊。沒收官僚資本,改革土地製度,廢除賣國條約三項,可以全部接受,召開政務會議成立聯合政府,為和談之必然結果,惟程序與技術應當商討。”

  程潛的這些積極言行,理所當然地獲得了良好的社會反應,但程潛的內心裏不無虛空,總是不見底的事。偏這時中共中央有些“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味道,程潛頗為忌諱戰犯一詞,可新華社公布的43名頭等戰犯中,程潛排名第26!這就使他的情緒低沉到了極點,灰灰地對程星齡說:

  “他們要找我算老帳啦!”

  為此,程星齡去找餘誌宏,餘誌宏代表地下黨組織表示“隻要頌公堅決站在人民方麵,不僅不會算舊帳,而且會受到應的禮遇。”可程潛在國民黨官場中沉浮多年,這些話尤如藥膏,治麵不治根。程星齡又去找方叔章,方叔章不愧是程潛的老友,他說:

  “這種事是你能說服了他的?我看不如把程博洪叫回來,開導開導他,興許管用。”

  程星齡一拍腦袋:“我怎麽沒有想到?”

  程博洪是程潛的長子,在複旦大學當講師,讀過不少共產黨的書籍,對共產黨的政策頗為了解,思想無疑是傾向於中共的。他曾主編過進步雜誌《時與文》,因“過激言行”惹得蔣介石都動了火,親自下令將其查封了。因而,由他來開導程潛,當然是再好不過。

  果然,程博洪一回,父子倆推心磨腹談了幾次,程潛的心境就舒暢了不少,一舒暢,便有心思考慮具體實施的環節了。

  這當中最重要的還是兵權問題。

  程潛手下的一班將軍,大都是蔣記“天子門生”,黃傑、劉嘉樹很難為己所用,李默庵則態度暖昧,這就不由程潛不慮了。他又找程星齡商量,程星齡提醒道:

  “你怎麽不把陳子良調過來?”

  “他?”

  程星齡不無疑惑:“在四平街,他和共產黨打過血仗,會沒有顧慮?共產黨又會輕易饒過他?”

  “你這些想法有道理,但不是主要的。你想,四平一仗後,蔣介石卻將他撤職,他會沒想法?怕是積憤難平!在武漢,他和白崇禧又無淵源,真會同舟共濟?由此可想,可供他走的路並不多,如果您把他調回湖南,一者可以利用師生之情施以影響,他對您向來是頗為尊重的;二者可以把共產黨的有關政策告訴他,釋掉他心中的疑慮。這樣,我估計他會跟您走的。”

  程潛給說高興了:“那怎麽才能把他調過來?”

  “讓為章(劉斐、字為章)去辦吧,他與白交情很深,一可避嫌,二則把握較大。”

  程潛痛痛快快地說了個“好”字。

  ●劉斐充說客,陳明仁帶兵回長沙,向程潛出示了蔣介石的監視密令,程潛淡淡一笑:“莫非你帶兵回來就是抓我的?”兩人私下裏結約,陳明仁依舊扮演“反共勇士”。

  在國民黨將領中,陳明仁(字子良)可算是個個性鮮明,頗賦傳奇色彩的人物。

  他生於1903年,1924年進入程潛舉辦的廣州陸軍大本營講武學校,後轉入黃埔軍校第一期,投奔到蔣介石門下,渴望以建立軍功出人頭地。1925年畢業後,逐步從排長晉升到軍長、兵團司令。這在黃埔一期生中,雖不如胡宗南們飛黃騰達,卻也算一帆風順。

  在作戰上,陳明仁則是以勇猛慣戰而著稱的,如1925年討伐陳炯明的東征作戰中,他身患重病堅持不下火線,找東莞,攻惠州,戰功卓著,連蔣介石也不得不說:“陳子良能代表黃埔學生的精神,可嘉,可嘉!”

  但從他和蔣介石的交往史看,蔣介石對他始終是分喜愛六恨,恨的是陳明仁太多棱角太多刺,不管誰都刺。1941年,蔣介石路過陳明仁的部隊,忽發奇想要召見一下全體官兵訓話,誰知陳明仁本人和他的部隊都穿著破棉襖列隊。蔣介石發了一通火,說他們這樣有失軍威,不料陳明仁竟當麵和他頂撞起來,說部隊已經窮到家了有什麽辦法。蔣介石見自己的學生居然敢在大庭廣眾之下頂撞自己,氣得渾身直打哆嗦。不久,他就把陳明仁明升暗降為第71軍副軍長。

  有此一回,剛愎自用的蔣介石自是不會把陳明仁當心腹了。但戰事頻繁,正當用人之際,第二年蔣介石還是把他升了第71軍軍長。

  這後,蔣介石調第71軍參加中美英聯軍對日軍的滇西反攻,曾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一舉攻克日軍頑強固守的戰略要點回龍山,獲得了美國同行的高度讚賞,蔣介石才笑了一回:到底是黃埔的學生。

  到46年1月,蔣介石又把第71軍調到東北戰場上去了。首先,陳明仁可談不上風光,他自以為能征善戰的第71軍被打得丟盔棄甲,所屬第88師和87師一部相繼被殲,第88師師長亦陣亡,被迫率殘部退過四平。

  四平是東北的戰略要地,兩方都不肯退讓,仗打得十分慘烈,雙方也都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但就在這種情況下,陳明仁竟在四平守了四十天,等國民黨援軍一到,四野部隊隻好撤退。

  這一下,蔣介石對他又當刮目相看,把他譽為所有高級將領學習的楷模,升他做了兵團司令,又授了他一枚青天白日勳章,要他四處去傳授經驗。陳明仁覺得作為軍人,這種榮譽算是登峰造極了。

  誰知這僅是曇花一現,對他素無好感的陳誠容不得他的載譽成名,抓住他用美援麵粉修工事這件事大作文章,遼北省主席劉翰東因當時被陳明仁軟禁於四平,心中懷恨也趁機告了一狀,說陳明仁縱部搶劫糧食。回到南京後,陳誠添油加醋地告禦狀,又強調了陳明仁的野心,建議蔣介石將其撤職查辦。

  蔣介石真聽進去了,撤了陳明仁的兵團司令職,將其調到總統府當了一個中將參軍。

  這一打擊對陳明仁是致命的,他對蔣介石產生了絕望:自己跟隨蔣多年,出生入死,可勳章上蔣的體溫還沒散盡,撤職命令又來了!陳誠這種窩囊廢竟能一手遮天,這江山還會有幾天光景?

  陳明仁是消極了,脫了軍裝,穿著長袍終日喝酒打牌消遣,至於總統府參軍的事,他門都不曉得開何方。

  蔣介石見陳明仁閑著沒事,1947年夏便令他率慰問團到西安去慰問胡宗南的部隊。陳明仁當作了一個消氣的機會,每到一地必講守四平之功和現在的下場,言外之意很明顯:象我陳明仁九死一生守了四平,最終還是這種結局,你們替蔣介石賣命,大概也不會有什麽好果子吃。

  回到南京,他覺得自己的前景更為暗淡了,想謀途自救,可一時間出路在哪裏?

  好在戰爭造化人,幾個月後,戰局發生變化,國民黨各戰場吃緊,陳明仁又成了熱手貨。胡宗南要他去指揮一個兵團,派人送來了路費!劉峙、杜聿明則親自登門拜訪,屈駕恭迎陳明仁去當兵團司令官;白崇禧正籌組“華中剿總”長官部,亦相邀陳明仁去武漢就任警備司令。

  這時的陳明仁成熟老練多了,再跟著蔣,事後是卸磨殺驢;胡宗南、劉峙、杜聿明都是蔣的親信,在那裏幹得再好也是當槍使,隻不過槍管的粗細罷了。白崇禧呢,叫都叫個上小諸葛,自然不會是省油的燈,跟著他也不一定有好果子吃,但他與蔣有矛盾,故可利用這個縫隙左右逢源、隔岸觀火的可能性就存在!

  48年10月陳明仁欣然赴武漢上任了。

  不久,白崇禧恢複第71軍建製,交給了陳明仁;再後,白崇禧組建第1兵團,又把第1兵團司令的職位交給了他,並讓他兼華中剿總副司令及第29軍軍長。

  至此,陳明仁已是集四大職於一身了。

  但是除了他自己之外,恐怕很少有人知道他對出路的真實想法。

  程星齡和程潛議定調陳明仁回湘一事後,當即去找劉斐,要劉斐去找白崇禧疏通。劉斐一口應承下來:

  “這事我包了。”

  這倒不是劉斐的牛皮。劉斐其人善交際,頗有蘇秦之風,軍事上的造詣亦不低,當過國防部次長,後因不滿蔣介石發動內戰,8次辭職,返家閑居,落得無官一身輕,悠哉悠哉。他和桂係的關係也非常密切,因1936年兩廣事變時,是他從中斡旋的,既使事態和平解決了,又維持了桂係利益,故頗得李宗仁、白崇禧賞識,作心腹之交。

  他答應了程星齡後,即動身去武漢。果然,白崇禧見他後絲毫不作戒心,劈頭便問:

  “湖南情況怎麽樣?程頌公能不能一起來搞和平反蔣運動?”

  劉斐順水推舟:“他是不滿蔣介石的,但處境困難,本身就是光杆一個,要給他一些本錢才行!”

  “那我調一個師給他如何?”

  “調一個師好是好,但若能調一個湖南人掌握的部隊去更好。”

  “那誰去呢?”

  “陳明仁!把他的一兵團調去湖南如何?他是湖南人,和程潛有些關係,四平之戰後,他對蔣介石、陳誠又極不滿,要他去支持程潛搞反蔣和對付蔣係那班‘天子門生’較為方便一些。”

  白崇禧一聽,甚合心意,說:“就按你說的辦吧。”

  白崇禧是有他的一番計謀的。因為他覺得桂係主力在湖北孤懸於已十分不利,隻有把湖南串通和廣西聯成一片,方能進退自如,立於不敗之地。可湖南的黃傑、蔣伏生、李默庵等都是蔣介石的門徒,說不一定哪一天蔣介石和他翻臉,堵住湖南不讓他退廣西,讓他和共產黨硬拚,那就麻煩了。因而,程潛讓陳明仁回去,他很是樂意,說實在的,他是不疑陳明仁會背叛他的。

  調動計劃報到蔣介石那兒,蔣介石也覺得不錯。在他看來,陳明仁還是他的人,雖說錯打幾板子,但自家人是不計較的。現在,讓他去堵白崇禧的退路,讓白崇禧的桂係部隊在共產黨那兒消消腫,也可泄他們逼自己下野之恨。

  陳明仁呢,更是樂得如此,在白崇禧身邊,自己的一切行動都不自由,也不便尋找自己的出路,現在如能回到本鄉故土,一則兵權可握,二則今後要擺脫白崇禧比在武漢容易得多。

  於是,就有了皆大歡喜。

  49年2月18日,陳明仁率第1兵團第29軍、71軍回湘,司令部設在長沙望城坡。

  回湘的第一天,陳明仁即驅車去拜見程潛。兩人閑話當年,感慨萬千。那時,陳明仁背著個青布包袱去程潛的講武學校考學時,還是個嘴上未長毛的小青年,現在竟是堂堂的兵團司令了,可見世事淪桑!當晚,程潛設宴招待陳明仁,宴後作隱密之談,陳明仁拿出了蔣介石令其監視程潛的手令,程潛看了淡然一笑,說:

  “莫非你帶兵回湘就是抓我的?”

  陳明仁也淺淺地笑:“蔣介石還想拿我當槍使,我會嗎?今後我聽頌公的!”

  第一次相會,隻是互摸了一下態度,未及深談。

  不久,他們又進行第二次密談。這一次程潛亮底了:“子良,我打算和共產黨合作。”

  陳明仁看了看程潛,不吭聲。

  程潛解釋說:“這樣做,我以為既可以縮短戰爭進程,保存國家元氣,拯救故鄉人民,又可以為自己找一條出路,你以為如何?”

  陳明仁又是半晌不語,見程潛期盼地望著他,這才說:“頌公,你說得有道理,但這件事,我隻和你保持聯係,不與其它任何人發生關係;公開場合下,我還要以另一種麵目出現,因為蔣介石和白崇禧在看著我。”

  陳明仁這一手果然使人迷惑。不僅蔣介石、白崇禧對他深信無疑,就連程潛也常常陷入了他的迷惑陣中。一次,程潛在綏署召開高級官員會議,商討和談破裂了湖南該怎麽辦的問題。會上,程潛第一個點陳明仁發言,不料陳明仁一拔而起,怒衝衝地說:

  “我是軍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南京要我打我就打,南京要我和我就和!”

  說罷,他拂袖而去,且當天就回醴陵老家去了。這讓程潛如墜迷霧之中:子良怎麽啦?

  陳明仁的態度,也讓中共地下組織和程潛身邊的謀臣們費琢磨。

  餘誌宏便去找程星齡,說:“你能不能找人摸摸陳明仁的真實意向?”

  程星齡說:“我也正在考慮這個問題,恐怕要與他本人接觸後才能知道。”

  過了幾天,程星齡在家設宴,邀了陳明仁、蕭作霖、鄧介鬆等人,耳酣酒熱之際,免不得漫談形勢,陳明仁是有名的鐵嘴巴,說話不多,聽大家說了個夠,最後才說:

  “形勢的確緊張,長沙警備部隊要和主力很好地配合,我想調劉進為兵團副司令,由作霖兄兼任長沙警備司令,這要請頌公轉報國防部才是,不知各位意見如何?”

  這顯然是一個態度了,因蕭作霖是程潛的得力幹將,又有明顯和和平傾向。陳明仁既然這樣提出來,當然不是無的放矢。

  程星齡把這一情況報告了程潛後,又告訴了餘誌宏,餘誌宏道:“我們要在陳明仁身邊插一個穿線的人才行。”

  程星齡腦子一轉悠,有了:李君九。李君九既是程星齡的老朋友,又是陳明仁的幕僚兼摯友,時正在台灣閑居,當為上上人選。於是,程星齡請人發了一電報過去,李君九果然很快攜家眷回長沙了。程星齡帶著餘誌宏去會他,開門見山,要他去做陳明仁的工作。李君九爽快地點了頭。

  陳明仁也很快知道李君九回長沙了,第二天便約了他去家裏見麵,摯友久別重逢,自有許些話題,李君九便趁機試探了幾次,但陳明仁每每回避,可說滴水不漏。不過,陳明仁給了他一個高參的閑職。

  餘誌宏獲悉這一情況後,對初步結果可說滿意,便又勸李君九找陳明仁要些實權。李君九一聽有道理,果然向陳仁明話明說了:

  “子良兄,掛著閑職也無聊,能不能給我找點實事幹幹?”

  陳明仁也不含糊,立馬給他任命了一個頗有實權的人事處長。這樣,李君九便有資格參加一些重要會議和接觸一些文件,而這些會議和文件的主要內容便通過他源源不斷地轉到了餘誌宏手中。

  這條暗線,對掌握陳明仁的動向有著十分重要的作用。

  ●程潛大唱和平讚歌,唐生智再打反蔣牌,白崇禧急召唐星,一臉憤慨:“程頌公怎麽搞的?現在還在那裏大唱和平,簡直是繳械!”唐星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程潛是唱和平的讚歌了。在他的默認下,湖南呼籲和平的呼聲和主張和平的行動呈澎湃之勢。

  1月21日,省參議會分別致電毛澤東、蔣介石、孫科,電文中明確提出了“取消動員‘戡亂’的一切措施,停止征兵征糧,釋放政治犯”的條文。

  2月2日,“湖南人民和平促進會”在省參議會成立。

  4月22日,省參議會、“湖南人民和平促進會”聯街召開工、農、婦、商第十一個團體的擴大會,決定成立“湖南各界爭取和平聯合會”,公開提出“代表全省人民意願,發揮人民力量,達到湖南免於戰禍,保全地方元氣”的宗旨,並決定以省參議會的名議邀請唐生智擔任該會主任委員。

  唐生智其人,也是一代風雲人物,好象是專門生來與蔣介石唱對台戲的。北伐時期,他與蔣結怨,惹得蔣大動雷霆之火,說:“不除唐生智我誓不為人”,故27年蔣剛在南京站穩腳跟,便迫不急待的下令討伐唐生智,解除他的北伐軍前敵總指揮之職,開除他的國民黨黨籍,迫其流亡日本。唐生智其心不死,1929年秋回國,立即在華北策動白崇禧的部下兵變反蔣,至12月,又以駐河南部隊總司令的身份通電反蔣,惹得蔣介石再動肝火,派兵鎮壓,唐生智隻好逃亡香港。這後,兩人的疙疙瘩瘩還不少。抗日戰爭時期,唐生智在南京任警備司令,日軍進攻時,就是蔣的嫡係部隊不聽指揮率先而逃的,致使南京輕易陷落,讓唐生智背了個“不抵抗將軍”的汙名,遭國人唾罵,這就讓唐生智更加痛恨蔣介石,雖後來辭官回家,卻時不時唱一些反蔣的調子,總的是要讓蔣介石不愉快。現在,既然省參議會邀請他去主持和平反蔣,他當仁不讓。

  4月29日,唐生智從東安抵長沙。5月2日,即在省自救座談會上發表即席講話:

  “湖南人為救命而團結,才對得起革命先烈不死之精神,本人一定以全副之精神擁護各位完成這一使命,反對蔣介石的獨裁統治,走和平道路!”

  同日,“湖南人民自救委員會”告成立,這即“湖南各界爭取和平聯合會”的前身,唐生智出任主任委員。

  與此同時,中共湖南省工委也廣泛發動群眾,聯絡愛國民主人士,開展了聲勢浩大的和平運動。尤為是4月7日聲援南京“四·一”慘案和4月17日聲援嶽陽“四·一三”慘案的盛大遊行中,可謂萬人空巷,盛況空前。省工委組織的宣傳隊乘機開展街頭宣講,痛斥國民黨假和平、真備戰的陰謀,其影響之深刻,前所未有。

  民眾的如火如荼的和平運動,也深深地影響了程潛,他覺得是表示態度的時候了!4月18日,程潛在省府例行月會上作公開發言,說:

  “現在,全國人民要和平,我們政府,隻有排除萬難,力謀真正和平之實現,還有什麽瞻顧的餘地呢?如果還有什麽人夢想借武力來壓製全國人民所祈求之和平,我相信全國人民都會有一個製裁。到那時,凡是窮兵黷武的人,一定逃脫不了‘千夫所指’的慘敗命運。”

  他又告誡僚屬:“你們應該拿出自己的良心來,爭取真正的和平,為國家,為民族留一線生機!”

  程潛的確是心有所悟了!

  湖南浩大的和平運動聲勢傳至武漢,白崇禧緊張了,急召唐星晉見。

  唐星是劉斐推薦給程潛的(時劉斐已作為國民黨和談代表到北平談判去了),曾任國防部中將高參,亦曾調解過蔣桂矛盾,與白崇禧也頗有交誼,很有些劉斐第二的味道。他一到武漢,白崇禧便把他找過去了,一臉憤慨:

  “程頌公在湖南怎麽搞的?共產黨破壞和談,就要打到這裏來了,他還讓人在那裏大唱和平,究竟是什麽用意?要是這樣,我看他恐怕有下不了台的日子。”

  既作僚客,唐星當然不是省油的燈,他說:“和平調子不是李代總統定下的嗎?兩廣湖南的一路唱過來,他們隻不過是跟著唱,表示對蔣介石的反對,對李代總統的擁護而已,並沒有別的什麽意思。現在,德公所唱的和平調節,業已深入人心,你就下明令不許他們唱,也不能一下子就轉一百八十度的大彎。你總得要向他們說些理由,他們才能慢慢轉過來。不過,要說出一個不能和平的所以然來,還真不容易。因為誰都知道蔣介石的幾百萬軍隊尚且被打得狼狽不堪,現在還有多少力量和共軍打呢?在他們看來,如果再打下去的話,除了喪失許多生命財產,使人民再度遭殃,決沒有其他的結果。因此,如果你下一道‘凡談和平者斬’的禁令,不僅頌公站不住腳,還會引起湖南三千萬人對你和德公的反感。到那時想要如你的願望,要廣西和湖南合作,隻怕希望微乎其微。現在,頌公要我呈你,此事如何辦理?反正頌公本人是無可無不可的。”

  這篇說辭,大抵可算“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傑作了。果然,白崇禧不好再說什麽,隻是說:

  “共軍都已經打過江來了,還談什麽和平!”

  事實上,說法歸說法,白崇禧也看透了湖南和平運動的實質,故5月6日飛桂林時,他專門在長沙作了停留,當著程潛和陳明仁的麵對記者說:

  “今天,實在已無和平可言,局部和平,等於分化我們。北平傅作義的局部和平方法,你們看到沒有?那個局部和平就是繳械!就是叛黨叛國!”

  這是他對湖南和平運動不能容允的態度了。

  果然,十天後,他退守長沙時,即旋風般地開始了他的洗劫。

  ●程潛遞交備忘錄,毛澤東親筆複書,程潛如逢甘露:“喜訊,湖南人天大的喜訊!”陳明仁有三怕:一怕泄密,二怕共產黨和他算老帳,三怕把他的部隊當俘虜兵看。毛澤東再次解難:“當初那是各劃各的船……”

  中共湖南地下黨組織始終在關注著處於白崇禧“高壓”政策下的程潛和陳明仁的態度。

  苦悶之際,程潛是吃不住勁了,提出了要見地下黨負責人的要求。周禮和餘誌宏商量以後,決定餘誌宏代表地下黨組織麵見程潛。但是,程潛一見餘誌宏是個三十來歲的年輕人,熱切之心就淡了許多,敷衍一番,卻執意要見地下黨負責人。

  第一次麵談未能深入下去。

  隔了幾天,餘誌宏又去見程潛。這一次,餘誌宏來了些“懷柔”政策,先表示自己能全權代表地下黨負責人後,捧了程潛幾句:

  “頌公可能覺得我少不更事,但頌公留學日本時才27歲呀!頌公在這樣的年歲已是身負重任,叱吒風雲了,以您的經曆不可以說明有誌不在年高嗎?我雖不比頌公,但已是30出頭的人了,何況我的背後有我的組織,頌公不相信我,難道不相信我的組織嗎?”

  這一番話把程潛說得心花怒放,也有些不好意思:“哪裏,哪裏,我隻是覺得事關重大,謹慎行事而已,你當然能代表你的組織。”

  接下去,氣氛就比較融洽了,雙方就一些具體想法和要求進行了商榷,最後餘誌宏提出:

  “頌公,你能不能和陳明仁將軍呈函正式向中共中央和毛澤東主席表明態度?”

  程潛點了點頭:“我這裏是不成問題的。但是,子良那裏我要征求他的意見才行。”

  不久,程潛叫程星齡起草了一個“備忘錄”,核閱後親自簽名,交給了地下黨組織。地下黨組織將其密送四野司令部,由四野司令部電轉中共中央和毛澤東。“備忘錄”的主要內容如下:“……爰本反蔣、反桂係、反戰、反假和平之一貫態度,決定根據貴方公布和談八條二十四款之原則,謀求湖南局部和平,具體進行辦法,極望雙方指派軍事代表立即成立軍事小組,俾能詳細商決,並密切配合行動。就本省當前軍事形勢論,留駐省內軍隊除桂軍外,大部分所能切實掌握者,另附詳表備查。凡可掌握之軍隊,大部均已集中長沙附近,而桂軍多已開赴湘南、贛西(留駐長沙者僅約一團)。本省軍隊數量雖不少於桂軍,但戰鬥力則遠遜於桂軍,不得不極力敷衍桂軍,一俟時機成熟,潛即可揭明主張,正式通電全國,號召省內外軍民一致擁護以八條二十四款為基礎之和平,打擊蔣、白殘餘勢力。同時,我認為在揭明主張以後,短期似有設立聯合指揮機關之必要,一以整編本省現有武力,一以配合貴方為進一步之軍事行動,凡此均得聯合指揮機構商決實施。本省現有武力番號甚多,內容不實而指揮又未能統一,此皆蔣係淩亂作風。在本省未揭明主張以前實無法調整,一俟揭明主張以後,甚望貴方予以徹底整編。當然,幹部中不乏明達之人,暗中擁護潛之主張,不無微勞,倘能汰弱留強,重予教育,則以土著,關係於今後地方綏靖工作,乃至掃蕩西南,尚可效勞一、二……”“備忘錄”至毛澤東手中,毛澤東特別高興地說:“我的父母官終於發言啦!”

  7月4日,毛澤東親筆疾書複電程潛,電文如下:頌雲先生勳鑒:

  備忘錄誦悉,先生決心采取反蔣反桂及和平解決湖南問題之方針極為佩慰,所提軍事小組聯合機構及保存貴部予以整編、教育等項意見,均屬可行。此間已派李明灝兄至漢口林彪將軍處,請先生派員至漢與林將軍麵洽,商定軍事小組聯合機構及軍事處置諸項問題,為著迅赴事打擊桂係,貴處派員以速為宜。如遇桂係壓迫,先生可權宜處置一切,隻要先生決心站在人民方麵反美、反蔣、反桂,先生權宜處置,敝方均能諒解,諸事待理,借重之處尚多,此間已囑林彪將軍與貴處妥為聯絡矣。

  毛澤東毛澤東的複電至武漢時,毛澤東親令調去解決湖南和平問題的李明灝也到達了武漢。李明灝與程潛相處多年,當年程潛為廣州陸軍大本營講武學校校長時,李明灝是軍校教育長,而陳明仁報考講武學校則是李明灝以同鄉之誼破格錄取的!無疑的,由他做程潛和陳明仁的工作,當是毛澤東的知人善任了!

  李明灝到武漢的第一件事就是物色合適的人選送毛澤東的電信給程潛,選來選去,選中了陳大寰。陳大寰和他是姑表兄弟,本人也與程潛、陳明仁的左右相識頗多,人又機靈穩重,當為上乘人選。

  李明灝將毛澤東的信用藥水密寫了,自己也給程潛書信了一封,一並交陳大寰,密藏在手電筒裏,之後曆經艱險,送到了長沙。

  程潛已在盼星星、盼月亮一樣盼望中共中央的回音了,一聽有人來,忙早早在家等候,等聽到是毛澤東派人送來的專函時,肅然起敬,雙手接函捧函,反複閱讀數遍,之後撫額摸須,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湖南的問題,從去年就開始醞釀,由於一直沒有得到毛主席的指示,寶葫蘆沒開蓋,顧慮很多,現在有了毛澤東的這封信,—切可迎刃而解了,湖南人的喜訊、喜訊啊!”

  有此一信,程潛的膽氣也壯了許多,當廣州政府派賈景德來催促他赴廣州就任考試院長時,他也就順理成章地報絕了。在此之前,他是有些吃不住勁了,廣州催,白崇禧逼,壓力很大,甚至連東西都收撿了,準備作無奈之舉。虧毛澤東的信來得及時。

  遺憾的是,呈毛澤東的“備忘錄”上陳明仁沒有簽名,他說怕泄密。

  那麽,這是他的真實想法嗎?

  陳明仁其實有三怕,怕泄密是一怕;怕共產黨和他算老帳是二怕;怕把他的起義部隊當俘虜看待是三怕。有此三怕,自然是大疙瘩一塊。

  要命的是,陳明仁這個人倔得可愛,如果沒有足夠的說服力和影響力,要做通他的工作是頗為費力的。

  針對他的顧慮,地下黨組織多次找李君九,要他從側麵闡述我黨的政策,但陳明仁以沉默應萬變,誰也拿他沒奈何。

  然而,他畢竟不是鐵板一塊,一個偶然的機會,卻使他堅冰融化,冬去春來。大抵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吧?

  這事要從程星齡去香港請劉斐回湘主政說起。白崇禧退守湖南,對程潛的忌諱是一日深似一日,成了他的眼中釘,到5月中旬,他明確提出了要程潛赴廣州當考試院長、湖南省政府主席易手他人。程潛在他的擠壓之下不敢硬氣,隻好聽從唐星的主意出了個應對之策,請劉斐回湘主政。當然,他們明白,劉斐是絕對不會為的,但樣子得做給白崇禧看呀!

  果然,程星齡銜命去香港,見到了談判破裂後正留居香港的劉斐,果然,劉斐一口回絕了,隻是要他們按原計劃伺機起義。

  程星齡仍在香港滯了兩個星期,這期間遐到了章士釗。

  在中國近現代史上,章士釗可是大名鼎鼎的風雲人物,清末時即主筆《蘇報》,鄒容的《革命軍》一書有他潤筆的痕跡,之後和黃興創立華興會,事泄逃亡日本。辛亥革命時又和黃興參加討袁,事敗後再度亡命東洋,在東洋創辦《甲寅雜誌》,以文會友,和李大釗交往甚密。李大釗被害後,他和夫人捧紙錢香燭冒險至靈前致哀,一時傳為佳話。這後,他又出任段祺瑞執政政府司法總長兼教育總長。到上海時,又充任了幫會頭子杜月笙的法律顧問,和戴笠頗有交情。再後,則穿梭於國共兩黨之間,以自己的標準判好惡,從不輕易傾斜。不過,他對毛澤東是倍為推崇的,49年3月初,他就直言無諱地告訴過去南京見李宗仁的程潛:“毛潤之乃中外曆史上的偉大人物,”又說“共產黨人士曾多次跟我說及仁兄一番革命曆史,隻要仁兄能站在人民方麵,不但不咎既往,還要給予禮遇。”事實上,章士釗這一番話對去除程潛的心病是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的。

  事實上,章士釗也還在關注著程潛的事,故一見程星齡便問:“頌公起義的決心有沒有動搖?”

  程星齡道:“沒有”。

  章士釗點點頭:“沒有就好。”

  程星齡靈機一動,勸說陳明仁,眼前不就有個活寶貝麽?想了就說:“行老(章士釗字行嚴),你能不能勸勸陳明仁將軍,現在他的顧虎很多,下不了決心。”

  章士釗有些詫異:“他顧慮什麽呀?這個陳明仁!你告訴他,毛主席就和我說過,中共決定不追究他四平街的問題,當日陳明仁是坐在他們的船上,各劃各的船,都想劃贏,這是理所當然的,我們能諒解,隻要他站起來就行了,我們還要重用他。”

  程星齡高興了,“得寸進尺:行老,你給他寫信吧。”

  章士釗也不推諉:“行吧,依你的。”

  這一封信果然管用,陳明仁接信後立即約見地下黨員餘誌宏,明確表明了起義的決心。這是陳明仁在任何場合下都未曾有過的第一次公開表態。

  ●四野鉗製長沙府,白崇禧又要開溜,程潛避走邵陽,李明灝半公開入城,陳明仁一波三折,最終吃下了定心丸。湖南終舉義旗。蔣介石滾出了幾滴老淚。

  當程潛、陳明仁的起義決心漸趨明朗化時,我人民解放軍也逐漸完成了對長沙的戰略鉗製。

  武漢解放後,我四野主力休整了一個時期,之後於6月20日分三路大軍進軍華南,12兵團切斷了白崇禧左翼和右翼集團的聯係,13兵團發動了江北鄂西戰役,15兵團發動了湘贛戰役。

  湘贛戰役於7月13日結束,殲敵第3兵團4600餘人,解放了贛西、安義、奉新、高安和湘東瀏陽、萍鄉、蓮花、永新等縣城23座。

  江北鄂西戰役於7月下旬結束,殲滅敵宋希濂集團15000餘人,解放了荊門、遠安、當陽、宜昌、枝江、沙市、桃源、常德、慈利等17座縣城。

  值此,我四野主力漸入預定地域:

  12兵團之第40、41、45、46四個軍進駐平江、金井、醴陵、萍鄉、嶽陽、湘陰線;

  13兵團之第38、39、47、49四個軍進駐宜都、公安、沙市、桃源、益陽、安化一線;

  15兵團之第43、44、48三個軍進駐宜春、萬載、新喻、南昌、上高一線。

  另外,二野4兵團之第13、14、15、18四個軍亦進入吉安、秦和、安福、遂川、永新、茶陵一線。

  長沙已在解放軍四路大軍的鉗口中了!

  但是,中央軍委有令在先:緩攻長沙。

  隨著人民解放軍各路大軍的逼近,長著“兔子腿”的白祟禧又要開溜了。

  溜前,白崇禧最不放心的還是程潛,蔣介石、誇宗仁“迎”廣州不去,留下來意欲如何?十有八九是想反了吧?不過,他白崇禧也不是吃素的,既然你不去廣州,那你就去廣西吧。

  白崇禧把唐星找去了,明白相告:“我找你來,是告訴你我們已決定將總部遷移衡陽,這裏由子良負責。湖南的其它部隊可隨頌公先去廣西,請你回去轉告一下。”

  唐星一聽糟了,程潛如入廣西,猶如老虎入籠,再有威風也會抖不出。何況,他一走,整個起義計劃就難實現了,但唐星畢竟為唐星,心眼一轉,話頭就來了:

  “子良兵少,沒有餘力去應付湘中、湘西廣大地區,湖南地方部隊用來維持秩序還是能起點作用的,若一調動,立即就會大亂起來,連子良也站不住腳,並且將這些雜七雜八的部隊都調往廣西,不僅會帶來交通運輸的混亂不堪,而且廣西那個窮地方也負擔不起,部隊是呆不下去的,此乃兵家之大忌啊!”

  白崇禧一聽有道理,忙反問他:“那你有何高見呢?”

  唐星道:“我看湘西是個安全地方,芷江又有公路通雲、貴、川。湖南、廣西頂不住的時候,我們還可以到貴州會師,這豈不是一舉數得!”

  白崇禧高興了,對唐星信任有加:“這計劃就交給你來辦了。”

  唐星故作模樣地想了想:“交我也行,但頌公不能走,我要借用他這塊牌子。再者,我想分兩步走,先邵陽,再芷江。”

  白崇禧毫不猶豫地同意了。

  唐星回到省府,立即和程潛商議了,決定將計就計,讓程潛暫避邵陽,閃過風頭,時機一到立馬返回長沙主持大局。

  7月21日上午8時,程潛帶著20多輛大小隨行汽車準備出發了,白崇禧親來“送行”,程潛微微一笑:“多謝關照啦!”

  白崇禧目送著程潛的車隊魚貫而去後,多少鬆了一口氣,匆匆把長沙的防務交給陳明仁,下午便趕緊離開長沙,趕到衡陽去了。但他還未徹底放心,一個電話又追至邵陽,得知程潛已至邵陽且住進了著名的反共師長陳光中家中時,這才得意地哼了一聲,意思大抵是你要和我小諸葛鬥?哼!

  程潛走後,陳明仁代理主持湘政。

  這時,程潛派往漢口催解放軍盡快入湘的李純正回到了長沙,帶回了中共中央在武漢的負責人王首道的話:

  “我們已組織了和談代表團,請轉達程潛主任也組織一個代表團,談判地點請程主任定,平江、春華山、黃花市,城裏城外都可以。”

  陳明仁聽了後,立即召程星齡返長沙,要他8月27日和李君九去平江接李明灝來長沙。

  作出這些按排後,陳明仁又電告程潛,請他也速返回長沙。8月29日下午,程潛秘密返回長沙。

  這時節,李明灝已是陳明仁的座上客了,師生相見,陳明仁把家的氣氛布得很濃,設宴招待隻有妻子作陪。

  陳明仁是有想法的。

  一番敘舊,幾杯酒下肚,李明灝覺得該入正題了,說:“解放軍到平江以後,已停止前進,中共中央對程潛將軍和你老弟的行動很讚賞,還望老弟配合我軍,登高一呼,使桑梓人民早見光明,但不知你老弟有什麽難處?”

  陳明仁點點頭道:“湖南是再也經不起戰火了,白崇禧令我炸掉長沙,我當然不會做這千古罪人。至於頌公倡儀和平之舉,乃大勢所趨,民心所向,敝人縱然對共產黨有百身莫贖之罪,也願意以桑梓人民利益為重,再不逞匹夫之勇了,即使今後削職為民,也在所不辭。”

  李明灝察顏辨色,知道這個倔強學生的用意所在了,覺得有必要再開導開導他:“從反共反人民上說,你認為你比傅作義將軍如何?”

  陳明仁笑而不答。

  李明灝接道:“傅作義現在是毛澤東的上賓,前有師表,你還耿耿於懷地記著四平街幹什麽?”

  陳明仁不失時機地敬上一杯,李明灝一飲而盡,繼續說:“我這次是黨中央毛主席派來的,可以代表黨中央和毛主席說話。說實在的,你起義後,官階銜級我看不會低於現在,說不上我還要喊你做首長嘛。至於削職為民,笑談一句。當然,有什麽問題可以具體商量。”

  李明灝說了這麽多,陳明仁再不表態就過意不去了:“頌公已回長沙,起義大事,近日付諸現實。”

  李明灝提醒道:“你手下的將領們如何?是否采取一些必要措施?”

  陳明仁一笑:“老師所慮的極是,我近日召集軍、師長訓話,曉以大義,必要時,我會采取強硬措施的。”

  李明灝從陳明仁處出來,又去水陸洲,去會剛剛返回長沙的程潛。

  李明灝入長沙的事,很快在長沙
更多

編輯推薦

1博弈春秋人物正解
2春秋戰國時期社會轉型研究
3俄羅斯曆史與文化
4正說明朝十八臣
5中國式的發明家湯仲明
6西安事變實錄
7漢武大帝
8詠歎中國曆代帝王
9大唐空華記
10紅牆檔案(二)
看過本書的人還看過
  • 紅牆檔案(三)

    作者:韓泰倫主編  

    紀實傳記 【已完結】

    本書以中南海為記敘軸心,以1949年10月至1999年10月為記敘時段,以建國以來的重大曆史事件為背景,記述了毛澤東、鄧小平、江澤民三代核心領導人以及他們的戰友的政治生涯、衣食住行和感情生活。

  • 紅牆檔案(四)

    作者:韓泰倫主編  

    紀實傳記 【已完結】

    本書以中南海為記敘軸心,以1949年10月至1999年10月為記敘時段,以建國以來的重大曆史事件為背景,記述了毛澤東、鄧小平、江澤民三代核心領導人以及他們的戰友的政治生涯、衣食住行和感情生活。

  • 紅牆檔案(一)

    作者:韓泰倫主編  

    紀實傳記 【已完結】

    本書以中南海為記敘軸心,以1949年10月至1999年10月為記敘時段,以建國以來的重大曆史事件為背景,記述了毛澤東、鄧小平、江澤民三代核心領導人以及他們的戰友的政治生涯、衣食住行和感情生活。

  • 菊花與刀:日本文化諸模式

    作者:美 魯斯·本尼迪克特  

    紀實傳記 【已完結】

    作者運用文化人類學研究方法對日本民族精神、文化基礎、社會製度和日本人性格特征等進行分析,並剖析以上因素對日本政治、軍事、文化和生活等方麵曆史發展和現實表現的重要作用。用日本最具象征意義的兩種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