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產江湖

第二十五章：釜底抽薪

　　第1節：晴天霹靂

　　2001年10月中旬，嘉客公司在漁橋莊願景花園開發的二期樓盤全部封頂，急需投入6000萬資金進行外牆和室內裝修，然後開盤發售。而此時，嘉客公司的全部資金盡數投入到了怡雲山莊首期工程，賬戶上除留了點日常開支外，已無周轉資金。

　　按照當初計劃，賈偉決定向銀行貸款。他開車來到建行，申請貸款6000萬。不料信貸部主任告訴他，嘉客公司去年已替穎竹房地產開發公司擔保貸了3000萬。而且據他們目前掌握的內部機密，穎竹公司利用嘉客公司的擔保，另外還在工商銀行、招商銀行和商業銀行分別貸了3000萬，這是典型的信用惡意透支。現在銀行已經引以為戒，是不可能放貸給嘉客公司的。

　　賈偉大吃一驚，以為自己耳朵聽錯了：“我們公司什麽時候擔保為穎竹公司貸過款？這是子虛烏有的事情，是不是你們搞錯了？”

　　信貸部主任從抽屜裏拿出擔保書，遞到賈偉手中：“是真是假你自己看看。上麵清清楚楚有你這法人代表的親筆簽名和嘉客公司的公章，擔保期限為3年。這還能有假？”

　　賈偉一看，的確如此。他驚呆了。顯然是有人模仿了他的筆跡，並偷蓋了公章。身邊的親信背叛了他，家賊難防啊。

　　賈偉心煩意亂地出了建行，將信將疑地接著來到工商銀行，沒想到工商銀行果真拿出了嘉客公司為穎竹公司擔保貸3000萬的擔保書。

　　賈偉驚愕之餘，又跑了商業銀行和招商銀行，結果情形一樣，對方出示他親筆簽名並加蓋公章的擔保書。而且銀行負責人不但不肯貸款，還說如果擔保期過後穎竹公司不還這筆貸款，銀行就要找他這家提供擔保的公司承擔責任。

　　如此算來，穎竹公司從四家銀行共計貸款1億2000萬。這麽一大筆款子，如果穎竹公司到時沒有還貸能力，或者有意拖著不還，四家銀行同時找嘉客公司算帳，嘉客公司將會有滅頂之災！

　　這是一個天大的陰謀。這個陰謀的締造者無疑便是劉玫。而家賊，必是程輝這小子！

　　賈偉雙腿發軟，懵懵懂懂地不知自己是怎麽開著車回到別墅的。回到別墅，他便將程輝叫進自己套房，劈頭喝問：“阿輝！你這王八蛋！你告訴我！你都背著我幹了些什麽？！”

　　程輝從未見賈偉如此大發雷霆，不知道發生了何事，滿臉委屈地說：“賈總。我沒做過什麽對不起你的事情啊？”

　　賈偉憤怒地瞪著程輝，一張臉因痛苦和憤怒全變了形。他吼道：“你不是一向敢作敢當嗎？怎麽現在成孬種了？你既然敢背著我做對不起我、對不起公司的事情，就應該有膽量承認！你這樣不但讓我更恨你，而且讓我瞧不起你！”

　　程輝木訥地說：“賈總。我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你能不能明明白白地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麽事？隻要是我做的，我一定承認。”

　　賈偉冷笑：“好。那我問你，你是不是早就和劉玫勾搭上了？”

　　程輝知道瞞不下去了，便點頭說：“是。”

　　賈偉又問：“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程輝說：“從2000年3月份王主任和高局長幫我們公司搞城北那塊地開始。”

　　賈偉冷笑：“難怪我們公司競爭城北那塊地會失敗，原來出了你這麽個內奸！你把公司的機密全透露給那個有心計的女人了！從那時算起，你和她勾結了一年多。居然把我和阿明蒙在鼓裏全然不知。你真有能耐啊！”

　　程輝滿臉愧疚：“對不起，賈總。我不想瞞你。但我答應過劉玫，不把她在W市的真相告訴任何人。”

　　賈偉說：“好一個言而有信的大丈夫！你為了一個女人，居然背叛我！我這麽信任你，你卻在我背後捅刀子，你真是條無情無義的白眼狼！”

　　程輝定定地望著賈偉：“賈總。我對你一片忠心，天地可鑒！”

　　賈偉怒不可遏地抬手狠狠打了程輝一個耳光，破口大罵：“你居然有臉說對我一片忠心？我現在被你害死了！我從來沒有動手打過人，今天就打打你這個恩將仇報的畜生！”

　　程輝定視著賈偉，平靜地說：“賈總。你對我有恩。你打我，我不還手。但請你不要侮辱我的人格。我程輝為人有情有義，不是畜生！”

　　賈偉氣憤地嚷道：“就你這種人還敢說有情有義？你是不是以為我是個弱智、是個大傻瓜，很好騙，很好愚弄啊？！我把你當親兄弟看待，你卻坑害我，暗地裏朝我捅刀子！你害我不要緊，是我活該！是我信任你，我自找！所有的人都勸我要防著你，而我卻對你毫無戒心，引狼入室。我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自作自受！可是你知不知道？你在害我的同時也害了陳明，你叫我怎麽跟他交代？”

　　賈偉的吵罵聲驚動了陳明。他走進賈偉套房，問賈偉怎麽回事？為什麽發這麽大的脾氣？

　　賈偉歎口氣告訴他真相：“阿明，我對不起你，我引狼入室，用了一條白眼狼。今天我去建行貸款，不但沒貸到一分錢，還得到了一個可怕的消息，建行的信貸部主任說我們公司為穎竹公司擔保從建設銀行、工商銀行、招商銀行和商業銀行四家大銀行貸了1億2000萬，每家銀行各貸了3000萬。幾家大銀行認為我們已經惡意透支金融信用。恐怕現在全市的大大小小金融機構內部都通報了這個事了，現在我們不但貸不到款，願景花園二期工程無法收尾，而且如果日後劉玫賴賬不還，我們還會成為銀行的逼債對象！你說這小子給我們捅了一個多大的漏子啊！”

　　程輝這才明白賈偉發怒的原因，這才意識到自己被劉玫利用了。他“撲通”一聲跪倒在賈偉跟前：“賈總！我對不起你和陳總。我是頭豬！我沒有頭腦。我被劉玫利用了。我承認這事是我幹的，是我盜用了公章，是我模仿你的簽名，在劉玫提供的幾份空白擔保書上簽了字。我沒想到事情會這麽嚴重，她騙我說隻貸三四千萬。我沒想到她居然會騙我！”

　　賈偉痛恨地瞪著程輝：“你這個頭腦簡單的家夥！你怎麽這麽容易就相信了劉玫這種女人？她明擺著是要利用你來報複我！”

　　程輝此時內心的痛苦比賈偉更甚。因為他被心愛的女人利用了、欺騙了。劉玫把他誘進了一個她早已設置好了的陷阱。其實，從一開始他也猜測到那極有可能是個陷阱。隻不過為了證實她是真心愛他，隻不過為了證實她不會害他，他強迫自己假裝糊塗鑽了進去。

　　程輝欲哭無淚：“賈總。禍是我闖下的，我去找劉玫算賬，叫她還錢。”

　　賈偉冷笑：“你去找她有個屁用。她同時從四家銀行貸款，就是有意要斷我們的後路，讓我們公司在金融界失去信譽，到資金緊張時無法獲得貸款，甚至成為銀行追債的對象。你去找她，她不說不還，隻說現在還沒到還貸期，或者是現在手頭沒錢，你能拿她怎樣？你能殺了她？就算她惡意借貸，到期不還，在還貸期之前轉移了所有資產，或者宣布破產，銀行也拿她沒辦法，到時隻會來找我們，因為我們是擔保公司，我們得對這事負責任！”

　　陳明一直陰沉著臉，一直悶悶地抽著煙。直到一支煙抽完，他才開口說話：“現在願景花園二期工程收尾還差6000萬資金。在這緊要關頭，我們不但貸不到一分錢，還莫名其妙地欠下銀行1億2000萬債務，而且這筆貸款將日積月累地遞增。程輝。你這是要置我們於死地呀！賈總和我是怎麽對你的？你他媽的良心讓狗給吃了？”

　　程輝跪在地上不動：“賈總。陳總。我知道錯了。我對不起你們，你們打我罵我我都認了。你們就是要我這條命，我也沒話說。如果沒有補救辦法，我就以死謝罪！如果有補救辦法，需要我做什麽，怎麽做，你們吩咐一聲，我萬死不辭！”

　　賈偉哀傷地說：“現在能有什麽辦法？很明顯這個計劃是劉玫經過精心醞釀的。她這既不算偷盜，也不算詐騙，更說不上搶劫，法律也奈何不了她。她充分利用了你這顆棋子，我們告不了她，要告隻能告你。”

　　程輝說：“那你們就告我吧！我認了。”

　　陳明嚷道：“告你有屁用？把你抓去坐牢，除了出一口惡氣，於事無補。銀行的債也不會因為抓了你而一筆勾銷。就算是把你殺了，這筆錢還是要還。如果到時候劉玫不還，就得由我們還，我們跑不了！”

　　賈偉歎口氣：“到了還貸期，關鍵就看劉玫憑不憑良心了。另外，還要看她有沒有償還能力。”

　　程輝說：“她有償還能力。她說蟬柳花園這個項目起碼可以賺三、四個億。現在離三年的擔保期還早，等蟬柳花園首期工程資金回籠，她一定可以把貸款還上。”

　　賈偉痛心地說：“你想得太天真了。依我估計，她根本就沒打算還這筆錢。她要讓銀行找我們算賬，要讓我焦頭爛額，走投無路。她是個報複心極強的女人，一直對我在上海炒她魷魚的事耿耿於懷。她要跟我作對，要讓我知道她的能耐，要讓我後悔，要看我被她打敗，想要我向她跪地求饒。這就是她利用你的真正目的，也是最終目的！”

　　陳明氣憤地指著程輝罵道：“劉玫是個報複心極強的女人，陰險狡猾，心如蛇蠍！偏偏有你這樣一頭豬，沒有頭腦，心甘情願被她利用！”

　　賈偉覺得頭又脹又痛，對程輝說：“你起來吧。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就是跪一輩子也改變不了事實。你還是去找一下劉玫，不要跟她吵鬧，跟她說些好話，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看她能不能覺悟過來，放棄對我的仇恨。另外，看她手頭有沒有多餘的資金，能不能抽調一部分出來救救急。”

　　程輝站起身來，默默地走出了賈偉套房。

　　第2節：無可奈何

　　有位哲人曾經說過：女人是為毀掉男人而創造出來的，男人的一切不幸都來自於女人。無論一個多麽優秀的男人，隻要他不幸愛上了一個可怕的女人，這一生就注定要永遠做這個女人的奴隸，他這一生就算完了。程輝現在覺得這句話很有道理。而且，非常不幸的是，他就是這樣一個被女人奴役的男人。

　　程輝駕車直奔穎竹房地產開發公司，一路上心潮起伏難以平靜。他覺得他被劉玫毀了，徹底地毀了。她毀了他的義氣，毀了他做人的良知，讓他變成了一個令人痛恨、人人唾棄、忘恩負義的小人。

　　車子開進“穎竹”公司，程輝氣勢洶洶地衝進劉玫辦公室。劉玫正和副手趙洪商量事情，見他怒氣衝衝闖了起來，便支開趙洪，含笑問：“阿輝，風風火火的，怎麽啦？出什麽事情了？”

　　程輝不知怎麽搞的，一見劉玫的笑臉，氣就消了許多，他說：“阿玫。我問你，你跟我在一起是不是真心的？你是不是真心喜歡我？是不是真心愛我？”

　　劉玫說：“是啊。這還用說嗎？我不是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一切嗎？我已經把一切都交給你了。而且我們不是一直很好嗎？你看見我有別的男人嗎？”

　　程輝說：“阿玫。你既然愛我，就不該害我，陷我於不義，讓我做一個忘恩負義背信棄義的小人！”

　　劉玫故作驚詫地問：“我怎麽害你了？我什麽時候害過你啊？”

　　程輝說：“你利用我盜用賈總的簽名和公章，從四家銀行一共貸了1億2000萬。以前你騙我隻貸三、四千萬。今天賈總對我興師問罪，我才知道你一直在利用我，一直在欺騙我！”

　　劉玫辯解：“阿輝。我沒有利用你，沒有欺騙你，我是真心愛你的。當初我騙你隻貸幾千萬是不想讓你有心理負擔。蟬柳花園那麽大的工程，我又是白手起家，幾千萬能起什麽作用？阿輝。你要明白我的難處啊。”

　　程輝痛苦地說：“我明白你的難處，誰明白我的難處？賈總在怡雲山莊購買土地和開發第一期項目已經投入了四個多億，公司已經沒錢了。現在漁橋莊願景花園二期工程收尾還差6000萬資金，賈總去銀行貸款，跑了好幾家都貸不到，因為他的信譽已經被你惡意透支了。是我害了賈總，如今公司在銀行信譽受損，不但貸不到款，到時為你擔保貸的1億2000萬逾期不還，還會成為銀行逼債的對象。你把我害死了，我對賈總和陳總問心有愧啊！”

　　劉玫安慰程輝：“阿輝。別難過，我跟幾家銀行的頭頭關係不錯，我早跟他們說好了貸款我一定會按期償還的，再說現在離還貸期不是還遠嗎？你慌什麽？我跑不到哪裏去的，等蟬柳花園首期工程資金回籠，我就把貸款連本帶利一次還清。我不會連累你和賈偉的。”

　　程輝說：“你現在叫我怎麽相信你？你已經騙過我一次了。如果到了擔保期，你不還，銀行不會找你，隻會找賈總。”

　　劉玫生氣地說：“你不信我又能怎麽樣？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你把我殺了吧！殺了我就可以向賈偉交差了！或者你去轉告賈偉，讓他到法院去告我啊，我倒是不介意跟他打一場曠日持久的官司。”

　　程輝又氣又急，但又無可奈何，最終隻有灰溜溜回到別墅，將劉玫說的話對賈偉說了一遍。賈偉聽了，搖頭苦笑：“她簡直就是個無賴，女人啊，一旦產生了報複心理，是相當可怕的。”

　　程輝痛苦地說：“賈總。這禍事是我闖的，如果我死了能改變這個現實，那我馬上就去死。我真沒想到劉玫會利用我、欺騙我，我現在是比死了還痛苦！”

　　賈偉陰沉著臉，他可以感覺到程輝心裏的那種悲傷、絕望、無臉見人的情緒。他不知該說些什麽了，氣已經撒了，火已經發了，但於事無補。此時除了憤怒，賈偉內心更多的是悲哀。他覺得這世界太大了，大得人類宛若一粒小小的塵埃。這世界又太小了，小得所有的恩怨情仇都糾纏在一起，令人無法逃脫。

　　過了許久許久，賈偉望著程輝，平靜地問：“阿輝，你覺得劉玫是真心愛你嗎？”

　　程輝點了點頭：“她跟我時還是處女之身。她對我真的很好，要不我怎麽會背著你，為她做那種昧著良心的事。”

　　賈偉深深地歎口氣：“程輝。你這次是真的把我害苦了。現在陳總都不想和我說話了，我知道他表麵上不說什麽，心裏卻在埋怨我用人不當。當初他勸我不要對你太輕信。現在公司莫名其妙地背上了1億2000萬債務。就算劉玫以後會把錢還上，就算銀行不找公司麻煩。這些還是其次的，最主要的是目前我們公司有一道坎必須要跨過去，那就是到哪裏去弄願景花園二期工程的6000萬後續資金啊？”

　　程輝低頭不語，他知道6000萬在非常時期可不是個小數目。

　　賈偉沉痛地說：“我一向自視公司實力雄厚，本來公司每一個項目的發展都在我的掌握當中，環環相扣，我事先考慮過願景花園二期工程可能會出現小量資金鏈接不上的意外，但我想以我們公司的良好形象和信譽，每一家銀行都會爭著貸款給我們。可是我千算萬算就是沒有算到劉玫會串通你一起來害我。不管你是有心，還是無意。這結局不可改變，現在每家銀行都不會再借貸給我們公司了。也就是說現在我們的資金鏈已經徹底地斷裂了！”

　　程輝依舊無語，但內心他連殺自己的心都有了。

　　賈偉沉痛地說：“程輝，你也跟了我幾年了，你應該清楚資金鏈斷裂對於一家大型房地產公司來說將意味著什麽？那將意味著即將建成的高樓大廈因為沒有後續資金全部會變成爛尾樓，一文不值！那將意味著我們所有的投入將變成肥皂泡，那將意味著我們要負債累累，成為大建築商、包工頭的逼債對象。到時他們從我們手上拿不到錢，便會鼓動成千上萬的民工跟我們鬧，到時我們招架不住，隻有破產，隻有跳樓！”

　　程輝低垂著頭，使勁地用雙拳捶打著自己的腦袋，痛不欲生。

　　第3節：過河拆橋

　　賈偉知道無論怎麽責怪程輝都於事無補了，他決定跟陳明好好談談。

　　賈偉走進陳明房間時，陳明還在蒙頭大睡。他在床邊坐下，輕輕推醒陳明，遞給他一支雪茄：“阿明。我知道你現在心情很糟糕，首先是趙葦背叛，接著程輝這小子又給公司捅了個大婁子。但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氣憤埋怨和痛恨都改變不了現狀，我們兄弟倆還得想辦法齊心協力共渡目前難關。”

　　陳明靠在床頭，點燃香煙吸了起來：“有什麽辦法？銀行貸不到款，隻有找朋友借。哪怕借高利貸也行。馬上就要到售房旺季，得盡快把願景花園二期的樓盤推出去，使資金回籠。而且願景花園二期樓盤有半數房子是客戶交了預付款和訂金的。如果我們不能按協議到期交房，不但資金回不了籠不說，還會在公眾中失去信譽。接下來我們所有的房地產項目都將變成一盤死棋！而且我們會很快麵臨銀行逼債，承建商逼債，民工討薪的僵局，弄不好我們很快就會破產！所有宏圖霸業將成為一個海市蜃樓的幻影，成為一場觸目驚心的噩夢！”

　　賈偉說：“我也是這個意思。搞房地產最怕的就是資金鏈斷裂，任何一個環節的脫節都可以引發大局的崩盤。這樣吧，我們分頭行動。我去找江洋，他這一年多賺了不少錢，估計借個1500萬不成問題。你去找李倩，她的火鍋城自1998年開業以來生意一直挺紅火，估計手頭有個幾百萬。找了朋友，我們再找一些有來往的大公司，爭取盡快籌集6000萬。”

　　陳明起身下床：“行。我們立即分頭行動。”

　　賈偉開車來到大世界夜總會。敲響臥室門時，江洋正在和一位新招聘的小姐做愛，美其名曰“麵試”。遇上感興趣的小姐，他都要這麽“麵試”一番。

　　江洋正在興頭上，聽到敲門聲很不高興，沒有理會，直到完事後才披上衣服，滿腹牢騷地趿著拖鞋去開了門，見門外站著的人是賈偉，便換了張笑臉：“阿偉。是你老兄，快請進。”

　　賈偉進了客廳，在沙發上坐下。江洋笑道：“你好久沒上我這兒來了，今兒個是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賈偉說：“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我們是哥們兒，也就不跟你拐彎抹角了。今天我是來找你借錢的。”

　　江洋給賈偉沏了杯龍井茶：“你老兄開什麽玩笑？你這麽大一個老板，還會向我借錢？”

　　賈偉說：“不是開玩笑。我真遇上難事了。現在公司的資金全部投入到怡雲山莊首期工程，願景花園二期工程收尾還差6000萬資金。”

　　江洋說：“你可以向銀行貸款啊？你雙管齊下搞兩個大工程，不向銀行貸款怎麽行？”

　　賈偉說：“不瞞你說，我現在從銀行貸不到款。程輝這小子捅下了個大漏子，盜用公章，偽造我的簽名，擔保為他女朋友從工商銀行、招商銀行、建設銀行和商業銀行各貸了3000萬，一共1億2000萬。現在我的金融界的信譽已經受損，銀行不會貸款給我。我現在隻有找朋友找公司借了。”

　　江洋問賈偉：“打算借多少？”

　　賈偉說：“借1500萬，等資金回籠立即奉還。”

　　江洋沉默不語，他想：“我借1500萬給你，萬一到時銀行向你逼債，拿工程作了還貸抵押，你沒錢還我怎麽辦？再說現在樓盤開發出來賣不賣得出去，賺不賺錢還是個未知數，萬一賠本，沒錢還怎麽辦？”

　　想到這，他裝出一副挺為難的樣子：“阿偉。這一年多來夜總會是賺了點錢，但開銷也大，除了還賬，身邊沒有多少流動資金。”

　　賈偉心裏挺不是滋味，明白江洋在找借口，臉色陰沉下來。江洋見賈偉不高興，便接著說：“阿偉。我知道你對我有恩。沒有你幫助，我不會有今天。對了，你借給我的400萬，我還差200萬沒還呢，現在你資金困難，我一定想辦法湊齊這筆款還給你。”

　　賈偉氣憤地指著江洋罵道：“江洋！我今天是來找你幫忙的，不是向你逼債的！你他媽的別在我麵前裝孫子。你有多少錢我心裏有數，但借不借是你的權利，算我白交了你這個朋友！”

　　江洋不悅地說：“阿偉。咱們是朋友，你不要出口傷人嘛。我不是不幫你，是能力有限。你幫過我的忙我一直記著，你們經常來夜總會玩，我不是也從沒叫你們埋過單嗎？”

　　賈偉氣得從沙發上蹦了起來，破口大罵：“去你媽的！這種話虧你說得出口！你剛來W市時我是怎麽待你的？你再回頭好好想想！我借給你400萬要了利息嗎？現在你居然能說出這種話！看來你是看準我賈偉要落難了，有意要傷害我了。也罷，今天就當我是來逼債的，你欠我的錢我要連本帶利收回！”

　　江洋也撕破臉說：“行。明天我就想辦法把錢湊齊，連本帶利再還你250萬。”

　　賈偉冷笑：“好。明天我在家等著你。”言罷，摔門而去。

　　賈偉走後，小姐從臥室出來，問江洋：“怎麽回事，那人是誰呀？怎麽對你大吼大叫的？”

　　江洋說：“你管他是誰？不該問的別問，當他是條瘋狗不就行了！”

　　陳明駕駛林肯轎車來到口福居火鍋城，李倩喜出望外出來相迎。她知道表妹趙葦與陳明已經分手了，希望自己還有機會與他再續前緣。但當得知陳明現在落難了，是來向她借錢時，心立刻涼了半截，臉上的笑容也就立即消失了。

　　她想：我還指望從你身上揩點油呢，你反倒向我開口借錢了。

　　李倩冷冷地問陳明到底出了什麽事。陳明將事情原委告訴她。李倩聽了，對陳明就更失望了：“天哪，這麽說你們公司無緣無故就欠下銀行1億2000萬？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啊！阿明。你別太相信賈偉了。程輝是他的人，程輝的女朋友當然也是和他們一條心的，沒準他們是想合謀要獨吞你的財產。我勸你還是跟賈偉分手吧，否則到時候你會變成窮光蛋。”

　　陳明說：“婦人之見！賈偉是什麽人我清楚，你別挑撥離間。他不會跟我玩小動作。現在公司急需要錢，你想辦法給我弄個幾百萬吧，越快越好。”

　　李倩冷笑：“你說得輕鬆，我哪來這麽多錢？我開這麽個小館子隻能掙幾個小錢，加上平時花費大，現在手頭根本就沒幾個錢。”

　　陳明說：“我知道你手頭有幾百萬，別說這三年多時間火鍋城賺了不少，單你以前從我手頭就刮了不少。”

　　李倩拉下臉來：“你怎麽不說我是億萬富婆？你把這小店連同我的人一起賣了，看值不值幾百萬。”

　　陳明誠懇而溫柔地說：“李倩，我若不是實在有困難，也不會向你開口。我這輩子從沒求過人，今天來找你幫忙，還不是因為我們的關係非同一般？”

　　李倩冷笑：“怎麽個非同一般？我是你老婆啊，還是你情人啊？你春風得意時，心裏有我嗎？不到失意落魄時，你會想起我嗎？現在有難處了，要錢了，才想起我，你不覺得自己太虛偽太世故了嗎？”

　　陳明錢沒借到，反倒被搶白了一頓，氣得臉色鐵青。他指著李倩罵道：“你真是個無情無義的婊子！”罵罷，摔了個杯子，憤然離去。

　　第4節：虎落平陽

　　賈偉氣呼呼回到別墅。幾分鍾後，陳明也開車回來，見賈偉的車停在車庫，知道他回來了。他上了樓，走進賈偉套房。賈偉坐在客廳沙發上抽悶煙，見陳明進來，熱切地問：“情況如何，有沒有弄到點錢？”

　　陳明氣呼呼地說：“一分錢沒借到，還吵了一架。這臭女人，太無情了。你呢？憑你和江洋的關係，不會像我一樣，空手而歸吧？”

　　賈偉苦澀地笑道：“還真應驗了你以前說過的話，江洋這小子不是個東西。他沒說不借，隻說沒錢。我當場臭罵了他一頓。他說他會想辦法把欠我們的200萬湊齊了還給我們。他媽的，不但不借錢，還陷我於不義，好像我是去向他逼債的。”

　　陳明歎道：“阿偉。我們現在真成一對同病相憐的難兄難弟了。你被朋友傷害，我被舊情人傷害。”

　　賈偉說：“是啊，我們現在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呀。想想這麽多年，我何曾受過這樣的屈辱？我什麽時候求過人？如今有點難處，向一個曾經受過自己恩惠的朋友求助，居然落了個如此下場。你說這人世間還有什麽情、還有什麽義、還有什麽真？一切都是虛假的！有錢時眾星捧月，個個來攀附，沒錢時個個唯恐避之不及，甚至不惜與你翻臉。我現在是看透了這人生！”

　　陳明說：“現在我們隻有找一些有來往有交情的公司借了。”

　　賈偉說：“別指望了，剛才我都一一打過電話了，他們都說資金周轉困難，愛莫能助。我們另想辦法吧，實在不行隻有再去找銀行，拿整個怡雲山莊工程作抵押，我就不信貸不到款。”

　　賈偉本來是個充滿激情的人，現在卻不得不冰凍自己的熱血，封閉自己的激情。所有的苦悶無法宣泄，所有的痛楚無人體會。他覺得隻有用酒來麻醉自己了。一醉解千愁。

　　陳明起身去拿來瓶人頭馬XO和兩個酒杯，開瓶倒上兩杯酒，和賈偉對碰。倆人一口喝幹了杯中酒。賈偉說：“再來，痛快！我們今天就醉生夢死一回！”

　　陳明一邊倒酒一邊說：“阿偉。我們快成窮光蛋了，恐怕以後想醉生夢死，機會也不多了。”

　　賈偉豪氣幹雲地笑道：“阿明。你這是杞人憂天，我們不會落到這一步的。目前這道坎我們一定能邁過去的，不要氣餒，就算被打倒了也無妨，我們可以再站起來。我們不是還有這麽大一個家業嗎？怕什麽？”

　　陳明說：“我不是擔心眼前差6000萬資金，這倒不是件大難事。我擔心的是劉玫從銀行貸的那1億2000萬，那是個獅子口啊，這筆錢在日積月累地上漲。如果劉玫到期不還，或者沒有還貸能力，那就真正會給我們公司帶來滅頂之災。”

　　賈偉說：“我估計劉玫也就是跟我鬥鬥氣，讓我知道她不是等閑之輩，讓我後悔，讓我明白失去她是我人生最大的損失。她不會不還這筆錢的，而且一旦我們跟她翻臉，把事情鬧上法庭，對她也沒有絲毫好處。她是個聰明人，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不過，解鈴還需係鈴人，當初是我得罪了她，炒了她魷魚，讓她丟了麵子。到時我親自去求她，她不是要挽回麵子嗎？我給她道歉、給她下跪，給足她麵子，看她還能怎麽樣？”

　　陳明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你從來不會低三下四求人，尤其是求一個女人。”

　　賈偉語重心長地說：“阿明，如果公司是我一個人的，我寧願失去一切，從頭再來，也不會求她，跟她說半句好話。但這公司有你一半，我不能連累你啊。劉玫是我得罪的，程輝是我帶進公司的，這兩個人都與你無關，他們製造的一係列禍事都是因我而起。阿明。你不知道，我心裏是又悔又恨啊。我覺得我太對不起你了。”

　　陳明拍拍賈偉的肩膀，安慰道：“阿偉。你不要這麽想。我們是好兄弟。你是個有情有義的人，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你不要自責。來，咱哥倆接著喝酒。”

　　濃烈的迷醉的液體流進喉嚨流進胸口，帶來一種貼心熨骨的慰藉，賈偉覺得心裏好受些了。

　　一瓶酒很快喝完了，倆人都有了幾分醉意。賈偉眯著眼睛對陳明說：“阿明。人啊，是吃一塹長一智。你說，我們以前對朋友對情人，對所有人都那麽豪爽、耿直、大方，一擲千金，現在想來是不是很愚蠢很悲哀啊？”

　　想起過去的風光無限，那種財大氣粗揮金如土、刷刷刷開支票、消費光陰消費青春消費尊重的感覺，陳明的確感到一種悲愴。他感歎道：“是有點。就說我吧，李倩這婊子從我身上撈了200多萬。趙葦這小婊子也花了我100多萬，更氣人的是她居然花我的錢去養小白臉。為了這無情無義的女人我還投資了1500萬拍電視。你說我冤不冤啊？傻不傻啊？不過，話說回來，你的情人就白雪一個，她沒坑你，她是一心一意對你好的。你就是交錯了江洋這個朋友。這小子我第一眼見他就不舒服，覺得他是個尖酸刻薄的勢利小人。隻不過因為他是你朋友，我不好多說什麽。”

　　賈偉苦笑：“朋友。什麽是朋友？有人說朋友隻是拿來利用的，‘名’是‘朋’，‘利’是‘友’，無名無利就沒有朋友。現在我總算有點相信這句話了。”

　　第5節：恩斷義絕

　　別墅裏彌漫著一種灰暗、壓抑的氣氛。空闊冰涼的大客廳，油光鋥亮的打蠟地板，又寬又長的大理石樓階，冷冷清清的陽台，又大又寂寞的房間，一切都是那麽的孤獨、寂寥。以往那種門口轎車一長串，客友來往不息，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的氣氛不複存在了。

　　又到了午餐時間，餐桌前坐著的隻有賈偉、陳明和小張三個人。程輝闖了大禍，這幾天整天窩在“胡思亂想”美容院，正想方設法多賺些錢，彌補自己的罪過。

　　賈偉望著餐桌前冷清的局麵，望著陳明和小張沉默黯然的麵孔，沒有半點食欲。他喝了兩口湯，動了兩下筷子，就放下碗筷，對陳明說：“阿明，江洋這小子說今天來還錢。如果來了叫我一聲，我在樓頂透透氣。”說著便離開餐桌，上樓去了，那沉重的步伐使陳明猛然感覺他好像一下子蒼老了十歲。

　　賈偉來到樓頂，站在別墅平台，迎風而立，極目遠眺。但見天淡雲閑，四處秋色蕭蕭，一片蒼茫。他目光中有種說不出的蕭瑟之意，神情驟然間變得有些恍惚。

　　無數往事如煙般彌漫而來，又隨即如風般飄散而去。一會兒是花天酒地，一會兒是歌舞升平，一會兒是鮮花簇擁，一會兒是紙醉金迷，一會兒是美女如雲，一會兒是眾星捧月，一會兒是讚聲如潮，一會兒是往來如縷……但最終卻是一片空空，一派茫茫。

　　賈偉感覺自己就像做了一個美夢，踩著光彩奪目的七色雲彩任意飛翔，周圍簇擁著許許多多的鮮花、美女和金幣。結果一覺醒來，從雲彩上跌落了下來，摔在了現實的塵土上，一身都是灰蒙蒙的。

　　以前賈偉的運氣一直很好，做什麽成什麽，任何隨意的一樁生意都可賺錢。他一直認為自己是顆幸運星。現在才明白運氣這東西，也像個朝三暮四的妓女，今天對你好，明天也許就會背你而去。

　　以前得意時，賈偉在這經過一番特意修飾的別墅平台遙看四處，但見燈火輝煌，高樓林立，車水馬龍，萬千風景盡收眼底，真有種高瞻遠矚的榮耀感。而今，極目四望，看到的卻是一片蕭條和荒涼。

　　這輩子，賈偉雖然一直在追求事業的成功，但他是個隻重情義不重金錢之人。此時身陷困境，四處碰壁，無人伸出援助之手，才感覺到金錢的價值和重要。

　　“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果真便是這個世界的真實寫照？賈偉有些不信，但仔細想想，又由不得他不信。

　　過了片刻，賈偉在樓頂看到有一輛出租車駛了過來，猜想一定是江洋來了。果然，過了三分鍾，陳明走了上來告訴他江洋在樓下客廳等他。賈偉傲然一笑：“好。我最後會會這個狐朋狗友。”

　　賈偉和陳明來到一樓客廳。江洋將一張現金支票交到他手中：“阿偉，錢我給你帶來了，250萬，其中50萬是利息，現在我們兩清了。”

　　江洋說罷轉身欲走，賈偉叫住他：“江洋，我知道你現在抖起來了，成了娛樂界的大亨，50萬利息對你來說不算什麽了。但現在對我卻可以起不小的作用。起碼我得吃飯，得養車子，得交物業管理費，得應付日常開支。有錢時，我從不計較這些，也從未在意過這些小數目，但現在我是虎落平陽，英雄落難啊，不然也不會開口向你借錢。”

　　賈偉接著說：“我本以為以我們的交情，可以從你手上借個幾百萬甚至上千萬，等渡過難關就如數還你。沒想到你怕我倒血黴，永遠翻不了身，有錢也不肯借給我。但又覺得情麵上過不去，便給我來個兩不相欠，把欠我的錢連本帶利還給我。以前你還我那200萬怎麽不把利息加上？哼！你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小人，不地道！虧你昨天還說得出口我們到你夜總會玩從來沒埋過單。就衝你的行為和你昨天說的這句話，這輩子我們沒得朋友做了。今後你我一刀兩斷，恩義兩絕！”

　　江洋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難堪至極：“阿偉。你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昨天你不是也傷害了我嗎？對我大呼小叫的。我不是不幫你，是能力有限，愛莫能助嘛！你怎麽能強人所難呢？”

　　陳明氣憤地破口大罵：“你他媽的少找借口！你是什麽人，我第一眼就看出來了！你根本就是個口是心非、無情無義的小人。大家都是在生意場上混的，大世界夜總會開張以來賺了多少錢，誰心裏沒有數？你手頭要是沒有1500萬，我姓陳的把頭砍下來，給你當球踢！朋友相交，理應患難相助、肝膽相照、互通有無，而不是趨炎附勢、刻意攀交！一旦對方有難，就借故避而遠之。你有困難時，我們是怎麽幫助你的？說實話，我們借錢給你，根本就沒打算要你還什麽利息。你居然說我們去你夜總會玩從來沒有埋單，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我們去你那裏玩是看得起你，以後你請我們去也不會去了！”

　　江洋被陳明罵得麵無血色，無言以對。賈偉接著說：“江洋。你聽著！龍，始終是龍。蛇，永遠是蛇！你看不到我的笑話，你這種目光短淺的人，永遠不可能超越我的！小張，送客！”

　　小張推開別墅門，很不客氣地說：“江老板。滾吧！”江洋又羞又氣又無奈，灰溜溜地出了別墅，在外麵惡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罵了一句：“媽的，晦氣！”

　　江洋走後，賈偉解氣地開懷大笑。笑過之後，眼裏卻湧出了兩行眼淚。他酸楚地破口大罵：“這就是朋友！這就是情義！去他媽的蛋！”

　　第6節：雪上加霜

　　屋漏偏逢連陰雨，霜凍又遇下雪天。正當賈偉和陳明一籌莫展時，馮小羊從北京打來電話，說《都市情恨》劇組已從上海撤回北京，進入後期製作階段，叫陳明盡快將300萬後期製作費匯過去。此時，賈偉和陳明正是窮愁潦倒之極。馮小羊來電催錢，無疑是雪上加霜。

　　陳明和賈偉商量怎麽辦，賈偉說：“有什麽辦法，現在我們手頭有江洋剛還的250萬，再把奔馳車賣了，湊足300萬給人家匯去。如果不把錢匯過去，前期投資的1200萬就算白扔了，人家是按合同辦事，違約就等於前功盡棄。”

　　陳明歎了口氣：“都怪我，當初為了趙葦這小婊子，頭腦發熱，拍什麽鳥戲。”

　　賈偉安慰他：“阿明。別這麽說，這事不能怪你。要怪隻能怪我，如果不是程輝這小子捅了這麽個大婁子，我們哪會缺錢？資金周轉困難時，以我們的資信和實力，隨便就可以從銀行貸個七八千萬。”

　　賈偉將要賣車的消息放出去後，沒過兩天，一位青年男子就上門來和他洽談買車事宜。對方以賈偉的車開了兩三年為由，將車價壓得很低，最多隻能出60萬。

　　賈偉說：“我這輛奔馳600當初花了160萬購買，包括上戶購保險花了172萬。而且這車是通過市政府招商引資辦以外商的名義掛的黑色牌照，不但通行無阻，還享有任意停車的特權。如果不是急需用錢，就是有人出200萬，這車我也不會賣。你出這麽低的價格，我是不可能賣的，如果你有誠意，一口價，80萬，少一個子兒我也不會賣。這輛車是我心愛之物，平時保養得非常好，你也看了，起碼九成新。”

　　青年人見賈偉態度堅決，知道價格壓不下來，便說打電話和家裏人商量一下。說著走出別墅，在門外拿出手機撥了一通電話：“喂，江總。他說最少80萬。車子我看了，九成新，挺棒，掛的是黑色牌照，牛B！可享受外商任意停車的特權呢！”

　　那人在電話裏說：“這些我都知道，要不怎麽會委托你去辦這件事？你看還能不能再壓點兒價。”

　　青年男子說：“盡了最大的努力，壓不下了，少一個子兒對方都不賣。”

　　那人說：“壓不下就算了，80萬就80萬吧。80萬也值。”

　　青年男子回到別墅，對賈偉和陳明說：“80萬就80萬，成交。”

　　交了款，辦好車輛過戶手續，青年男子將車開走了。

　　第二天，這輛車又開回到賈偉別墅門口，從車上下來的是江洋和幾個隨從。

　　賈偉和陳明見江洋開著大奔得意而來，始知江洋才是這輛車的真正買主。江洋西裝革履，梳著老板大奔頭戴著墨鏡，顯得神采飛揚不可一世，在隨從的前呼後擁下走進別墅。賈偉衝他喝斥：“你他媽的給我滾出去，誰叫你進來的？”

　　江洋大大咧咧地在客廳沙發上坐下，蹺起二郎腿說：“賈偉。你別死撐了！我知道你現在落難了，底氣不足。我今天來是想幫幫你。你的大奔我已經買下了，你這幢別墅，不如也開個價賣給我算了。你現在不賣，萬一哪天銀行查封了你的家產，你就是想賣也沒機會了。怎麽樣？看在以前咱們兄弟一場的分上，我來收你的破爛，夠意思吧？”

　　賈偉怒吼：“江洋！你這個無情無義的無恥小人，給我滾出去！”

　　江洋大笑：“阿偉，你別發這麽大的火，怒大傷肝，你可要注意身體啊。再說了，買賣不成情意在嘛，你開口就罵人這就不對了。這幢別墅我出500萬，你賣不賣？”

　　賈偉大吼：“去你媽的，給我快滾，否則我對你不客氣了！”

　　陳明竄進廚房，操了把菜刀便衝了出來，小張也操起了根鐵棒，往江洋殺奔過去。江洋和幾個隨從一見情勢不妙，忙落荒而逃。

　　逃到別墅門外，江洋跳起來對賈偉大罵：“賈偉！你這條臭蟲，你這個倒黴蛋！你他媽的不是說老子永遠超不過你嗎？你他媽的現在窮得連車都賣了，現在你的車屬於老子了，老子現在就比你威風！哈哈哈……”

　　陳明和小張操著家夥大叫著追殺出去，江洋和隨從忙鑽進轎車，車子開動後，江洋搖下車窗對陳明和小張說：“來呀，來追呀！”

　　車子如風而去，笑聲不絕，傳進賈偉的耳鼓，猛烈地衝擊著他的心扉。他差點栽倒，努力控製內心的悲憤和痛苦，在沙發上坐下。

　　陳明和小張回到別墅，陳明氣憤地將菜刀往茶幾上一扔，罵道：“如不是他跑得快，我一刀劈了這畜生。”見賈偉臉色蒼白，毫無血色，關切地問：“阿偉。沒事吧？”

　　賈偉笑道：“沒事，這點屈辱還擊不倒我。這小子夠狠的，居然跟我來這一手。如果早知他是買主，就是給我座金山，我也不會把車賣給他。這家夥一舉兩得，既撿了個大便宜，又達到了羞辱我的目的。”

　　陳明氣憤地說：“這王八蛋，我一定要給他好看，不出這口氣，我誓不為人！”

　　兩天後，一夥小青年來到大世界夜總會喝酒唱歌泡妞，最後借口少爺沒禮貌小姐不聽話受了怠慢，見人就打，見東西就砸，將包廂裏的音響設備和大彩電全砸了，砸過包廂又砸吧台，將裏麵的洋酒全砸了。

　　當警察聞訊趕來時，他們已揚長而去。

　　第二天，報紙報道了大世界夜總會被砸的消息。賈偉看了報紙，問陳明：“這事是不是你指使人幹的？”

　　陳明說：“是我花5萬元叫小張請了一幫本地小青年幹的。江洋這王八蛋不是人，我們對他有恩，他卻這樣對我們，我咽不下這口氣。”

　　賈偉笑道：“阿明。你太衝動了，報複他，隻能解一時之氣，白白浪費5萬元錢，對我們又有何益？”

　　陳明說：“人活著，不就是為爭一口氣嗎？再說我們什麽時候在乎過區區5萬元錢？”

　　賈偉說：“做人是此一時彼一時，英雄也有落難之時。有錢時5萬元不算什麽，沒錢時一分錢也會難倒英雄。再說了，朋友翻臉，過河拆橋、落井下石，想想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世態炎涼，人情如紙，這是人之常情嘛，有什麽不可承受的？”

　　陳明見賈偉還能灑脫地笑起來，不由歎了口氣：“阿偉。你真灑脫，能看破一切人情世態，泰然處之。我可沒這份修養。不過，我還是忍不住想問你一句，你現在後悔了沒有？有一句話是這麽說的：一個人做壞事的時候先要想想自己的下場，做好事的時候就更得好好想想自己的下場。我覺得這句話是有一定哲理的！你當初根本就不該幫江洋這王八蛋！現在他對你做的這些事是人做的嗎？你現在一定後悔了吧？”

　　陳明的話讓賈偉陷入了沉思。是啊，他現在也不知道自己那種性情耿直、為人仗義、樂善好施品質是優點還是缺點。憑著這種品質他曾經交了不少朋友，大官小吏、文人雅士、商界大亨，金融巨子、烏泱泱一大群。這些人中有不少人曾經受過他的恩惠和救助，有的甚至可以說是有再生之恩，這其中當然更包括江洋。可如今，他卻是如此的落寞和孤獨，八方求助，結果是四處碰壁，特別是江洋這小子，不但見死不救，還趁機打擊他，落井下石！昔日豪氣萬丈、心比天高，風度翩翩的房地產大鱷如今灰溜溜形同喪家之犬。一夜之間，昔日的輝煌帝國就被輕而易舉地擊垮打碎，成為一片廢墟。厄運的突然降臨就像一場經久不退的狂風暴雨，幾欲衝垮他那弱不禁風的神經。他終於明白一個道理：對人不可全拋一片真心，如果不是因為他過度信任身邊的人，如果不是出了程輝這個家賊，他何至於落到今天這個地步？都說無奸不商，可他身上連起碼對人的防備之心也沒有。生活——這個無情而又偉大的法官終於給了他一頓狠狠的鞭笞。

　　賈偉最後歎了口氣，大度地說：“我是栽了個跟頭，不過我並不後悔我的所作所為。我相信命運是公正的，我相信生活最終會擁抱我的，會給予我一個美好的結局！因為我真誠地熱愛生活，我從來不會對自己感到絕望！哪怕受到再大的打擊，哪怕栽再重的跟頭，我相信我會站起來的！而江洋之輩，我相信生活最終會唾棄他！”

　　聽到賈偉這番豁達的言語，陳明不得不感慨：“阿偉！你他媽簡直不是人，是人都不會有像你這麽豁達大度的，而且對生活極度樂觀！”

　　第7節：絕世癡情

　　陳明將湊足的300萬按馮小羊所說打進北京某銀行指定賬戶。馮小羊收到錢後給陳明的手機發來一條短信：款收到，合作愉快！謝謝！

　　此時，賈偉和陳明身邊僅餘二三十萬元資金，可以說這點錢幾乎連維持日常開支都困難。

　　白雪離開公司後一直與賈偉保持電話聯係，她牽掛她，但又不想他知道她的真實情況。

　　這天，白雪打進陳明的手機，問他公司是不是出事了，她說她從一個朋友口中得知公司出了很大的變故。陳明沉默片刻，如實將公司的遭遇告訴了白雪：“是出事了，程輝這小子和劉玫勾結，盜用阿偉的簽名和公司的公章為劉玫的公司擔保從四家銀行貸款了1億2000萬，現在公司的流動資金全部投入到怡雲山莊首期工程去了，願景花園二期工程收尾還差6000萬資金，但現在公司在金融業已失去了信用，沒有一家銀行和企業願意貸款給我們。”

　　白雪說：“阿明哥，你現在來我這兒一趟吧。我在榮華路開了家湘菜館。生意還不錯。”

　　陳明聞言一震，他一直以為白雪在湖南湘潭老家。他問白雪什麽時候來W市的，白雪如實告訴他她隻在家裏呆了一個多月。白雪補充說：“阿明哥，你先過來一趟吧，我們見麵再談。我不想阿偉知道我在W市，我現在的情況不便讓他知道，請你一定要替我保密。”

　　陳明開車來到了湘菜館，白雪早早地就在門口相迎了。陳明還未下車便一眼看出白雪是懷有數月身孕快要做母親之人。這點也是大大出乎他意料的，他怔了怔，跟著白雪進了湘菜館。

　　白雪吩咐廚師弄幾個好菜，並叫服務員上了瓶好酒。陳明打量了一番館子，讚道：“這館子井井有條，裝修得也不錯，一看就知你這裏生意紅火。而且這幫手下訓練有素。雪兒。你還真行。沒想到你還是把做生意的好手。”

　　白雪說：“你以為我隻是那種隻會喂喂寵物混混日子、上上網聊聊天的花瓶女人？”

　　陳明說：“白雪，你言重了。我可從來沒這麽想。你是個好姑娘。”

　　午餐後，白雪帶著陳明來到她租住的公寓。在客廳落座之後，陳明問白雪：“你什麽時候結的婚，怎麽也不給我發張喜帖？”

　　白雪苦笑著說：“我跟誰結婚啊？”

　　陳明指了指白雪腆起的肚子，笑道：“你還瞞我，你都快要做媽媽了。”

　　白雪沉默無語，神情有些黯然，又有些羞澀。

　　陳明明白過來，歎道：“雪兒。你真傻啊。這可是一輩子的負擔、一輩子的債啊！你背負得起嗎？”

　　白雪輕輕地撫摸著肚子說：“這是命裏注定的。我不覺得這孩子是負擔、是債。相反，看著這孩子在我肚子裏一天天長大，我覺得非常幸福、歡樂。”

　　陳明無言了。愛到深處無怨尤。他從白雪身上看到了女人對愛的執著和義無反顧，更看到了母愛的偉大。

　　白雪進屋去拿出個存折，交給陳明：“這個存折是我當初離開別墅時阿偉給我開的，密碼是我的生日。當時賬上有100萬。我開湘菜館用了些，加上這幾個月賺的錢，總共有120萬。你先拿去應應急吧。”

　　陳明燙手似的連忙將存折推了回去：“不行。我不能這麽做。你比我們更不容易，你馬上要做未婚媽媽了，今後帶著個孩子，沒有錢更是舉步維艱。這錢是你的全部家當，這種事我做不出來。”

　　白雪流著淚說：“阿明。算我求你了，好嗎？如果不是走投無路，阿偉也不會狠心賣了奔馳車，這輛車可是他的心愛之物啊。我現在還有一個餐館，滿足個人生活綽綽有餘。你不要擔心我，真的，我現在活得很好，有滋有味的。”

　　陳明眼睛濕了，背過身去擦眼淚。小燕則流著淚進了房間。

　　白雪繼續說：“阿明。你知道我對阿偉的感情。就算他不愛我了，可我心裏永遠有他。我知道他現在一定比任何人都難過。我想幫他，但我隻有這麽大的能力，如果你不接受，我會傷心的。”

　　陳明雙手捧著臉，埋著頭，埋得很深，埋到膝裏去了。他怕自己會哭出聲來。他被這個女人感動了。他沒見過世間還有如此癡情的女子，為了一個已經不愛她的男人，默默地承受了一切，默默地付出一切，並為他懷了個私生子。

　　陳明一向認為女人都是水性楊花的，但白雪讓他看到了女人的另類。許久，陳明悄悄地擦幹了淚水，抬起頭來，對白雪笑了笑：“好。我把錢收下。”

　　白雪又說：“阿明。我還求你個事。”

　　陳明說：“說吧。隻要我能辦到的，絕不含糊。”

　　白雪說：“別把我的事告訴阿偉。我不想讓他知道我回來了，更不想讓他知道我有了身孕。另外，這筆錢如果阿偉問起，你就說是你家裏匯來的，千萬不能讓阿偉知道是我的錢，否則他會難過的，我知道他的性格。”

　　陳明默默地點了點頭，他心裏清楚賈偉一直覺得對不起白雪，覺得欠她一份情。如果他知道白雪懷了他的孩子，還拿出全部積蓄幫助他，他會更內疚的。陳明小坐了一會，告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