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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羅斯福法官同意了”

  下午四點,第二次全體會議開始了。天氣幹冷,隻有五攝氏度。利瓦吉亞宮大廳的盡頭,壁爐裏的柴火正熊熊地燃燒著。丘吉爾穿著一身將軍製服,臉頰紅潤,抽著他永遠抽不完的雪茄。哈裏・霍普金斯,羅斯福最親密的人,首次在雅爾塔會議上公開露麵。他身患血色素沉著症,在剛剛過去的一周裏,體重減少了十二磅。盡管身體不斷地陣痛,他卻仍然警覺地坐在總統身後。

  羅斯福首先發言。他建議大家討論有關德國的政治問題。對德國戰敗後的瓜分,是這一問題的主要部分。由蘇聯、美國和英國代表組成的歐洲協商委員會,已經詳盡地研究過這一問題。歐洲協商委員會主張,將戰後德國分成三個占領區:東部的三分之一分配給俄國,西北部分給英國,西南部分給美國。英國和俄國都同意了這一計劃,但羅斯福卻對西南區的交通不便甚為不滿,所以還沒有簽字。

  總統發言之後,斯大林直言不諱地說道,他希望瓜分德國的問題能夠馬上解決。讓眾多與會者驚訝的是,反對草率作出決定的竟是丘吉爾,而非羅斯福。“如果今天就問:‘你們將如何分割德國?’”他說,“我還沒有準備好答案。”這需要進行非常徹底的研究。“我還沒有確定的想法。我希望進一步研究這個問題,並且,如果可能的話,在和我的兩個偉大盟友取得一致的前提下解決它。”斯大林堅持要在此時此地作出決定,丘吉爾堅決地回答道:“我認為不可能討論出一個合適的瓜分方案。隻有在和平會議上才能得出最後結果。”

  “你們二位說的是一回事。”羅斯福柔聲插話道。他像調停人一樣,將兩個對手勸開,然後補充說,“把德國分成五個或七個州”,也許是個不錯的主意。

  “或者少分幾個。”丘吉爾嘟噥道。他希望僅僅分成兩塊。“我看,在德國人投降時,根本沒必要告訴他們是否要瓜分德國。”

  哈裏・霍普金斯匆忙寫了張紙條遞給羅斯福:

  總統先生:

  我建議,您應該說,這是一個非常重要、非常緊急的問題。請三國外交部長明天就具體步驟交出一項提案。按照這個步驟,盡快就瓜分德國的問題作出決定。

  哈裏

  羅斯福剛放下這張紙條,斯退丁紐斯又遞給他另外一張。紙條上字跡整齊,不過簽名卻龍飛鳳舞,反映出了他的樂觀情緒。

  總統先生:

  我們可以欣然同意,提出由外交部長開一次會。

  斯退丁紐斯

  “如果全世界都來討論這個問題,那麽就會有上百種瓜分的方案。”羅斯福說,“因此,我希望把這個問題限製在我們這個範圍,明天由三國外交部長為瓜分拿出一個方案。”

  “你的意思是,為研究瓜分問題做一個方案,而不是瓜分方案本身?”首相連忙問道。

  “沒錯,為研究瓜分問題。”

  如果說丘吉爾的情緒已經平定,斯大林則肯定沒有。“我認為首相打算什麽都不告訴德國人,實在是冒險;我們應該提前把這個方案告訴他們。”

  “元帥的想法在某種程度上和我不謀而合,”羅斯福解釋說,“他是認為,如果將瓜分方案寫進條款,並且告訴德國人,事情就會更容易些。”

  “但是你並不想告訴他們,”丘吉爾反駁道,“艾森豪威爾也不想。如果告訴了德國人,他們就會更加猛烈地抵抗。我們不能把這個方案公之於眾。”

  羅斯福問丘吉爾,是否同意在歐洲協商委員會已經起草好的投降條款裏加上“瓜分”的字樣。

  “好,我同意。”丘吉爾不滿地咕噥道。

  “剩下的就是法國占領區的問題了。”羅斯福繼續說。丘吉爾和斯大林像兩隻好鬥的公雞般對視著。在戴高樂的堅持和丘吉爾熱情的支持下,最近,法國已被接納為歐洲協商委員會成員。不過,由於斯大林的堅決反對,並沒有分給法國占領區。前一天夜裏,丘吉爾對艾登說,他會支持任何能夠維持三巨頭團結的東西。但今天,顯然他願意為了一個好理由――比如,給法國一個占領區――而拿這一團結冒險。

  這時,丘吉爾站了起來,表麵上是要支持法國,而事實上,他是想阻止俄國的侵略。他確信無疑,一旦希特勒德國戰敗,大國之間的力量均衡將會被徹底地顛覆。俄國將會試圖赤化西歐,它在東南部已經在這樣做了。在德國分給法國一個占領區,隻會加強反共產主義的力量。“法國人想要一個占領區,我很樂意給他們一個。我會非常高興地把英國占領區分給他們一部分。”

  “我認為,如果有了第四個成員,我們的工作就會複雜化。”斯大林裝出一副天真的樣子反駁道。

  “這是一個關係到法國將來在歐洲的作用的問題。”丘吉爾繼續說道,“我個人認為,法國可以發揮很重要的作用……他們在占領德國的問題上,有著長期的經驗。他們做得很好,不會姑息養奸。我們希望看到他們的力量有所增長,好幫助我們壓製德國。”他意味深長地看向羅斯福,說道,“我不知道美國能夠同我們一起占領德國多久。”

  “兩年。”羅斯福幹脆地回答道,沒有意識到如此坦白會引起什麽反應。

  M。巴甫洛夫翻譯時,坐在總統身後的“道克”・馬修斯看見斯大林的眼睛一亮。似乎是為了確定巴甫洛夫沒有聽錯“兩年”這個詞,斯大林要求總統詳細說明一下。總統說道:

  “我可以讓美國人民和國會為了和平而全力合作,但是不能長期在歐洲駐軍。兩年就是極限了。”

  很明顯,斯大林心裏狂喜不已。像所有美國人一樣,哈裏曼非常了解元帥,他真希望總統沒有不經思考地把這樣一個好處讓給斯大林。

  “我希望您能根據情況變化再作調整。”丘吉爾低聲說。他在努力掩飾著自己的沮喪。“無論如何,我們都會需要法國的幫助。”

  “法國是我們的盟友,”斯大林說道。他的樣子讓美國人聯想起了一隻正在吞吃老鼠的肥貓。“我們已經與它簽署了協定。我們希望法國有一支強大的軍隊。”他可以表現得寬宏大量。

  過了一會兒,羅斯福使丘吉爾更加驚慌失措。他說:“如果法國不加入管理機構,我會同樣滿意。”就連霍普金斯也不太明白他到底是什麽意思,因為法國最近已經成了歐洲協商委員會的成員。於是霍普金斯又開始寫紙條。

  斯大林則認為,羅斯福是在支持他反對丘吉爾。他興衝衝地說道:“我同意,法國應該重要而強壯起來。但是我們不能忘記,在這場戰爭中,是法國向敵人敞開了大門……對德國的控製和管理,隻能交給那些從一開始便堅決反對德國的力量。而迄今為止,法國並不屬於這一陣營。”

  “在戰爭初期,我們都處於困境之中。”丘吉爾不悅地指出,“但是事實是,法國必須擁有它的一席之地。我們將會需要它的防禦來反對德國……在美國人撤離之後,我必須認真地考慮一下未來。”

  斯大林當然明白丘吉爾是什麽意思。他重複道,他反對法國加入管理機構。丘吉爾繼續就這一點與其爭論,此時,哈裏・霍普金斯寫完了紙條,遞給總統。

  1.法國目前已經加入了歐洲協商委員會。這是目前研究德國問題的唯一機構。

  2.答應給法國一個占領區。

  3.推遲作出關於管理委員會的決定。

  看完紙條後,羅斯福抬起頭說:“我想我們都忽略了,法國已經加入了歐洲協商委員會。”霍普金斯防止了一個嚴重問題的發生。“我建議,法國可以擁有一個占領區,但是暫時先推遲關於管理機構的討論。”

  “我同意。”出人意料地,斯大林居然毫不猶豫就答應了。在斯退丁紐斯看來,很明顯,元帥不想同羅斯福起衝突。而同樣明顯的是,他已經下定決心要就所有問題與丘吉爾爭論到底。

  這時,丘吉爾說道:“我建議,由三國外交部長草擬出所要建立的管理委員會的性質。”艾登側過身去,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麽。“他(艾登)說,這個問題已經解決了。所以我收回這個建議。”丘吉爾說。

  接下來,是戰爭賠償問題。伊萬・梅斯基給斯退丁紐斯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他留著一撮尖胡須,修剪得整整齊齊;言談舉止間顯出一派學者風範,還講著一口流利的英語。當他巧妙地提出,蘇聯要求一百億美元的賠款時,丘吉爾表示反對如此巨額的賠償,並指出了第一次世界大戰賠款的不幸結果。他還提出了縈繞在德國的饑荒恐懼。“如果八千萬人民正在忍饑挨餓,我們是否會說:‘這是你們活該!’不然的話,誰去掏錢養活他們呢?”

  “不管怎樣,他們會有東西吃的。”斯大林說。

  羅斯福又一次充當了調停人,采取了一種中立態度。“我們不想奪去那些百姓的生命。我們希望德國人能活下去,但是不能超過蘇聯的生活水平。我設想的是一個自給自足而不是忍饑挨餓的德國……在重建中,我們應該得到一切可以得到的,但是不能全部拿走。要給德國留下足夠的工業和工作,讓它不至於餓死。”

  幾分鍾後,會議暫停了。包括波倫在內的幾個美國人甚是擔心,在戰爭賠償的問題上,總統沒有明確地支持英國人。盡管羅斯福已經公開地放棄了摩根索計劃,但是它的痕跡仍然存在。這一計劃要從德國人手裏搶奪魯爾和薩爾工業區,使其“從性質上首先變成農業和畜牧業地區”。對於波倫和其他了解中歐和東歐曆史的人來說,將德國突然變成農業國家,就意味著俄國對德國整個國家的幾乎毫無疑問的統治。

  次日的全體會議一開始,就討論起了一個深合羅斯福心意的問題――聯合國組織。

  丘吉爾聲稱,盡管和平依賴於三大國,但是也應該保證世界上眾多小國可以自由表達自己的委屈。“可能看起來好像我們(三國)聲稱要統治世界……可我們的願望隻是為世界服務,並保護它遠離那些對人類發起過進攻的可怕恐怖的重生。因此,我認為我們大國(三國)……應該,按我的話,驕傲地服從於世界人民。”

  觀察細致入微的斯退丁紐斯注意到,丘吉爾的角質架眼鏡不時地順著鼻梁往下滑;而斯大林重新開始抽著俄國雪茄,一直在紙上胡亂地畫來畫去。

  “這不是一個或三個大國想要當世界霸主的問題。”斯大林反駁道,“我看不到任何一個大國想統治世界。也許我錯了,”他接下來的話多了一絲挖苦,“也許我看得不夠全麵。我願意請求我的朋友丘吉爾先生,請您說出可能想統治世界的那些國家的名字。我確信,丘吉爾先生和英國不打算統治。我確信,美國也沒有這種意願。而蘇聯,也沒有。那麽,就隻剩下一個國家了――中國!”

  “我說的是,在這裏開會的三大國,全都自視過高,以至於其他人會認為,他們試圖統治世界。”丘吉爾回答說。

  斯大林解釋說,問題要嚴重得多:“隻要我們三個活著,我們中的任何一人都不會允許我們的國家卷入侵略行為。但是畢竟,十年以後,我們誰都不會再留在舞台上。新的一代將會出現,他們沒有經曆過戰爭的恐怖,並且將會忘記我們所承受過的一切。我們希望維持至少五十年的和平。我有個想法。我認為我們目前應該建立起這樣一個體係,它可以給統治世界設下盡可能多的障礙……麵對未來,最大的危險是我們自己之間可能發生衝突。”

  總統用最棘手的波蘭問題岔開了話題。幾個月以來,丘吉爾一直對羅斯福施壓,想迫使倫敦的波蘭人以與俄國合作的名義向斯大林讓步。不過,現在卻是丘吉爾站出來捍衛波蘭。

  “大不列顛對波蘭沒有物質上的興趣,”他開口說道,“它的興趣僅僅是一個榮譽問題。因為我們為了反對希特勒的殘忍進攻,而對波蘭拔劍相助。如果不能保證波蘭的自由與獨立,那麽,任何解決方法都不會使我滿意。”他從鏡框上方射出了令人敬畏的目光。“我們最誠摯的渴望是,波蘭能夠成為自己國土和自己靈魂的主人。這和我們的生命同樣重要。”他建議三人當場確定一個政府。“像總統說的那樣,一個等待自由選舉的臨時或者過渡的政府,這樣我們三人屆時便可承認它……如果我們能確定這個,這次會議就為將來的和平與中歐的繁榮完成了巨大的一步。”

  斯大林建議休息十分鍾。總統的侍從長,也是都會飯店的領班,進來了。跟在他後麵是一隊身著燕尾服的侍者,手裏的銀盤子上擺著蛋糕、三明治,以及盛在細長玻璃杯裏的滾燙的熱茶。讓俄國人感到有趣的是,美國人不停地小心翼翼地將玻璃杯在兩隻手裏換來換去,侍者們不得不把銀杯托拿來。

  會議以斯大林慷慨激昂的講話重新開始了。他指出,最近三十年以來,德國兩次跨越波蘭入侵俄國。當然,他沒有提及――羅斯福和丘吉爾也沒有無禮地提醒他――1939年,德國橫跨半個波蘭進軍的同時,恰好他們的盟國,俄國,也穿越了另外半個波蘭與之狹路相逢。不過,斯大林卻強調,寇鬆線是由外國人創造的,而不是俄國人,他不能帶著少於寇鬆和克列孟梭以前提供的東西回到莫斯科。

  “關於政府問題,”他繼續說,“首相說,他希望在這兒創建一個波蘭政府。恐怕那是他一時的口誤。沒有波蘭人的參與,我們無法創建波蘭政府。他們都說我是個獨裁者,”他露出了一絲微笑,接著說道,“但是,沒有波蘭人在場,就不能建立波蘭政府,在這件事上,我有足夠的民主精神。”

  在這段長篇大論結束之後,看上去筋疲力盡的羅斯福建議說,鑒於已經是晚上八點十五分了,該散會了。但丘吉爾還想說上最後一句。“也許我們錯了,但是我認為,盧布林政府甚至連三分之一波蘭人都代表不了……我不認為盧布林政府有任何權利去代表波蘭民族。”

  一則公報向全世界發布了,宣告“在反對納粹德國的最後階段,一項聯合軍事行動已經達成了完全的一致意見”,“關於建立持久和平問題的討論也已開始”。公報聽上去使人安心,但是,曾與俄國人打過密切交道的許多美國人卻非常擔憂。比如,前駐俄國大使威廉・C。布利特便深恐羅斯福上當受騙。他想起羅斯福曾在私下裏告訴過他,他會給斯大林抵禦納粹所需要的一切,以使其放棄蘇聯帝國主義,轉而信仰民主協作。總統說,斯大林極度需要和平,他會心甘情願地為之付出代價,與西方合作。布利特預測說,斯大林絕不會遵守協定。

  “比爾,我不懷疑你所說的事實,”羅斯福回答,“它們確鑿無誤。我不懷疑你的推理邏輯。我隻是有種直覺,斯大林不是那種人。哈裏(霍普金斯)說,他不是,除了他國家的安全,他什麽也不想要。我認為,如果我把能給他的東西都給他,而不向他索要任何東西作為報答,貴人行為理應高尚――他便不會試圖搞吞並,並且將與我一起,為了民主和平的世界而工作。”

  對此,布利特態度堅決。總統說,他想起了1918年,德國突破了法國和英國的大軍。當時,他請求伍德羅・威爾遜派遣美國戰士去堵住缺口;如果不去,同盟國就會被擊敗。“威爾遜看著我說:‘羅斯福,我不想讓我們的軍隊去堵那個缺口。你預測的事情可能會發生,但是我的直覺是它不會發生。這是我的職責,不是你的;我將憑直覺行事。’這也是我要對你說的,比爾。這是我的職責,不是你的;我將憑直覺行事。”

  羅斯福仍然相信自己曾對布利特說過的話。不過,他也很重視軍政專家們提出的非常有用的建議。軍事專家們力勸他爭取最堅定的可能的承諾,以與紅軍繼續合作。這在接下來西線的總攻中,仍然是一個重要因素。恰好在馬耳他會議之前,馬歇爾會見了艾森豪威爾。盟軍總司令強調說,他在德國的最後攻勢如果想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將依賴於俄國人繼續在東線大規模進攻。

  喬治・馬歇爾更為關心太平洋的戰爭。他早已提醒過羅斯福,除非俄國人參戰,否則,需要犧牲至少五十萬或者一百萬美國人的生命,才能征服日本。他請求羅斯福在雅爾塔會議上得到斯大林的明確許諾。作為公眾意見的靈敏的闡釋者,羅斯福知道,大部分美國公民將會熱情地支持這樣一個挽救美國人生命的計劃。他決定接受馬歇爾的建議。

  在過去的幾周裏,羅斯福比以往更為願意接受國務院的意見。像財政部長亨利・摩根索,以及其他支持對德國采取強硬政策的人的影響正逐漸減弱。而像波倫和馬修斯這種更為溫和理性的職業外交家開始發揮作用了。總統格外願意接受艾夫裏爾・哈裏曼的報告。哈裏曼提醒他,盡管斯大林表麵上坦白直率,但大多數人都錯誤地輕信了他就某個問題發表的最初幾句言論。“問他三到四個問題,”哈裏曼告誡說,“直到你弄清他的真正想法。”他知道,斯大林是個硬漢子,有著非凡的工作能力。盡管他是神學院學生,牧師的兒子,卻虔誠地信仰共產主義,並願意為宣傳共產主義付出一切。哈裏曼曾經聽他不帶一絲感情地說道,為了控製農民,他故意讓幾百萬富農挨餓。

  哈裏曼也指出,與普遍看法相反,私人關係對斯大林很重要。他稱讚丘吉爾是名頑強的鬥士,但隻在戰爭持續期間信任他。一次,他帶著一種矛盾的情緒對哈裏曼說:“他是個亡命之徒。”不過,他很敬畏羅斯福,無論總統說什麽,他總是細心傾聽。他認為總統的新政是一個創造性的概念。

  正是在心中揣著這一切的情況下,羅斯福在利瓦吉亞宮裏憑自己的直覺做著事。此外,他永遠也不會忘記,1944年6月初,東線的德國人是西線的四倍,如果沒有紅軍,就不會有諾曼底登陸。

  當晚,在與顧問們討論了第三次全體會議後,總統決定就波蘭問題給斯大林寫信。因為,很明顯,會議可能因為這一問題而毀掉。在哈裏・霍普金斯和國務院的幫助下,他起草了一封信。哈裏曼將副本帶到沃隆佐夫宮,讓丘吉爾和艾登讀一下。艾登認為,這封信“路線是正確的,但不夠堅決”。他建議做幾處修改。丘吉爾和哈裏曼都讚成這些改動。晚些時間,羅斯福把這些改動寫進了定稿:

  親愛的斯大林元帥:

  對於今天下午的會議,我有許多想法。我希望開誠布公地將我心中所思所想都告訴您。

  目前,我們都很關注波蘭問題,而令我焦慮的是,三大國對於波蘭的政治結構不能達成一致的意見。在我看來,您承認一個政府,而我和英國人則承認倫敦的另一個政府,這使我們都處於一個十分困難的境地。我深信,這種狀況不應該繼續下去。如果真的繼續,隻能使我們的人民認為在我們之間存在分歧,而事實並非如此……

  當我告訴您,在這場戰爭的生死攸關的階段,我國人民正以批判的眼光看待著他們心目中的我們之間的分歧,您應該相信我。實際上,他們是說,如果在我們的軍隊正合力對付一個共同敵人之時,我們卻不能取得一致意見,那麽將來,我們怎能就更為重大的事件達成默契呢?

  我必須讓您明白,我們不能承認現在這種組成的盧布林政府。而如果在會議結束時,我們在這一問題上有著公開而明顯的分歧,世界人民會將其看做我們在此工作的一個可悲的結果……

  他建議,立即把盧布林政府的貝魯特和奧索勃卡・莫拉韋斯基,以及米科拉伊奇克和其他倫敦波蘭人的代表請到雅爾塔來。

  我希望,我不需要向您保證,美國永遠不會以任何形式,對損害您利益的任何波蘭臨時政府提供支持。

  毋庸贅言,作為我們在此與波蘭人會晤的結果而成立的任何過渡政府,都應該保證盡快在波蘭舉行自由選舉。我知道,您渴望看到一個全新的、自由而民主的波蘭從戰爭的波瀾中浴血重生,這一點,與您的願望完全符合。

  您最忠誠的

  富蘭克林・D。羅斯福

  當晚,在雅爾塔的一次舞會上,較低職位的美國官員們不請自來了。他們很快就將民間舞蹈變成了一場吉特巴舞比賽,並且最終以平局結束。沒人能說清究竟是誰更擅長將舞伴掄起來――是汗流滿麵的美國人,還是身強體壯的俄國女孩。

  第二天下午,當參加第四次全體會議的與會者們圍著大圓桌就座時,丘吉爾拉過一把椅子,擠到了羅斯福和斯退丁紐斯中間。“喬大叔要接受敦巴頓橡樹園。”他沙啞地低聲說道。這意味著,斯大林將同意美國關於在聯合國安全理事會進行表決的提案。在前一年秋天的敦巴頓橡樹園會議上,與會各方起草了一個關於世界組織的藍圖。美國代表強調說,為了維護世界的和平,理事會的五個常任理事國(英國、美國、蘇聯、中國和法國)必須一致投讚成票。美國人還堅持說,該組織的所有成員,無論大國小國,都應有發言機會。

  會議開始了。羅斯福首先發言。他建議大家回到波蘭問題上。斯大林說,他一個半小時之前才拿到總統信件的譯文,從那時開始,他一直在給貝魯特和奧索勃卡-莫拉韋斯基打電話,卻始終打不通。“與此同時,”他接著說,“莫洛托夫準備了一個在某種程度上和總統的建議相吻合的草案。等翻譯好之後,讓我們聽一聽。在等待期間,我們先來談談敦巴頓橡樹園吧。”

  這一次,羅斯福知道莫洛托夫要說些什麽。“我們相信,在敦巴頓橡樹園作出的決定,以及總統提出的修改,將保證戰後一切大小國的合作。因此,我們認為,那些建議可以接納。”

  總統露出了笑容――直到莫洛托夫補充說,如果同意三個或至少兩個蘇聯加盟共和國成為聯合國創始成員國,蘇聯將會感到非常滿意。羅斯福的臉拉了下來,匆匆寫道:“這可不太好。”然後,他把紙條遞給了斯退丁紐斯。不過,他仍然稱讚蘇聯人向前邁出了一大步,然後就莫洛托夫剛剛提出的要求開始了冗長而又彬彬有禮的批評。

  霍普金斯遞給他一張紙條,打斷了他的話。

  總統先生:

  我認為,在麻煩產生之前,您應該設法把這個問題交給外交部長們去解決。

  哈裏

  羅斯福匆匆掃了一眼紙條,然後說道,立即成立新的聯合國至關重要。接著,他建議將整個問題交給外交部長們,他們還可以為第一次聯合國會議選擇一個日期,也許在3月份。

  “我對總統的建議並無異議,”丘吉爾說,“但我認為,外交部長們已經承擔了很多工作。”他還認為,3月份召開第一次會議實在太早了。那時戰爭正處於白熱化階段,而世界局勢還未明朗。

  斯退丁紐斯塞給羅斯福一張紙條:

  史汀生也持同樣觀點。

  但羅斯福對霍普金斯的一張紙條更感興趣。

  ……他的話裏有話,我們不清楚根由。

  也許我們最好等到晚上,看看他究竟在想什麽。

  羅斯福在下麵寫道:“都是胡說八道!”然後,他又劃掉了“胡說八道”,寫上“地方性的政治立場”。

  在這期間,一名通信兵將關於波蘭問題的草案交給了莫洛托夫。外交部長開始高聲朗讀了起來。當莫洛托夫讀到第三部分時,羅斯福和丘吉爾都皺起了眉頭:“據認為,應該從波蘭流亡者圈子裏選擇一些民主領袖加入波蘭臨時政府。”

  “隻有一個詞我不喜歡,”羅斯福評論說,“‘流亡者’。”

  丘吉爾表示同意。然後他像是給斯大林上曆史課一樣解釋道,“流亡者”一詞起源於法國大革命期間,它的含義是,一個人被自己的同胞趕出了自己的國家。

  羅斯福又用他潦草難辨的字跡給霍普金斯寫了張紙條:“他已經說了半個小時。”羅斯福曾在私下裏開玩笑地抱怨過“親愛的老溫斯頓”那冗長的演講。他認為丘吉爾講得離題萬裏,並且顯然已經惹惱了斯大林。

  丘吉爾說,他希望波蘭能得到德國東部的一部分領土,以補償蘇聯打算從波蘭東部拿走的土地。但是,他警告說,波蘭人不應該從德國東部得到過多領土。他說:“我不希望讓波蘭這隻鵝因為對德國消化不良而死掉。”然後他又警告說,很多英國人將會對以暴力強迫大約六百萬德國人遷徙一事感到震驚不已。

  “等我們的軍隊進去時,”斯大林爽快地回答,“那裏就不再有德國人了。德國人都跑光了。”

  “那就產生了一個問題,如何處理德國的德國人?”丘吉爾繼續說道,“我們已經打死了六七百萬德國人,到戰爭結束時,很可能還會再打死一百萬人。”

  “一百萬還是兩百萬?”斯大林狡猾地打斷了他。

  “噢,我不打算給出限製。”丘吉爾同樣狡猾地反駁,並問道,斯大林是否想在組建波蘭臨時政府這一部分加上“以及波蘭內部”的字樣。

  斯大林心情不錯,回答道:“好,這一點可以接受。”

  “那好,”丘吉爾最後說,“我同意總統的建議,把這個問題留到明天解決吧。”

  “我覺得這一點也可以接受。”斯大林說。

  會議結束後,萊希發表意見說,這是迄今為止最有希望的一次會議。幾個美國人則評論著羅斯福的表現。他機敏地處理了另外兩位領導人之間頻繁出現的爭論。

  英國人就沒有這麽說恭維話。他們有些憎惡羅斯福自封的調停人的角色。少數幾個人甚至大膽地說,總統對於東歐曆史的無知實在嚇人。艾登認為,羅斯福過於急迫地“想讓斯大林清楚,美國不會和英國‘聯合’反對俄國”,而這隻會導致“英美關係上的某種混亂,而使蘇聯從中獲利”。在他看來,羅斯福是一位能夠清晰地看到近期目標的完美無瑕的政治家,但“他的長期洞察力不是非常可靠”。

  這天深夜,丘吉爾給工黨首腦,目前的代理首相克萊門特・艾德禮發了一封很長的電報。

  今天的進展要好得多。俄國人接受了美國人就敦巴頓橡樹園機構提出的所有建議。他們說,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於我們的解釋,他們才發現自己可以全心全意地接受這一計劃。他們還把在聯合國大會的票數從本來要求的十六票減少到兩票……盡管有著很多令人沮喪的預感和征兆,雅爾塔會議至今仍非常不錯……

  他還提到了羅斯福就一個更有代表性的新波蘭政府給斯大林寫的那封信。如果能夠有八個或十個像米科拉伊奇克那樣的民主人士加入新政府,那麽,立即承認這個政府,對英國來說是有利的。

  ……到那時,我們就可以派大使和代表團去波蘭,至少在某種程度上可以查明那裏發生的事情,以及能否為一次自由、公正、無拘束的選舉打下基礎。我們希望,在如此艱難的前提下,您可以給我們完全的行動和周旋的自由……

  收到這封長長的電報,艾德禮很滿意。盡管他和丘吉爾的政治立場完全相反,但英國戰時委員會卻幾乎完全不帶任何政治色彩地在運轉著。艾德禮將傑出的個人能力掩藏在蒼白的麵具之下,看上去就像個身份低微的小職員。他很喜歡神氣活現的丘吉爾,對他出色的才能也非常尊重,雖然他認為首相偶爾會“脫離軌道”。“溫斯頓,”他曾經說過,“是百分之九十的天才,加百分之十的蠢材。他唯一需要的,是一個身強力壯的女秘書,可以時常對他說:‘別做蠢材!’”

  他一直記得勞埃德・喬治對丘吉爾所作的評論。“這就是溫斯頓,對每一個問題,他都有半打的解決方法,而其中總有一個是對的,但麻煩在於,他不知道哪一個才是。”

  2月7日這天,加拿大第一軍司令H。D。G。克裏勒中將把戰地記者召到了他在荷蘭的蒂爾堡戰術總部。他秘密地向他們簡單介紹了關於“真實”行動的計劃。這是蒙哥馬利攻向德國心髒地區的第一步。

  “真實”行動將於次日早晨從蒙哥馬利的北翼開始;戰場的範圍取決於兩條河流。萊茵河流經德國大地一路向北,然後急轉向西流入荷蘭。在經過內伊梅根時,它的南岸距從比利時流來的默茲河僅有六英裏。加拿大的進攻便將從這條六英裏的狹窄地帶上發動,然後繼續進軍東南,徹底趕走兩河之間的所有德國人。

  “行動可能會有所延長,戰鬥必將艱苦而困難。”克裏勒對記者們說,“不過,全軍官兵都充滿了信心,我們一定可以堅持下去,成功地完成賦予我們的光榮任務。”

  作戰計劃在理論上是簡單易懂的,但又極其依賴於天氣條件和克裏勒將不得不征服的特殊地形。下午,他選來指揮第一次攻擊的英國第三十集團軍司令布賴恩・霍羅克斯中將,驅車來到了內伊梅根附近的一個前沿觀察所。去年秋天,在一次企圖繞過西部防線北端的失敗的空降作戰中,很多美國人死在了那裏。在東南方向,他看見了一座小山穀,山坡綿延向上約莫一百五十英尺,融入了賴希斯瓦爾德可怕的夜色中。那是密密麻麻的一片國家鬆樹森林,可見度隻有幾碼。霍羅克斯必須正麵攻打看上去非常險惡的賴希斯瓦爾德。他將沿森林上方一條鋪砌過的公路出擊。這條路從內伊梅根向東南方延伸,要經過五英裏的低地,然後開始一段三英裏的上坡路,通往德國的設防小城克萊韋斯市――亨利八世的第四任妻子克萊韋斯的安妮的故鄉。

  霍羅克斯的第一個問題是,在無人察覺的前提下,將二十萬戰士、坦克、大炮和車輛帶到內伊梅根後麵的森林區。在過去的三周裏,盡管突然的解凍和大雨衝垮了許多條道路,僅僅在入夜之後,三萬五千輛軍車已經將戰士和物資運輸到位。

  當霍羅克斯仔細觀察自己的視野範圍之時,並沒有發現敵人有什麽異常舉動。不過,這沒有減少他的擔憂。森林和內伊梅根的郊區都塞滿了軍隊,如果德國兵扔一顆豌豆,都肯定會打到人。如果遇上大規模的空襲,或是又開始下雨,該怎麽辦?

  克裏勒沒有告訴記者,一旦德國為了阻止“真實”行動而匆忙從南部調來預備隊,蒙哥馬利的右翼便將進軍剛剛騰空軍隊的這一地區。這就是“手榴彈”行動,目的在於迫使德國最高統帥部將預備隊調回南方。在隨後的混亂形勢下,霍羅克斯將迅速出擊,前往萊茵河。

  蒙哥馬利選擇了美國第九軍司令威廉・辛普森來指揮“手榴彈”行動。為了與同名的另一個美國軍官區別,人們叫他“大辛普森”,而叫另一位“小辛普森”。此人身材高大,四肢修長,禿頭,輪廓鮮明。盡管他看上去很像個殘忍的印第安酋長,事實上,可能沒有任何其他軍隊司令官比他更令屬下親近而讚賞。他講話溫和,很少發脾氣,通常隻要簡單地責備一句就能見效。

  在內伊梅根以南六十英裏處,辛普森正在告誡他的指揮官們,不要把隊伍混在一起。他說:“要讓你們的戰場有條不紊。保持隊伍的原樣。”然後,他告訴他們,三天後,也就是2月10日,行動便將開始。然而,無論辛普森計劃得如何仔細,他的最終勝利將取決於另外一個集團軍的一位將軍――和一條河。河是魯爾河,它從阿登山脈流向北方,是辛普森要繼續向萊茵河前進所必須跨越的第一道障礙。將軍是考特尼・霍奇斯,他的部隊此刻正在試圖完整無缺地奪取魯爾河上的水壩。如果德國人毀掉這些巨大的水壩,數百萬噸的水將會淹沒魯爾河兩岸,至少在兩周內阻止辛普森渡河――或者更糟,使已經渡過魯爾河的部隊孤立無援。

  因此,在北部,“真實”行動的結果取決於水:九十英裏以南的大壩,以及雨。黃昏時分,天空依然晴朗,寂靜降臨了內伊梅根地區。九點鍾,霍羅克斯聽見了飛機沉悶的低吼聲――七百六十九架英國重型轟炸機正向賴希斯瓦爾德兩側的克萊韋斯和戈赫飛去。

  2月8日的黎明之前,他爬上架在樹腰間的一個小平台――他的指揮所,看到一千多門重炮發射出一層地毯似的炸彈,在前線爆炸了。這是一個昏暗陰冷的黎明,讓霍羅克斯討厭的是,開始下雨了。不過,他仍然可以看見大部分戰場。即使對於一個久經沙場的人來說,戰場上的情景仍非常可怕。然後,炮擊突然停止了,坦克和“袋鼠”――頂部敞開以裝載步兵的坦克――在泥濘中隆隆向前駛去。

  九點二十分,一陣掩護炮火開始落在德國前線上。火力不斷加強,直到四十分鍾後達到了最大強度。在攻擊開始的時刻,掩護炮火每四分鍾前進一百碼,在一道白色保護煙幕的遮掩下,攻擊營分成四路向山穀前進。如果敵人看不見他們,霍羅克斯可是能看見。他聚精會神地注視著分散的一隊隊士兵和坦克向森林接近,隻遇到了很小的抵抗。但是,一小時之後,坦克慢了下來,然後似乎靜止不動了。他們陷進了泥淖裏。

  泥淖絕不是“真實”行動的最大麻煩。在南部,霍奇斯的第七十八步兵師對魯爾河水壩的進攻也放慢了速度。霍奇斯給第五集團軍司令克拉倫斯・許布納少將打電話,表示自己對第七十八師的進度很不滿意。進攻有七百八十門重炮支持,霍奇斯不明白,為什麽如此之多的大炮卻炸不開直通大壩的一條路。“明天必須把它們拿下。”他說。

  許布納知道,第七十八師已然精疲力竭,需要補充新鮮的力量。“我需要使用第九師。”他告訴霍奇斯。

  “明早必須拿下大壩,”霍奇斯重複道,“至於怎麽拿下,那是你自己的事。”

  許布納轉向剛剛進來的第九師指揮官路易斯・克雷格少將,問他多久可以行動。

  “馬上。”他回答道。

  美國參謀長們更為關注的,則是太平洋的戰事。他們與蘇聯的參謀長們麵對麵地坐在斯大林的總部――約索波夫宮的一張桌子兩側,試圖解決遠東的軍事問題,尤其是一旦對日本宣戰,俄國人將采取什麽措施。

  在會議進行的同時,羅斯福和斯大林也在一個更高的層麵上研究著同一個問題。在場的還有莫洛托夫、哈裏曼,以及兩名翻譯――巴甫洛夫和波倫。羅斯福支持集中轟炸,這既可以致使日本投降,又避免了真正進攻日本列島。對此,斯大林回答道:“我希望討論一下蘇聯參與對日戰爭的政治條件。”他解釋說,在與哈裏曼的一次對話中,他已經列舉過了這些條件。

  羅斯福覺得,作為報酬,俄國想得到薩哈林島的南半部以及千島群島,這一點應該沒有什麽困難。至於在遠東給蘇聯一個不凍港的問題,是從中國人那裏租借大連呢,還是把它變成一個自由港?斯大林意識到自己可以很好地討價還價,於是便停了下來,沒有表態。接著,他開口提出另一個要求――滿洲裏鐵路的使用權。對於羅斯福來說,這是很合理的。他建議租借該鐵路,由俄國人來經營,或者由一個中俄聯合委員會進行監管。

  斯大林心滿意足了。“如果不能滿足這些條件,”他直截了當地說,“我和莫洛托夫就會很難向蘇聯人民解釋,俄國為什麽要參與對日戰爭。”

  “我一直沒有機會和蔣介石司令談談,”羅斯福回答,“和中國人談話的困難之一是,無論和他們說什麽,二十四小時之內,就會向全世界廣播。”

  斯大林作出了讓步,說現在還不必跟中國人談。然後,他和藹地說道:“關於不凍港的問題,我們也不會非常固執;我不會反對一個國際化的自由港。”

  當話題轉換到遠東地區的托管問題上時,羅斯福承認,朝鮮問題非常棘手。他一副推心置腹的口氣,補充說,雖然他個人認為沒必要邀請英國人參與托管這個國家,但是,英國人會因此而憤恨的。

  “他們肯定會不高興。”斯大林也變得非常推心置腹,笑著說道,“事實上,首相會殺了我們。”正如羅斯福渴望取悅於斯大林一樣,斯大林也想取悅於羅斯福,他出人意料地說:“我認為應該邀請英國人。”

  此時,已經將近下午四點。第五次全體會議要開始了。他們起身走向大舞廳。其他與會者已經等在那裏,正三五成群地聊著天。阿爾傑・希斯正和艾登談論飽受爭議的聯合國表決程序。當天上午,艾登幫助起草了外交部長們有關此問題的一份報告。希斯想知道,在開會前,他能否先看一眼。艾登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把報告遞給了他。希斯讀到,美國現在支持斯大林關於額外選票的請求,這讓他越來越驚愕,也就明白了艾登為何猶豫。“這是一個錯誤,”希斯驚叫,“美國沒有同意任何一件這樣的事。”

  “你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艾登平靜地說。他坐到桌前,沒有告訴希斯,羅斯福已經秘密地同意了這個措施。

  第五次全體會議開始了。艾登接受了美國人的邀請,將主持4月25日在美國召開的聯合國第一次會議。在討論了很久都有誰將參加之後,莫洛托夫改變了話題。他說:“我們認為,在擴大當前政府的前提下討論一下波蘭問題是有用的。我們不能無視這一事實――當前的政府在華沙存在著。它現在是波蘭人民的領導,有著很大的權力。”

  丘吉爾緊咬著牙。“這是本次會議至關重要的一點。”他說。整個世界都在等待一個解決方案。如果在雅爾塔會議之後,他們還是承認不同的波蘭政府,那麽很顯然,一些“根本分歧”仍然在他們中間存在。“後果將會極為不幸,並將給我們的會議烙上失敗的封印。”此外,據他聽到的消息,盧布林政府並沒有得到大部分波蘭人的支持,如果三巨頭拋棄倫敦的波蘭人,而全力支持盧布林的波蘭人,那麽,為盟國作戰的十五萬波蘭人將會視之為一種背叛。他說:“英王陛下的政府將會在議會受到完全放棄波蘭事業的控訴。”並建議舉行“自由且無拘束的普選”。“一旦普選完成,英王陛下的政府將會對其產生的政府致敬,而不考慮倫敦的波蘭政府。使我們如此不安的是選舉之前的這段時間。”

  斯大林反駁說,盧布林政府――他稱之為華沙政府――實際上非常受人民愛戴。“他們是沒有離開波蘭的人,他們擺脫了地下狀態。”在曆史上,他說,波蘭人憎恨俄國人,但是,自從紅軍解放了他們的國家之後,他們的態度就發生了顯著的改變。“如今,他們對俄國滿懷好意。當看到德國人逃出自己的國家,感覺到自己被解放了,波蘭人民就應該歡欣雀躍,這是非常自然的。我的印象是,波蘭人民認為這是一個偉大的曆史性的節日。人們很驚訝,甚至是驚駭,倫敦政府的人在這場解放中沒有發揮任何作用。他們看到了臨時政府的成員,但是倫敦的波蘭人在哪兒呢?”

  他承認,當然,通過自由選舉產生一個政府更好,但是戰爭妨礙了自由選舉的進行。所以,應該首先確立一個臨時政府。“就像戴高樂臨時政府那樣,他也不是選舉出來的嘛。”他機敏地指出。“誰更受人民擁護?戴高樂還是貝魯特?我們認為可以接受與戴高樂打交道並簽訂條約。那麽,為何不能與擴大的波蘭臨時政府打交道呢?我們對波蘭的要求不能比對法國還多……”

  “選舉什麽時候才能舉行?”羅斯福問道。

  “大概一個月之後。除非前線慘敗,德國人戰勝我們。”斯大林又開了個拙劣的玩笑,然後笑著說,“我認為這不會發生。”

  就連丘吉爾都深受感染,或者是表麵如此。“當然,自由選舉至少可以平息英國政府的不安。”

  “我提議我們暫時休會,明天再談。”羅斯福建議說。他毫不掩飾自己對這種和諧融洽的高興,並提出將這個問題交給三國外交部長去討論。

  “另外兩位將以多數票擊敗我。”莫洛托夫難得地微笑著說。

  斯大林的心情一直不錯。他問道,為什麽沒有談到南斯拉夫,還有,希臘怎麽樣了?“我不想妄加批評,隻是想知道情況怎麽樣。”說著,他狡黠地看了一眼丘吉爾。兩人已在暗中達成協議,希臘屬於英國的勢力範圍。

  丘吉爾說,提起希臘,他可以講上幾個小時。“至於南斯拉夫,國王已經被說服,實際上是不得不簽署了攝政條約。”他獲悉,南斯拉夫流亡政府的首腦將馬上離開倫敦,幫助鐵托一起組建貝爾格萊德聯合政府。“我對在大赦的基礎上實現和平抱有希望。不過,他們非常仇恨彼此,以至於不能在南斯拉夫相安無事。”

  聽到這些,斯大林又露出了微笑。“他們還不習慣互相商討,隻想割斷對方的喉嚨。”至於希臘,他笨拙地獻了個殷勤,“我隻是想知道些信息。我們不打算以任何方式幹涉那裏。”

  這種愉快的氣氛一直延續到在約索波夫宮舉行的正式晚宴上。席間的祝酒一個接著一個。斯大林宣稱,丘吉爾是百年一見的奇人。而首相回讚說,斯大人是一個強國的偉人。是蘇聯頂住了德國戰爭機器的全部打擊,打斷了它的脊梁,把暴君趕出了自己的國土。

  接下來,斯大林以超出政治意義的熱情向羅斯福祝酒。他說,丘吉爾和他本人的決定相對容易作出,但是,盡管羅斯福的國家並沒有受到嚴重的入侵威脅,他卻加入了反對納粹主義的戰鬥,並且成為了“動員全世界反對希特勒的主要人物”。他感激地說,羅斯福的《租借法案》扭轉了敗局。夜晚繼續流逝,斯大林開始打趣地責備他的一名外交官費多爾・古索夫,說他從來不笑。斯退丁紐斯覺得,元帥的玩笑幾乎像是在奚落了。

  蚊子不斷地攻擊海軍上將萊希的腳踝,幾乎和沒完沒了的祝酒一樣使他惱火。他一直喝的是水,所以可以保持警覺。但是他想,整件事情,隻是沒有理由地浪費時間。他們為什麽不回去,不去為了第二天的工作好好休息呢?

  丘吉爾又站了起來,再一次意味深長地祝酒。這一次,他非常樂觀,斯退丁紐斯想起首相在馬耳他的沮喪情緒,不禁大吃一驚。丘吉爾說,現在他們正站在高山之巔,眼前便是廣袤的平原。“我的希望是,傑出的美國總統和斯大林元帥能夠成為和平的鬥士,在懲處了敵人之後,可以領導我們繼續完成反對貧窮、混亂以及壓迫的重任。這便是我的希望。我代表英國宣布,我們永遠都會竭盡全力。我們會一直支持你們的努力。元帥談到了未來。這是最為重要的事情。否則,那鮮血的海洋就會變得毫無用處,令人憤慨。我提議,為了勝利和平的萬丈光芒而幹杯!”

  幾分鍾之後,進行了第四十五次,也是最後一次祝酒,大家一飲而盡。疲倦的萊希喝著水,心想,該是時候了。

  次日上午十一點,聯合參謀部開會討論他們的最終軍事報告。大家一致同意,為了計劃的目的,預期擊敗德國最早的日子是1945年7月1日,最晚是1945年12月31日。日本投降則定在德國戰敗的十八個月之後。

  中午,丘吉爾加入了他們的會議。十五分鍾之後,總統也來了。他因為治療鼻竇炎而遲到了一會兒。既然軍事參謀長們已經達成了完全的一致,西方的政治領袖們就無須再解決任何問題了。接下來進行的,很大程度上是首相和總統間的親切談話。將近一個小時之後,羅斯福轉向丘吉爾,麵帶一絲頑皮的微笑,說道:“這次會議不錯。溫斯頓,除非你回巴黎再做一場演講,告訴法國人,英國人打算用美國的裝備再裝備二十五個法國師。”

  丘吉爾放聲大笑,回答說,自己永遠也不會做這種事。但總統說,他有“一摞文件”可以證明,在魁北克會議之後,丘吉爾確實發表過這種講話。

  “不管我在巴黎說了什麽,我都是用法語說的。”丘吉爾回避道,“當我用法語講話時,從來都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麽。所以,請不要在意。”

  下午,在第六次全體會議即將開始之前,三巨頭和他們的主要顧問在利瓦吉亞宮的庭院裏集合照相。大家回到舞廳時,斯退丁紐斯開始宣讀上午外交部長們就聯合國的領土托管問題起草的計劃。他還沒讀到一半,丘吉爾便怒氣衝衝地喊道,到目前為止,他不同意報告裏的任何一個詞。“關於這個問題,直到現在,既沒有人跟我商量過,我也沒聽別人談過!”他喊叫著,激動得角質架眼鏡都滑到了鼻尖上。“在任何情況下,我都不會同意讓四五十個國家那摸索的手指伸進大英帝國的生活。隻要我做一天首相,就不會放棄一絲一毫英國的遺產!”

  最後,丘吉爾終於平靜了下來,讓斯退丁紐斯可以讀完報告。不過他還是很生氣。當莫洛托夫建議確定一個波蘭政府時,他在椅子裏挪來動去,似乎準備再吵一次。羅斯福扮演起調停人的角色,說道,他認為在波蘭問題上,他們即將達成一項協議,“隻剩下了起草的問題”。另一方麵,對他同樣重要的是,對七百萬生活在美國的波蘭人做出一種姿態,向他們保證,美國將會插手保護波蘭自由選舉的進行。丘吉爾說,他也必須對眾議院作出同樣的答複。然後,他煩躁地補充說:“我本人並不那麽關心波蘭人。”

  斯大林立即抓住了這句欠思量的話,自以為是地說:“有很多波蘭人是非常不錯的。”然後稱讚他們是科學家、鬥士和音樂家。他甚至竟然說,在倫敦政府和盧布林政府中,都存在“非法西斯”分子和“反法西斯”分子。丘吉爾馬上對用這兩個詞進行了攻擊,在語義問題上與斯大林展開了爭論。最後,斯大林說,《關於被解放的歐洲的宣言》中采用了同樣的術語。

  美國人立刻警覺起來。這一宣言是羅斯福的精心傑作,是由國務院為他準備的。宣言提倡“各國人民有權選擇他們賴以生存的政府形式”。此刻,斯大林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非常隨便地說:“大體上,我認可這一宣言。”

  羅斯福不禁興高采烈。如果斯大林簽署了宣言,那麽,世界和平與普遍人權將隨之到來。“這是應用宣言的第一個例子。”總統熱切地說,“宣言裏麵有這樣一句話:‘根據他們自己的選擇創建民主機構。’”接著,他更加激動地引述了宣言第三段的一部分:“……組成能廣泛代表全民中的一切民主分子的臨時政府,並保證盡早通過自由選舉,建立符合人民意誌的政府。”

  “我們接受第三段。”斯大林說。

  羅斯福親切地看向他,說道:“我希望在波蘭的選舉是無可爭辯的第一次。它應該像愷撒的妻子一樣。我不了解她,但是人們說她很純潔。”

  斯大林受到了羅斯福情緒的感染,同樣輕率地回答說:“他們都這麽說,但事實上,她也有她的罪惡。”這幾乎像是兩個夥伴在同聲歌唱。

  第三個人,丘吉爾,被他們忽視了。他可不想坐冷板凳。“我對總統提出的宣言並無異議,”他有幾分悶悶不樂地說,“隻要大家清楚地了解,其中對《大西洋憲章》的參考對大英帝國並不適用。”不過,片刻之後,他又成了舞台的主角。而他的心情也好了起來,戲劇性地說道:“我想宣布,英國軍隊已於昨日黎明在內伊梅根發動了攻勢。目前,他們已進軍約三千碼,此刻抵達了齊格菲防線……明天,第二波進攻將緊隨其後,美國第九軍也將參與戰鬥。攻勢將不中斷地繼續下去。”

  “真實”行動遇到的困難比司令官們最悲觀的預想還要大得多。傾盆大雨下個不停,戰場都變成了沼澤,因此,部隊前進得非常緩慢;坦克也陷在了泥濘的道路上;當最主要的內伊梅根―克萊韋斯公路被淹之後,發生了嚴重的交通堵塞。

  在南部,辛普森也被水困住了。魯爾河正在上漲。盡管工兵保證說,這隻是由於下雨,而不是魯爾河水壩決口,但是,除一人之外,所有軍團司令都力勸推遲“手榴彈”行動。辛普森告訴他們,他會在四點鍾之前作出決定。這是一個困難的問題:由於開始緩慢,“真實”行動成功的可能性已很小,目前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他在次日早晨的進攻。但是,如果他派突擊隊渡過魯爾河,之後卻發現身後發了洪水,那會怎麽樣?剛好四點之前,他得知河水仍在繼續上漲,雖然漲得很少。這真的隻是雨水,還是大壩流過來的水?他該冒這次有備之險嗎?如果魯爾河水沒有湧上兩岸,而他卻取消了進攻,那麽,他的職業生涯很可能就要結束了。他獨自一人坐在那裏,痛苦不已,猶豫不定。四點整,仿佛什麽東西在對他說:“推遲進攻。”於是他便這樣做了。

  克雷格的第九師還沒有抵達水壩。德國人正在緩慢撤退,使第九師前進的每一步都代價巨大。直到九點――辛普森作出決定幾個小時之後――第三零九團第一營才在黑暗中笨拙地摸索著來到了最大的一個水壩前。這個水壩攔阻了一千萬立方米的水。這個營分成兩組,一部分人向壩頂前進,其餘的則向下前往低處和發電站。

  午夜時分,一隊工兵頂著敵人的炮火,迅速穿過壩頂,前往一條檢查隧道。他們發現溢洪道已經被人炸掉,路堵死了,於是,他們從二百英尺高的陡峭的大壩表麵滑了下來,想從隧道底部的出口進去。一切都是徒勞無功。德國人已經毀掉了發電站裏的機器,炸掉了水閘。源源不斷的水湧入了魯爾河――正好足夠在接下來的兩周裏淹沒整個魯爾峽穀。

  很奇怪,設計者非常謹慎地製訂了“真實”行動以及輔助的“手榴彈”行動計劃,卻沒有意識到一定會發生眼前發生的一切。克雷格的手下沒能在黎明時到達――這是不可能的任務。這關係並不大。即使他們的確在黎明就到了,德國人隻須把他們在傍晚時所做的一切在那時做好就可以了。結果,現在二十萬加拿大人、英格蘭人、威爾士人和蘇格蘭人陷入了這場戰爭中最為艱難勞頓的一場戰役。這一責任應該由很多人來承擔――但主要是那些高層人士:艾森豪威爾和蒙哥馬利,馬歇爾和布魯克。

  第二天,2月10日一整天,霍羅克斯的戰士們都在繼續緩慢而英勇地在洪水和泥潭中向前推進,攻打著頑固的敵人。“手榴彈”行動本應該減輕霍羅克斯的壓力,但是,當然,辛普森並沒有出擊。因此,向北增援的德軍使參加“真實”行動的戰士們處境更為悲慘。

  此時,內伊梅根―克萊韋斯公路的大部分都淹在了水裏,不得不用四艘渡船向前線運輸緊要的物資。此外,魯爾河水壩瀉下了第一道急流,不僅使魯爾河泛濫,而且湧入了馬斯河。幾個小時之後,霍羅克斯便將麵對另一場災難:賴希斯瓦爾德下方的低地也將被淹沒。

  當天,進展最快的盟國軍隊被命令停了下來――並不是敵人的原因。布雷德利致電巴頓,詢問何時可以轉為防禦。巴頓氣憤地回答說,無論是年齡上,還是戰鬥經驗上,他都是全軍資格最老的指揮官。如果強迫他繼續防守,他將要求離職。布雷德利的爭辯隻是讓巴頓諷刺地建議說,如果第十二集團軍參謀部能有人偶爾去前線照個麵,那還算是個好主意。對巴頓而言,布雷德利的問題在於,他不能勇敢地頂住艾森豪威爾,足夠堅定地為自己的信念而戰。

  不久,布雷德利再次打來電話。這一次,他的話給了巴頓一種奇異的滿足感。布雷德利吐露說,蒙蒂“所謂的攻勢”,是迄今為止艾森豪威爾犯下的最大的錯誤;他預測說,攻勢不是已經陷入泥潭,就是將很快徹底陷進去。辛普森沒能按時發動進攻,按布雷德利的理解,他們現在將重新采取起初巴頓曾主張的方案――隻要天氣一允許就開始。

  這都是一相情願。盡管“真實”行動遭遇困難,“手榴彈”行動也被拖延,但是,艾森豪威爾並沒打算改變計劃。蒙哥馬利仍將領導主攻,跨越萊茵河向柏林進軍。而霍奇斯和巴頓則負責助攻。

  下午,大使哈裏曼在俄國指揮部與莫洛托夫見麵,對方交給他一份蘇聯參與對日戰爭的政治條件的英譯本。斯大林希望保持外蒙古的現狀,並將1904年日俄戰爭後日本奪取的地盤――主要是薩哈林島的南部、旅順港和大連港――還給俄國。他還要求控製滿洲裏鐵路和千島群島。作為報答,蘇聯在對日宣戰的同時,還將與蔣介石締結一項友好同盟條約。

  哈裏曼閱讀了草稿,然後說道:“有三處,我相信,總統在接受之前,會希望作出修改。”大連和旅順港都應該成為自由港,滿洲裏鐵路應該由一個中蘇聯合委員會管理。“此外,我確信,沒有蔣介石總司令的同意,總統不會想處置這兩個中國感興趣的問題。”

  一回到利瓦吉亞宮,哈裏曼立刻將斯大林的草案拿給羅斯福看,包括他本人提出的修改意見。總統同意這些修改,並讓哈裏曼把它交還給莫洛托夫。總統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對美國來說是最好的。參謀長們一致要求羅斯福以某種方式使俄國參與反日戰爭,主要是攻打駐紮在滿洲裏的七十萬日本關東軍。馬歇爾的意見是,在征服這支軍隊之時,如果沒有俄國人的幫助,將會有幾十萬美國士兵陣亡。幾名美國海軍情報人員相信,關東軍隻存在於紙麵上,因為大部分士兵都已經轉移至其他部隊。不過,他們的意見沒有得到重視――盡管它們恰恰是正確的。於是,2月10日這天,羅斯福采取了幾乎所有掌握同樣情況的人都會采取的行動。

  哈裏曼離開不久,羅斯福坐在輪椅上來到了舞廳,參加第七次全體會議――這次會議將決定整個雅爾塔會議的成敗。等待解決的最為重要的問題是:賠償問題,法國占領區問題,以及波蘭問題――波蘭的命運將暗示出東歐其他被解放民族的將來。

  四點鍾,羅斯福迅速就座,他的背後是熊熊燃燒的爐火。丘吉爾有幾分氣喘籲籲地趕來了。他向總統致歉,接著降低嗓門,神秘兮兮地說:“我相信,我已經成功地挽回了局勢。”然後他便走開了,沒有告訴總統,斯大林剛剛非正式地同意了關於波蘭選舉問題的一個新的措辭。

  斯大林進來時,同樣向總統表示了歉意。會議開始了,艾登首先發言。這一次,他宣讀了一份進展報告。他宣布,外交部長們已經就未來的波蘭政府取得了一致意見,所依據的方案如下:

  作為紅軍徹底解放波蘭的結果,一種新的形勢已經在波蘭產生。這要求在一個比波蘭西部解放之前可能擁有的更廣泛的基礎上建立波蘭臨時政府。因此,目前在波蘭執政的臨時政府應該在更廣泛的民主基礎上重組,其中應該包括波蘭國內的以及海外波蘭人中間的民主領袖。

  這個波蘭民主團結臨時政府,將保證盡快在普選和無記名投票的基礎上舉行自由且無拘束的選舉。

  羅斯福把他那份副本遞給萊希。海軍上將邊讀邊皺起了眉頭。他把文件交還給總統,說道:“總統先生,這也太有彈性了,俄國人可以把它從雅爾塔一直拉到華盛頓,肯定一點都不會壞。”

  “我知道,比爾,”羅斯福低聲回答,“我知道。但是,這是目前我能為波蘭做的最好的事情。”

  丘吉爾指出一個事實,方案沒有提到波蘭邊界的位置。此時,霍普金斯遞給羅斯福一張紙條:

  總統先生:

  我認為,您應該向斯大林解釋清楚,您支持東部邊界的位置,但是應該在公報中包括一個總的聲明,說明我們正在考慮主要邊界的改變情況。也許應該由外交部長們確定具體的聲明。

  哈裏

  他所說的公報指的是這次會議結束後三巨頭將發布的公報,用以公布他們最終的決定。

  “我認為,我們不應該涉及邊界問題。”羅斯福突然插話說,沒有理會霍普金斯的紙條。

  “我們必須說點什麽。”斯大林強調說。

  這一次,丘吉爾和斯大林站在一起反對羅斯福。波蘭邊界問題的解決方案應該包括在公報裏,首相說。

  羅斯福不同意。“我沒有權力在此時此刻簽署關於邊界問題的協議。這應該由參議院以後來做。如果有必要的話,等首相回去以後,發表一個公開聲明吧。”

  莫洛托夫激動地說:“我認為,如果三位領導人能就東部邊界達成完全一致的意見,並將其寫進公報,就太好了。”接著,他又低聲說,“我們可以說,寇鬆線大體上代表了在座諸位的意見……我同意,關於西部邊界,我們不需要說些什麽。”

  “我同意,我們必須說點什麽。”丘吉爾說。

  “沒錯,但是別那麽確切,如果你們願意的話。”外交部長建議說。

  “我們應該說,波蘭將在西部得到補償。”

  “好極了。”莫洛托夫說。

  羅斯福突然提出了一個新問題――並引起了一陣騷動。“我想說,關於法國在德國管理委員會中的地位問題,我改變了主意。我越考慮這個問題,就越覺得首相是對的。”他聲稱,法國應該擁有一個占領區。斯退丁紐斯還沒來得及從驚訝中緩過勁來,斯大林接下來的話讓他愈發吃驚。“我同意。”這一轉變是在幕後安排好的。霍普金斯在私下裏勸說羅斯福,讓法國擁有一個占領區才算明智。於是,總統秘密地通過哈裏曼告訴斯大林,他改變了主意。斯大林立即回答說,他“將支持”總統的觀點。

  此時,丘吉爾像前一天的羅斯福一樣歡欣雀躍。“當然,”他麵無表情地說道,“法國會說,它將不在宣言中起任何作用,並且保留對未來的一切權利。”大家都笑了。“我們必須麵對這種可能。”說著,丘吉爾頑皮地咧嘴笑了。就連嚴肅的莫洛托夫也開起了玩笑。“我們必須準備好收到一個粗野的回答。”他說。

  當丘吉爾重新回到賠償問題上時,這種友好情誼就像它的突然開始一樣,又突然逝去。他認為,二百億美元――其中一半給俄國――太荒謬了。不過他說得很客氣。“實際上,我們的政府指示說,不要提到具體數字,”他說,“讓(莫斯科賠償)委員會去處理吧。”斯大林等的就是這句話,不過卻未動聲色。然而,當羅斯福指出,他也擔心提到具體的數額會使很多美國人認為賠償就是紙幣和銅板,斯大林看上去真的傷心了。

  斯大林生氣地對安德烈・葛羅米柯低聲說了句什麽。安德烈點點頭,起身走向霍普金斯。兩人談了幾句之後,霍普金斯匆匆地寫道:

  總統先生:

  葛羅米柯剛剛告訴我,元帥認為在賠償問題上,您並不支持斯退丁紐斯――而是站在英國人的一邊――這使他很是煩惱。也許您之後可以私下和他談談此事。

  哈裏

  斯大林激動地說:“我想,我們可以非常坦率。”他拔高了聲音,語帶指責地聲稱,無論從德國得到什麽東西,都無法補償俄國的巨大損失。“美國人已經同意,至少要拿兩千萬美元!”他說。他太激動了,以至於沒意識到自己犯了個口誤。“這是否意味著美國方麵要收回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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