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子·灰姑娘

第4章 藍胡子

　　從前有一個人，他在城裏和鄉下擁有許多漂亮的房子，還擁有各種各樣的金銀餐具、鑲了刺繡的家具和金光耀眼的華麗馬車。可不幸的是，這個人長著一臉藍色的大胡子，這藍胡子把他變得既醜陋又可怕，無論是婦女還是姑娘，一見到他就立即逃之夭夭。

　　他的女鄰居中，有一位品德高尚的夫人，她養了兩個美麗絕倫的女兒。他對這位夫人說，他想向其中的一個女兒求婚，至於把哪一個女兒嫁給他則可由夫人自己定。兩個女兒誰也不願意，她們推三推四，說什麽也不肯嫁給一個長著藍胡子的男人。更讓她們覺得可惡的是，這個男人已經娶過很多妻子，大家都不清楚他那些妻子怎麽樣了。

　　為了結識這兩個女孩，藍胡子把她們、她們的母親、她們的三四位最要好的朋友以及附近的幾個年輕人，一起帶到鄉下的一幢別墅裏，在那裏住了整整一個星期。他們在那裏散步、打獵、釣魚、跳舞、設宴、吃點心，沒日沒夜、通宵達旦地娛樂。最後，事情進展得非常順利，妹妹開始覺得別墅主人的胡子已經不那麽藍了，並且覺得他是一個非常誠實的人。一回到城裏，他們倆就成婚了。

　　一個月後，藍胡子對他的妻子說，他為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不得不到外省去做一次旅行，至少要出去六個星期。他同意，當他不在家的時候，她可以隨意玩樂，可以把她的好朋友請來，願意的話可以把她們帶到鄉下，無論到哪裏都可以享用上等的佳肴。

　　“這是那兩間大的家具儲藏室的鑰匙，”他對她說道，“這是平常不大用得上的金銀餐具櫃的鑰匙，這是放我的金子、銀子的保險箱的鑰匙，還有放寶石的首飾箱的鑰匙。這一把是開所有房間的萬能鑰匙。你可以打開所有的地方，進入所有的地方，但不許你到那個小房間去。我禁止你這麽做，如果你把它打開，等候你的將是我的怒火，沒有別的。”

　　她答應不折不扣地遵照他的吩咐去做。他與她吻別後，登上馬車，出發旅行去了。

　　她的鄰居和女友不等別人去請她們，就迫不及待地來到年輕的新娘家中，急切地想見識一下她家裏所有的富麗堂皇的陳設。新娘的丈夫在家的時候，她們害怕他的藍胡子，不敢上門來。他一出門，她們就一窩蜂地衝進那些臥室、工作間和衣帽間，這些屋子一間比一間漂亮，一間比一間豪華。接著，她們爬上了家具儲藏室，映入眼簾的是數不盡的精美的地毯、床鋪、沙發、珍品收藏櫥、獨腳小圓桌、方桌以及能把人從頭到腳都照到的大鏡子，這些鏡子有的鑲著玻璃邊，有的鑲著銀邊，還有一些鑲了鍍金的邊，令人目不暇接。她們讚不絕口地誇大、羨慕她們的這位朋友的幸福，但她對欣賞這些財富並沒有多大的熱情，隻是迫不及待地想去把地下室的小房間打開。

　　她受到好奇心的驅使，也不管失不失禮，就離開她的同伴們，急急忙忙地從一個小暗梯走下去，好幾次差點摔斷脖子。

　　她到達小房間的門前，停了片刻，想起了她的丈夫給她下的禁令。她想，如果違反丈夫的禁令，勢必會給自己招來橫禍。但她的欲望太強烈了，使她無法克製。於是，她拿出那把小鑰匙，全身發抖地打開了那個小房間的門。一開始，她什麽也看不見，因為窗戶是關著的。過了片刻，她慢慢看清地板上沾滿了血跡，血跡上麵倒映出幾具被捆在牆邊的女人的屍體（她們都是藍胡子娶來的妻子，後來一個接一個地被他殺死了）。

　　她怕得要死，剛從鎖孔裏抽出來的那把鑰匙從她的手裏滑落下來，掉在了地上。她定了定神，撿起鑰匙，重新把門鎖上，上樓走進臥室，想整理一下思緒，但她太激動了，心情怎麽也平靜不下來。她發現小房間的鑰匙沾滿了血跡，擦了好幾次還是擦不掉，甚至用沙土也無法磨掉血跡。血跡依舊留在上麵，因為這把鑰匙具有魔力，無論用什麽方法都不能把它徹底擦幹淨：

　　擦掉這一邊的血跡，它又會從另一邊冒出來。

　　藍胡子當天晚上就旅行回來了。他說他半路上接到幾封信，信上說他準備去做的那件事情已經圓滿完成了。他的妻子竭盡所能向他表明，他那麽快回來令她非常興奮。

　　第二天，他問她要鑰匙。她把鑰匙交給他時，手哆嗦得厲害。他毫不費勁就猜到所發生的一切。

　　“小房間的那把鑰匙到哪裏去了？”他問道，“為什麽不同這些鑰匙放在一起？”

　　“我一定是把它放在樓上的桌子上了。”

　　“快去把它拿下來給我。”藍胡子說道。

　　她一再拖延，最後不得不把鑰匙拿了下來。藍胡子看了一下鑰匙，對她說道：

　　“鑰匙上為什麽有血跡？”

　　“我什麽也不知道。”這個可憐的女人說道，她的臉色刷白，就像死人一樣。

　　“你什麽也不知道，”藍胡子說道，“我倒是知道得很清楚。你想進那個小房間！那好，夫人，你就進去吧！到你看見的那些女人身邊去找你的位置吧！”

　　她“撲通”一聲跪在他的腳下，失聲痛哭起來，求他饒恕自己。那是一個沒有聽從丈夫的女人的真心悔過。她是那樣的美麗，又是那樣的悲傷，石頭見了也會動心的，但藍胡子的心比石頭還要硬。

　　“夫人，你非死不可，而且馬上就死。”他對她說道。

　　“既然我非死不可，”她眼淚汪汪地望著他說道，“那就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向上帝祈禱吧。”

　　“我給你半刻鍾時間，”藍胡子說道，“多一秒鍾也不行。”

　　隻剩下她一個人的時候，她把她的姐姐叫了過來，對她說道：

　　“我的安娜姐姐（這是她姐姐的名字），請你爬到塔樓頂上去，看看我的哥哥們過來了沒有。他們答應今天來看我。如果你看見他們，就給他們打手勢讓他們快點過來。”

　　安娜姐姐登上塔樓頂，既可憐又傷心的妹妹時不時地大聲問她：

　　“安娜，我的安娜姐姐，你沒看見有什麽人過來嗎？”

　　安娜姐姐回答道：

　　“我隻看見陽光照出浮塵，青草披著綠裝。”

　　與此同時，藍胡子揮舞著一把大刀，朝他的妻子大聲吼道：

　　“快給我滾下來，否則我就衝上去了！”

　　“請你再給一些時間。”他的妻子一邊回答，一邊低聲對她的姐姐說道：

　　“安娜，我的安娜姐姐，你沒看見有什麽人過來嗎？”

　　安娜姐姐回答道：

　　“我隻看見陽光照出浮塵，青草披著綠裝。”

　　“快給我滾下來，否則我就衝上去了！”藍胡子又吼道。

　　“我來了。”他的妻子回答道。緊接著，她又問道：

　　“安娜，我的安娜姐姐，你沒看見有什麽人過來嗎？”

　　“我看見遠處塵土飛揚。”安娜姐姐回答道。

　　“是我的哥哥們嗎？”

　　“哎呀！不是他們，我的妹妹，那是一群綿羊。”

　　“你不願意下來嗎？”藍胡子吼道。

　　“馬上就下來。”他的妻子回答道。緊接著，她又問道：

　　“安娜，我的安娜姐姐，你沒看見有什麽人過來嗎？”

　　“我看見兩名騎士向這邊跑過來，可他們離這裏還很遠。謝天謝地，”片刻之後，她喊道，“是我們的兄弟，我盡可能地給他們打手勢，讓他們快點過來。”

　　藍胡子開始狂呼亂叫，把整座房子都震動了。這個可憐的女人走下樓，跪在他的腳邊，披頭散發，淚如雨下。

　　“沒有用了，”藍胡子說道，“你非死不可。”

　　說完，他一隻手揪住她的頭發，一隻手把大刀舉在空中，準備向她的腦袋砍下去。可憐的妻子朝他揚起頭，用呆滯的目光看著他，求他再讓她默思片刻。

　　“不行，不行，”他說道，“你求上帝去吧……”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狠狠地撞門，藍胡子立即停了下來。門開了，與此同時，兩名騎士手執長劍，直衝藍胡子而來。他認出這是他妻子的兩個兄弟，一個是龍騎兵，一個是火槍手。為了保住性命，他撒腿就跑，但兩個騎士緊追不舍。他還沒有跨出門前的台階，就被他們逮住了。他們把利劍刺進他的胸膛，讓他魂歸西天。

　　可憐的妻子像她丈夫一樣也差點昏死過去，她連站起來擁抱兩個哥哥的力氣都沒有。藍胡子沒有任何繼承人，所以他的妻子理所當然地成了他所有財產的主人。她拿出一部分錢，用於安娜姐姐和一名與她相愛了很長時間的年輕紳士結婚的開銷，用一部分錢為她的兩個哥哥買了官銜，剩下的錢則留給自己和一位非常老實的男子結婚，這位男子讓她忘記了她與藍胡子一起度過的可怕的時光。

　　（金龍格 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