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洛夫寓言

第二十六章 獸類的瘟疫

　　瘟疫，上天最可怕的懲罰，自然界最厲害的疾病，在森林中到處猖獗：走獸們為之喪膽，地獄的門大開著，死神在原野、溝壑和高山上奔馳。死神的可憐的犧牲品遍地狼藉：殘忍的魔掌像割草一樣的使它們死亡：有些還在苟延生命，但它們也都是奄奄一息，幾乎但願早死了。

　　誰都變了樣兒，大家都是意氣消沉，遭到這樣的苦難，走獸們仿佛惶恐得畏葸了。羊平安無恙：因為狼溫順得像和尚一樣！雞高枕無憂：因為狐狸躲在可怕的洞穴裏實行齋戒，實在沒有心情大吃大嚼。鴿子和它的伴侶分居，實在沒有心思回憶愛情了；沒有了愛情，心靈怎麽能快樂得起來呢？

　　獅子大王在這緊急的關頭召開莊嚴的會議。野獸們失魂落魄地蹣跚而行，硬撐著來到會場。它們圍著眾獸之王，一句致敬道好的話也不說，它們一眼不霎，豎起耳朵，聽獅子講話。

　　“我的朋友們，”眾獸之王開口道，“不可饒恕的罪孽引起了上天對我們大發雷霆，所以，我們中間誰是罪大惡極的，誰就自願獻身作為天神的祭品吧。這樣或許可以使天神滿意，我們虔誠的信仰也就可以平息天神的震怒。我的朋友們，你們大家都很明白，當自願犧牲者犧牲了，我們就得到上天的歡心，這樣的例子，曆史上是屢見不鮮的呀。”

　　“所以，大家要低首下心，在這兒高聲坦白自己的罪孽，不論是思想上的、言語上的、行動上的、以及其他一切的罪行；親愛的朋友們，坦白出來吧，懺悔吧！”

　　“咳，我承認——提到這事是多麽痛心——我也是有罪的。可憐的小羊羔，——真是沒有道理，小羊羔從來沒有損害過我，——我曾作孽地把它們撕個稀爛。有時候，——我們誰沒有罪呢？——牧羊人也可能成了我的食物。所以我很願意獻身作為祭品；然而，最好首先是大家曆數自己的罪孽，然後我們看到誰罪大惡極，就把誰當做祭品，毫無疑問，這樣做法可以使天神更加滿意的。”

　　“啊，大王，我們高貴的大王啊，”狐狸說道，“隻有你，由於心地的高貴，才在這兒承認罪孽；當你把這樣的事情也當做罪孽，我們的良心好不刺痛，然而假使都按良心辦事，我們都隻好餓死了。再說呢，親愛的大王，你肯賞光吃掉羊羔，對於羊羔當然是無上的光榮。說到牧羊人，我們全體向你請求：教訓教訓他們，叫他們識相點！沒尾巴的人類狂妄自大，自以為他們是天生來統治我們的哩！”

　　老奸巨猾的狐狸說完，接著就有更多的阿諛拍馬的家夥，不厭重複地附和著它的論調，爭先恐後地主張：獅子的生活是潔白無瑕的，無需贖罪的。於是老虎、熊、狼，挨個兒的當眾表示它們也得承認點兒小毛小病，但關於它們為非作歹的事，誰也不提，誰也不注意。所有利爪銳齒的猛獸都逃過了審判的關口，它們不但處處是理直氣壯的，而且幾乎是道貌岸然的了。

　　挨到牯牛時，它哞哞地說道：“我們也懺悔我們的罪孽吧。五年之前，我們冬天的食料吃完的時候，魔鬼拚命慫恿我去犯罪；我餓了幾乎一整天以後，就在牧師的幹草堆上偷了一小束草料。”

　　一聽到這些話，猛獸們就開始咆哮和吆喝，熊、老虎和狼，都大聲嚷嚷。

　　“瞧，這可是個壞蛋！”它們說，“偷吃人家的幹草！怪不得上天要來懲罰我們了，就因為它竊取聖物呀！這個不敬神的家夥，腦袋上長角的家夥，為了它的一切罪孽，我們就要把它獻給天神，以便拯救我們自己的生命，洗淨我們靈魂中的罪孽；就因為它犯了罪，害得我們半數瘟死的啊！”

　　“這樣，的確天公地道。”其他的嚷道，於是牯牛就被拉出去作了犧牲了。

　　我們人類也是一個樣兒的：誰最老實馴良，誰就背黑鍋、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