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死有餘辜
代宗即位時，已是36歲的人了。他經曆了凶險不測的宮廷權力鬥爭和平定安史之亂的長期磨練，養成了操縱全局、駕馭群臣的權術心計。這裏我們簡略回顧一下代宗皇帝在處理宦官問題上的態度變化。
在平定安史叛亂，收複東西兩京的戰爭中，代宗擔任天下兵馬元帥，建立了功勳，因而得以被立為皇太子。在太上皇玄宗和肅宗相繼病亡的一個月中，肅宗的張皇後因為自己沒有親生兒子，曾密謀廢掉皇太子，改立肅宗的次子越王李係，結果被掌握禁軍的宦宮李輔國和程元振搶先一步，張皇後及越王李係都被殺死。肅宗很快病逝，李輔國和程元振扶持皇太子登上帝位。
代宗即位之後，對李輔國恃功驕橫的行為，表麵上不露聲色，反而給他加官封賞。但與此同時，代宗又重用程元振對李輔國進行限製，將其逐漸架空起來。幾個月後的一天深夜，有幾名“強盜”闖入李輔國家中，將他殺死，割下腦袋扔進茅坑裏，砍掉右臂送到玄宗的泰陵（今陝西蒲城境內）祭告。後來杭州刺史杜濟手下的一個牙門將對別人說，他就是奉命殺掉李輔國的人。
李輔國被除掉後，程元振取代其地位，也是驕橫專權，不可一世。但在廣德元年（763）吐蕃進犯京城時，代宗倉皇出奔陝州避亂，程元振掌握的禁軍潰散逃離，征集不到，結果讓統領神策軍的魚朝恩得了個護駕有功的頭彩。沒有了軍權，程元振變得無拳無勇，自然也就不能再作威作福了。這時，朝臣紛紛上奏痛陳時弊。太常博士柳伉上書建議道：“必欲存宗廟社稷，當獨斬程元振，馳告天下。”代宗便下詔削去程元振的官爵，放歸還鄉。但程元振仍賊心不死，企圖發動政變，再次受到朝臣彈劾，被流放溱州，行至江陵而死。
魚朝恩繼程元振而手握禁軍，勢傾朝野，他有什麽上奏，一定要得到皇帝允準，朝廷大事不讓他參預過問，就口出狂言，這便招致了皇帝的猜忌。魚朝恩傲視公卿大臣，對不巴結附會他的人百般侮辱，甚至貶官流放，這便招致了朝臣的忌恨。君臣共憤，魚朝恩的末日也就不遠了。
宰相之一的元載，早就窺察出代宗已對魚朝恩心懷不滿和厭惡。於是，他找機會進言，請求除去魚朝恩。代宗吩咐元載暗中設法，要不動聲色地將其除掉，事成之前不可泄露機密，免得引起意外的麻煩。皇帝君臨天下，至高無上，要去掉一個宦官，竟要這般秘密行事，足可見魚朝恩的權勢之大，氣焰之狂。同時也可以看出代宗是個陰沉凶狠的皇帝。
元載其人，在肅宗時專掌財政大權。代宗即位後，他用賄賂手段交結宦官董秀，隨時探察代宗的心意，因而能夠承迎順旨，深受代宗的信任。這元載也是一個貪權之人，當上宰相後，擔心朝臣直接上書皇帝，指斥他的專權不法行為，便借皇帝的諭旨告誡百官：有事必須先報告宰相，由宰相上奏皇帝。刑部尚書顏真卿看破其中奸私，直接上奏指出元載的這種做法，是想堵塞言路，蒙蔽皇帝。元載知道此事後，心中懷恨，就向代宗奏稱顏真卿誹謗朝政，將他貶官到峽州（今湖北宜昌市）。
再說元載一方麵對魚朝恩經常侮慢欺淩宰相的蠻橫狂妄心懷怨恨，另一方麵也對魚朝恩勢傾朝野的顯赫地位心存妒羨。魚朝恩手握軍權廣結黨羽，連代宗皇帝也不免耽心，至於元載自然不敢輕易招惹他了。等到代宗將籌劃行事的密旨給予之後，元載心中暗喜，向代宗保證說：“陛下隻要專門交給臣來辦，肯定能夠成功。”
元載首先從收買魚朝恩的親信黨羽入手。陝州節度使皇甫溫統兵在外，是魚朝恩的心腹之一，也是魚朝恩防備不測的外援。射生將周皓是魚朝恩的另一親信，每天魚朝恩上朝時，由周皓帶百餘名將士隨從護衛。元載不惜重金，先將這兩人收買了過來。這樣，魚朝恩的一切陰謀言語，元載都能及時知道，報告給代宗。而魚朝恩一時還被蒙在鼓裏。
大曆五年（770）正月，元載向代宗奏請將鳳翔節度使李抱玉調任山南西道節度使，再以皇甫溫為鳳翔節度使。這表麵上是加重了皇甫溫的權位，實際上是讓他靠近京城作為元載的助手。接著，元載又奏請將、虢、寶雞、周至等州縣劃歸李抱玉管轄，而以興平、武功、天興、扶風等地劃歸神策軍。魚朝恩喜於自己的地盤得到擴大，完全不知其中的計謀所在，仍然是驕橫如故。
這時，魚朝恩的親信劉希暹感覺皇帝的做法另有意圖，便急忙向主子密告，魚朝恩聽後也心生疑惑，感到害怕。但是，他每次見到代宗時，見其態度一如往常，對他的恩禮不但沒有減輕，反而更加隆厚，提起來的心腸，就又放了下來。
2月，皇甫溫奉命從陝州來到京城，元載將他暫時留在長安，沒有讓他急著前往鳳翔就任。借此機會，元載與皇甫溫、周皓秘密商議除掉魚朝恩的具體行動。商定之後，元載向代宗請示，代宗告誡道：“千萬要謹慎行事，不要反受其禍啊！”
在此期間，郭子儀也曾上密奏給代宗道：“魚朝恩曾經聯絡華州刺史周智光為外應，再加上他長期執掌禁軍，如果不早作防備，必定會弄出大亂子來。”
3月10日，寒食節。按照慣例，代宗於宮中設宴招待皇室親貴和執政大臣。元載則在中書省公堂上等候。宴會結束之後，魚朝恩準備返回神策軍營中，此時，有內侍傳詔說皇帝要留他商議政事。魚朝恩身體肥胖，行走遲緩，所以經常坐著小車子進宮。代宗在朝堂上聽見魚朝恩的車子聲由遠而近，便正襟端坐。魚朝恩一進門，代宗就厲聲責問他為何要有負恩德，圖謀不軌。直到這時，魚朝恩還不知大禍臨頭，依然態度強橫，言語不遜，為自己辯白。代宗不等魚朝恩說完，一聲喝令，早就埋伏在殿堂兩側的周皓、皇甫溫等人一擁而上，將魚朝恩結結實實地捆綁起來。代宗當堂曆數了魚朝恩的罪狀，立即下令周皓等人將其縊殺。這事處理得迅速而嚴密，除了參預者之外，宮外的人們都不知道。魚朝恩被勒死時49歲。
代宗為了防止神策軍生變，特別命令隱瞞真相，下詔罷免魚朝恩的觀軍容使等職務，所任內侍監不變，又增加封戶600，接著向外詐稱魚朝恩受詔之後自縊身亡。等到魚朝恩自殺的消息傳揚開去之後，代宗才下令將其屍體送歸家中，並賞賜600萬錢作為喪葬費用。又過了一段時間，代宗給魚朝恩的親信黨羽劉希暹、王駕鶴加官禦史中丞，下詔安撫神策軍將士道：“北軍將士，都是朕的部屬，一切不變。朕今後親自統帥北軍，全體將士無需憂慮擔心。”經過代宗這一番煞費苦心的安排和善後措施，終於使得局勢沒有發生大的波動。
但是，劉希暹心中明白自己和魚朝恩一樣受到皇帝的憎惡，因而常懷惶恐，言語多有牢騷不遜，被王駕鶴上奏告發。代宗下令將其逮捕，賜死於獄中。還有那個助紂為虐的萬年縣捕盜小吏賈明觀，由於賄通了元載，隻是流放到洪州（今江西南昌市）當衙役。當賈明觀離開京城時，數萬名百姓懷揣磚頭石塊，候於路旁準備迎頭痛擊，但被元載派人阻止。賈明觀在洪州當差兩年後，被新任觀察使路嗣恭下令亂棍打死。除此類凶徒外，朝臣中與魚朝恩關係密切的禮部尚書裴土淹、戶部侍郎第五琦，也都受到貶官處分。
§§第五章 童貫
在平定安史叛亂，收複東西兩京的戰爭中，代宗擔任天下兵馬元帥，建立了功勳，因而得以被立為皇太子。在太上皇玄宗和肅宗相繼病亡的一個月中，肅宗的張皇後因為自己沒有親生兒子，曾密謀廢掉皇太子，改立肅宗的次子越王李係，結果被掌握禁軍的宦宮李輔國和程元振搶先一步，張皇後及越王李係都被殺死。肅宗很快病逝，李輔國和程元振扶持皇太子登上帝位。
代宗即位之後，對李輔國恃功驕橫的行為，表麵上不露聲色，反而給他加官封賞。但與此同時，代宗又重用程元振對李輔國進行限製，將其逐漸架空起來。幾個月後的一天深夜，有幾名“強盜”闖入李輔國家中，將他殺死，割下腦袋扔進茅坑裏，砍掉右臂送到玄宗的泰陵（今陝西蒲城境內）祭告。後來杭州刺史杜濟手下的一個牙門將對別人說，他就是奉命殺掉李輔國的人。
李輔國被除掉後，程元振取代其地位，也是驕橫專權，不可一世。但在廣德元年（763）吐蕃進犯京城時，代宗倉皇出奔陝州避亂，程元振掌握的禁軍潰散逃離，征集不到，結果讓統領神策軍的魚朝恩得了個護駕有功的頭彩。沒有了軍權，程元振變得無拳無勇，自然也就不能再作威作福了。這時，朝臣紛紛上奏痛陳時弊。太常博士柳伉上書建議道：“必欲存宗廟社稷，當獨斬程元振，馳告天下。”代宗便下詔削去程元振的官爵，放歸還鄉。但程元振仍賊心不死，企圖發動政變，再次受到朝臣彈劾，被流放溱州，行至江陵而死。
魚朝恩繼程元振而手握禁軍，勢傾朝野，他有什麽上奏，一定要得到皇帝允準，朝廷大事不讓他參預過問，就口出狂言，這便招致了皇帝的猜忌。魚朝恩傲視公卿大臣，對不巴結附會他的人百般侮辱，甚至貶官流放，這便招致了朝臣的忌恨。君臣共憤，魚朝恩的末日也就不遠了。
宰相之一的元載，早就窺察出代宗已對魚朝恩心懷不滿和厭惡。於是，他找機會進言，請求除去魚朝恩。代宗吩咐元載暗中設法，要不動聲色地將其除掉，事成之前不可泄露機密，免得引起意外的麻煩。皇帝君臨天下，至高無上，要去掉一個宦官，竟要這般秘密行事，足可見魚朝恩的權勢之大，氣焰之狂。同時也可以看出代宗是個陰沉凶狠的皇帝。
元載其人，在肅宗時專掌財政大權。代宗即位後，他用賄賂手段交結宦官董秀，隨時探察代宗的心意，因而能夠承迎順旨，深受代宗的信任。這元載也是一個貪權之人，當上宰相後，擔心朝臣直接上書皇帝，指斥他的專權不法行為，便借皇帝的諭旨告誡百官：有事必須先報告宰相，由宰相上奏皇帝。刑部尚書顏真卿看破其中奸私，直接上奏指出元載的這種做法，是想堵塞言路，蒙蔽皇帝。元載知道此事後，心中懷恨，就向代宗奏稱顏真卿誹謗朝政，將他貶官到峽州（今湖北宜昌市）。
再說元載一方麵對魚朝恩經常侮慢欺淩宰相的蠻橫狂妄心懷怨恨，另一方麵也對魚朝恩勢傾朝野的顯赫地位心存妒羨。魚朝恩手握軍權廣結黨羽，連代宗皇帝也不免耽心，至於元載自然不敢輕易招惹他了。等到代宗將籌劃行事的密旨給予之後，元載心中暗喜，向代宗保證說：“陛下隻要專門交給臣來辦，肯定能夠成功。”
元載首先從收買魚朝恩的親信黨羽入手。陝州節度使皇甫溫統兵在外，是魚朝恩的心腹之一，也是魚朝恩防備不測的外援。射生將周皓是魚朝恩的另一親信，每天魚朝恩上朝時，由周皓帶百餘名將士隨從護衛。元載不惜重金，先將這兩人收買了過來。這樣，魚朝恩的一切陰謀言語，元載都能及時知道，報告給代宗。而魚朝恩一時還被蒙在鼓裏。
大曆五年（770）正月，元載向代宗奏請將鳳翔節度使李抱玉調任山南西道節度使，再以皇甫溫為鳳翔節度使。這表麵上是加重了皇甫溫的權位，實際上是讓他靠近京城作為元載的助手。接著，元載又奏請將、虢、寶雞、周至等州縣劃歸李抱玉管轄，而以興平、武功、天興、扶風等地劃歸神策軍。魚朝恩喜於自己的地盤得到擴大，完全不知其中的計謀所在，仍然是驕橫如故。
這時，魚朝恩的親信劉希暹感覺皇帝的做法另有意圖，便急忙向主子密告，魚朝恩聽後也心生疑惑，感到害怕。但是，他每次見到代宗時，見其態度一如往常，對他的恩禮不但沒有減輕，反而更加隆厚，提起來的心腸，就又放了下來。
2月，皇甫溫奉命從陝州來到京城，元載將他暫時留在長安，沒有讓他急著前往鳳翔就任。借此機會，元載與皇甫溫、周皓秘密商議除掉魚朝恩的具體行動。商定之後，元載向代宗請示，代宗告誡道：“千萬要謹慎行事，不要反受其禍啊！”
在此期間，郭子儀也曾上密奏給代宗道：“魚朝恩曾經聯絡華州刺史周智光為外應，再加上他長期執掌禁軍，如果不早作防備，必定會弄出大亂子來。”
3月10日，寒食節。按照慣例，代宗於宮中設宴招待皇室親貴和執政大臣。元載則在中書省公堂上等候。宴會結束之後，魚朝恩準備返回神策軍營中，此時，有內侍傳詔說皇帝要留他商議政事。魚朝恩身體肥胖，行走遲緩，所以經常坐著小車子進宮。代宗在朝堂上聽見魚朝恩的車子聲由遠而近，便正襟端坐。魚朝恩一進門，代宗就厲聲責問他為何要有負恩德，圖謀不軌。直到這時，魚朝恩還不知大禍臨頭，依然態度強橫，言語不遜，為自己辯白。代宗不等魚朝恩說完，一聲喝令，早就埋伏在殿堂兩側的周皓、皇甫溫等人一擁而上，將魚朝恩結結實實地捆綁起來。代宗當堂曆數了魚朝恩的罪狀，立即下令周皓等人將其縊殺。這事處理得迅速而嚴密，除了參預者之外，宮外的人們都不知道。魚朝恩被勒死時49歲。
代宗為了防止神策軍生變，特別命令隱瞞真相，下詔罷免魚朝恩的觀軍容使等職務，所任內侍監不變，又增加封戶600，接著向外詐稱魚朝恩受詔之後自縊身亡。等到魚朝恩自殺的消息傳揚開去之後，代宗才下令將其屍體送歸家中，並賞賜600萬錢作為喪葬費用。又過了一段時間，代宗給魚朝恩的親信黨羽劉希暹、王駕鶴加官禦史中丞，下詔安撫神策軍將士道：“北軍將士，都是朕的部屬，一切不變。朕今後親自統帥北軍，全體將士無需憂慮擔心。”經過代宗這一番煞費苦心的安排和善後措施，終於使得局勢沒有發生大的波動。
但是，劉希暹心中明白自己和魚朝恩一樣受到皇帝的憎惡，因而常懷惶恐，言語多有牢騷不遜，被王駕鶴上奏告發。代宗下令將其逮捕，賜死於獄中。還有那個助紂為虐的萬年縣捕盜小吏賈明觀，由於賄通了元載，隻是流放到洪州（今江西南昌市）當衙役。當賈明觀離開京城時，數萬名百姓懷揣磚頭石塊，候於路旁準備迎頭痛擊，但被元載派人阻止。賈明觀在洪州當差兩年後，被新任觀察使路嗣恭下令亂棍打死。除此類凶徒外，朝臣中與魚朝恩關係密切的禮部尚書裴土淹、戶部侍郎第五琦，也都受到貶官處分。
§§第五章 童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