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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財神與愛神

  已退休的羅氏尤裏克肥皂製造商和專利人安東尼·羅克沃爾老頭在五馬路府邸的藏書室裏望著窗外咧開嘴笑了。他的右鄰吉·範·斯凱萊特·薩福克-瓊斯正從家裏出來,朝等候在外的小轎車走。這貴族氣十足的俱樂部會員每次如此,要對肥皂大王宮正麵意大利複興期式的雕刻輕蔑地哼一哼鼻子。

  “這又傲又不中用的老東西!”太上肥皂王說,“等著吧,你要是不瞧著點,將來就準得夾著尾巴滾蛋。到了夏天我把房子漆得五光十色,看你那荷蘭鼻子還翹不翹得了。”

  接著安東尼·羅克沃爾走到藏書室門口喊了聲:“邁克!”他是從來不用鈴的,那嗓門在堪薩斯州的大草原上喊一聲曾經震破藍天,如今雄風仍不減當年。

  “你去告訴少爺,出門前先來我這兒一趟。”安東尼吩咐聞聲進來的仆人道。

  羅克沃爾少爺進了藏書室後,老頭子撂下報紙看著他,一張光滑紅潤的大臉上的表情嚴肅裏帶著慈祥。他一隻手揉著滿頭白發,一隻手把口袋裏的鑰匙弄得嘩嘩響。

  “理查德,你用的肥皂什麽價?”安東尼·羅克沃爾問。

  理查德大學畢業回家才半年,被問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至今沒有摸透他父親大人的脾氣,這老爺子就像一個初次赴會的姑娘,意想不到的問題問個沒完沒了。

  “大概是六元一打,爸爸。”

  “你的衣呢?”

  “一般六十來元。”

  “你是有身價的人。”安東尼說話的口氣一點不含糊,“我聽說那些公子哥兒用的肥皂是二十四元一打,穿的衣服破了百元大關。你有的是錢花,誰都比不上,但一直很規矩,從不亂來。我現在還用尤裏克,不光是因為感情上割不斷,而且這肥皂最實惠。你買塊肥皂隻有一毛錢的真貨色,其餘的錢都花在劣質香料和裝潢上。論年齡、地位、條件,你這樣的人用五毛錢一塊的最合適。我說過,你是有身價的人。有人說,真有身價的人三代才能出一個。他們沒說對。身價靠錢,就像造肥皂靠油脂一樣。錢給了你身價。他娘的!

  靠著錢,我也幾乎身價百倍。我這人是又粗又野又招人嫌,跟左鄰右舍的兩個荷蘭老爺沒什麽兩樣。他們兩位見我在他們中買了房產,弄得夜裏常睡不好覺。”

  “有些事錢並不能辦到。”羅克沃爾少爺說,現出了發愁的樣子。

  “沒那碼子事!”安東尼老爺沒料到兒子會說這話,“我認定了錢能通神。百科全書我已經查到了字母Y,沒發現你說的錢買不來的東西。下星期肯定可以查補遺。我看金錢比什麽都有能耐。你說說,有什麽東西錢買不到。”

  理查德不服氣,答道:“舉個例吧,花錢擠不進最上層人物堆裏。”

  “哼,還擠不進?”最崇拜萬惡之源的人喊聲如雷,“當初阿斯特家的老祖宗如果沒有錢買統艙票漂洋過海,哪成得了什麽上層人物,你說說看?”

  理查德歎了口氣。

  “我正想跟你談這件事。”老頭子說,聲音放小了,“我叫你來就為這個緣故。兒呀,你最近不大對頭,早兩個星期我就發現了。你對我說實話。除開不動產不算,二十四小時內我能調動一千一百萬。要是你發了肝氣痛,漫遊’號船就停在港裏,煤也上足了,隻消兩天工夫可以開到巴哈馬。”

  “你倒會猜,爹,八九不離十了。”

  “嗯,她叫什麽名字?”安東尼關切地問。

  理查德在藏書室裏踱來踱去。這位一貫粗魯的老爺子今天這般溫存體貼,不由得他不說實話。

  “那你為什麽不向她提呢?”安東尼老頭問,“她會求之不得。你有錢,長得漂亮,又規規矩矩,清清白白。尤裏克肥皂你還沒沾過手。你還上過大學,不過這一點她倒不會在乎。”

  “我一直沒機會。”理查德說。

  “創造機會嘛!”安東尼說,“帶她去公園散步,或者郊遊,連出了教堂陪她回家也行!機會!啐!”

  “你還不了解社交界的事,爹!

  她是左右社交界的角色之一,分分秒秒的時間早幾天就安排好了。這姑娘我非到手不可,爹,要不然這輩子待在紐約就像待在爛泥坑裏。再說我又不能寫信談,那樣做不行。”

  “嘖!我有那麽多錢難道當真會買不到她一兩個鍾頭時間,讓她跟你單獨在一起?”老頭子說。

  “已經來不及了。後天中午她要乘船到歐洲,一去就兩年。明天晚上我與她單獨相見的時間隻幾分鍾。她現在在拉奇蒙特她姑媽家,那地方我不便去。不過她答應讓我明晚在市中心車站用馬車接她,火車八點半到。接著快馬加鞭到百老匯的沃勒克劇院,她媽媽和別的親友在休息室等著我們,買了包廂票看戲。這前前後後才七八分鍾時間,你想想我把事情提出來她會聽得進嗎?

  不可能!看戲的時候和散戲以後哪會有機會呢?

  也不可能。得啦,爹,這種麻煩事你的錢無能為力。金錢買不到時間,連一分鍾也不行,要不然有錢人的壽命就能延長。眼見蘭特裏小姐要坐船走,沒希望跟她談了。”

  “還是這麽回事,孩子!”安東尼老頭樂嗬嗬地說,“現在你盡管去你的俱樂部。還好,不是發肝氣痛。但你別忘了常給財神爺燒把香。你不是說金錢買不來時間嗎?

  嗯,要出個價錢,把時間整個兒打成包送到你門口,那當然辦不到,但是我看到時間老人的鞋跟也磨得五勞七傷了,那是老爺子在金礦裏走時磨壞的。”

  這天夜裏,安東尼看晚報時埃倫姑媽來了。這老人家心腸最軟,感情豐富,愛長籲短歎,已滿臉皺紋,而且讓財富壓得透不過氣來。她說起了情人的苦惱。

  她弟弟安東尼打了個嗬欠,道:

  “他把什麽都告訴我了。我對他說,我放在銀行的錢他盡可以用。他反倒找起金錢的岔子來,說錢起不了作用,還說十個百萬富翁一起用力也動不了社會規律一根毫毛。”

  埃倫姑媽歎了口氣,說:“得啦,安東尼,你別以為錢就那樣了不起。比起真正的感情來,財富相形見絀。愛情才萬能。就怪你沒有早開口說!理查德她還能不要?

  恐怕現在是為時已晚。他沒有機會跟她談。把你的金銀財寶和盤倒出去也買不來兒子的幸福。”

  第二天夜晚八點,埃倫姑媽從一隻蛀蟲啃壞了的首飾箱裏拿出隻古色古香的金戒指,給了理查德。

  “孩子,今晚你把它戴上。”她語重心長地說,“這戒指還是你媽給我的,她說戴上它戀愛會交好運。她托付我,等你找到了中意的人,就把這戒指給你。”

  羅克沃爾少爺恭恭敬敬接過戒指,套到小指上,在第二個指關節才套緊。他又取下來,按男子漢的習慣,把戒指放進了背心的口袋裏。接著他打電話叫馬車。

  八點三十二分,他在車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接到了蘭特裏小姐。

  “我們千萬不能讓媽媽他們久等。”蘭特裏小姐說。

  “快馬加鞭,到沃勒克劇院!”理查德領命後吩咐車夫。

  車旋風般經過四十二大街到了百老匯路,然後跑進一條街燈璀璨的小道,車越跑人的心裏越不是滋味。

  在三十四大街,小夥子理查德一把推開車窗,叫車夫停車。

  他一邊下車一邊解釋道:“我掉了隻戒指。是我媽媽留下的,丟了怪可惜的。耽誤不了一分鍾,我知道掉在哪裏。”

  沒出一分鍾他撿回戒指又上了馬車。

  然而,就在這一分鍾裏,一輛小轎車正衝著馬車停住了。車夫剛想繞左邊走,一輛載重快運貨車擋住了去路。他想往右,又遇上了一輛莫名其妙出現的裝載著家具的車。想倒車,也不行。他丟下韁繩,出於職業本能罵開了。前前後後橫七豎八的車馬把路堵死了。

  大城市裏因一條路被阻而出現交通癱瘓的事有時來得猝不及防。

  “為什麽不趕車?我們要來不及了。”蘭特裏小姐不耐煩地說。

  理查德在車子裏站起身四下裏一望,隻見連三十四大街與百老匯路、六馬路交叉的路口在內的一大片地區被貨車、卡車、馬車、電車擠得水泄不通,就像一個腰圍二十六寸的姑娘硬來了一根二十二寸的腰帶。而且,橫著的各條路上車還在爭先恐後往這片亂糟糟的地段湧,你擠我,我擠你,車輪碰車輪,再加開車的、趕車的罵罵咧咧,簡直鬧翻了天。曼哈頓地區的所有車輛似乎全部趕了來湊熱鬧。人行道上看熱鬧的人成千上萬,但連紐約最老的壽星都沒見過有哪次馬路塞得這樣不可開交。

  理查德又坐下來,說:“真對不起。看來我們動不了。車輛擠成這個樣,沒一小時工夫疏通不了。全怪我。如果我沒掉戒指,那我們——”

  “讓我看看你的戒指,”蘭特裏小姐說,“現在沒有辦法,隻好算了。其實,我覺得看戲並沒多大意思。”

  這天夜裏十一點,有人輕輕敲敲安東尼·羅克沃爾的門。

  “請進!”安東尼的大嗓門喊道。他穿了件紅色睡衣,正在看本驚險的海盜小說。

  來人是埃倫姑媽,像位白發天使,隻是錯貶人間。

  “安東尼,他們談好啦。”她輕柔的嗓門說,“那姑娘答應了嫁給理查德。他們去劇院時遇上交通阻塞,坐的馬車堵了兩個小時才脫身。”

  “唉,兄弟,你別再誇金錢萬能。理查德得到幸福是靠那隻象征真情的小小戒指,那東西雖小,卻代表了海枯石爛永不變,萬兩黃金買不到的感情。半路上他把戒指掉了,下了車撿。沒等馬車再起步,交通堵塞了。就是在車走不了時,理查德表示了愛情,也得到了姑娘的愛情。你看,比起真正的愛情來,金錢成了糞土。”

  “這就好,兒子的心願得到滿足我當然高興。”安東尼老頭說,“我對他說了,我會不惜金錢,隻要——”

  “不對,兄弟,你的錢起了什麽作用呢?”

  “姐姐,我正看到海盜遇上生死關頭。他的船底穿了洞,可他是聰明人,知道金錢的價值,不會眼睜睜看著往海裏沉。你先讓我把這一章看完。”安東尼·羅克沃爾說。

  故事本該在這裏收尾。不但讀者覺得可以收,而且我也當真希望收。然而,為了了解事實真相,我們還得刨出根底。

  第二天,安東尼·羅克沃爾家來了個人,雙手通紅,係根藍色圓點領帶,報名凱利,一求見便被引進了藏書室。

  “嗯,這事真沒人會想得著。我來看看——你已經拿了五千元現金。”安東尼說,伸手去拿支票簿。

  凱利說:

  “我還墊出了三百。預算略微有些突破,不突破沒辦法。貨車與單匹馬拉的車大多每輛五元,但卡車和兩匹馬拉的大多不給十元不肯幹。小汽車司機索價十元,帶了人的要二十。警察敲我敲得最凶,有兩名付了五十,其餘的也在二十,二十五。但幹得還是挺漂亮吧,羅克沃爾先生?

  幸好威廉·埃·布雷迪沒看到馬路上車馬擠成一團的場景。讓威廉眼紅傷心可不行。還根本就沒有排練過哩!夥計們分秒不差趕到。有兩小時堵得水泄不通,連蛇都鑽不到格裏利的雕像下。”

  安東尼撕下一張支票,說:“一千三百,你拿去。一千歸你,三百是你墊付的。你總不會瞧不起錢,對嗎,凱利?”

  “我?”凱利道,“要是知道誰發明的貧窮,你看我不揍他!”

  凱利剛走到門口,安東尼又叫住了他。

  安東尼問道:“昨天亂糟糟的時候你沒見到個胖娃娃吧?這混小子一絲不掛,拿著了箭亂射一氣。”

  凱利被問得摸不著頭腦:“哦,那倒沒有。我沒看到。即使像你講的那樣的小子在,不等我趕去警察也會把他抓走。”

  “我料想小雜種不會去。再見,凱利。”

  安東尼咯咯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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