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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留守村長(4)

  方全林生氣道:“這個中華,我見到饒不了他!”

  劉玉芬說:“有時候幾天不回來,也不知道他住在哪裏。”

  方全林說:“我能找到蘇子村,還找不到一個安中華?邪了門了!”

  兩人站在路邊說了一陣子話,多是方全林安慰她。劉玉芬臉色漸漸開朗了,好像找到了靠山。就說:“村長,你去俺們家坐坐吧,我泡壺茶給你喝。”

  方全林說:“算了,等中華回來了,我總要去你家的。”他是個很謹慎的人,這樣一個心神不定的女人,最好不要單獨相處。

  方全林一轉臉看到一輛綠色吉普車飛馳而來,正在驚詫,什麽人開車這麽野性?劉玉芬說:“是天柱回來了!”

  說話間,吉普車嘎吱一聲停在方全林麵前,天柱推開車門跳下,高興地嚷道:“全林哥,你來咋不事先打個電話?我好去接你呀!”衝上來一把抱住方全林,兩個人來了個大擁抱。方全林拍拍他的肩,高興地:“天柱,你們幹得不錯啊!”這時,車後頭又跳下天雲和飛毛、文學幾個年輕人,跑上來抱住方全林一陣亂叫:“村長,你咋來啦!”“村長,你想我們了吧?”“村長!……”

  方全林每人給了一拳頭:“家夥!我還能不想你們?村裏人都想你們哪!”

  天柱說:“行啦行啦!全林哥,先到家坐坐,晚上我請你去木城下館子!”伸手拉住方全林就往家走,天雲幾個人也跟上。方全林說:“下啥館子?多費錢哪!不如在家弄點吃的,還隨便。”

  天柱想了想說:“也好,在家喝到天亮也沒人管。天雲,你們幾個去城裏弄點酒菜來,晚上咱們好好喝一場!”

  到門口時,大狼狗站起來迎接天柱,卻顯得不夠興奮,天柱拍拍它的腦袋,說草狼客人來了也不歡迎?

  方全林笑道我們已經認識了。

  天柱說噢我明白了,它肯定在你進村時擋了道,你們打了仗,草狼吃了虧是不是?

  方全林說我們打了個平手,它把我撲倒了,我把它摔了一跤。

  天柱笑起來,說怪不得情緒不高,草狼打平手就算失敗,它還沒吃過這個虧。

  方全林笑道,這有點像你。哎,你怎麽給它起了這麽個名字?

  天柱笑道,還不是因為念家?草是咱們草兒窪,狼嘛意思是讓它保持野性。

  方全林說這名字好!上前拍拍草狼的腦袋,說草狼咱們是一家人啊。

  天柱對草狼說他是咱們村長呢,渾小子!

  兩個人同時大笑起來。

  兩人進了院子,裏頭是一幢二層小樓,靜靜的。方全林忙問:

  “天柱,文秀呢?上班去啦?”

  天柱說:“她那身體,哪上得了班?大概在樓上躺著,能自己照顧自己就不錯了。”

  文秀是天柱的妻子,一向體弱多病。兒子去年剛考上大學,天柱就把她接到木城來了。這件事曾在草兒窪引起很大轟動,尤其是那些女人們。大夥說天柱是個有良心的人,在外頭混得好了仍然不忘結發妻。比那些在外頭打幾年工就鬧離婚的人強多了。方全林沒有感到奇怪,從小和天柱一塊長大,他知道天柱的為人。

  天柱正要掏鑰匙,門從裏頭忽然打開了,文秀喜悅地迎接出來,衣服還沒有完全整好,顯然剛從床上爬起身。文秀笑道,天爺,全林哥真是你呀,你咋來啦!全林說我來看看你們啊!文秀說我在樓上睡不著,你們在樓下說話,聽著是你的聲音,真是沒想到!

  天柱說快泡茶吧,拿鐵觀音!

  幾個人進了屋門,方全林打量一下,雖說都是些舊家具,卻擺設齊全,沙發、茶幾、條案,什麽都有,說你們兩個小日子過得不錯呀!

  天柱笑道,都是撿來的家具,湊合用。

  方全林說,文秀能適應這裏生活嗎?

  文秀端上茶水,說我整天像丟了魂,就是想家,一天到晚啥事沒有,光讓我吃飯睡覺,哪睡得著?全林哥,過幾天我跟你回家!

  方全林開玩笑說我還想留下打工呢,不打算回去了!

  文秀說你不回去我自己也要走,回草兒窪!這是哪裏呀,離家幾千裏,人像在雲裏霧裏,心裏可不踏實了!

  方全林哈哈大笑起來,說我看你是享不了福啊!

  天柱說沒辦法,她就是一天到晚念叨回家,這就是娘們!

  方全林說人之常情,在草兒窪過了半輩子,這乍一出來,自然會想家。天柱,你就不想家?

  天柱撓撓頭笑了,也想,隻是一忙起來就忘了,事情太多。

  方全林點點頭,他很讚賞他說的實在話。現在他坐在天柱的家,已經有了一點家長的感覺。天柱接到電話,這麽快就趕回來讓他一下子覺得親近了,和以前在草兒窪一樣親近。天柱還像過去一樣尊重他,這讓他很舒服。

  方全林和天柱兩口子聊了一陣子家常,互相問問情況。到傍晚時,院子裏呼隆湧進一大群人,都是草兒窪的後生,大家聽說方全林來了,都來看望,一片歡聲笑語。後來人越聚越多,院裏院外都站滿了人,像是過年。方全林在屋裏坐不住了。開始他還可以像接見一樣在屋裏見一撥又一撥,現在他必須出來了,就走出屋門和大家打招呼,一人一拳頭,那個親熱勁!

  天柱看大家不肯散去,就扯扯方全林的衣服,說全林哥,你開個會吧,給大家講講話。

  方全林有些激動,又有些為難,說我講啥?我不知道講啥。

  天柱鼓勵他說你隨便講點啥,隨便。

  大夥也嚷起來,說村長咱們開個會吧!幾年沒開過會啦。開會,開會啦!……讓村長給咱們開會!日他娘幾年不開會啦,不開會怎麽行啊!……

  院裏院外站著黑壓壓幾百人,方全林的眼睛濕潤了。開會,是啊是啊,好多年沒開過會了,大集體生產的時候,三天兩頭就要開會,大會小會,結果誰也不把開會當一回事,要給大夥記工分才肯去,去了也是鬧嚷嚷的,男人擰繩子,女人納鞋底,嘰嘰喳喳。你每次要傳達上級指示,說些不著邊際的廢話,沒人聽得進去。天柱就因為開會和方全林鬧翻過臉,那時天柱是一個生產隊的隊長。有一次草兒窪全村開會,天柱的生產隊全體缺席,連隊長天柱也沒去。方全林很奇怪,就親自去喊,發現天柱正在地頭上和幾個人打牌鬥地主,大呼小叫的。方全林火了,訓斥說你咋不通知大夥去開會?天柱眼皮也不抬,說我沒工夫。方全林吼道你打牌就有工夫?天柱說對了,我打牌有工夫,就是惡心開會!方全林一把奪過他的牌扔了,天柱跳起來給了他一拳頭。結果兩個人在田頭打了一架,翻過來滾過去,打得鼻青臉腫,最後天柱還是沒去開會。

  可現在天柱卻讓他給大夥開個會,在幾千裏外的木城。大夥也嚷著讓他開個會,幾百人眼巴巴看著他。方全林真的被感動了,他知道他們想家了,還想著草兒窪,想著草兒窪的親人和土地,甚至懷念起當年開會時鬧哄哄的場麵。但現在他們不鬧了,等著村長給他們開會說點什麽。

  天柱拿出一把椅子,把方全林扶上去,大聲宣布道:“大家鼓掌,歡迎村長給咱們開會!”於是一陣熱烈的掌聲響起來,像刮大風:“嘩!……”

  場麵有點肅穆。

  方全林一時無措。他看著大家,張了幾次嘴,卻突然笑了,說這麽多年沒開會,你們饞會了是吧?說真的,連我都不會開會了。人群哄地笑起來。方全林也很快恢複了鎮靜,他在輕鬆的氣氛中,代表鄉親們向大家表示了問候,介紹了草兒窪現在的情況,誇讚了他們的創業精神。但說到最後,氣氛就不那麽輕鬆了。方全林說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給你們開會了,因為你們都已經是半拉子城裏人,今後也不打算回去了,我也不再是你們的村長。但我仍然是草兒窪的村長!因為青壯年都走了,草兒窪已經沒有了過去的興旺勁,剩下的多是老弱殘疾,還有那些幾十年上百年的老房屋,是個破敗的架勢。可我告訴你們,我不會離開草兒窪,我會守著這些!你們把老房屋交我看管,把老弱病殘托我照應,我都接受。可草兒窪還有你們的女人和孩子,日後你們發達了,要把她們接出來,不要動不動就離婚。她們不易,帶著小的,照顧老的,還要侍弄土地,不容易……

  人群靜悄悄的。

  方全林聽到有人哭了。

  方全林很滿意聽到哭聲。他相信他的話是有分量的。聽到哭聲讓他有一種溫暖的感覺,那一刻他覺得他還是他們的村長。

  但到晚上喝酒時卻發生了一些不愉快,先是天柱說全林哥你不該在會上講離婚這件事的,方全林說為啥?天柱說這是個很私人的事情,不適合在會上講,況且草兒窪出外成千人,真正鬧離婚的也就十幾個人,你這一講好像多嚴重似的,方全林說十幾個還不嚴重啊?天柱說報紙上說木城年輕人鬧離婚的占百分之二十,咱們才占百分之二不到,不算高。方全林說咱不和城裏人比,咱隻能和草兒窪曆史上比,草兒窪幾千口人,自打解放隻有一對夫妻離婚,幾十年才這一對,你比比看!天柱說不能那麽比,時代不同了。再說,他們不也是生活在城裏嗎?方全林說生活在城裏就該鬧離婚啊!

  天柱看他有點生氣了,趕忙說全林哥咱們喝酒,不說這事了,反正我不離婚,行了吧?方全林笑了,說你要鬧離婚,我讓文秀告你。陪酒的天雲、飛毛、文學幾個人都笑了。文秀正好端菜上來,說他不和我離婚,我還想跟他離呢,這算過日子嗎?把家丟了,跑這個鬼地方來,一天到晚悶在屋裏,我都要瘋了。天柱說什麽呀你這是想家,想家和離婚是兩碼事,全弄混了!大家都笑起來。

  後來,安中華就來了。

  安中華本來是想給方全林敬酒的,方全林卻不喝,說中華你鐵了心要離婚?你鬧離婚我不喝這杯酒。中華說村長,玉芬不能生孩子,我總不能斷後吧?方全林說你敢肯定就是玉芬的毛病?說不定是你有問題!安中華急了,說我有啥問題?我一頓能吃四個饅頭,一次能扛二百斤麻袋。方全林說這和扛麻袋沒關係。安中華說那你說和什麽有關係?就有些急赤白臉的樣子。方全林看他不服管教,就很生氣,說還能和啥有關係?和雞巴有關係,你雞巴有問題!大家都笑起來。安中華把端著的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惱怒道方全林你毀我名譽,我要告你!天柱忙起身,把他推到門外,說去去去!安中華大喊大叫著走了。

  方全林沒想到這小子敢頂撞他,而且直呼其名,就指著外頭說你告你告!

  大家重新坐下喝酒,氣氛就有點僵了。

  文學說村長你別生氣,最近玉芬和中華一直在鬧,他心情不好。飛毛和天雲也勸。

  方全林看了天柱一眼,自嘲道,看來我又多嘴了。我還以為我是什麽人物呢,其實啥也不是!說著端起酒杯,猛一下喝幹了。

  天柱笑道,全林哥你啥時變得這麽酸?其實你今天都看到了,大夥對你敬重著呢。我們拍拍P股出來了,整個草兒窪都擱給你,你才不易呢,大夥心裏有數!來,咱們幾個共同敬村長三杯!

  三杯酒下肚,方全林心情平靜了許多,就有意轉換話題,說起尋找天易的事。天柱說我一直沒忘,可找到太難,幾乎沒有可能。我隻記得他小時候的模樣,又黑又瘦,這麽多年過去,就怕碰上也認不出了。

  方全林說,奇怪啊,柴叔死前告訴我,說他在北京大串聯被一個年輕女子領走,從此就不見了,怎麽聽著像遇上狐仙似的。

  天柱說當時有人懷疑那女子是天易的俄語老師,姓梅,家就在木城。這也是我這麽多年在外打工,一直沒離開木城的原因。

  方全林驚奇道,怪不得,你一直存著這份心哪?那……你覺得還有望嗎?

  天柱說我已經有了一些線索,但這要看天意了。也許當初他離開草兒窪去縣城上學,就和大瓦屋家族的緣分盡了。

  方全林納悶道,我怎麽聽你說得神神道道的?緣分是什麽意思?

  天柱說不瞞你,我去龍泉寺問過一個老和尚,據說這個老和尚是個得道高僧。老和尚說天易和大瓦屋家沒有俗緣,隻有生身之緣。稍大就走了,他有他自己的事要做。但他帶走了大瓦屋家的魂魄。

  方全林說天柱你越說越玄,老和尚啥意思?魂魄?啥魂魄?

  天柱搖搖頭,說當時我也不懂,老和尚也不解釋。再問,他索性閉上眼不理我了。可我知道這件事很大,就衝這句話,我得找到天易!憑什麽?他是誰呀!

  天柱說這話時,像在和誰賭狠。

  方全林沒想到天柱已經較真了。他知道天柱的性格,一旦較了真,八匹大馬也拉不回。現在天柱要尋找的已不是他的堂哥和親情,而是一個竊賊,一個騙子,他要向他追討的是大瓦屋家的魂魄。

  魂魄當然是不能丟失的。

  但魂魄是什麽?

  方全林說你現在懂了嗎?

  天柱笑笑,說喝酒喝酒。

  這一夜,他們喝到天亮。但天柱再沒提尋找天易的事。

  方全林喝得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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