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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王胡子(3)

  兩年來她其實一直在尋找王胡子,那時她並不知道他是誰他叫什麽,但她記住了他的一抹小胡子記住了他的強健的身體記住了他對她的冷慢和侮辱,她心裏說我早晚得找到你!

  現在她終於找到了。

  她驚喜地發現了那個有一抹胡子的家夥,原來是個傲慢的遊擊隊長!

  最後一批軍服做完那天晚上,婦女們都走光了,蛋蛋收拾東西一直磨蹭到最後,已是深夜了。王胡子進來說你咋還不走?女裁縫說我就走。王胡子從身後打量還是覺得有些熟悉,卻實在記不得在哪裏見過這個女人。女裁縫突然轉回身盯著王胡子,說我有點害怕你能送送我不?王胡子有點害怕她的目光,躲閃一下說行,我喊個人送你。女裁縫說那就算了,你要不願送我就自己走,說罷拎起小包袱就往外去,出門時頭也沒回,一副冷冰的樣子。王胡子想想不對頭,人家辛辛苦苦做了半個月軍服,黑更半夜的讓你送送都不答應不近情理,就隨後跟了出去,在女裁縫背後幾步遠的地方尾隨著。女裁縫知道他跟上來了卻裝作不知道,隻一陣風似的走,七拐八拐出了村子進入野地。王胡子有些沉不住氣了,在後頭說喂,你究竟住在哪裏?女裁縫回頭笑道你還是送我來啦,喏就在前頭那個小村。王胡子知道了,那是個隻有三戶人家的小村,極僻靜的,平日絕少有人去,心想女裁縫把孩子寄養在這裏也不知什麽意思,是怕人打攪還是圖自己清靜?自己光顧著安排方家遠在草兒窪給她安置地方,還不知人家願不願意呢。就說你住在這小村多不方便啊,女裁縫說也是臨時歇腳,我一個流浪人又能住哪裏去。王胡子說如果你願意我幫你尋個大村住下,女裁縫說哪個大村?王胡子說你等著就行了自會有人給你安排。女裁縫不說話了,心想這家夥是有心於我呢。她沒有拒絕他的安排,她的確想有個安定的家。但她並不想嫁給誰包括王胡子。不僅因為她還在記恨他而且因為她還年輕,還能照顧自己,有個女兒相伴就夠了。從小跟母親長大,蛋蛋沒有依靠男人的習慣,蛋蛋跟花娘學到的是自主自立,這和普通老百姓家的女人有極大的不同。但蛋蛋不會放棄和王胡子的接觸,她已經找他兩年了。她不僅為了想報複他捉弄他,而且把這看成一件有趣的機緣。走到小村口時女裁縫站住了,轉身說謝謝你來送我,意思說你可以走了。王胡子明白,就有些不舍之意,他忽然意識到這女人實在有些神秘。女裁縫看他仍站住不動,就說你認識我不?王胡子不太明白這話的意思,說你看咋不認識都認識十幾天了。女裁縫笑道,你其實不認識我了。王胡子說什麽意思?女裁縫說還記得天齊觀不?王胡子的記憶一下被拉回去兩年多,那實在是一個生疏的記憶了,怎麽?王胡子還不太明白。女裁縫笑道,真是貴人多忘事!還記得那個女道士不?王胡子大驚。說你……你就是!……女裁縫說請回去吧,我要睡覺了。說著轉身走了。王胡子對那個夜晚的遺忘增添了她的惱怒,看來他的確沒把一個女子的尊嚴放在心上,他早把那個夜晚忘了。可她卻永遠都不能忘記,她是在極端悲苦絕望中試圖委身的。那個夜晚改變並決定了她的人生。

  此後半年多,王胡子就常去那個小村了。

  按照女裁縫的預想和設計,他很快就上了她的床。

  她發現他的確是個好對手,他一定經曆過不止一個女人。王胡子也同樣發現了她的不俗之處,她不像其他女人隻有赤裸裸的性欲或幹脆就是為了錢財。他不僅在她身上嚐到了女人的真正妙味,而且他發覺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投入了某種過去不曾有過的情感。這種情感是由內疚而起的,然後是憐憫、敬佩和絲絲縷縷的溫情。以前和別的女人相處時可沒有這些。那時年輕,和女人相好隻是即興式的心血來潮,就是打完仗放鬆或者叫放縱一下自己,心事還在打仗上。那時險惡的環境不容他在這方麵花費太多的精力。現在不同了,他和他的遊擊隊員們已經打出一片天下,有個女人牽掛著就有了家的感覺。女裁縫很冷靜地看著他陷進來了,她覺得很好笑也很好玩,她就是要讓他陷進來。但女裁縫沒讓他陷得太深,她忽然有些不忍。一個男人特別這樣一個鐵漢子陷進一個女人的圈套而不自知,是一件很悲慘的事情,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這個遊戲具有極大的危險性。女裁縫知道該怎樣掌握這個度。王胡子第一次上她的床並且進入的時候,女裁縫說你本來應當是我第一個男人的。王胡子沒吱聲,但她也就僅說了這一句。這一句是最讓他後悔和懊惱的。以後王胡子每次來,她都給他最好的配合,給他最充分的享受,可在情感上決不投入。她從一開始就在為撤退做準備了。半年以後的一天,她終於對王胡子說你以後不要再來了,王胡子說咋的?女裁縫說我不會嫁給任何人。王胡子說我真想娶你,我已經給領導打了報告。女裁縫說你不會強迫我嫁給你吧?王胡子很尷尬說哪能呢,捆綁不成夫妻。女裁縫說你別怪我,是咱倆沒這緣分,在天齊觀那一夜你若要了我,我會死心塌地跟你一輩子。可現在晚了,我不想再嫁任何人。王胡子心裏有些難過,說咱倆還能保持這個關係嗎?女裁縫說不能,你如果硬要來也行我也會脫褲子,可是你覺得那樣有趣嗎?王胡子坐在那裏好久沒再說話,他覺得不必再說什麽了。他從心裏愛上這個女人了,可他不會乞求她。告辭前,王胡子說我說過的話算數,還是希望你能搬到一個大村去,日後對孩子也有好處。放心,我不會再找你了。王胡子那時仍沒有意識到她在報複他。直到很久以後,每當更深人靜想女人的時候,直到女裁縫定居草兒窪和許多男人T情的時候,王胡子才明白這個叫蛋蛋的女人很恨他,因為恨他才接近他才讓他上床才打開她的身體才讓他充分品嚐了一個女人的妙味然後突然讓他失去。這就是懲罰。這是隻有女裁縫才有的懲罰方式。這裏沒有暴力沒有慘烈沒有悲壯,隻是軟性的淡淡的不溫不火的不卑不亢的卻是毅然決然的不可更改的。

  王胡子沒有發火,盡管心裏十分懊惱和沮喪。

  他在女人麵前永遠是個失敗者。

  女裁縫之後,王胡子斷絕了和任何女人的來往。

  他承認讀不懂女人的世界。

  女裁縫和八音成了好朋友,草兒窪的人都覺不解。

  有人說八音,你怎麽和那女人來往。八音張著無邪的眼睛說怎麽啦?那人說女裁縫勾引七子。八音說我知道那有什麽。那人說女裁縫名聲太壞了,八音說我看她人挺好的,然後向那人投去一個純潔無瑕的笑。

  於是草兒窪的人說,八音非讓女裁縫帶壞不可。

  有女人糾正說不對,八音本來就不是什麽好東西,你看她那個俊樣,不騷才怪。

  八音渾然不覺。

  自從七子走了以後,女裁縫幾乎天天往八音那裏去,有時八音也去女裁縫那裏,兩人說說笑笑,嘰嘰咕咕,形同姐妹。八音看女裁縫剪花、繡花、裁剪衣服,心裏羨慕得要死,說你手真巧。女裁縫笑道我教你吧,八音說我笨怕是學不會,女裁縫說你還笨呀看你那機靈勁兒,保準一學就會。八音說我學會了不是要爭你的買賣嗎,女裁縫說有飯大家吃,買賣沒有爭走的。八音笑道你倒怪大方的,女裁縫也笑了,說真的!八音我真是喜歡你呢,喜歡得心疼給你什麽我都樂意。八音說我沒心眼,女裁縫說心眼多了不好,累人。八音揚起眉:“真的?”女裁縫就在她粉嫩的臉上輕輕擰了一把:“憨樣兒!”

  女裁縫剪的花什麽都有,百鳥魚蟲,玫瑰牡丹,嫦娥奔月,剪什麽像什麽,繡出來像活的。八音愛不釋手,就跟著學,可是怎麽也剪不好。女裁縫很有耐性,手把手地教,還是學不會。八音把剪子一丟,說難看死了我真的學不會,急得流出淚來說我咋這麽笨呢。女裁縫就安慰她,說慢慢來你才學了幾天,我可是學了十幾年哪,來來再學這樣這樣,女裁縫繼續做著示範。八音卻沒有信心了,說不學了不學了,我真的很笨。女裁縫也有些奇怪,這麽一個渾身都是靈氣的女子怎麽不開竅呢,看她很窘的樣子,一時不知怎麽安慰她,也放下手裏的活,說八音咱們不做了說說話吧。八音說你忙你的事,我該回去了。女裁縫看天色已晚,說送送你吧,八音說不要你送我不害怕。女裁縫說我得送,不送不放心半路上被人搶去了日後沒法對七子交代,就披上一件花棉襖,牽著八音的手出了門。八音的手軟乎乎的卻又骨節分明,攥在手裏很舒服,女裁縫就一直抓著不鬆手,八音覺得癢癢的光想笑,想抽出來又不好意思。

  到八音家女裁縫並沒有立即回去,又陪著說話,說你夜裏一個人睡害怕不?八音說一睡著就不害怕了。女裁縫說做夢不?八音說不做夢我好像很少做夢,做夢也是隻做一個老夢,每次都是那個夢,一做那個夢我就知道又做夢了,然後搖搖頭就醒了。女裁縫說那是個什麽夢呀,八音說不告訴你怪不好意思的,說著臉就紅了。女裁縫也就不再追問,在燈下端詳八音朦朦朧朧的如霧中花骨朵兒,心裏愛惜得不行,說世上真有這樣的美人兒。八音說你說啥?女裁縫臉卻紅了,掩飾說沒說啥你趕緊歇息吧,我該回去了,過會兒牛牛醒了會害怕的。

  牛牛是女裁縫的女兒。

  牛牛已經八歲了。

  八音每日早起,梳洗停當就要去柴姑那裏。老祖宗每天黎明即起,從不睡懶覺的,她說睡著不如坐著,坐著不如站著,站著不如走著。冬天冷不能出門,但她必得起床。伺候柴姑飲食起居,在很長時間裏就是天易娘一個人做,老祖宗特別喜歡這個長孫媳婦,天易娘也無可推托。可她實在太忙太累,而且孫媳一大片,這樣也不公平。還是三爺後來發話說,伺候老人家孫媳們輪著來,不能讓天易娘一個人幹。並且訂下一個規矩,凡有新過門的孫媳,要連續伺候半年才能輪換。所以自八音過門以後,每天都由她照料柴姑了。當然其他孫媳也會來,隻是來玩玩看看,表示孝敬的意思。沒人討厭這個老祖宗,她並沒有妨礙誰什麽。但也沒人特別愛往老石屋來。老石屋和柴姑的小院平日一片死寂,她不願意人打擾她,別人也不願意去,老石屋永遠有一種死亡的氣息。

  八音每次去老石屋打掃,都是捏著鼻子進,捏著鼻子出,出門就彎倒腰大喘氣。八音的腰很細,一邊喘氣一邊笑,細腰顫得像波浪,說:“天爺爺,差點把我憋死!”別的孫媳們在門外就笑成一團,說:“八音你膽子不小,敢對奶奶不恭敬!”八音趕緊擺擺手,示意她們小聲點,然後都跑開去,跑出一段距離,估計老祖宗聽不到了,她們彎腰又是一陣大笑。三爺聽到了也不生氣,他知道小妯娌們並無惡意,咳嗽一聲從旁邊走過,女人們趕緊捂上嘴散開了。

  八音還是很喜歡柴姑的,她已經聽說了關於她的許多故事,心裏就有些神秘還有些崇拜。每天幫她穿衣、生火、倒尿盆,伺候吃飯,晚上又幫她脫衣裳拾尿盆,周到又細心。她盼望著柴姑給她說點什麽,她想那一定是很有意思的。但她極少開口,偶爾說一句都是些沒頭沒腦的話,八音完全聽不明白。更多的時候,她都是沉默著,她的鬆長的眼皮吊下來完全遮住眼珠子,但八音知道她醒著。對這個新來的孫媳婦,柴姑似乎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兩個月後的一天,八音正在為她梳頭,柴姑忽然吃力地轉過腦袋,掀開眼皮看了八音許久,疑惑說:“你是誰呀?”八音覺得很委屈,事後妯娌們說:“八音你別在意,她對誰都這樣。我們燦嫂一群她誰都不認識,隻認識大嫂一個人。”八音驚奇地瞪大了眼,說你們來這麽久了她也不認識?不認識真的不認識,給她說過多少遍了都沒用。不知大嫂咋有那麽大本事,讓她一下就記住了。你伺候她半天,她還以為是大嫂幹的呢。妯娌們說這話時有些酸溜溜的,八音聽出來了,但八音沒搭話。

  天易娘在家時,天天都要去老石屋一趟兩趟的,輪到別人伺候時她也去。自從她帶孩子們逃荒走後,老祖宗果然常問:“天易娘呢?”要不就問:“天易呢?”八音就告訴她說走親戚去了,過些日就回來。柴姑不吱聲了,但隔天還問:“天易娘呢?”八音隻好再說一遍。但八音不生氣,八音知道她的神思一直在恍惚之中。

  有一次妯娌幾個都聚在老石屋說笑,柴姑忽然說別鬧啦你們聽有馬隊來了!就十分警覺地直起身子,伸手摸住身邊的拐棍,神情有些緊張說快把天易藏起來!孫媳們靜下來聽了聽,哪有什麽馬隊呀,隻是一陣風刮過,就笑她說奶奶你讓人搶怕了吧不會有土匪來啦。孫媳們聽說過以前土匪搶劫綁票常是馬隊來往,老祖宗肯定是被土匪的馬隊嚇破了膽。柴姑卻固執地說有馬蹄聲,有馬隊來了你們快去看看。有上百匹馬!孫媳們拗不過,隻好派八音去,說八音快去村口攔住土匪別讓他們進村。八音就捂住嘴哧哧地笑著跑走了。八音正憋悶得慌,本想轉轉不再回來的。到村口一抬頭卻吃一驚,遠處的大道上正有一大群無韁野馬踏著塵土滾滾而來,足有上百匹之多!那群馬漸漸近了,前後有幾個漢子騎在馬上轟趕著,不大會兒沿大道從村前過去了。事後知道是一隊販馬的從內蒙過來。八音趕緊跑回去給大家一說,都說奇了,老祖宗有順風耳。

  柴姑要蓋大瓦屋。

  柴姑有一天對夥計們說咱不能老住庵棚,咱們蓋一片大瓦屋,大夥都住進去!

  夥計們都歡呼起來,說噢噢要住大瓦屋了噢噢要住大瓦屋了噢噢噢噢!……

  柴姑要蓋大瓦屋是因為她去了趟鳳凰城。

  柴姑去鳳凰城本來是去找老三的,她想看看究竟是什麽迷住了老三,城裏人的日子是怎麽過的。她並沒有打算把老三弄回來,她對那個男人早就失去了興趣,但她有點牽掛他。

  柴姑去的時候心情很好,帶著一個小夥計,一人騎一匹馬。為了方便,柴姑是男裝打扮,晚上和小夥計下店就住一個套間,小夥計住外間,柴姑住裏間。小夥計有些不自在。柴姑笑道心裏有鬼啊,我還沒不自在你不自在什麽,好好睡你的覺!

  柴姑和小夥計像主仆生意人,在小城轉了幾天,什麽地方都看了,連四季春妓院都去了。柴姑給了小夥計一些錢,說你去吧住一晚上,揀個俊的別丟我的人。小夥計先還有些忸怩,柴姑說你算了吧忸怩什麽,她們能賣咱們就能買,城裏人的玩意兒你也見識見識,小夥計就紅著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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