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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王胡子(1)

  殘月如鉤,泛著清冷的光,老三界一帶在朦朧的夜色中顯著曠遠和淒涼。破舊的農舍和草房都死寂著,遠處的村莊黑黝黝的有些怕人。倒是一聲懶洋洋的狗叫,多少使人增加了一些安定感。

  這一帶原是三省周邊地區,從來都是土匪和蟊賊的樂園,幾百年無一日安寧。這一年多算是好的了,經過幾次大規模剿匪,邊界安定了許多,老百姓能睡個安穩覺了。但偷雞摸狗的小賊還是夜夜出沒,老百姓說賊是虱子,很難捉得淨的。當初王胡子把區公所安在老三界,就是下決心要把這裏整治好。

  老三界其實是個小村,不過幾十戶人家,曆史上曾是三省交界點,又叫三省莊。幾百年邊界滾來滾去,老三界已不是邊界點,距邊界有十幾裏了。但人們仍叫它老三界。因為它的曆史淵源,老三界仍是這一帶的名村,加之曆史留下一個古廟會,老三界就顯得很重要了。逢廟會可聚數萬人,從村裏到村外,沸沸揚揚,各省各縣的人都來此做生意看熱鬧,那時賣什麽的都有,玩什麽的都有,幹什麽的都有。

  王胡子區長不愛熱鬧,很少在廟會上露麵,他怕人和他打招呼,這一帶認識他的人太多。他那一抹斯大林式的胡子很特別,腚上永遠掛個盒子炮,一走路拍得吧唧吧唧響,大家看見就喊:“王區長去哪?”王胡子忙拉拉帽簷,低頭快步走開。王胡子從十幾歲參加革命,一直在這一帶打遊擊,開始和國民黨打,後來和日本人打,再後來又和國民黨打,身上有多處傷疤,九死一生,在老百姓口裏是個傳奇人物。王胡子打過大小幾百仗,有幾仗是和正規軍配合打的,正規軍想要他,王胡子不願去,他喜歡遊擊。而且有好多次都是一個人行動,為此受過多次批評,說他遊擊習氣,無組織無紀律。王胡子聽著,還是不改。老百姓說王胡子若不是不聽話,官早就做大了,起碼當個縣長。問王胡子對不對,王胡子說雞巴縣長!誰也弄不清他說的什麽意思。王胡子有時會脾氣很壞。

  這晚有三更天了,王胡子牽上他的鐵青馬悄悄離開區公所,出門跨上馬又悄悄走出老三界,然後彎上一條土路,打馬飛奔而去。夜色被撞開一條甬道,兩耳呼呼生風。冬天的曠野空蕩蕩的,間或有一座柏樹林黑糊糊一閃而過。每一座柏樹林都是一座墳場,老百姓把墳場叫“林”,祖墳說成祖林、老林。一座老林在埋葬三代人後,一般都要分林另葬了,當然也有十代八代合葬一林的,但極少。俗話說世無百年榮,家無三代興,三代以後老林風水已盡,請風水先生另看新林,其實都含著複興的意思。

  王胡子放馬跑了一個時辰,漸漸慢下來,最後跳下馬牽著,躡手躡腳走進一座柏樹林,把馬拴在一棵柏樹上,獨自在林中走了幾步。樹上有宿鴉被驚動,呱地叫了一聲,蹬動柏枝,又站住了。王胡子坐到一塊殘碑上,微微有些氣喘,他感到身體已不能和年輕時相比,但他自信身體還沒啥毛病。那時他的一雙銳利的眼先在柏樹林裏搜索了一陣,除了一大片墳頭和石碑,沒有別的什麽東西。然後他把目光投向林外無邊的曠夜,似在諦聽周圍遙遠村莊的動靜。

  有無數個這樣的夜晚,王胡子都是這樣藏身在柏樹林度過的。多年的遊擊生活,使他養成了晝伏夜出的習慣。夜晚讓他躺在床上,他會睡不著覺,老想著到外頭去到野地裏去。王胡子對黑夜有特殊的感情,對黑夜中的神秘和凶險,對黑夜中的槍聲和火光,有著特殊的興趣。它們讓他激動不安,讓他興奮異常,讓他一躍而起。那時他像一匹野山貓在夜色中機警地潛行,疾速逼近目標。王胡子的神出鬼沒和行動之快曾讓他所有的對手膽寒。

  遠處黑黝黝的曠野和村莊一片靜謐,幾顆寒星一閃一閃的,空氣中有一股潮乎乎的味道和極為細碎的窸率聲,王胡子知道那是在下霜,霜從空中落下時幾乎是沒有聲息的,但他能聽到。在靜謐的夜間,他能聽到幾裏外夜行人的一聲咳嗽。能聽到貓頭鷹在空中滑翔的聲音,能聽到洞穴裏老鼠的叫聲。沒有什麽聲音能逃得過他的耳朵。

  夜太靜了。

  村莊太靜了。

  曠野太靜了。

  老百姓都在安睡,他像一個忠誠的守護神守護著他們。他喜歡這麽待在野地裏享受安靜,獨自一人。這寧靜的邊界之夜,是他和他的戰友們用鮮血換來的,他很珍惜,也很欣慰。

  但更多的時候他會突然煩躁起來。

  他會感到一種寧靜的窒息。

  槍聲呢?火光呢?凶險呢?

  他潛藏在柏樹林裏,老在盼望周圍的哪一個村莊突然響起一陣槍聲,燃起一片火光,傳來一陣激烈的狗叫。他一夜夜地等待著,等得心急火燎。某一夜,遠處的一個村莊突然冒出一片火光,王胡子興奮地大叫一聲,躍上鐵青馬兩腿一夾,衝出柏樹林向火光飛馳而去,那時他已拔出盒子炮,子彈上膛。王胡子一路催趕鐵青馬,飛過曠野,躍過路溝,穿越樹林,火光已漸漸逼近,他聽到人聲嘈雜,肯定是出事了!但當他終於跑到出事地點,才發現隻是極為普通的一次失火,是一個老太太烤火不當心引起火災燒了一座草房,嘈雜聲隻是救火的鄉鄰發出的。並沒有土匪或者什麽歹徒。大火已被撲滅,草房被燒成灰燼,老太太正坐在一塊空地摸著腳脖子哭天哭地。王胡子安排在場的村長天明去區裏為她領點救濟款,便勒馬回轉了。

  王胡子有些隱隱的惱怒。

  他有一種被愚弄的感覺。

  當他騎在鐵青馬上懶洋洋地走在黑黝黝的曠野時,環顧四周,就有一種沒有對手的失落和孤獨。

  他幾乎已承受不了這樣單調的冷清的日子。

  王胡子夜夜往外跑。

  他一時騎馬飛奔一時狂吼大叫,一時棄馬鑽入一座陰森森的墳場,從一座墳包躍向另一座墳包,或匍匐前進如遊蛇,或潛藏不動如獵犬,或一躍而起如猛虎,或對著一棵樹拳打腳踢就像遇到了真正的敵人,他的身手依然十分矯健。在陰森森的柏樹林裏,在迷蒙的夜色中,在縱橫交錯的路溝裏,都有他假想的敵人,他躥來躥去,跳躍撲爬,常常弄得灰頭土臉一身泥水,一夜夜在野地裏折騰。那時伴隨他的隻有鐵青馬。鐵青馬已撒開韁繩,王胡子躥向哪裏,它就跟到哪裏,默默地有些憐憫地看著它的主人。

  黎明從野地裏歸來時,伴隨王胡子的是疲憊和更大的失落。

  當然有時候他也小有收獲。比如抓住一個小偷,抓住一個攔路打劫的蟊賊,碰到一對野合的男女。但這很難讓他真正興奮。

  王胡子每夜外出,區裏一些年輕人背後說,王區長肯定是會女人去了。他們相信王胡子有很多相好的女人,憑他的名聲,憑他威風凜凜的男人形象,難道不應當有幾個相好的女人嗎?但他們不敢當麵問他,他們很敬重他,這種玩笑話可不敢說。

  王胡子的臉多數時候是陰著的。

  王胡子的確有過幾個相好的女人,從二十多歲就有。但王胡子從來不懂得女人,相好一段時間,不是他把那女人甩了就是女人把他甩了,老是不能長久。比如有的女人性欲極強,要求王胡子時常去看她恨不得天天讓他摟著睡覺,王胡子身體強健倒沒什麽,但他沒時間,他說我沒工夫,我得打仗。王胡子喜歡完了事就走,女人說你不能走就拉住他,王胡子推開她說我得打仗再弄我就沒力氣跑路了,那女人就哭起來,王胡子一陣風似的走了。有的女人要和王胡子成親,說你娶我吧。王胡子說我不能娶你我天天提著腦袋打仗不定哪會兒就打死了你還得做寡婦,女人說我不在乎,王胡子說你不在乎我在乎。以後每次見麵那女人總說成親的事,王胡子就不耐煩了再也不去。還有的女人喜歡錢財,老讓王胡子給她弄布匹糧食銀元什麽的,王胡子說我哪來這麽些東西?女人說你們不是經常打土豪嗎?王胡子說打土豪是為籌軍餉接濟窮人,女人說我也是窮人呀,王胡子說我不是給你送過糧食嗎?女人說那算什麽你要給我弄些銀元來,王胡子就不高興了說我沒有銀元有也不能給你都是軍餉,女人說去大戶人家搶哎,王胡子勃然大怒你當我是土匪啊我是共產黨!女人也火了說你是共產黨就別來找我,共產黨還睡人家的女人啊!王胡子說不是你拉我的嗎?那女人說誰讓你藏在我家的俺男人不在家藏我家幹什麽,王胡子說日本人幾十個追我一個我不藏還硬打啊?女人說你不是很厲害嗎還怕日本人啊,王胡子說你懂個屁就出門去了,女人說你再不要到這裏來!王胡子當然不會再去。但他事後回想,在他以前接觸的幾個女人中,這個女人實在是長得最俊的一個,這麽俊的女人怎麽會這麽財迷心竅,實在讓他想不通。女人真是五花八門,一人一個心思,王胡子真是弄不明白。

  王胡子處得最長的一個女人就是草兒窪的女裁縫。女裁縫是後來定居在草兒窪的,在定居草兒窪之前,女裁縫其實是沒家的。草兒窪的人都叫她女裁縫,並不知道她有個名字叫蛋蛋。蛋蛋是個男孩的名字,是母親給起的,為的是帶著她在外頭方便,而且也打扮成男孩的樣子。蛋蛋的娘是個有名的流浪花娘,會剪花繡花會剪裁衣裳,都是為大戶人家做針工,一家做十天半月再換一家,這村到那村,這縣到那縣,這省到那省。蛋蛋不記得自己有爹,好像從小就跟著娘,她也不記得有家,就是到處流浪。但衣食都不成問題。住在大戶人家,花娘是很受內眷歡迎的,大戶人家的娘子或小姐把她母女待若上賓,讓下人打掃一處幹淨的屋子住下,一日三餐有人伺候。然後就是做針線。

  花娘從二十多歲在外流浪,見多識廣,見識的都是大戶人家,這家接那家送,常常一家還沒做完,另一家就套馬車來接了,世事雖亂,倒很少受到什麽驚嚇。但在那些大戶家裏,卻有時免不了受一些騷擾。

  花娘長得俊俏,又兼沒做過苦力,身材一直很好,兩隻手都是水蔥似的又白又嫩,不然怎做得插花描雲之工?剪裁縫做衣裙更是拿手精工,主人娘子小姐身上穿的床上用的無一樣不會無一樣不精。花娘做針線的時候,多有娘子或小姐在旁陪著,邊看邊學,也說些閑話,很熱鬧的。主家的男人一般不去打擾也不理會,但也有個別主家男人看見花娘怦然動心,一早一晚或者夜間動些心思,以為這野花兒可以順手采得的,大不了偷塞些錢就是。其實他打錯了主意,花娘對男人沒什麽興趣,又兼精明過人,主家男人極少能得手。不僅不能得手,他的內眷還讓花娘算計了。

  原來花娘對男人沒興趣,對同性的女人卻有興趣,當然她很挑剔,比如主家娘子或者主家小姐,年輕貌美幹淨可人,花娘看上了,就幾乎一盯一個準。花娘做針工和內眷混得熟了,有時就被請到閨房去,看小姐過去的針工、擺設,有時就幹脆去小姐的閨房裏做針線,做好了就幫小姐試穿,把個衣裙又脫又穿的,她便這裏摸摸那裏捏捏就有意碰了小姐的身子和靈敏的部位,小姐當然不曾提防和戒備,任由她擺弄和說些風情的話,花娘又講一些故事,當然都是男歡女愛的,先是試探著含蓄著,見小姐隻是臉紅,隻是捂嘴哧哧笑,就越發說得露了,就越發手也大膽起來,把個小姐撩撥得春心蕩漾。她卻戛然而止,告辭下樓去。次日小姐又請她上樓,說是請花娘幫著做件內衣,自然要關上門的,自然要脫了衣裙量體裁衣的,花娘心裏就有數了。如此三番,花娘便毅然牽著小姐上了床,先是半推半就著忸怩,終是虛情假意。此時花娘顯得果決而斷然,擁著小姐在那繡花床上做出千般風流事,小姐已如癡如醉如泥如水,任由她擺布了。有了第一回就有了第二回,就有了第三回。那時大戶人家的主人萬想不到這個花娘正在樓上如何插花描雲如何把小姐盤弄得欲死欲仙。那時蛋蛋已在樓下的屋裏睡得正酣。數日後花娘帶上蛋蛋告辭又奔別家時,小姐已盤算下一次請她再來的事了。

  一切都發生了。

  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覺。

  花娘像個幽靈,飄蕩在大戶人家的閨房裏。

  花娘愛戀的一般都是小姐,花蕊一樣的年齡,似懂非懂,她們比窮人家的同齡的少女懂得更少,知道得更少,卻因幽禁封閉渴望知道得更多,她們不愁衣食,有的是時間和閑情,思春是自然的。花娘身上藏一本春宮圖,和小姐談得入巷時拿出來讓她看並逐一講解,十個有八個會被擊倒渾身軟得像條蟲,由你脫衣解帶攬進懷裏。

  花娘對主人娘子就小心得多,也挑剔得多,必得性情Y蕩的,必得年輕貌美的。性情Y蕩的娘子有的表現為舉止輕浮,有的卻表現為沉默寡言幽苦鬱悶心裏卻似幹柴烈火,花娘有足夠的經驗和眼力辨識,一旦看準了比小姐更容易得手,畢竟她們是過來人,而且對花娘的路數更覺新奇刺激,原來女人之間也可以舞弄得這般驚天動地別有一番滋味。但花娘對這些性情中的娘子並不輕易招惹,因為她們太難把握,一旦人了迷就會糾纏不休容易敗露,不像那些閨中小姐不敢張揚也羞於張揚。花娘走時,小姐縱然萬般留戀也隻能在樓上隔窗相望淚水漣漣把個手絹兒咬出洞來。

  蛋蛋在流浪中長大了。

  蛋蛋小時候一直被花娘打扮成男孩子,到十四歲來了初潮以後才恢複女兒裝。蛋蛋的性情有些像男孩子,喜歡和男孩子玩,奔跑打架。直到十二三歲才漸漸安靜下來。

  花娘並不想讓蛋蛋成為一個像她這樣的盜花女賊,在她和大戶女子的相交中雖然有無限的樂趣,但到底是一種變態的生活,這樣偷偷摸摸終有一天會失手,而一旦失手就會招來殺身之禍。她希望蛋蛋做一個正常的女孩子,跟她學一手好針線,日後嫁個男人好好過日子。盡管花娘自己非常討厭男人。事實上花娘從沒有嫁過男人,她一生唯一接觸的男人是一個大戶人家的老主人,那個流著涎水的肮髒老頭在一個夜晚強奸了她並讓她懷上蛋蛋,從此她便惡心男人,她認定男人很髒,男人的那個肮髒的物件讓她感到恐懼。她後來專揀大戶人家的小姐尋樂也許就有一種報複的心理。

  花娘自知已不能自拔也不肯自拔了,少女們芬芳的體香和汁液已成為她不能缺少的滋養,她們保養得那麽嬌嫩,穿得那麽幹淨,身子是那麽可人,她一層層剝去她們的衣裳時就像剝筍一樣,她們的掙動她們的羞態她們的窘相她們的柔弱她們的飽滿滑軟的肌膚她們的微閉的眼睛她們的莫名其妙的淚水她們的微張的小口她們的喘息和呻吟她們的欲推又要的驚慌和渴求都讓她著迷,她捉弄她們享用她們撩撥她們窺視她們教唆她們調教她們仇恨她們愛憐她們。她的絕妙的針工開始完全是謀生之道,後來就成了最好的掩護,她帶著蛋蛋走遍邊界的十幾個縣,專去大戶人家獵豔,她像一個上了癮的癮君子,再也不能收心。她興奮著恐懼著盼望著等待著尋找著追求著,她去的都是那些有上千畝地或幾千畝地的真正的大戶人家,有的還是官僚地主和書香門第。在普通老百姓那裏,花娘幾乎沒人認識,但在那些大戶人家,花娘的針工和名字卻不脛而走,而在大戶人家的內眷們中間,花娘更是一個神秘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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