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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大事(4)

  然後茶開始洗澡和梳頭。她深夜洗澡的癖好一直保持了很多年,並引起很多猜測。茶和柴姑是草兒窪兩個最愛幹淨的女人,茶尤其如此。一年四季她都要洗澡,而且都用冷水,冬天則用雪水。那幾年衣不蔽體的野人生活使她對寒冷毫不在乎,大雪天也穿極少的單衣。柴姑說你多穿點衣裳別凍壞了,茶笑笑說沒事這樣奶孩子方便。衣裳對茶來說隻是為了遮住羞處,此外並無用處,她已不習慣衣服了,又不能不穿。就在深夜脫去衣裳就像脫去一層甲,然後用冷水沐浴衝洗,就有無限的快意,仿佛重回荒原去了。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歲月,無邊無際的孤獨曾使她渴望重返人間,那是怎樣刻骨銘心的記憶啊!可是真的回來了,卻又時常想起那幾年的生活。和小喜子相遇之後,也許是一生中最富光華的日子了。那時兩人同樣赤身裸體無拘無束,茶記得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個細節,甚至記得小喜子身上的每一束肌肉是怎麽鼓出來的。那實在是一個很奇妙的感受。你想吧,在他瘦骨嶙峋的身上這裏那裏都在拱動,就像有草芽從土地頂冒出來,然後一塊一塊結實的肌肉就長出來了。他的身體漸漸由單薄變得厚實,力氣也一天天大起來。開始時她像馱著一個孩子在肚皮上玩耍,後來就感到了他的分量,他的有力的撞擊竟能夠讓她叫起來。茶在深夜裏用冷水擦洗身子的時候不能不想起這些,那時她用手撫摩著自己依然年輕的身子,就有些百感交集,心裏空落落的。她用手托起兩個沉甸甸的乳房,搖搖頭又放下了。以前它們屬於小喜子,現在屬於孩子們了,喂養了那麽多孩子卻依然豐隆,連她自己都覺得奇怪。

  後來茶開始梳頭。

  坐在一個小木墩上。

  茶用的是一把棗木梳子,還是有一次小喜子從黃口鎮為她帶來的。梳子紅亮光滑,茶很珍愛它,梳的時候很小心,左手按住頭發,右手高高揚起來,從頭頂往下一下一下梳理,乳房便一下一下彈動,就有一種很細微的麻酥酥的感覺從頭頂傳到乳房再往下浸滿全身。茶眯起眼,沉醉在那種看不見的細致的感覺裏。那時她的心裏一片迷蒙,就像一片迷蒙的細雨從頭頂淋下。

  外頭夜色正濃。

  天上的星星密得像粥。

  茶坐在小木墩上,一下一下梳理。她的小屋裏一團朦朧的燈影,她就坐在那片燈影裏,從容地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情。

  那時茶並不知道,幾乎每個這樣的夜晚,都有一雙驚奇的眼睛在窺視她。

  她是朵朵。

  朵朵是無意間發現茶的夜間舉動的。忽然醒來了,要撒尿,一抬頭看見茶正在洗澡,就吃了一驚,伏在枕上不敢動了。她自小在茶的懷裏長大,按說對茶的身體是熟悉的,但其實並不,因為她從來不曾留意。就連她最熟悉的茶的乳房,過去也隻是她的溫暖的食袋,從來沒覺得它們有什麽好看,更不曾注意她的裸體。現在突然一切都展示在眼睛裏,竟是一個全新的圖景,她呆愣了一瞬,抓起枕角死死堵住了自己的嘴。

  朵朵就是從這一刻長成少女的。

  她羞得滿麵通紅,趕緊閉上眼,但很快又睜開了。她能感到自己心跳加速,麵頰發燙,她的眼睛裏是新奇、膽怯和神秘。她第一次發現奶娘的身材這麽好看、勻稱、結實,她的兩個奶子如兩把懸壺掛在胸脯上搖搖欲墜,那裏頭有無盡的奶汁,她的腰身那麽富有彈性,還有腋窩和大腿間神奇的毛叢,這一切都讓朵朵感到不可思議,原來女人是這樣的!茶後來梳理頭發的樣子同樣讓朵朵感到怦然心動,她的兩條胳膊在頭頂盤成一道道弧線,清雅而流暢。奶娘竟如此風情萬種,朵朵真是為她驕傲呢!在後來無數個這樣的深夜,朵朵的眼睛一直伴著茶,而茶卻渾然不覺。等後來茶知道的時候,已經為時太晚,性情本來就極為內向的朵朵,心裏已經積壓了太多的東西。

  她的少女的最初的衝動就是從那些靜謐的深夜開始的。

  那個少年已有好多天沒來了。

  朵朵趕著羊群四處張望,不見那少年的影子,心裏悵然若失。他到哪裏去了,怎麽不來了呢?遠處的幾座庵棚還在,那附近好像有人在刨地,影影綽綽的看不清晰。朵朵趕著羊群慢慢地往那個方向移動,完全像不經意的樣子。漸漸走得近了,終於看清那是幾個壯年男女還有兩個老人,心裏就很失望。她看到那幾個人都抬起頭往她這裏看,呆呆的,大概在吃驚這女子怎麽趕了這麽一大群羊。朵朵有點害怕,趕忙轉頭趕著羊群離開。

  此後的一段日子,那少年一直沒有出現。

  但朵朵看到許多另外的人,或一家老小,或三五一夥,或者就是一個人,他們從不遠處走過,挑擔推車空手都是匆匆忙忙,朝著不同的方向去了。那些日子荒原上顯得格外忙碌。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大地上出現了許多小路,縱橫交錯如蛛網似的。放眼八方,遠遠近近又出現許多庵棚,時有炊煙嫋嫋,眼見煙火氣一日甚於一日了。

  那天日近黃昏,朵朵趕著羊群正沒精打采地往回走,忽然看到路口站著一個老人,那老人滿臉皺紋,腰背弓得像一張弓,實在也猜不透他有多大歲數,反正很老就是了。他看朵朵走來,努力抬起頭,親切地看著她,似乎想說什麽,卻又不知說什麽好。朵朵看這老人有些可憐,就站住了問道:“爺爺,你有啥事嗎?”

  老人驚喜道:“孩子你叫我啥叫我爺爺?你認識我?”

  朵朵搖搖頭。他的急切有點讓她摸不著頭腦。

  老人略顯失望,但還是慈愛地看著朵朵,自言自語說:“噢噢,都長這麽大了。噢噢,這麽大了。”

  朵朵有些奇怪,眼睛忽閃忽閃地打量他,覺得這老人特別親切,就像自己的一個親人,可她確實不認識他。

  老人戀戀不舍地看了一會兒,移動腳步向荒野走去。老人走路的樣子很輕,像整個人飄進暮色裏。朵朵看到他在消失前又回轉頭,似乎還衝她笑了一下。朵朵忽然有些頭皮發緊,這老人古裏古怪的,她懷疑她看到的不是一個真實的人,而隻是一個幻覺或者就是一個鬼魂。

  朵朵回去給茶說了,茶摸摸朵朵的額頭,說你太累了,就歇幾天吧。茶給柴姑說你再雇個人吧,不能老讓朵朵放羊她要累出毛病來了。那些日子柴姑正和夥計們忙著秋收,同樣累得要死要活,就說放羊的活是最輕的了,總不能讓她白吃飯,咱們家沒有小姐。

  朵朵依然每日放羊,一大早帶上一點幹糧趕上羊群就出了草兒窪。她還是很喜歡放羊的,她對這些羊有了感情。特別見到那個少年之後,心裏更是有了牽掛,她的心整個都在荒野上了。她相信那少年還會出現,隻要自己有足夠的耐心。朵朵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麽喜歡那個吹草葉的少年,他的蓬亂的頭發他的黑漆樣的眼睛攪得她心神不寧,好像有什麽東西鑽進了身體到處都在拱動,到處都在發脹發熱,就像文火煎熬一樣難受。

  時近中午,一些羊仍在安靜地吃草,一些羊臥在地上休息。朵朵躺在一片草地上望著高遠的天空出神,漸漸有些困倦了,便側轉身子讓自己躺得舒服一點。那時她的細軟的腰便塌下去,渾圓的臀凸起,拋出一彎優美的曲線。周圍是簇擁著的羊群,她用不著擔心什麽,心裏十分恬靜。秋天的日頭暖洋洋的,朵朵眼皮有些發澀。一隻綠色的螞蚱從草叢裏蹦到麵前,愣愣地看著她不動,朵朵安靜地看著它,那一對綠色的翅膀真漂亮,就嘬起嘴衝它吹一口氣,螞蚱日一聲飛走了。朵朵笑了,然後閉上眼,漸漸入夢去。她夢見那隻螞蚱很快變成黃色蹦幾下死了。

  這時吹草葉的少年突然出現了,像從天際走來的樣子。

  他的那隻肥壯的公羊跑在前頭,一直衝進羊群裏去。少年不緊不慢地跟著,一直走到朵朵麵前站定了。他看到朵朵臥在草地上,黑漆似的眼睛閃著驚訝。朵朵沒有動,也看著他,她不知道他驚訝什麽,怎麽用這樣的目光看她。可是朵朵並沒有害怕,她覺得和他已經很熟悉了。那時少年已經一條腿跪下來,試探著伸出一隻手,那隻手很黑,有些泥巴,還有些發抖。朵朵看到那隻手時心裏就想,多麽瘦啊。但那隻手很有力氣,握住了她的肩,她的稚嫩的肩哆嗦了一下,她覺得那兒很疼,可她沒有試圖掙脫,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心裏卻咚咚直跳,她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幹什麽,她很怕驚跑了他。她已經很久沒看到他了。少年似乎沒有注意朵朵的神態,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自己的手上。他感到他握住的是一團溫軟的霧,手感那麽舒服,於是把手沿肩膀往下一路順下去,經過凹陷的腰又躍上凸現的臀,全都那麽柔軟和富有彈性,女孩子的身體怎麽是這樣的呢?他為自己的發現驚奇不止,而從手指傳遞過來的柔軟和彈性,使他感到如同墜人一個溫柔的夢境。朵朵非常緊張,臥在那裏動也不敢動,她感到他的手指所到之處,都有一股奇特的酥癢,她想笑,又想哭,還想叫。但終於沒發出任何聲音。她隻是咬緊了唇,看著他在自己身上撫來撫去,像撫一架琴。他的嘴也緊閉著,神態專注像一位真正的琴師,沉浸在想象的世界裏。他似乎已忘了他撫摩的是一位美麗的少女,他感到他撫弄的是一縷舒展的雲絮,一陣輕柔的暖風,一彎奔騰的小溪,一丘翠綠的山岡,一抹滴露的晨霞,一簇溢香的花蕾。那少年是如癡如醉了,他的黑漆似的眼睛裏閃著淚光,嘴角死死抿住,完全不知所措。朵朵呆呆地看住他就非常感動,她從他的淚光裏第一次證實了自己的美麗。美是能夠叫人流淚叫人感動的。在茶的美麗的身體麵前,她曾無數次被感動被震撼。她舍不得丟掉一個夜晚,每當嘩嘩的水聲響起的時候,她總能立刻醒來。她對茶的身體的驚歎和迷戀已成為她生活中最重要最富刺激的部分,白天盼著晚上,前半夜盼著後半夜,終於盼到茶在深夜打開她的身體,那時裸露在麵前的是一片神秘一片光華,她細細品評她身體的每一部分,並把它作為一種參照。在後來的那些深夜裏,她已不能僅僅當一位旁觀者,她有一種參加的欲望並且越來越強烈。當茶掛滿水珠的身體在光影中搖曳的時候,當茶用手輕撫她身體的每一個部位的時候,朵朵就有一種掙紮的痛苦。那時她在被窩裏就會扭動身體,模仿茶的樣子用手在自己相應的地方撫摩,她吃驚地發現了自己的身體,凡是茶有的自己都有,而且感覺比茶還要豐美滑暢,這既讓她興奮又讓她吃驚,並且還有些惶恐,她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當她學著茶的樣子把手伸向下體的時候,渾身的血也跟著湧向那裏。她知道那裏有一丘豐隆,那一丘豐隆上有一片稀落的毛叢,那是她頭一年無意間發現的,從那時就一直又羞又怕,她覺得自己醜極了,甚至覺得自己是個怪物,她很怕日後長出一身,從此再不敢看,卻忍不住有時偷偷用手指碰一下,馬上又縮回來。但現在她不怕了,從茶那裏發現了同樣的東西而且更多,於是她猜想女人都會有的。她的手繼續往下去,卻不知觸到什麽了,突然一種完全陌生的雷擊樣的感覺使她失口叫起來:“啊!……”她慌亂地拉過被子把頭死死蒙住,可是晚了。那一刻朵朵真想鑽進地縫裏去。

  於是茶發現了一切。

  茶知道發現得太晚了一些。

  她本該想到的。可是又哪裏想得到呢?她以為夜那麽深,所有的人都已入睡,而且屋裏都是孩子們。就是朵朵吧,印象中不吃奶才有幾天?哦,是有好幾年了。朵朵應當懂得一些事了。她穿上衣裳走過去,朵朵正藏在被窩裏一動不動,她知道她沒有睡著,此刻一定非常害怕非常害羞,這會兒說什麽都不好,更無法責備她。她已經長大了,有些事是無法再瞞下去了。茶有些後悔自己的疏忽,她還無法預測這件事的後果,但她知道這件事肯定會極大地改變朵朵。

  朵朵天明醒來時,發現枕邊多了一件小小的衣裳,她不知幹什麽用的,拿起來翻來覆去地看。這時茶從外頭走進來,衝她笑笑,朵朵也笑了笑,有些忸怩,但她們都沒有提起昨夜的事。然後茶拿過小衣裳說,朵朵起床吧把這個穿上,朵朵一下坐起來說奶娘你說啥這小衣裳是我的?茶說對是你的我專門給你縫的。朵朵又拿過去看說這麽小咋穿得上呀,茶說你試試我看能穿得上。然後茶就幫她穿上了。這是一件褻衣,緊緊地束在胸脯上,原本兩個一走路就跳蕩的奶子變成兩個結實的渾圓。茶有些開心地笑了,朵朵卻嘟起嘴要往下脫,說不穿不穿難受死了。茶忙止住她說別脫別脫你得穿上,朵朵說你咋不穿,茶說我的奶子是狗奶子都讓你們吃壞了不稀罕,閨女家的奶子可是寶物不能輕易讓人看的,朵朵說我又沒讓人看,茶說你晃蕩晃蕩地多惹眼啊。朵朵想起柴姑曾用凶狠的目光盯她的樣子就不吱聲了。茶說你白天穿上夜裏再放開會慢慢習慣的,我年輕時也穿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但是那少年還是發現了朵朵胸前的鼓凸,便伸過手去試圖解開她的褻衣,卻一時不知怎麽解法,再要做出努力時,朵朵紅著臉把他的手擋開了,朵朵用目光說不讓你看!少年愣了一下便停住了手,他想這有什麽不可以呢?朵朵又搖搖頭。少年就有些沮喪,垂下手掐一片草葉含在嘴裏,立刻又有嗚嗚咽咽的聲音,他的黑漆似的眼睛裏像蒙了一層霧水,看著遠方有些迷迷茫茫的樣子。朵朵依舊側身臥著,聽得有些入神,心裏就悠忽悠忽的。她看著他的手,心想多瘦啊,那兩隻手放在嘴邊,唇角有一抹毛茸茸的東西,隨著吹奏一動一動的,她很想伸手摸摸,可是沒敢動手。

  後來那少年就吹著草葉走了。

  他的那頭羊隨在後頭,無精打采的樣子。

  那少年走的時候沒有告別,也沒說啥時再來,其實他們自始至終都沒說一句話,他們甚至都不知道對方叫什麽名字。

  朵朵揉揉眼,眼前除了她的羊群什麽人都沒有。她欠起身往四周看,到處空蕩蕩的還是沒有人。她懷疑剛才自己是做了一個夢。

  傍晚時羊群回來了,朵朵沒有回來。

  朵朵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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