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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章沛然接受了周劍鋒的命令,換了便衣混進縣城,晃晃悠悠地走向縣城皮貨莊,準備在這裏和刁忠發、童卉匯合。可臨近門口的時候覺得不對頭,同樣寬寬的一條街,怎麽就皮貨莊門口這麽多小商小販?而且一個個目光精澈,就好像能把街上的行人個個都看穿了一樣。章沛然便暗中起了小心。

  就在這時,章沛然遠遠地看見刁忠發和童卉正朝這邊走來,心中一喜,一扭臉,幾個商人模樣的人說笑著從皮貨莊裏走了出來,為首的一個十分眼熟,這個人也同時看見了章沛然,兩人目光相對,章沛然赫然想起,這不是川島康雄嗎?真是冤家路窄啊!既然川島康雄在這裏,那麽門口的那些可疑的小商小販八成就是特務了……看來這個交通站已經被破壞,他這是要讓我們自投羅網啊。

  雖然形式嚴峻,但章沛然仍然不露聲色,繼續不緊不慢往皮貨莊裏走。川島康雄也好像沒有認出章沛然一樣,和旁邊的人說笑著和章沛然擦身而過。

  川島康雄又往前走了幾步,才突然轉身大喊:“章沛然!”

  其實兩個人都在第一眼就認出了對方,可是都在裝糊塗,章沛然是希望川島康雄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來,好讓刁忠發和童卉脫身,而川島康雄則是故意把章沛然往店裏引,好來個甕中捉鱉。事實上兩人都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但章沛然更勝一籌。

  章沛然被川島康雄這麽一喊,猛的停下了腳步,從背影上看,好像是被嚇住了,可是沒人看到他的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他突然轉身,槍已在手,抬手對著川島康雄就是一槍,原本以為川島康雄必死無疑,可一個衛兵撲上來用身體擋住了川島康雄,自己替他吃了槍子兒。川島康雄借著這個機會一閃身,躲到一邊去了。而其他的衛兵各自拔槍在手紛紛還擊,假扮小販的特務也手持武器掀翻貨攤跳了出來,直撲章沛然。

  街上頓時槍聲大作。童卉剛才看見章沛然一進皮貨店就響起槍來,正想往上衝,被刁忠發一把拉住,閃入了旁邊的一條小巷子裏。

  章沛然躲在皮貨店的大門裏向外射擊,兩個喬裝成夥計的日本特務正要從背後襲擊章沛然,被日本特務挾持的皮貨店老板趁機用茶壺打倒了一個,正要撲向第二個的時候,被其開槍打死。章沛然回手打死了這個特務後,跳進櫃台又對著被皮貨店老板打暈的特務身上補了幾槍,然後撿起特務的手槍,雙槍齊發,生生把衝進來的幾個特務又逼了出去。

  章沛然見有機可乘,又朝外麵打了幾槍,轉身穿過庫房,一腳踢開了後門。正要出去時,一隊日軍衝過來,亂槍封住後門。章沛然隻好撤回屋內,躲在皮貨店裏射擊。這下他已經徹底被日軍困住了。

  章沛然檢查了一下彈藥,發現經過前一段時間的猛烈射擊,槍裏隻剩下一發子彈了,正琢磨著該怎麽辦的時候,聽見川島康雄在外麵大聲喊道:“章沛然,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不過你好像沒有幾顆子彈了哦?”

  章沛然一咬牙,用手槍指著自己的太陽穴走出皮貨店說:“你數學學的不錯,不過有時候子彈太多也是累贅,大家這麽久沒見,你也不想我這麽快就死吧。”

  川島康雄示意日軍放下槍,他舉著手慢慢走過來,走到離章沛然不遠處停下說:“你別緊張,大家老朋友了,有話好好說。”

  章沛然有意拖延時間,說:“我緊張什麽,現在是你緊張的時候。”

  川島康雄說:“士別三日,應刮目相看啊,你已經不是以前那個膽小的闊少爺了。”

  章沛然嘲諷地說:“你不是也變了嗎,你老了,也瘦了,你麵色不太好,估計是有病了,病的還不輕。你眼袋發白,應該有點貧血;臉色發綠,可能有肺癌;前額有斑,代表腸胃不好;下嘴唇腫脹,說明有便秘症狀,鼻尖發紅……”

  川島康雄說:“老朋友,你這麽想給我看病,不如你放下槍,我們坐下來慢慢聊好嗎?”

  章沛然哈哈大笑說:“行啊,不過得有酒有肉,本少爺餓了。”

  川島康雄也笑著說:“那就放下槍吧,我了解你,你不會有膽量自殺的。”

  章沛然說:“你猜對了,我沒膽量自殺,但我有膽量殺你!”他說著突然把槍口指向川島康雄,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川島康雄一閉眼,哢的一聲,居然是顆臭子兒。周圍日軍一齊舉槍。章沛然見狀慘笑了一聲說:“就說東洋貨靠不住,果然。”說著,大大方方地把槍口調轉,槍柄朝前遞給川島康雄說:“看來你得請我吃飯了。”

  川島康雄走過去接過手槍,和章沛然像普通的老朋友見麵一樣相視一笑,然後吩咐道:“把他帶走……”

  旁邊一條巷子裏,刁忠發和童卉眼睜睜地看著章沛然被川島康雄抓走,童卉的眼睛裏都要噴出血來,她咬著牙說:“班長,我們不能把章沛然留在這,他是為了救我們才進城的。”

  刁忠發說:“你先撤出去,我留下救他,保證還你個全和人。”

  童卉說:“不,要走咱們三個一塊走。”

  刁忠發看看童卉,無奈地說:“也好,多個人多條主意。”

  童卉擔心地說:“真不知道他能不能挺下來。”

  刁忠發說:“這小子足夠滑頭,一時半會應該吃不了什麽虧,不過時間長了,可就不好說了。”

  刁忠發果然說的不錯,章沛然被帶到日軍指揮部後,川島康雄果然如同招待老朋友一樣酒宴款待,章沛然也不客氣,這通吃啊。要說八路軍什麽都好,就是夥食太差,章沛然趁機在此一次補足了幾年的油水兒。

  川島康雄見吃喝的差不多了,就對章沛然說:“老朋友,我知道你的才能,像你這樣的人是應該為大日本帝國服務的。”

  章沛然端起一杯清酒,一飲而盡,自顧自說:“不錯,好酒。”

  川島康雄雖被冷遇,卻一點也不生氣,他又問:“沛然君,你是不是拿走了阪井一郎先生的懷表?”

  章沛然一愣說:“懷表?什麽懷表?”

  川島康雄說:“就是阪井君隨身攜帶的那一塊。”

  章沛然說:“哦,你不說我都忘了,我從來看不上日本貨,就是拿了,也早扔了。”

  川島康雄說:“好了,好了,這個問題你可以慢慢地回憶,有的是時間。沛然君,其實這場戰爭,皇軍取勝隻是時間問題,我勸你一句,我們合作,我可以讓你過得比在天津時更加的富有。”

  章沛然忽然捂著嘴笑了起來,川島康雄問:“你笑什麽?”

  章沛然笑著說:“別扯蛋了,就我當兵這幾年,眼看著你們日本人越打越少,現在連小屁孩都上戰場了,你們還想取勝?我不笑行嗎?你也不是笨人,怎麽就看不透這一點呢?”

  川島康雄說:“建立大東亞共榮圈是一項神聖的事業,我是為祖國而戰,為亞洲而戰。”

  章沛然不屑地搖搖頭,然後摸摸肚子,站起來說:“我吃飽了,也該走了,你也挺忙的,就別送了。”說完向外就走,門口的衛兵攔住他。

  川島康雄說:“章沛然,我費了那麽大的力氣才把你請來,你想這麽輕易就走嗎?”

  章沛然說:“那你說怎麽辦?”

  川島康雄說:“把你知道的說出來,我馬上讓你走。”

  章沛然說:“好啊,你要知道什麽?”

  川島康雄說:“八路軍主力在哪裏?”

  章沛然說:“這個我不知道,知道我也不能告訴你啊。”

  川島康雄說:“那阪井先生的懷表在哪裏,那是阪井先生的心愛之物,他的家人希望能夠找到懷表。”

  章沛然說:“不在身上。如果板井君的家人真想拿那塊表做紀念,等什麽時候你們日本人全都退出中國了,我可以考慮回去找找,找得到就還給他的家人。反正一塊破日本懷表,我留著也沒用。”

  川島康雄看著章沛然,好像是很惋惜地歎了一口氣說:“既然你不肯合作,那就對不起了。”

  章沛然也歎道:“書上早就說這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果然如此。”

  於是章沛然被押到刑訊室,這下沒酒肉吃了,隻能吃鞭子,那痛快勁兒就和他吃川島的酒肉一樣,毫不留情。章沛然看上去也不像是個能熬刑的,隻要挨上一下,立刻就哭爹喊媽地慘叫。可也就奇了怪了,初看時以為他熬不了多久,可大半天的鞭子挨下來,他居然還和開始時一樣,該叫喚的時候叫喚,你要再問什麽,不是裝不知道就是胡說八道,一句有用的也沒套出來。

  不過川島康雄還想做最後一次努力,他讓手下暫時停手,然後聲音平和地說:

  “請沛然君給自己一個機會,也給大家一個機會,八路軍主力在哪裏?”

  章沛然哎呦了一陣子,然後抬起頭,喘著氣,對川島康雄說:“你問我,我問誰去,我還在找部隊呢,我都掉隊好幾天了。”

  川島康雄板著臉說:“沛然君現在果然出息了……”手一揮,浸了冷水的鞭子又不分點兒地落在了章沛然的身上。

  章沛然實在熬刑不過,頭一歪,終於昏死過去。

  川島康雄托起章沛然的頭看了看說:“我就不信你這種花花公子也能變成一塊鋼……弄醒他,繼續!”

  一盆冷水直端端地從章沛然頭上淋下來,他咳嗽著醒來。

  川島康雄見他醒了,又問:“現在能想起來,你們的駐地在什麽地方?”

  章沛然說:“本來我想說的,可被你一打,我還真想不起來了。”川島康雄一擺手,兩個日軍打手又要撲上來。

  章沛然一看又要吃虧,忙說:“等會等會,我告訴你……你過來,我告訴你……你附耳過來……來嘛,怕什麽,我都這樣兒了,還能把你怎麽樣?”

  川島康雄將信將疑地走過去,才一貼近了,章沛然突然一伸脖子,一口咬在川島康雄的耳朵上,還好月!島康雄反應快,大叫一聲,急忙後退,雖是如此還是見了血。章沛然大笑道:“對不起啊,弄傷了你的耳朵,不知道還能聽見聲音不?要不我給你唱個歌兒試試?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

  川島康雄捂著耳朵,一臉憤怒說:“給我打!”

  章沛然再一次悠悠醒來的時候,行刑已經停止了,他鬆了一口氣,但渾身上下的傷口又開始火辣辣地疼,嗓子眼兒裏也幹燥得幾乎噴出火來。這時有人把一杯水放到了他的嘴邊,章沛然也不管好歹,痛飲了一番,然後下意識地說了聲“謝謝。”

  這時有人回答說:“沛然君還是這麽的有禮貌,隻是不知道你在殺害你的好朋友阪井一郎的時候禮貌去了哪裏?”

  章沛然慢慢地抬起頭,他麵前站著一名腰板筆直的日本軍官,眉宇間還帶著三分英武之氣,但目光中卻藏著猙獰。章沛然歎了一口氣垂下頭說:“原來是次郎啊,怎麽搞的,你們日本人什麽時候把全家都搬到我們中國來了?”

  原來這名軍官正是阪井一郎的弟弟阪井次郎,與章沛然早年也相識的。

  阪井次郎說:“我在我的瞄準鏡裏看見了你好幾次,本可以當時就殺了你,但是我總是想親口問問你,你為什麽殺了我的哥哥,你們可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啊。”

  章沛然抬起頭說:“我也想問問,你們在你們的小島上待的好好的,為什麽來我的國家殺人放火啊?……瞄準鏡……哈哈,原來你就是那個老打不死的狙擊手啊,我說你們兄弟倆,都是天賦極高,絕頂聰明的人,幹點啥不好,結果一個研究毒氣,一個幹脆當狙擊手,淨是些傷天害理的行當。”

  “看來是話不投機啊。”阪井次郎搖搖頭說:“你不仁,可是我不能不義,這裏不適合你。”

  章沛然笑道:“難道你要放我走?”

  阪井次郎說:“我怎麽會放走殺死我親哥哥的人呢?不過我會給你一個痛快的。”

  章沛然自言自語地說:“看來是要革命到底了……不過這樣也不錯。”

  阪井次郎帶著自己的手下,押著章沛然走出牢門,他衣衫襤褸,頭發蓬亂,步履踉蹌,臉上身上更是傷痕累累。一出大門,他就被推上一輛車,阪井次郎也上了另外一輛,兩輛車一前一後,朝城外開去。在拐進一條狹窄的街道時,一個石滾子從一條巷子裏滾了出來,擋在兩輛車之間。與此同時,一聲槍響,第一輛吉普的輪胎被打爆,車子打橫停住了,緊接著又飛來幾槍,日軍司機和一名士兵也中彈了。

  章沛然聽到槍響,情知有變,他撞開身旁的一名日軍,跳下車就往巷子裏跑。刁忠發從一戶人家的圍牆躍出,一把把章沛然拉到這戶人家的門框內,然後隨手還擊,壓製住了追來的日本兵。

  阪井次郎反應也很快,他抓起狙擊步槍跳下車,敏捷地閃入一戶人家。

  刁忠發掏出一根鐵絲,打開章沛然的手銬,從腰間抽出手槍遞給他。童卉提著駁殼槍從另外一個小門鑽出來。三人一起向胡同口跑去。

  這時幾名日軍出現在胡同口,一陣亂槍把三人逼進一個大院。

  章沛然這時才顧得上說:“你們傻啊,阪井次郎早有準備,他這是拿我做誘餌,引你們上鉤。”

  刁忠發說:“上鉤就上鉤吧,拚了。”

  童卉沒有言語,持槍機警地注視院門和院牆。

  日軍從各個方向向院內射擊,但並不發起衝擊。

  童卉問:“奇怪,他們在等什麽?”

  章沛然說:“阪井次郎。”頓了一下又說:“就是那個一直煩著我們的狙擊手,也是個老相識。”

  童卉哼了一聲說:“你認識的日本人不少啊。”

  章沛然笑道:“都很聰明,就是從不走正道兒。”

  刁忠發則說;“那我們得省點子彈了,留著子彈對付那隻狼。童卉,他一定藏在最有威脅的地方,你好好找找。”

  日軍見射擊不能有效地壓製屋裏這幾個人,一個日軍拿出手雷,童卉趁她要投擲手雷的同時一槍擊中他的右手,手雷落在地上爆炸,周圍的幾名日軍隨即遭殃。

  這時章沛然忽然看到從房頂有光芒閃爍,也來不及多想,縱身把童卉撲倒在地。

  與此同時,房頂上飛來一記冷槍,正打在童卉剛才隱身的柱子上。章沛然用手示意道:“那邊的房頂。”

  童卉敏捷的一個側滾翻,同時舉槍瞄準側麵的房頂,雙方幾乎是同時向對方射擊,一發子彈擦過章沛然的頭頂,打在牆壁上。但房頂上也有一個人順著屋脊滾落了下去。

  “打中了!”童卉和章沛然異口同聲喊道。

  可是沒有慶祝的時間,戰鬥並沒有結束。刁忠發又打了幾槍,就聽見槍空擊的聲音,就喊道:“童卉!子彈!”

  童卉把自己的一個彈匣扔給刁忠發說:“最後一個了!”

  刁忠發換上彈匣說:“你們撤吧,我斷後!待會我從這截院牆往東邊衝,你們兩個往院子裏麵跑,興許能找個後門……”

  童卉趕緊阻止說:“不行,刁忠發,你不能把自己往鬼子槍口下送。”

  刁忠發回答說:“再這麽下去,我們三個誰也不能活著出去。”

  就在這時,城裏日軍司令部的方向忽然響起了密集的槍聲,刁忠發大笑道:

  “死不了了,有人接應咱們了。”

  童卉問:“誰?區小隊的?”

  刁忠發說:“槍聲這麽密,應該是家裏人,先不管那麽多,衝出去再說。”

  刁忠發帶著童卉和章沛然衝到拐角處,忽然聽到腳步聲。三個人急忙貼到牆邊隱蔽。

  對方似乎也覺察到了刁忠發他們,也停住了,好一會沒有動靜。刁忠發持槍閃出,對方也持槍相向,原來是周劍峰帶著幾名戰士。

  周劍峰說:“老刁!你們東門出城,快!”

  原來一天一夜沒有刁忠發和童卉的消息,連送信的章沛然也一去無音訊,周劍鋒正上火時,城裏送來了最新的情報:縣城裏的交通站被破壞了,還發生了交火。

  周劍鋒見勢不妙,急忙召集戰鬥骨幹,化裝進城,搞了一個聲東擊西,總算是趕得及,把章沛然等人接應出城了。

  在得知了崔浩天已經犧牲的消息後,章沛然歎道:“從我來到根據地的那天起,我就看崔隊長不順眼,我一直認為他不過是個口頭的馬列主義者,甚至左的有些虛假,所以就一直和他對著幹,從來在心裏麵都看不起他。不過今天我承認,在國家和民族的大義麵前,崔隊長也是一個英雄……”

  童卉接著說:“人無完人,誰都會有自己的弱點,但崔隊長卻以英勇就義完成了自己人生的飛躍,想想真的有點對不起他。”

  章沛然說:“其實最對不起他的人是我,這些年我沒少出壞主意整他,當初偷了他的槍,到現在都沒跟他說清楚,還讓胖頭把準星銘文都給銼了,生怕他認出來。我都覺得沒臉去麵對崔隊長的在天之靈了。”

  祭奠完了崔浩天,章沛然回到宿舍翻出懷表,拿在手上反複看著,自言自語地說:“怪了,川島康雄要這塊表幹什麽呢?”看了半天沒看出什麽名堂來,身上的傷又疼的難受,他向來大大咧咧,隨手又揣起懷表,決定先美美地睡一大覺再說。

  在章沛然養傷的這段時間,童卉又接受了一個新任務,去保定作為部隊代表與保定地下黨接頭,點驗天津的地下組織為根據地籌的一批藥品並接收一份重要的情報。由於走的匆忙,走之前甚至沒有來得及向章沛然告別。

  童卉領受了任務,立刻化裝出發,她錦衣華服的冒充冀中某洋行張老板的小姐,一路風塵,到了保定的接頭地點——大和藥鋪。

  走進藥鋪,有夥計殷勤地迎了上來,一臉堆笑問:“小姐,您是抓藥還是請先生?”

  童卉說:“本來是抓藥,可聽說貴店的先生都可以出診,所以,也想順便請了。”

  夥計問:“什麽病人?”

  童卉說:“家母得的是癆病,聽說你們這兒有位先生……”

  夥計說:“小姐稍等!”

  夥計轉身進了裏間,不多時就引出一位身著鵝黃色緞子上衣白色裙裝的女子,女子見了童卉微微一笑說:“我當是誰?敢情是你想請我看病……”

  童卉一見那人,吃了一驚,不由自主地說:“啊,你是唐……”

  唐蕊顯然要沉穩得多,她含笑看著童卉微微點頭說:“請問病人現在情況如何?”

  童卉也穩定了下來說:“哦,家母最近咳嗽不止,體虛無力……”

  唐蕊警惕地看看周圍說:“這裏有些嘈雜,能否請小姐到裏麵告知令堂病情?”

  童卉說:“那當然好。”起身跟隨唐蕊進入裏屋。

  進到裏屋,唐蕊給童卉倒了一盞茶,童卉接過茶,眼睛卻盯著唐蕊不住地上下打量。

  唐蕊笑笑說:“怎麽,沒想到吧?”

  童卉說:“確實沒想到,居然能在這裏見到你!”

  唐蕊大方地站起身說:“既然我們的接頭暗號都已經驗證過了,那我就自我介紹一下吧,我現在是中共地下黨天津分區派保定代表……”

  童卉說:“真是沒想到,你也成了地下工作者了!”

  唐蕊說:“童卉,咱們這也算是他鄉遇故知了呀,而且咱們還為了同一個理想,同一個目標。”

  童卉說:“確實,你說得真好。”

  唐蕊說:“是嗎?那咱們就言歸正傳吧,我不但給你們送來了一批藥品,而且還給你們帶來了關於冀中日軍本部製定的最新掃蕩的消息……藥品過幾天我親自押運過來,情報你可以先帶回去,但要注意安全。”

  童卉信心滿滿地說:“好的,你就放心吧。”

  唐蕊把一張小紙條遞給童卉。童卉將茶盞放在桌子上,展開紙條看了看,疑惑地說“你帶來的情報,和我們前一次偵察得到的消息並不完全吻合啊。”

  唐蕊說:“根據我們掌握的確鑿情況,掃蕩冀中隻是虛晃一槍,鬼子真正的意圖是進攻路西的太行軍區。”

  童卉說:“原來是這樣!唐蕊,這個消息太重要了!也太及時了!”唐蕊說:“及時有效地提供情報,可是我們地下工作者的責任呢!”

  童卉讚許地說:“唐蕊啊!許久不見,你的成熟倒是令我刮目相看了!”

  唐蕊說:“那當然了!你當我現在還是那個天津藥商的千金啊!不過話說回來,你的眉眼之間,也多了很多英雄氣概!”

  童卉說:“我們走後,你的境況怎麽樣?”

  唐蕊臉上爬上了一縷淺淡的憂傷,她低下頭撫弄著手裏的茶盞,沉默不語。過了良久,她才抬起頭說:“不提也罷,反正都過去了……”

  童卉也深有同感地說:“是啊,那時候我們都不成熟……”

  唐蕊忽然從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說:“算了,說這些傷心事幹嘛,我們還是仔細談一下工作吧。”

  童卉此行不但獲取了重要的情報,而且他鄉遇故知,可謂是雙喜。她滿心歡喜地返回根據地,首先向周劍鋒通報了情況。

  周劍峰聽取了童卉的匯報後,不但沒有高興,反而一臉的疑惑,過了好久才對大家說:“童卉今天帶回來的情報,怎麽跟我下午接到的情報這麽吻合呢?老刁,你們有沒有得到日軍向西集結的消息?”

  刁忠發說:“沒有,而且我們最近幾次進城也沒發現鬼子有什麽大規模的調動。”

  周劍鋒說:“我怎麽總是覺得這個情報哪裏有點不對?”

  童卉趕緊問:“有什麽問題麽?”

  周劍鋒說:“我想,我得到的情報為什麽和童卉的情報如此的一致呢?”

  童卉:“一致才說明情報準確嘛。”

  周劍峰回答說:“那可不一定,情報這東西,獲取的途徑不同,情報員的能力的高低,在實際應用中哪怕是同一條情報,在細節的地方都有或多或少的出入,可這兩份情報,簡直就像是一個模子裏倒出來的……以我多年來的經驗,往往越是一致的情報反而越有問題……”他說著走到地圖前:“大家看地圖,鬼子向西,固然是一招好棋,可是我們太行軍區對地形極為熟悉,因此並不怕小日本,而且太行山區地理條件十分複雜,鬼子的戰術動作也不好展開……”

  刁忠發說:“小鬼子窮凶極惡,弄不好是想搞個突然襲擊,我倒是認為,情報要是不一致那說明有問題,現在情報一致,這就說明情報是真的。”

  周劍鋒說:“但是,我似乎有一種直覺,這些情報是故意要指引我們相信什麽。”

  刁忠發說:“隊長,我說你就是太謹慎,好瞎琢磨,這麽確切的情報,還有什麽可懷疑的?”

  一直沒說話的章沛然這時說:“班長,周隊長並沒有懷疑情報的來源,他隻是說他直覺有問題。”

  周劍鋒沉思片刻後說:“這樣吧,今天的會議就先到這裏,大家先散了,都想想,想到什麽問題立即告訴我,我們再議議。”說著轉頭對刁忠發說:“你留下,別的同誌先走吧。”

  童卉和章沛然走出指揮所,並肩沿著駐地的小路走去,二人邊走邊聊。童卉突然興奮地說:“章沛然,我告訴你一個天大的秘密吧。”

  章沛然趕緊好奇地問:“什麽秘密?你快說。”

  童卉詭秘地說:“你知道我這次去保定和我接頭的地下黨是誰嗎?”

  章沛然搖頭。童卉注視著章沛然說:“你要不要找棵大樹靠著點?”

  章沛然不解地問:“為什麽?”

  童卉說:“我怕你聽到這個消息樂暈過去。”

  章沛然笑道:“有那麽嚴重嗎?什麽秘密,快點告訴我吧。”

  童卉很小心地說:“是唐……蕊。”

  章沛然驚喜地問:“什麽?唐蕊?童卉,你是說唐蕊現在已經是地下黨了?”

  童卉有些不安地說:“是啊!我也覺得驚奇呢,人家現在可是天津分區駐保定的代表,級別可比你這個小班長高多了。”

  章沛然感慨地說:“真是世事難料啊,在天津的時候,我做夢也想不到我能當上八路軍,而且還能上戰場打鬼子,沒想到唐蕊也……”

  童卉試探地說:“她還讓我向你問好,而且她聽說你受傷都哭了。”

  章沛然傷感地說:“真的呀?真沒想到她還是那麽有同情心,記得當初在天津的時候,因為看不慣她父親的所作所為,我老是想辦法捉弄她,可現在唐蕊也和我們走到一條路上來了。”

  童卉有些醋意地說:“你是不是想她了?她可還是你的未婚妻呢。”

  章沛然尷尬地說:“什麽呀……我就是覺得當初我們逃出天津的時候利用了她,覺得挺過意不去的。”

  看著章沛然好像餘情未斷的樣子,童卉的心裏覺得有些酸溜溜的。

  沒過幾天,唐蕊就親自押運著藥品來到了根據地,周劍鋒所部的反掃蕩突擊大隊的防區是根據地的第一道防線,因此周劍鋒簽收藥品後,立刻派人把藥品護送到分區去了。唐蕊和幾個負責押運的同誌原本是要立刻返回敵占區去的,可日軍忽然加強了封鎖,此時強行返回會十分危險,因此請示了分區後,分區命令唐蕊等人暫時在反掃蕩突擊大隊分配工作,等日軍封鎖減弱後,再看實際情況決定是否返回。唐蕊因為有醫藥常識,因此被分到了衛生隊工作。

  周劍鋒知道唐蕊和章沛然的關係,因此護送藥品去分區的任務特地沒讓章沛然參加,好讓他們有多點時間敘敘舊。久別重逢的第一次見麵,章沛然卻有些拘謹,倒是唐蕊大大方方地主動和他握了手。後來唐蕊又被正式分配了工作,相處的時間就更多了。可這麽一來,童卉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多餘,畢竟唐蕊和章沛然是有婚約在前的,而自己早先又一顆芳心都撲在周劍鋒身上,對章沛然火辣辣的愛不但視而不見,反而有些鄙夷。現在好了,難道這是報應?活脫脫的把自己弄成了一個兩不靠。

  好在唐蕊不像以前似的那樣了,對她也是情同姐妹。章沛然也沒明說要和唐蕊咋樣,要和她咋樣,總之就這麽拖著。而唐蕊精明能幹,待人又好,來到部隊不多久,上上下下的人,沒有不喜歡她的,特別是朵兒,雖然一個是村姑,另一個是千金大小姐,兩人卻比親姐妹還親。除了章沛然,唐蕊和她在一起的時間最多,還經常在一起說悄悄話呢。

  可惜好景不長,在戰爭年代,沒有多少平和的日子給人們過,不多久,日軍就組織對冀中地區進行了掃蕩,他們來勢洶洶,作為分區的前衛部隊,周劍鋒所部的反掃蕩突擊大隊自然是首當其衝的。

  戰鬥打響後,為保存實力,周劍鋒采取了敵進我退的戰術,令章沛然和童卉帶一個排阻擊敵人,自己率領主力暫時避開日軍鋒芒,伺機反擊。

  章沛然和童卉成功地拖延了日軍部隊半天時間,然後開始按原定計劃撤退,可在撤退的路上,他們又遇到了一夥偽軍,令人驚奇的是,這夥偽軍居然還押著一個穿著八路軍製服的人,遠遠看上去像是朵兒!

  章沛然和童卉、阿新等人立刻追上去,終於在一條斜坡上截住了那夥兒偽軍,這裏距離較近,大家看的清清楚楚,那個被五花大綁的八路軍女兵,真的是朵兒。

  童卉和阿新見狀,舉槍就要打,章沛然一把攔住說:“不能開槍。”

  童卉說:“不開槍,怎麽救出朵兒,你要怕死就一邊待著去。”說著又要瞄準。

  章沛然一把攥住童卉的槍說:“不能開槍,偽軍有那麽多人,朵兒又在他們手裏,你一開槍不但救不了朵兒,還會要了朵兒的命。”

  童卉等人都看著章沛然問:“那怎麽辦?”

  章沛然又看了一下坡下的偽軍隊伍,詭異地一笑說:“看來還得用老辦法啊。”

  偽軍押著五花大綁的朵兒一路走來,正做著立功受賞的春秋大夢,突然被一名日軍和兩名帶著帽子的特務攔住去路,那個日軍把槍一橫,嘰裏呱啦地說了一通,語氣挺嚴厲。

  偽軍頭目劉五問旁邊一個懂幾句日語的家夥:“他說啥呢?”

  結果那個家夥也是個二把刀,聽不懂幾句,最後還是日軍身邊的一個特務說:“皇軍說了,讓你們把這個女八路交出來,她是皇軍的重要犯人。”

  劉五不滿地說:“怎麽又是他們的重要犯人?咋皇軍總是搶功啊?”

  日軍看出他不太情願交人,馬上斥道:“八格呀路,立刻交人。”感情這位日軍懂中文。

  日軍旁邊的特務不滿地說:“皇軍發怒了,讓你們立刻交人。”

  劉五心說:剛才那句我也聽得懂啊,還用你狐假虎威。然後無奈地一揮手對手下的人說:“把人交給他們,咱們走。”偽軍把朵兒推向日軍,朵兒拚命地掙紮,不肯過去。

  劉五上前打了朵兒一個嘴巴說:“小娘們,到了日本人手裏你就享福去吧。”朵兒還要掙紮,日軍一步跨上前來一把拉住朵兒,抓了就走。

  朵兒在日軍的手中拚命掙紮,不顧一切地亂踢亂撞。日軍一手緊緊抱住朵兒,伸手抬了抬自己的帽子。朵兒吃驚的看著日軍戰鬥帽下麵分明是一張笑嘻嘻的臉,原來這名日軍是章沛然假扮的。隻是他們這樣一折騰,讓劉五看出了破綻,猛然醒悟過來說:“他們是八路。”說著舉槍向章沛然射擊。

  劉五的槍還沒打響,埋伏在山梁上的童卉一槍就在他的腦袋上鑽了一個洞。狙擊班和地雷爆破班的戰士也紛紛開火,章沛然身後的胖頭和阿新邊開槍邊衝向偽軍,讓章沛然有機會帶著朵兒趕緊撤退。

  偽軍雖然一開始就被幹掉了頭目,亂作一團,但畢竟人多,倉皇間也組織起防禦。一個偽軍慌亂地打了一槍,卻恰好打在阿新的胸口上,真是背運。

  見阿新倒下,胖頭死命搶回他,在狙擊班的掩護下且戰且走,偽軍的戰鬥意誌畢竟不強,又失去了軍官,胡亂打了一陣槍之後,就撤走了。

  章沛然等人暫時得到了休整機會,趕緊給阿新進行急救,胖頭在一旁幫不上忙,悲痛地大喊:“小兔崽子,你不能死阿,你還欠我一頓酒呢!”

  阿新虛弱的微微睜開眼睛說:“下輩子再還吧,胖頭,我想抽口煙。”

  胖頭雙手顫抖地點著煙袋,塞進阿新嘴裏。阿新抽了一口,微微一笑說:“真嗆,又拿假煙糊弄我。”說著頭一歪,犧牲了。

  童卉和朵兒無聲地留下眼淚。章沛然惱恨地一拳捶在地上,悲痛之情難於言表,可他忽然又想到了什麽,一把拉住朵兒問:“朵兒,你不是和周隊長他們在一起嗎?怎麽會讓偽軍給抓住?”

  朵兒囁嚅著說:“我,我和唐蕊姐掉隊了,沒想到突然從路邊衝出了這幫偽軍。”

  章沛然一聽焦急地問:“那唐蕊呢?”

  朵兒回答說:“唐、唐蕊姐讓另一夥人給帶走了。”

  章沛然憤怒地站了起來問:“他們往哪去了?”朵兒難過地搖了搖頭。

  章沛然想了想,站起來對大家說:“同誌們,雖然阿新同誌犧牲了,但是我們成功的阻擊了鬼子,又救回了朵兒,可以說我們圓滿的完成了上級交給我們的任務,現在我命令,立刻出發,和大部隊回合。”

  大家立刻草草掩埋了阿新,留了記號,然後朝著預先約定好的匯合地點,急行軍前進,終於在天擦黑的時候和周劍鋒他們匯合了。

  朵兒一見到周劍鋒,就不顧一切地衝向周劍峰大喊:“劍鋒!”然後撲進他的懷裏,周劍峰一見朵兒,也喜出望外驚叫:“朵兒。”隨即把她抱得緊緊的。

  唐蕊在一旁看見朵兒平安歸來,心裏一驚,迅速地躲到了一邊。

  周劍鋒關切地問:“朵兒,你怎麽樣?”

  朵兒流著眼淚點了點頭:“劍鋒,剛才多虧沛然他們救了我,阿新還為我犧牲了。”

  周劍鋒回頭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章沛然,對他點了點頭。

  章沛然眼尖,看到了躲在一旁的唐蕊,就走過去問:“唐蕊,你不是和朵兒一起被偽軍抓起來了嗎?你是怎麽脫險的?”

  唐蕊剛要開口,營地外圍的警戒哨突然鳴槍告警。

  刁忠發說:“不好,敵人上來了。”

  周劍鋒立刻喊著下令:“準備戰鬥!”

  章沛然跑了這一路、還沒來得及喘上一口氣,此刻又要打仗,就嘟嚷道:“怪了,鬼子怎麽知道我們的撤離路線?而且跟得這麽緊,我們是不是中了敵人的圈套?”

  刁忠發從後麵拍了他一下說:“現在還管什麽圈套不圈套,先甩開鬼子再說。”

  周劍峰問:“刁忠發,你有什麽辦法?”

  刁忠發說:“再往前是天門崖地界,鬼子的馬就不能騎了,我們從山上翻過去,過了這道懸崖,就是斷石岩了,在那兒就可以把鬼子徹底甩掉。”

  周劍峰說:“好,就走這條路。”然後回頭盯著章沛然說:“沛然,你跟在我身邊。”

  來不及休息,大家又繼續前進,由於連續的奔波,大家的體力都消耗得很厲害,氣喘籲籲,明顯體力不支,有的戰士已經跑不動了。

  周劍峰攙扶著朵兒給她鼓勁,說:“朵兒,再堅持一下。”

  唐蕊趁周劍峰和朵兒說話,一把拉住章沛然喘息著說:“沛然,我實在跑不動了。”

  章沛然也大口喘息著說:“跑不動也得跑,一會鬼子就追上來了。”

  童卉看了一眼唐蕊,猶豫了一下走了過來說:“唐蕊,我扶著你,咱們一起走。”唐蕊隻得鬆開章沛然,和童卉一起搭伴兒走。

  刁容發也給大家打氣說:“這個地方,人再多也使不上勁,一會咱們順著懸崖下去,那地方更窄,得一個一個過去,過去後就是天險,易守難攻,我們可以在那跟鬼子周旋一陣子。”

  這時身後一陣槍打來,大家急忙貼著山體躲避。章沛然往後看了一眼說:“不好,鬼子追上來了……排長,你帶隊長他們先走,我和童卉在這裏阻擊他們。”說著沒等周劍峰回話就帶著幾名戰士往山下跑去,童卉和周劍鋒交換了一下眼神,也帶著幾名戰士跟著章沛然去了。

  唐蕊迅速走到周劍峰麵前,看著章沛然的背影小聲地說:“隊長。”

  周劍峰會意地說:“反正鬼子已經追上來了,這條路已經不是秘密了。”他轉身對胖頭說:“胖頭,你過來。”

  胖頭湊到周劍峰身邊,周劍鋒悄聲對著胖頭耳語道:“你帶幾個人過去,盯緊章沛然。”

  胖頭一臉驚愕幾乎是脫口而出:“盯他幹啥?”

  周劍峰眉頭一擰嚴厲地說:“執行命令!”

  胖頭說:“是。”轉身向著章沛然追去。

  章沛然他們才往回跑出幾十步,就和日軍迎頭撞上了,童卉抬手就撂倒一個鬼子。其他戰士也紛紛開槍,走在前麵的幾名日軍中彈倒下,後麵的開始還擊,隻是由於山路狹窄,日軍前鋒部隊既展不開兵力,又找不到掩護,一時被打得連連後退,與後續部隊撞在了一起,亂作一團。

  章沛然笑著對童卉說:“看見了吧,隻要咱們在這裏盯緊了,鬼子再多的人也攻不上來!”

  童卉笑著看了他一眼說:“就你能。”

  就在這當口,胖頭又帶著兩個戰士趕來,章沛然問:“胖頭,你咋也來了?”

  胖頭看了他一眼說:“隊長怕你們力量不夠,讓我來支援你們。”

  章沛然笑道:“好啊,打仗不離親兄弟,我們可比親兄弟還親呢,就讓鬼子嚐嚐我們兄弟的厲害。”

  看著章沛然一副毫無城府的樣子,胖頭咽了一口唾沫,他實在想不通周劍鋒讓他盯著章沛然是什麽意思。

  在章沛然等人的掩護下,反掃蕩大隊主力繼續撤退。但朵兒的體力似乎已經耗盡,她腳下一滑,一個踉蹌,險些滑下山坡。周劍鋒一把抓住她,關切地問:“你怎麽了?是不是哪不舒服?”

  朵兒臉色蒼白,她搖搖頭說:“劍鋒,我跑不動了,你們把子彈給我留下,我掩護你們吧。”

  周劍峰低頭一看,朵兒的褲子已經被鮮血浸透,他大吃一驚:“朵兒,你受傷了。傷哪兒了?”

  唐蕊驚呼著問:“朵兒,你是不是流產了?”

  周劍峰聽了心裏一緊,也緊張地追問:“朵兒,你、你到底怎麽了?你有了?”

  朵兒欲言又止說:“劍鋒,別管我了,你們快走吧,我掩護你們。”

  刁忠發上來說:“朵兒,說什麽呢?這兒這麽多老爺們兒呢,就是需要掩護,也輪不到你啊。”

  朵兒滿頭大汗臉色蒼白說:“我真的不行了,這麽走下去,隻能拖累你們。”

  山下傳來陣陣槍聲和日軍的叫喊聲。刁忠發說:“朵兒,再堅持一下,天馬上就要黑透了,鬼子就不敢再追了。”

  周劍鋒一聲不吭,背起朵兒就走。朵兒虛弱地說:“劍鋒,你放我下來,我能走,你放我下來。”周劍鋒不吭聲,隻管咬著牙往前奔。但是山路崎嶇難行,而他的體力消耗也很大,腳下逐漸不穩,多虧刁忠發一旁扶持著才勉強前行。漸漸的,他們身後的槍聲越來越遠了。周劍鋒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問:“老刁,我們離懸崖還有多遠?”

  刁忠發說:“還有不到一裏地了。”

  周劍鋒說:“派個人,讓童卉他們撤回來。”

  這時章沛然和童卉帶領幾名戰士用準確的火力已經牢牢地把日軍壓製在小路上,就在章沛然得意之際,一名戰士突然被一槍擊中頭部犧牲,還沒等大家反應過來,又有一名戰士被擊中頭部。

  童卉脫口而出:“狙擊手!大家注意隱蔽!”

  章沛然也嘟嚷道:“最近老是遇到熟人,搞不好又是阪井。”

  大家緊張地四下搜索著,情急之下卻找不到日軍狙擊手的藏身之地。就在這時,遠遠的跑來一名戰士,人還沒到位,又一聲槍響,戰士被打倒了。章沛然說:“可能是隊長派來的人,他們應該到了懸崖了,咱們撤吧。”

  童卉不甘心地朝著日軍的方向看了一眼,狠狠地說:“撤吧,通知大家,鬼子的狙擊手還在盯著我們,撤退的時候注意隱蔽。”

  借著夜色的掩護,章沛然他們順利地撤退到懸崖邊,此時戰士們已經一個一個通過繩索蕩到了峭壁的對麵,連唐蕊也過去了。

  周劍峰急忙把繩索遞給童卉說:“童卉,快!”

  童卉看了看峭壁有些膽怯。章沛然在後麵催促說:“童卉,快,我推你。”說著拉著童卉退後幾步。

  童卉做了幾個深呼吸,章沛然在他身後喊道:“一、二、走!”然後和童卉一起助跑,在童卉跑到了峭壁邊上的時候,章沛然在她背後用力的一推,童卉原本決心不足,但是被他這麽一推,想刹也刹不住,於是大叫一聲,也蕩過了峭壁,對麵,刁忠發伸手把童卉接住,穩穩當當的放到自己身後,然後又把繩索扔了回來焦急地說:“快!下一個!”

  章沛然拿著繩索對一旁的周劍鋒說:“隊長,你們先來吧。”

  周劍峰毫不猶豫地說:“你先過去。”

  章沛然說:“不行,朵兒有傷,還是你們先過,我掩護。”

  朵兒麵色蒼白說:“不,你先過。”

  這時後麵樹枝後身影一閃,周劍鋒急忙舉槍射擊,一名日軍倒地。

  刁忠發在那邊大喊:“快點,沒時間了,鬼子已經上來了!”

  周劍鋒命令道:“章沛然,快過!”

  章沛然固執地說:“不行!你們先過!”

  周劍鋒看了朵兒一眼,又對章沛然說:“你先過,這是命令!”

  章沛然知道這麽拖下去更耽誤時間,也就不再多說,他抓住繩子,咬著牙衝到懸崖邊,飛身蕩了過去。

  這時大批的日軍已經逐漸都登上了山坡,向著峭壁圍了過來。

  刁忠發對童卉說:“把你的人和機槍都調過來,把鬼子給我壓下去!不要心疼子彈!”然後又向著對麵喊道:“隊長,快點。”

  周劍鋒扶著朵兒,深情地問:“朵兒,你害怕嗎?”

  朵兒搖搖頭說:“有你在,我什麽都不怕。”

  周劍鋒說:“好!”他說著解下綁腿,把朵兒綁在自己身上,雙手抓住繩子,深吸了一口氣,向對麵蕩去,可是綁繩子的樹枝承受不了兩個人的重量,突然折斷,他倆墜下了懸崖。

  童卉發出一聲驚叫。章沛然趕緊探頭去看,這時日軍已經衝上了峭壁,刁忠發喊道:“開火!把鬼子壓下去!”童卉擦擦眼睛,和狙擊班還有機槍手一起射擊,暫時壓製住了日軍。

  章沛然爬到崖邊向下看去,隻見周劍鋒在下落時攀住一棵斜伸出的小樹,和朵兒一起掛在懸崖邊上,此時正吃力地向上攀爬。

  章沛然趴在峭壁上方把手伸向周劍鋒喊:“隊長,把手給我。”

  周劍鋒聽了拚了命的往上爬,眼看就要夠到章沛然的手了,就在這時一顆子彈飛來,擊中了他的右臂,他顫抖了一下,右臂的鮮血流出滴滴答答落在朵兒臉上。

  章沛然看見了,大喊道:“童卉!快把鬼子狙擊手給我滅了!”

  童卉舉起槍,朝著剛才火光閃現的地方打了一槍,眼睜睜看著一個人影一晃,又閃到了樹後,但是把槍丟了。

  周劍鋒手臂挨了一槍,隻有一隻手使得上力,眼看就要挺不住了。

  章沛然盡力地把身子往下探,試圖夠到周劍鋒的手,要不是後麵刁忠發抓著他的腿,他自己也要滑落下去了。

  周劍鋒絕望了,不過他想能和家人死在一起,應該也不孤單了吧,但是朵兒抬頭看著周劍鋒,淚流滿麵說:“孩子他爹,你對俺的好,俺下輩子還吧。”說完,她伸手解開了背包帶的繩扣。

  周劍鋒嘶聲大喊:“朵兒,別鬆手!別……”可已經晚了,朵兒帶著微笑從周劍鋒的背上滑落,掉下了懸崖。

  周劍鋒撕心裂肺的吼叫:“朵兒!”

  章沛然這時終於夠到了周劍鋒的手,刁忠發用力把他們拉了上來。周劍鋒上來後立刻伏在崖邊往下看著,崖底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

  章沛然突然伸手攀住崖邊長出的樹根,試圖攀下去。

  周劍鋒一把拉住他問:“你要幹什麽?”

  章沛然說:“救人!”

  周劍鋒堅決地說:“不行,這麽深,沒救了。”

  童卉淚流滿麵說:“隊長,你就讓沛然下去看看吧,那可是兩條人命呀。”

  這時八路軍柏勺火力已經不能壓製住日軍了,他們湧上了懸崖,戰士們的傷亡增加了。

  “撤!服從命令!”周劍鋒兩眼通紅地喊道。

  章沛然還不甘心,刁忠發硬是拉著他走了。

  周劍鋒強忍悲痛,帶著隊伍摸著黑匆匆撤離,章沛然發現胖頭總是寸步不離地跟著他,不解地問:“胖頭,你老跟著我幹嗎?”

  胖頭支吾著說:“我、我怕你丟了。”

  “我還會丟?”章沛然不以為然地說著,胖頭正尷尬的時候,唐蕊從後麵跑了過來說:“沛然我實在有點累了,你扶我一把行嗎。”

  章沛然情知她是個闊小姐出身,又聯想起自己才到隊伍那陣子,也就順手攙扶著她,還掏出手絹遞給她擦汗說:“再堅持一會,咱們就徹底甩開鬼子了。”

  遠遠的童卉看見了,心裏覺得酸溜溜的。

  就這麽跑了一夜總算是甩掉了日軍,周劍鋒見大家也都累了,就下令休息。童卉找了一顆樹靠著坐下擦槍。

  章沛然拿著一個窩頭走過來,遞給她說:“吃一個吧。”

  童卉推讓道:“我不餓。”

  章沛然說:“打了一夜,跑了半夜,怎麽能不餓呢?吃吧,我這兒還有呢。”

  童卉越發客氣地說:“謝謝,我真的不餓。”

  章沛然不解,一P股坐在她旁邊,自己狠咬了一口說:“不吃飽怎麽打鬼子啊!”

  童卉看他坐在自己旁邊就說:“你別坐在這行嗎?有人看著你呢。”

  章沛然一扭頭,在不遠處給傷員包紮傷口的唐蕊一直盯著自己,就笑著說:“你什麽意思呀?我總不能限製人家看我吧?”

  童卉冷冷一笑說:“人家?人家可是你的未婚妻。”

  章沛然笑著說:“那都是幾百年的事兒了,你還提。”

  童卉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就問:“沛然,你說奇怪了啊,鬼子是怎麽找到我們的?就跟影子一樣一路跟下來,甩都甩不掉。”

  章沛然說:“是挺蹊蹺的。”說著,幾口把窩頭吞進肚子裏,往樹上一靠說:“我得先睡一會,別到時候鬼子再跟上來,想睡都睡不成了。”

  童卉看了看章沛然,又看了一眼一邊忙碌著的唐蕊,也閉上了眼睛,可是她不如章沛然心寬,怎麽也睡不著。再睜開眼時,章沛然已經發出了輕微的鼾聲,童卉悄悄地站了起來,想去找周劍鋒安慰他一下,畢竟妻子新喪,就算是鐵打的男人也頂不住啊。可是遠遠地看見周劍鋒正在和刁忠發輕聲地說話。

  刁忠發說:“……劍峰,這次咱們的傷亡很重,朵兒還……現在戰士們議論很多,很多人都對鬼子這回摸得這麽準感到有些奇怪,你說我們是不是要查一查?”

  周劍峰說:“老刁,我已經掌握了一些情況,我擔心現在和你說了你會受不了。”

  刁忠發說:“我你還不了解麽?有啥我受不了的事兒?”

  周劍峰像是在自言自語說:“這件事情一定要慎重,我在想,咱們就再等等,反正咱們已經利用懸崖成功地甩開了鬼子,如果鬼子再能很快找到咱們……那就說明……”

  這時忽然槍聲響起,有哨兵衝進樹林說:“報告,鬼子又上來了。”

  周劍峰迅速站了起來說:“通知全體戰士,準備撤退。老刁,我們從現在開始對轉移的線路要嚴格保密。”

  刁忠發一點頭說:“是!”

  周劍鋒帶著隊伍再次撤離,唐蕊追上來說:“隊長,我建議我們這次的撤離路線一定要嚴格保密,最好就你一個人知道。”

  周劍峰說:“放心吧,我已經做安排了。”

  唐蕊焦慮地說:“可是咱們隊伍裏有的傷員體力撐不住了,急需休整,這可怎麽辦啊。”

  周劍峰說:“我知道了,你讓大家堅持一下。”

  唐蕊還想說什麽,後麵一戰士喊道:“衛生員,有人暈過去了。”

  唐蕊馬上對後麵說:“趕緊把他抬到路邊。”她說著走到路邊的一棵樹下等候傷員,掏出手絹擦汗,往回放手絹的時候,好像是無意間,手絹掉到了地上,那正是章沛然剛才給她的手絹。

  章沛然這時路過問:“唐蕊,你怎麽不走了?”

  唐蕊說:“後麵有個傷員昏倒了。”正說著兩個戰士抬著一個傷員從後麵走了過來,唐蕊趕緊迎了上去說:“快放到路邊。”

  章沛然也跟著幫忙,胖頭追了過來問:“章沛然,你幹嘛呢?”

  章沛然說:“你沒長眼睛啊,我幫唐蕊照顧傷員呢。”說著又忙和了一番,才和唐蕊一起讓戰士把傷員抬走了。

  胖頭看著章沛然等人離去的背影,又在大樹周圍四下看了看,忽然看到了樹下的手絹,他撿起來揣進了衣兜裏。

  周劍鋒帶著隊伍又兜了小半天的圈子,來到嚴莊。嚴莊是八路軍的堡壘村,嚴村長早從站崗的民兵那兒得到了消息,在村口候著呢。見到周劍峰、刁忠發帶著隊伍過來,忙迎上去說:“同誌們辛苦了,村裏都準備好了。”

  周劍峰強打精神說:“謝謝鄉親們,我們在這休整一天就走。”

  嚴村長問:“這麽快就走?”

  周劍峰說:“現在鬼子鼻子很靈,我們不得不小心。”他回頭對通信員說:“在村口放瞭望哨,安排一班在前麵的路口警戒。”

  通訊員回答:“是。”然後周劍峰回頭對刁忠發說:“老刁,你叫上童卉、唐蕊一起到我那開個支部擴大會,研究一下下一步的行動部署。”

  刁忠發問:“不叫沛然嗎?”

  周劍峰眉頭一擰說:“先不要叫他,另外,這個會也不要聲張。”隨即二人帶著隊伍隨嚴村長一同進村。

  部隊進了村子,刁忠發和童卉、唐蕊聚在周劍鋒臨時住的房間裏開會,周劍峰嚴肅地說:“同誌們,今天咱們開個會,討論一下眼下的情況。”

  童卉一看周圍,章沛然不在,就問:“為什麽不叫章沛然呀?”

  唐蕊說:“童卉,你先聽隊長把話說完嘛。”

  周劍峰也瞪了童卉一眼,不滿意她的插嘴,然後繼續說:“這兩天的情況大家都看到了,形勢對我們非常不利,相信我們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個問號,那就是小鬼子是怎麽找到我們駐地的?又為什麽對我們的撤離路線了如指掌,以至於緊緊的咬住我們不放?對此隻能有一種解釋,那就是我們的內部出了奸細。”

  童卉忽然反應過來說:“這裏就沛然不在,隊長,你不會是懷疑他吧?”

  刁忠發也吃驚地說:“不可能,再是誰也不可能是沛然呐?”

  對於周劍鋒說的話,唐蕊顯得很鎮靜地說:“為什麽不能懷疑章沛然呢?二位,都什麽時候了?我勸你們不要感情用事好不好?如果說到懷疑章沛然,最應該感情用事的是我,我是他的未婚妻。”

  童卉和刁忠發都看著唐蕊,卻又找不到什麽反駁的理由。

  周劍峰沒想到唐蕊會認同他的看法,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說:“說到覺悟和鬥爭經驗,還是我們地下黨的同誌強啊,最初我也沒想到章沛然,唐蕊同誌提醒我以後,我認真地想了一下,並且我讓胖頭暗中監視著章沛然,果然發現了一些線索,別的不說,就在剛才撤退的時候,胖頭發現章沛然在路上故意留下了這個……”說著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塊手絹說:“你們看看,這是不是章沛然的?”

  童卉第一個接過手絹一看,變得呆若木雞,那果然是章沛然的,她實在是不能相信看到的事實。

  唐蕊接下來說:“我也認為章沛然的疑點很大,姑且不談章沛然被捕後讓你們救出來是不是巧合,就說我和朵兒被抓後,偽軍怎麽會那麽湊巧的就碰上章沛然,而且又讓他輕而易舉的就把朵兒給騙了回來,所以我懷疑章沛然在被捕後和自本人有交易。”

  童卉正一肚子鬱悶沒處發泄,一聽唐蕊這麽說,就把矛頭對著她說:“唐蕊!你怎麽亂說話!你被抓之後怎麽逃出來的還沒說清楚呢!”

  周劍峰知道童卉是在維護章沛然,忍不住一拍桌子說:“童卉,這是在開會,你還有沒有組織原則?”

  唐蕊一看有周劍鋒的支持,就繼續說:“當然,這些我隻是推斷,周隊長手上可是有證據的。至於我的問題,我早就向周隊長匯報過了。”

  童卉還想說話,村口突然傳來了一陣槍聲,哨兵和日軍又交上了火。

  周劍鋒等人立刻站起來說“真是陰魂不散呐!”他立刻對刁忠發和童卉說:“立刻準備戰鬥!”說著抓起了槍。

  又是一場激戰,章沛然拎著槍順著簡易戰壕跑到刁忠發這邊問:“排長,你說鬼子怎麽就又跟上來了呢?這才多大一會兒啊?”說著他舉槍朝日軍射擊,一個日軍中彈倒下,他不無炫耀地對刁忠發說:“排長咋樣,我的槍法見長吧?”

  刁忠發一邊向敵人射擊,一邊頭也不回地對章沛然說:“不錯,小子記住了,我什麽時候都信得過你。”

  章沛然莫名其妙地說:“什麽嘛,整個兒一個所問非所答。”正要再射擊時,刁忠發一把把他拉在了掩體下麵,隨即一串機槍子彈就雨點般地落到了掩體上麵。刁忠發罵道:“你找死啊,你沒看見鬼子的機槍手已經把槍口轉向你的腦袋瓜了嗎?”

  章沛然抬起頭大口喘氣說:“我沒被鬼子打死,倒差一點被你給悶死了。”

  刁忠發說:“就算我把你悶死了,你還留個全屍呢,要是剛才你還傻不楞登的把腦袋瓜支在外邊,那就讓鬼子的機槍給打成爛西瓜了。”

  章沛然迷糊地看著刁忠發說:“哎,排長,今天你怎麽說話怪怪的?”

  刁忠發欲言又止,最後幹脆裝沒聽見,舉槍繼續向日軍射擊。又打了幾槍才說:“回你自己班上去,你現在也是班長了,快走吧。”

  “哦。”章沛然應了一聲,貓著腰走了。

  童卉的狙擊班被日軍的狙擊手壓著打,傷亡大半,根本不能有效地給予部隊準確的支援火力,童卉急得直冒汗,卻又無計可施,隻想快點找到日軍的狙擊手頭目,與之決戰。在擊斃了一個日軍軍官後,她收起槍,朝一個土堆側後方的馬車移動,才到達位置,一顆子彈飛來,擊中馬車的車輪,整個馬車往下一沉。

  童卉早有準備,就地一個側滾翻,滾到一顆老樹後,又有兩顆子彈飛來,隻打中了馬車,童卉趁機找到了日軍狙擊手的位置,還擊了一槍,一個日軍狙擊手被擊斃了。

  童卉長出了一口氣,自言自語地說:“又一個。”可她才一探頭,一顆子彈就向長了眼睛一樣地飛來,雖然沒有擊中她,子彈飛過形成的氣流卻把她的軍帽掀落在地。

  經過一天的戰鬥,雙方進人了相持階段,日軍攻不進村子,而周劍鋒的部隊也突不出去,但日軍的增援部隊和重武器陸續開來,形勢對周劍鋒他們越來越不利。

  周劍鋒戰鬥經驗豐富,知道天一亮日軍必定會依仗著重武器和人數的優勢發起總攻,所以他召集幹部和作戰骨幹,商量突圍計劃。他建議兵分三路,他自己帶隊從西北方向突圍,吸引敵人火力,刁忠發帶一隊人馬從東邊突出去。南麵僅有少量日軍,大部分是皇協軍,戰鬥力較弱。童卉帶剩下的人朝25裏外的小馬莊突圍。大家的會合地點也是小馬莊,因為那裏原來是縣大隊的駐地,群眾基礎很好,加上小馬莊的地道四通八達,非常利子部隊休整。

  最後周劍峰特別強調說:“我還有幾句話,為了徹底的甩掉敵人,我建議在行動前先要解決我們內部的奸細問題。”

  童卉搖頭說:“我不同意,在沒有確鑿的證據前,提這個問題不是動搖軍心嗎?”

  周劍峰說:“這個問題關係到部隊的生死存亡,越早解決越有利。”

  刁忠發說:“我們可以對突圍的線路絕對保密。”

  周劍峰說:“如果有內奸的話,突然線路就不可能保密。”

  章沛然對不通知他參加會議憤憤不平,又有一肚子話不知道該對誰說,於是對著胖頭小聲地說:“胖頭,據我的經驗,小鬼子夜裏是不敢進攻的,我們現在應該想辦法突圍才是。”

  胖頭望著夜空,聽見章沛然的話,當作沒聽見,他一想到章沛然有可能是漢奸特務,就想到大劉、阿新都是因為保護章沛然而犧牲的,於是他感慨地說:“我真想大劉、大眼那幫弟兄們呀……”

  章沛然聽了也傷感地說:“是啊,我才進偵察班的那夥兒兄弟,現在除了老刁,就剩你一個了……哼!有仇不報非君子,你看著我給小鬼子好看吧。”

  胖頭歎了一口氣說:“你別君子了,我都快凍成傻子了。”

  章沛然聽見胖頭這樣說,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覺得這段時間胖頭一直對他都不陰不陽的,正想抓住胖頭問個清楚。唐蕊突然從背後摸上來拍拍他的肩膀小聲說:“章沛然,隊長叫你去一趟。”

  章沛然隻得先放下這個疑問,躬身跟著唐蕊一起朝隊部跑去。胖頭看著章沛然的背影,眼中淚水無聲地流下來,轉身一拳重重地打在泥地上。

  章沛然隨著唐蕊走進周劍鋒房間,刁忠發見他想說什麽又忍了回去,把頭扭向一邊。對於他來說,無論如何他都不相信眼前這個與自己朝夕相處,一天一天看著他成長起來的人會叛變投敵,成為自己最痛恨的那類人。但他又沒有證據為眼前這個兒子般的小夥子開脫,所以隻好沉默了。

  童卉的心情也很複雜,她也不相信章沛然會叛變。從天津追隨她出走到現在,他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曾經那個膽小得一聽槍聲就尿褲子就哇哇亂叫的公子哥,現在已經是一個真正的戰士。他堅強,勇敢,聰明,肯動腦筋。她無法相信也堅決不會相信他會成為自己的敵人,但她手裏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他的清白,雖然她懷疑唐蕊,但是她也沒有證據,所以也隻好沉默。

  周劍峰見章沛然來了,就嚴肅地說:“章沛然同誌,你來得正好,鑒於你曾經有過被俘的經曆,所以我決定,暫時停止你的工作。”

  章沛然一聽,腦子一下懵了,怎麽也沒想到大家會懷疑到自己頭上,他不相信地反問:“什麽?隊長,你、你懷疑我?”

  周劍峰鎮靜地解釋道:“不是懷疑,隻不過是一個臨時措施,你要理解。”

  章沛然聽周劍鋒說讓自己理解,他更加激動:“我不理解,隊長,你憑什麽懷疑我?憑什麽停止我的工作?”

  周劍峰沒理睬他,也不想與他更多糾纏,於是轉頭對大家說:“從現在開始,章沛然的行動由老刁控製。今天的會議就到這裏,大家趕快行動吧。”

  刁忠發想想還是覺得應該為沛然說點什麽,他說:“隊長,我覺得不至於吧,章沛然我還是了解的。”

  周劍峰見刁忠發不配合他的工作,於是不滿的對刁忠發說:“刁忠發同誌,非常時期,你的原則性要更強一點……同誌們,我宣布一個決定:鑒於爆破班班長章沛然在武清縣的問題還沒有搞清楚,組織決定,章沛然同誌隻能隨隊行動,不能配備槍支。”說完他一擺手,一個戰士上前下了章沛然的槍。周劍鋒為了避免章沛然的糾纏,在戰士下他的槍的時候,走出了房間。

  幾乎所有的人都看著章沛然,他滿臉通紅,上前一步就要追著周劍峰理論。這時候,刁忠發單手抓住他的肩膀說:“章沛然,現在是什麽時候?冷靜點。”說完,刁忠發緊跟周劍峰走了出去,童卉等人也默默地走了出去。

  章誠然愣愣地站在房間裏。他突然有種有口難辯的悲憤。他的臉紅一陣白一陣,最後自言自語地說:“搞什麽搞?我還以為崔浩天犧牲了以後就不會有這事兒了呢,怎麽又是我?”

  唐蕊見此時沒人了,就憤憤然上前對章沛然說:“沛然,到什麽時候我都相信你,他們這麽對你太不公平了,不行咱們就離開這裏,我們一起回天津做地下工作去,到哪裏不是抗日啊!”

  章沛然聽見這話,覺得自己還是有人理解的,他感動地看著唐蕊說:“謝謝你,可走也得通過組織程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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