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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果然麻煩很大。原本就沒剩下幾個人,所以少上個把人誰也打不了掩護,崔浩天見章沛然又不見了,就把前幾天的事兒又想起來了,滿臉怒容地對王亞茹說“這都什麽時候了,這個章沛然還這麽無組織無紀律,按照戰時條例,我完全有權利槍斃了他。”

  王亞茹倒是挺了解章沛然的,說:“你先別這麽衝動,我猜他一定是跟著刁班長他們去了。這孩子,別看平時膽小,可是一有童卉他就……”

  崔浩天說:“不行,咱們必須馬上轉移,一旦章沛然被鬼子俘虜了,就他那個怕死的德行,一定會第一時間投降,把鬼子引來。”然後他轉身向一巡邏的哨兵說:“通知大家,準備撤離。”

  王亞茹勸道:“小崔,咱們是不是再等等呀?我們就這麽撤了,刁班長他們回來了怎麽辦?”

  崔浩天焦急地說:“大姐,咱們不能等了,咱們就在鬼子的眼皮子底下,如果章沛然被俘虜,敵人趕過來用不了半個鍾頭。”

  這時候,哨兵進來說:“報告,刁班長他們回來了。”

  王亞茹神情一振說:“太好了。”

  刁忠發正要匯報戰鬥情況,崔浩天不等他說話上前一把抓住刁忠發說:“章沛然和你們在一起嗎?”

  刁忠發輕輕彈落崔浩天的手,滿不在乎地回答說:“在呀。”他早料到崔浩天會拿這個說事兒,就先自眉飛色舞地說:“今天可多虧了這小子,一顆地雷把鬼子的追兵給嚇跑了。”

  像刁忠發這種老兵,當兵時間長,資格老,又是戰鬥骨幹,平時別說是崔浩天,就是馬團長見了麵說話也得客客氣氣的,所以崔浩天也覺得剛才自己一上來就揪著人家的衣領子有點過分,就訕訕地說:“那他參與這次行動我怎麽不知道?”

  刁忠發隨口說:“是我的疏忽,我是臨出發時才把他叫上的,這小子膽兒小,咱們現在缺人手,得多鍛煉鍛煉他。”

  崔浩天被刁忠發弄得發不出脾氣來,隻得揮手讓他出去了。

  章沛然這次算是露了臉,纏著童卉說:“怎麽樣童卉,我今天的表現不錯吧?至少炸死了兩三個鬼子,而且那些受傷的鬼子我敢擔保,他們活不過五天。”

  童卉沒好氣說:“還臭美呢?要不是班長替你打馬虎眼,崔副隊長能饒了你啊。”

  章沛然不以為然說:“反正我現在能殺鬼子了,過不了幾天,我就能超過周……”他意識到說漏嘴,急忙把話咽了回去。童卉立刻神色黯然,望著遠方發呆。他輕輕碰了碰童卉問:“童卉,你冷嗎?”童卉不語。他又接著問:“童卉,你餓嗎?”

  童卉突然惱怒地說:“你煩不煩呀?睡覺去!”轉過身去不理章沛然。

  章沛然怔怔地看著童卉,嘟嘟著說:“你急什麽呀?即便周師兄不回來,不是還有我呢嗎?”

  童卉猛地跳了起來,衝著他喊道:“章沛然,你給我閉上你的烏鴉嘴!”

  章沛然很聽話地閉上了嘴巴,但心裏卻越來越不是滋味。

  刁忠發戰鬥經驗豐富,最懂得利用現有的力量進行最有效的反擊,他見童卉天生神槍,章沛然聰明過人,就利用童卉的槍法再加上章沛然的地雷製定出一套騷擾敵人的計劃。原本這建議是不錯的,可剛一匯報,崔浩天就不滿地說:“什麽?什麽?圍繞著他們倆?那咱們這些老八路、老黨員都是吃閑飯的?”

  好在王亞茹居中調解,崔浩天又拿不出更好的計劃來,最後還是得按刁忠發的主意辦。

  自此之後,隻要天氣晴朗,刁忠發等人就化裝成老百姓去日軍據點偵察,把日軍的哨兵占位,巡邏隊出巡的時間人數都摸了一個門兒清,童卉則在附近看地形,尋找最合適的伏擊地點。一旦萬事齊備,童卉就先拿值班的機槍手開刀,緊接著是執勤軍曹和哨兵,她的槍法越練越精準,到最後擊斃的日軍隻要不是眉心中槍,那就算是失敗。而日軍一旦衝出來報複,不多遠就會踏上章沛然的中藥地雷,又被炸得哭爹喊娘。

  自此之後章沛然童卉算是上了癮,也不分白天晚上,隻要興趣來了就給日軍來這麽一下子,又有刁忠發這個老兵帶著,東一下西一下的弄得日軍白天黑夜不得安生。

  這日子久了,童卉和章沛然聲名鵲起,居然成了自周劍鋒之後的又一代抗日傳奇人物了。他們的事跡不但在老百姓中廣為流傳,甚至在偽軍中也成了茶餘飯後的談資。當然了,他們談的時候,脊梁骨都是麻酥酥直冒冷汗的。有人說:“八路軍的這個神槍手,別管多遠,一槍撂倒一個,而且槍槍不離腦門。”

  還有人說“都有人看見了,說這人身高過丈,滿臉絡腮胡子,長得就跟水滸裏的小李廣花榮一樣。”

  緊接著說這話的這位就被旁邊的同夥打了一下:“你看過戲嗎你,小李廣花榮那是絡腮胡子啊,人家是白麵小生。”

  這邊這個忙往回找補:“甭管那麽多,反正是槍槍要命啊。還有啊八路的中藥地雷也了不得呀,隻要沾上就死,咱們還是小心點吧。”

  其實刁忠發他們的行動給日偽軍造成的實際損失並不大,不足以扭轉整個戰局,可是極大的鼓舞了我抗日軍民的信心,同時狠狠地打擊了日偽軍的囂張氣焰和士氣。尤其是中藥地雷的廣泛使用,日偽軍所有傷員的傷口都大麵積潰爛,死亡率極高,給日軍士兵帶來了極大的心理壓力,因為怕被地雷炸傷,他們甚至不敢對小股的八路軍部隊和遊擊隊進行追擊,為此冀中日軍被迫向華北派遣軍司令部懇請生化部隊的支援。

  不過日軍也並非沒有一點收獲,在經過多方打探之後,章沛然的名字就列在了日軍重點抓捕的名單上。沒辦法,他太出名了,自從來到根據地,日子不長惹的禍卻太多,村村戶戶沒幾個不知道這個惹禍精的。就這樣,層層上報,寫有章沛然名字的報告最終放到了川島康雄的辦公桌上。

  川島康雄看了文件後,立刻核實了情況,就請求親自帶領一支化學部隊前往冀中,不過臨走前他還做了一件事,那就是逼著唐一夫答應把女兒唐蕊送到日本留學去了。而章沛然和川島康雄這對冤家,也終於要到了見麵的時候。

  在根據地、遊擊區和日軍占領區犬牙交錯的地區,我抗日軍民大力開展地道戰,把這些地區的地下儼然修建成了一座地下長城,戶與戶,甚至村與村之間都連成了一片,使我八路軍和遊擊隊能夠更加機動靈活地打擊日本侵略者。

  武清鎮一帶的根據地淪陷後,在王亞茹、崔浩天的帶領下,原反掃蕩突擊大隊的殘部轉移到郭莊一帶休整並開展群眾工作。

  這一天,刁忠發帶著章沛然、童卉等人正在郭莊檢查地道時,與一股日偽軍遭遇,由於力量對比懸殊,他們被迫退人了地道。

  郭莊的地道是這一帶修建最好的,家家戶戶都有入口,整個村子下麵都連成了片,甚至還有地道口直通村外。

  在八路軍神槍手和地雷戰的打擊下,小股的日偽軍根本不敢出據點,一旦出動必定是大張旗鼓有備而來。每到此時,各村的村民就都進人地道,給鬼子留下一座空蕩蕩的村子,每次最多也就能搶點村民來不及轉移走的殘羹剩飯,運氣好時抓上一兩隻雞,總是收獲寥寥。日偽軍氣瘋了似的也四處挖地道口,卻總不得其法。時間一長,村民也習慣了這種生活,反正鬼子一來就鑽地道,你奈我何?

  章沛然很少進地道,這次算是開了眼界,興奮地說:“我還是第一次進這麽大的地道呢,簡直就是一個地下城啊。”

  童卉嫌他大驚小怪,就說:“我警告你呀,這可不是什麽好玩的事情,別瞎鬧,老實呆著!”

  章沛然訕訕地笑著說:“我知道,我隻是感歎咱們老百姓的勤勞和智慧嘛,能夠在地下挖通這麽多條地道,而且家家戶戶有出人口,每一條地道縱橫相連,人們很快便匯聚到了一塊兒,真是偉大的中國人民啊。”

  童卉白了他一眼,突然一陣沉悶的撞擊聲在頭頂上響起,土屑從洞壁上掉落下來,章沛然趕緊用手護著童卉的頭,童卉卻一點也不領情,一把推開他說:“哎呀,你幹嘛呀。”

  章沛然討好地說:“我是怕土灰落你頭上嘛。”

  童卉低頭理了理頭發說:“多事……”

  章沛然在童卉這邊吃了癟,又聽見頭頂上挖的緊,有點擔心,就轉向問刁忠發說:“班長,鬼子會不會把地道挖通啊?”

  刁忠發穩穩當當地說:“他們這樣挖是挖不出個什麽名堂的,我隻是擔心他們把房子給點著了。這些個狗日的,喪盡天良的畜生。”

  章沛然也附和說:“是啊,要是那樣的話,老百姓可就受苦了。”這時,一直在旁邊吧嗒吧嗒抽早煙的郭村長笑了笑說:“那怕啥?他燒,咱就修,舊的不去新的還不來嘛,看咱誰熬得過誰!”眾人一聽,紛紛笑了起來,讓地道裏沉悶的氣氛緩解了不少。

  然而這一次,事情卻沒有那麽簡單,因為這次川島康雄親自帶領著一支防化部隊參加了這次行動。如果隻算純距離的話,他與章沛然之間的距離還不到100米。

  川島康雄熟悉中國文化,對冀中一帶民居的構成也很有研究,在他的指導下,日偽軍很快就挖到了一個地道的通風口,防化兵立刻順著通風口向地道內投擲了兩枚毒氣彈。這還不算,川島康雄又找來了風車,往地道裏鼓風以增加毒氣流動的速度。

  章沛然正呆的心慌,忽然聽見稍遠處的村民忽然騷亂起來,還伴隨著劇烈的咳嗽聲和哭喊聲傳來。

  王亞茹問:“怎麽這麽亂的聲音?那邊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刁忠發貓著腰站了起來說:“我過去看看。”

  章沛然突然在空中用力地嗅了嗅鼻子,喊道:“不好,有瓦斯!刁班長,別過去!”

  說話間有毒氣體已經飄到他們這邊來了,眾人忍不住強烈的呼吸道刺激,劇烈地咳嗽了起來,章沛然用手捂著口鼻說:“用濕毛巾捂住口鼻,趕緊轉移。”

  地道裏原本有些儲備的飲用水,但情急之下,又要照顧老百姓,哪裏夠用?童卉也被熏得劇烈咳嗽起來,眼淚也跟著往下流著說:“濕毛巾!沒有水了!”

  章沛然靈機一動,從一名戰士的頭上摘下一塊毛巾,轉身對著毛巾撒了一泡尿,一把捂到了童卉的口鼻處說:“濕毛巾來了,趕緊捂著嘴。”

  “撤撤!快掩護老鄉們撤退!”在王亞茹的命令下,大家夥沿著緊急備用地道撤向村外。然而這次大家對日軍的化學戰毫無防備,大部分村民忍受不住毒氣的攻擊,紛紛從常用地道口回到了地麵,雖說暫時逃出,但旋即又落入了日軍的魔掌。

  王亞茹帶著大家夥順著應急地道逃出村外,又穿過一片小樹林,雖說發現及時,吸入的毒煙少,可依舊覺得喉嚨火辣辣地燒灼,咳嗽個不停。章沛然見前麵有條小河溝,河水黃不拉吉的發混,卻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忙喊道:“大家多喝水啊,大家趕緊喝水,越多越好,可以緩解毒氣對呼吸道的刺激。”說完一猛子就連頭紮進去猛飲。

  眾人都知道他心眼多,又懂醫道,所以盡管沒完全聽清他嘰裏咕嚕的說的是什麽,見他一頭紮進水裏,也紛紛效仿,趴在河邊連洗帶喝,感覺舒服了些,才算透過一口氣來。

  這時刁忠發才想起來問:“沛然?你剛才喊什麽雞?啥雞?”

  章沛然被他猛的一問,也沒有明白過來,緩了幾秒鍾才說:“哦,剛才我說的是刺激,刺激。”

  刁忠發這才“哦”了一聲,對王亞茹說:“教導員,我想摸回去看看,看看困在村子裏麵的鄉親們怎麽樣了。”

  還能怎麽樣呢?村裏的鄉親們紛紛被毒氣熏了出來,當場就死了不少,勉強活著的也一個個痛不欲生,川島康雄就讓漢奸馬伯樂用“解藥”誘惑中毒的鄉親們供出地道口和藏糧食的地方,結果就是村子裏的地道幾乎全部被日軍破壞了,收藏的糧食也都被搶走了。

  刁忠發見眼前的景象,不禁咬牙切齒地罵道:“這幫狗娘養的畜生,我早晚把你們碎屍萬段不可。”隻可惜他一個人孤掌難鳴,隻得憤憤的看了一陣,回來匯報情況。

  童卉聽後,內疚地說:“老百姓這一回是替我們遭的罪、受的難,想想我們卻沒法子來救他們,真是愧對父老鄉親們。”

  王亞茹寬慰大家說:“同誌們,我們要把這些債都一筆一筆地記下來,將來讓日本鬼子一筆一筆地還。”

  章沛然卻在一旁沉默不語。童卉也想讓他在語言上表示一下,就對他說:“你發什麽愣啊,是不是又給嚇傻了?”

  章沛然沒有回答,自顧自地說話:“川島康雄來了。”

  童卉問道:“川島康雄?誰呀?”

  章沛然說:“你在天津也見過他的,在唐公館。我們殺的那個日本人叫阪井一郎,是日本數一數二的化學家,但沒有軍籍。川島康雄本人不但是個學者,同時也是個日本軍人,說起來危害比阪井一郎大的多,隻不過他每次都把阪井一郎推在前麵,所以……”

  童卉見他沒頭沒腦地說些不著邊際的話,就又問:“你嘟噥什麽呢?”

  章沛然突然很嚴肅地對王亞茹說:“亞茹姐,這次我們遇到的不是普通的日軍,是鬼子的生化部隊,我曾經在他們的生化研究所裏實習過,有次事故泄露,就是剛才那個味道!”

  他的話立刻引起了王亞茹的重視,立刻命令道:“我們立刻趕回營地,把情報迅速上報獨立團和分區!”

  童卉悄悄問章沛然:“就是他害死的你父母吧,來的不是正好?我們正好找他報仇!”

  章沛然咬牙切齒說:“那當然了。川島康雄,我不殺你誓不為人!”

  童卉很少看到章沛然正經的樣子,覺得他有時候還是挺靠譜的,可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就問:“沛然,剛才在地道裏你從哪弄來的濕毛巾?”

  章沛然聽了一愣,笑而不語。

  童卉立刻覺得有點不對勁,就又問:“你笑什麽?老實坦白!”

  章沛然忍住笑,慢悠悠地說:“這……這個嘛……哎,你看那兒。”童卉一時中計,章沛然趁她一扭臉的功夫,跑了。拿尿沁濕毛巾,還讓人家往嘴上捂,打死也不敢說啊。

  雖然把日軍向冀中派來了生化專家和特種生化部隊的消息匯報上去了,但還不能立刻得到支援,王亞茹隻得對章沛然說:“這次日本人的毒氣讓我們損失慘重,沛然,你是天津大學的高材生,又是醫藥世家,你要多想想辦法。”

  章沛然雖然應下了,也深知這個任務的重要,可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冀中就這麽大點地方,根據地現在控製的區域又縮小了不少,很多需要的材料藥材都湊不齊,於是人們就時常看見章沛然一個人在他的小窩棚裏發愣。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邊對毒氣彈的防護還沒有解決,一支執行伏擊任務的八路軍小分隊又遭到了日軍的反伏擊,非但沒有完成預定任務,反而傷亡了十幾個人,要不是在預先撤退的道路上設置了中藥地雷,非全軍覆沒不可。

  傷員和大部分犧牲的戰士屍體都被帶回了營地,章沛然懂醫術,就幫著一塊兒搶救傷員。

  刁忠發發現犧牲的大部分戰士都是頭部中彈,沉吟道:“嗯,鬼子隊伍裏有高手啊。”

  “我看看,我看看。”章沛然才做了一個急救,出來倒髒水,正聽見刁忠發說的話,就湊了過來。

  童卉沒好氣地說:“去去去,你湊什麽熱鬧啊。”

  章沛然腆著臉,把幾名犧牲戰友的傷口查驗了一番說:“哎呀,鬼子調來狙擊手了,看來是專門對付你和咱們分區的神槍手的。”

  刁忠發一愣:“你又說啥雞?沛然呐,你最近怎麽老是雞呀雞的,嘴饞了?”

  章沛然並不是軍事家,這些不過是書麵的知識,所以就有點底氣不足地解釋說:“狙擊就是經過專業訓練的……嗨,也就是班長說的高手。”

  胖頭說:“嘿,小鬼子還真有一套,打槍就打槍唄,還什麽抓雞手。”大家聽了都笑起來。

  章沛然說:“別胡說八道,是狙擊手,不是什麽抓雞手。我以前認識一個日本人,就是阪井一郎的弟弟阪井次郎,就專門在狙擊兵學校訓練。”

  胖頭繼續說:“要我說,還是抓雞手好,練成抓雞手,那可太美了,天天吃雞,多好。”

  章沛然見他故意出自己洋相就推他說:“去去去,別搗亂。這狙擊手可有名堂呢。”

  童卉在這方麵向來都看不起章沛然,就拍著槍身說:“我才不管他什麽手呢,隻要小鬼子敢來,我都叫他們哭爹喊媽的去見閻王爺。”

  章沛然見她太自負,就說:“狙擊手可不是一般的槍手。”

  胖頭笑著說:“有啥不一樣啊,我看就是神槍手,小鬼子名堂多,給換了個名兒。”他的樂觀情緒馬上影響給了大家。

  刁忠發見平時一貫嘻嘻哈哈的章沛然表情凝重,就過來對他說:“沛然呐,你就給大家說說,這狙擊手和神槍手有啥不同?”

  章沛然咽了一口口水說:“具體的我也說不清,不過這麽說吧,狙擊手肯定是神槍手,可神槍手就不一定是狙擊手了。”

  胖頭一聽不樂意了,說:“沛然,你別長鬼子誌氣,滅咱們的威風,聽你那話的意思,鬼子這個槍手比咱童卉還強了?”

  章沛然偷看了一眼童卉,果然童卉不滿意地把臉扭過去了。可他知道事態嚴重,就看著刁忠發說:“刁班長,我剛才在裏頭搶救傷員,發現兩三個傷員都是腿上中彈,外麵犧牲的這些都是頭上中彈。這就是狙擊手的可怕之處,他先打傷我們的人作為誘餌,然後逐一狙殺前去救援的兄弟,這就是典型的狙殺戰術之一。我要是沒猜錯的話,今天大部分兄弟都是這麽犧牲的吧。”

  大家一聽立刻沉默了,因為今天章沛然並沒有參加戰鬥,而戰鬥的情形卻就是這樣。這一番話,讓童卉都對章沛然有些刮目相看了。

  刁忠發聽了章沛然的這番話,不語,默默地裝了袋旱煙吧嗒吧嗒地抽。

  胖頭見刁忠發都這副神態,也知道事態嚴重,就湊過來問:“我說沛然呐,那咱就拿他們這個抓雞手沒辦法?”

  章沛然也不想太打擊大家的士氣,就說:“那倒不是,一山還有一山高嘛。童卉天生神槍,要是……要是再加上刁班長的戰鬥經驗和戰術說不準就能對付他……”

  童卉眼睛一亮,正要說話,王亞茹從外麵快步走了進來,麵露喜色說:“同誌們,都出來,都出來。”

  一戰士見她高興的樣子問:“王大姐,什麽喜事呀?這麽高興!”

  王亞茹說:“同誌們,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周大隊長找到了!”

  戰士們一聽就沸騰了。童卉更是不顧一切的分開眾人,跑到王亞茹身邊,驚喜地問:“王大姐,周隊長真地找到了?”

  王亞茹興奮地點點頭說:“剛才鄉親們帶消息來,周大隊長在鄉親們家裏養傷,相信不久就會歸隊了。”

  童卉喜極而泣,跳了起來:“太好了,周大隊長找到了。”

  看著大家都高興地喊道:“好啊,隊長找到了。”章沛然在旁邊看得心裏酸溜溜的。要說他完全不關心周劍鋒的生死也不恰當,畢竟他也是個有情有義的人,但是一想到童卉一往情深……心裏就不是個滋味,於是他懷著複雜的心情悄悄溜走了。然而這一切卻沒有逃過王亞茹的眼睛。

  章沛然心裏不好受,一個人躲在柴房裏磨中藥。

  王亞茹走了進來,在他對麵的一捆幹柴上坐下問:“沛然,一個人低著頭想什麽呢?”

  章沛然一抬頭,發現王亞茹正坐在對麵。由於被撞破了心事,他有些尷尬說:

  “沒、沒想什麽……。”

  王亞茹笑著直接說:“沒想什麽?是不是心裏酸酸的不太好受呀?”

  章沛然不好意思地問:“什麽酸酸的呀?王大姐,你說什麽呢?”

  王亞茹嗔怒地說:“沛然,你就別和大姐兜圈子了,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

  章沛然繼續裝傻說:“大姐,你看出什麽來了?我什麽都沒說呀?”

  王亞茹溫和地說:“這也難怪,你和童卉一起拋棄了優越的生活,從天津城裏來到咱們冀中根據地參加抗日,也算是誌同道合,你心裏喜歡她也是可以理解的……”

  章沛然歎了一口氣說:“我喜歡她有什麽用?她根本不喜歡我,她滿腦子都是她的周大隊長、周大隊長。偏偏劍鋒又待我很好,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王亞茹神色莊重地說:“沛然啊,你的文化程度高,你應該比一般同誌更懂得什麽叫做識大體,要把握好個人感情,樹立更遠大的理想抱負。現在日本人在我們的國土上燒殺掠搶,塗炭我們的人民,蹂躪我們的姐妹,作為一個男子漢,你現在更應該做的就是把自己變為一名勇士,早一天把日本鬼子從我們的國土上趕出去。”

  這些道理章沛然不是不知道,隻是王亞茹確實是個非常好的政工幹部,講起話來聲情並茂,極有感染力。章沛然不由得點了點頭。王亞茹又說:“你也看到了,日本鬼子對我們地道中手無寸鐵的老百姓接連不斷地使用毒氣,現在我們幾個村子的地道都被日本人破壞了,老百姓被毒氣熏死的屍首都堆成了山,你現在……”

  章沛然說:“王大姐,你別說了,我知道我現在該做什麽了。就是咱們現在什麽都缺,要是能再進趟縣城就好了。”

  王亞茹笑道說:“別著急,心急吃不上熱饅頭。”

  可不著急都不行,接下來一段時間,日軍利用毒氣彈破壞了遊擊區大量的地道,而日軍的狙擊手也越來越活躍,在最嚴重的一次襲擊中,造成了包括區委李書記在內的多名幹部戰士的犧牲,交通運輸麵臨停滯。根據幸存戰士對現場的描述,在類似襲擊中,敵軍出動的人數並不多,甚至有時隻有一個人。

  反掃蕩突擊大隊的基幹力量是原來的偵察連,所以分區讓王亞茹、崔浩天派人去調查李書記遇襲的情況,並製定反狙擊計劃。他們立刻派出了多個偵察小組,全方位地對遊擊區內所有的遇襲地點展開調查。

  童卉、章沛然和大眼編到一組,他們來到李書記遇襲的鐵路旁,正逢頭晚上才下完雨,三人來探測地形,隻得趴在泥地裏。

  章沛然凍得渾身直哆嗦,埋怨道:“我們這樣得趴到什麽時候呀?太難受了。”

  童卉一動不動說:“別說話!等鬼子的巡道車一過去,我們就過鐵路。”

  正說著話,一輛巡邏車轟隆隆地從鐵道上開過。車過之後,童卉三人迅速跑到鐵道下邊,童卉看見不遠處一片長滿雜草的矮坡,她目測了一下距離說:“看見那片小矮坡了嗎,我們從後麵繞過去。”

  三人貓著腰穿過鐵路,迂回到矮坡後麵。童卉扒開雜草,頓時嚇了一個心驚肉跳,從這個位置看去,他們剛才潛伏的位置暴露無遺,更可怕的是她麵前一堆草叢呈一個塌陷的人形狀。很明顯,有人在這裏埋伏過。大眼和章沛然見了,也驚出一身冷汗。

  大眼撫著胸口說:“乖乖,看來敵人的狙擊手在這待過。還好他走了,不然我們就他媽的全完蛋了。”

  章沛然也心有餘悸地說:“不愧是狙擊手啊,確實厲害。”

  童卉也給嚇著了,自從參戰以來,一直都是她從暗處瞄著別人,一想到自己也可能被別人瞄住,一股子寒氣就順著她的脊梁骨爬上來。

  由於敵人狙擊手活動猖獗,八路軍的各項活動都受到了極大的遏製,大家心裏都窩著一股子火兒,特別是向來以精銳中的精銳自居的刁忠發那一班人,個個都夜不能寐,隻有章沛然,跟缺心肝似的,不管是什麽時候,一倒下就能睡著。

  最終胖頭先在山洞裏熬不住了,他站起來罵道:“他奶奶的,咱們真成了耗子了,大白天的在山洞裏貓著。”

  刁忠發說:“你別那麽多廢話,精神好是不?那就想想怎麽對付鬼子的狙擊手吧。”

  胖頭蔫了,他也沒轍,大家都沉默不語,隻有刁忠發一個人吧嗒吧嗒的抽著旱煙,算是有點動靜。

  突然,章沛然揭開蓋在頭上的衣服跳了起來,大聲喊道:“我操!欲擒故縱,玩陰的誰不會呀?”

  大眼被嚇了一跳,不滿的看著章沛然說:“章沛然,你撒癔症呢?大白天地說什麽胡話?”

  刁忠發盯著他說:“沛然,你沒睡著啊,想著啥了?說說。”

  章沛然嘿嘿笑著,對阿新說:“聽說你以前耍過木偶戲?”

  阿新白了他一眼說:“幹啥?想改行?”

  章沛然得意地說:“咱們那就給他來個以其人之道……”

  刁忠發明白了他的意思,一點頭說:“那還愣著幹啥?準備去呀,爭取今晚就給他一家夥。”

  當晚,刁忠發帶人提前進入伏擊地點,童卉和大眼伏在預設狙擊陣地上,刁忠發等人潛伏在她前麵不遠的地方。

  章沛然和胖頭手裏都拿著套上軍服的稻草人,隱藏在路基下麵。等刁忠發用手示意。兩人便把稻草人的頭伸了出去。周圍一片寂靜,誰也不知道那聲即將打破這種寂靜的槍聲什麽時候打響,童卉的手心出汗了。

  時間一長,章沛然有些按奈不住,他把稻草人舉高,做著張望和走動的動作。但即便如此,也沒能引起敵人的任何興趣。他轉身問刁忠發:“難道今晚敵人沒有察覺?還是他根本就沒來?”

  刁忠發不語。這下可麻煩了,誰也不知道日軍的狙擊手是沒來還是發現了稻草人的破綻,他們現在是騎虎難下,既不能動又不能撤。

  章沛然扭頭看了看童卉的陣地,一咬牙一個魚躍竄上了鐵道。童卉遠遠地看見了,又急又氣,嘴裏不禁罵出了聲:“你找死啊你……”話音未落,敵人的槍響了,一條火舌從鐵道對麵的一處隱蔽地噴出。童卉眼疾手快,對著那個火點就是一槍,但似乎沒有擊中對手,因為對麵又打來一槍,還好童卉聽了刁忠發的建議,射擊後立刻移位,那發子彈貼著草皮兒,打在了她剛才潛伏的位置上,蹦出一陣火花。

  童卉嚇出一身冷汗,大眼忙小聲問:“沒事吧?”

  童卉心有餘悸地說:“我沒事。”嘴上這麽說著,心肝兒早就撲嗵嗵跳的一塌糊塗。

  雖然隻交火了兩三槍,刁忠發等人卻趴在路基下不敢動。夜,又變成了一片死寂,誰也不敢貿然開槍暴露位置。

  刁忠發畢竟關心章沛然,就壓低嗓子喊道:“章沛然……”喊了兩聲都沒回應,他有點著急了,冒險慢慢爬上鐵路,看見章沛然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刁忠發聲音都變了,罵道:“你個王八羔子,誰讓你上去的?你這不是找死嘛?”

  胖頭在下麵聽見刁忠發這麽說,有點急了,就問:“班長,沛然怎麽樣了?”

  刁忠發說:“不動彈了,你先別動,我過去拖他回來。”

  話才一出口,章沛然用虛弱的聲音說:“我中槍了,刁班長你千萬別挪地方,鬼子狙擊手就等著這個呢。”

  刁忠發虎軀一震說:“你小子還活著啊,你被打中哪了?”

  章沛然說:“膀子。”

  刁忠發一喜,慶幸不是要害說:“你不要說話,保持體力。”

  章沛然說:“我一直沒說話,要不是看你要過來……擔心你……”

  刁忠發:“……”

  章沛然永遠不是那種願意坐以待斃的人,他休息了一會兒,開始慢慢地往路基旁邊爬。他很聰明,知道現在敵人的心腹大患是潛伏的童卉,所以他有七成的把握敵人不會向他這個沒價值的目標開槍,因為一旦開槍就會暴露位置。他一點點地挪動著,這時候誰也幫不了他,隻能靠他自己。

  章沛然的這一寶押對了,日軍的狙擊手果然把他列為沒有價值的目標,任由他爬到路基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用盡最後的力氣,從鐵路的一側翻了下去,滾到了路基下麵。

  這是一件讓那個日軍狙擊手終身遺憾的事情,因為那名狙擊手叫板井次郎,是章沛然打死的那個生化專家板井太郎的親弟弟。如果他知道那個曾在他槍口下慢悠悠逃生的家夥就是殺死他哥哥的人的話,他無論如何都會開槍的。

  一行人急急地趕回反掃蕩大隊臨時駐地,一進衛生室,刁忠發把章沛然放下,衛生員立即上來幫助處理傷口。童卉衝了上來,搖著章沛然大喊:“章沛然!章沛然!”

  衛生員說:“你先別動他,他已經昏迷了。”童卉隻好讓開,但還是一臉的焦急。王亞茹也問刁忠發:“他傷得怎麽樣?”

  刁忠發回答:“還好,隻是膀子上中了一槍,應該問題不大。”衛生員:“他失血過多暫時暈迷了。這裏由我們處理,你們先回指揮所吧。”

  王亞茹說:“好吧。好好照顧他。”衛生員回答:“是。”

  眾人隨著王亞茹走出衛生所,隻有童卉還呆站著,大眼回頭見了轉身拉她一把說:“走吧!”童卉這才走了,臨出門前還回頭充滿自責地看了一眼。

  王亞茹帶著大家從衛生所走到指揮所,一路上心情沉重,默默無語。

  大家走進指揮所,圍著桌子坐下,刁忠發首先檢討:“這次任務失敗了,還造成人員傷亡,我負最大責任。”

  王亞茹說:“現在還不是談責任的時候。”

  童卉突然插話:“是我的責任。我沒能擊中敵人的狙擊手。”

  王亞茹擺擺手說:“都說了,現在不是談責任的時候。說說具體情況吧。”

  大眼說:“我感覺敵人的這個狙擊手不是上次我們遇到的那撥,這個家夥要比上次那些狙擊手老練得多。我們實際上又被他反狙擊了一回。”

  刁忠發說:“我就覺著,這家夥可能就是專門等我們來的,目的還是跟上次一樣,包括他襲擊運糧隊,可能都是故意引我們上鉤的。”

  王亞茹說:“那看來,敵人要比我們想象的狡猾太多了。”

  眾人說話的時候,童卉一直悶悶不語。

  其實這次行動也不算完全失敗,因為當調查小組白天再去伏擊地點時,發現日軍狙擊手的陣地上有血跡和拖拽的痕跡,說明童卉的那一槍也打中了目標,隻不過日軍這次派出了至少兩個人,但僅從戰果上來看,雙方都至少有一人受傷,基本算是個平手。但這件事對童卉的刺激很大,正如同章沛然所說的,神槍手和狙擊手真的不是一回事。

  章沛然雖說挨了一槍,卻沒有傷到筋骨,隻是有點失血過多,靜心調養一段日子就能恢複。而且他覺得這一槍挨的挺值的,至少童卉在他養傷期間還經常來看他,對他的態度也好多了。

  王亞茹看出了童卉最近一段時間情緒低落,就準備找她談談,可一直抽不出時間了,直到有一天童卉一個人躲著擦槍的時候才找到機會。

  童卉對最近一段時間的狙擊行動不利,感到很自責,王亞茹寬慰她說:“童卉啊,咱們的反狙擊行動失敗不能完全怪咱們的戰術、技術,裝備不足也是一個很大的原因呐。”

  童卉明白王亞茹這是在寬慰自己,就說:“教導員,你不要安慰我了,還是怪我在技術、心理上都不成熟。”

  王亞茹笑著說:“我可是正經八百地告訴你啊,我不單純是安慰你,這是個殘酷的事實。你知道日本人用什麽槍嗎?日本狙擊手又是用什麽槍嗎?據分區的情報,這次來冀中的,是一支專業的狙擊兵部隊,帶隊的軍官叫阪井次郎,專業狙擊兵學校的畢業生,他們裝備的是最先進的德國步槍,無論是在射程、精度、彈藥上都比我們先進得多。我們八路軍不能為你這個天才的狙擊手配備一把好的先進的狙擊步槍,說實話,作為教導員的我很慚愧。”

  童卉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教導員,這可不能怪你。”

  王亞茹看出這丫頭心裏已經開始振作起來了,就趁熱打鐵接著說:“我們條件有限,但我們八路軍、共產黨是在用最有限的條件辦最大的事。所以我們得想辦法,既然目前還隻能用這種步槍,那麽你可以在這槍上先做做文章。比如是不是可以改變或者增加它的配置呢?我聽說日本的狙擊手們都喜歡自己改裝步槍。”

  童卉一下子來了興趣,她一把抓起槍,仔細研究起每個部分來。王亞茹站起來,拍拍童卉的肩:“好了,你好好研究研究。我走了。”

  童卉回了一句:“謝謝教導員”,便繼續低頭研究槍了。

  王亞茹看著她的背影笑了,舊槍就是舊槍,再怎麽改裝也還是舊槍,她從軍多年,不會不知道這個道理,隻不過現在比裝備更重要的是士氣。

  童卉自從迷上了改裝槍後,整天腦子裏想的全是這個,這麽一來對章沛然又冷淡了下來。章沛然見童卉又有幾天沒有來看他,耐不住,幹脆自己找上門去。

  童卉正在那裏想著怎麽改裝步槍,企愁的要死。章沛然不知趣地過來說:“我正找你呢,這幾天你咋不來看我了啊?”

  童卉頭也不抬地說:“別煩我,我在想怎麽把這把槍改裝一下。”

  章沛然笑道:“改裝步槍?我看你算了吧,打槍你有天賦,可是改裝步槍可是學問,而且你又沒什麽工具,怎麽改?其實要說修槍弄炮啊,咱們這胖頭是最棒的了,你還不如去問問他。”

  童卉泄了氣說:“唉……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麽改,但是總要想辦法吧。教導員說鬼子的槍都是德國進口的,連子彈都是專配的。我也是想在現有的條件下提高一下武器性能嘛。”

  章沛然說:“你這瞎改是不行的。國外也有狙擊手自己改造武器的,那不過是為了個性化,讓自己使著更順手而已。一把狙擊槍的性能優異與否,其實還是要看製造工藝。”

  雖說覺得章沛然說的有道理,可是童卉向來看不起他的,又見他語氣調侃,蹲在旁邊像看笑話似的,就一下子把氣都撒在他的身上:“就你能!有本事你給我弄一支來啊,你就是一張嘴,隻會說!”說完又自顧擺弄自己的槍,再也不理章沛然了。

  章沛然碰了釘子,鬱悶地晃悠到刁忠發班裏,大眼兒見他來了,親熱地搗了他一拳,卻沒想到正搗在傷口上,疼的他直呲牙,卻也讓他大腦裏靈光一現。

  章沛然找到刁忠發,寒暄了幾句,然後就故意一個人在那兒長籲短歎。刁忠發笑著罵道:“你小子腦子裏又打的什麽壞主意啊?”

  章沛然愁眉苦臉地說:“刁班長,教導員讓我研製毒氣的解藥,可我到現在還沒點眉目,覺得對不起大家。”

  刁忠發說:“那有啥,你人聰明,一定行的。”

  章沛然說:“行不了,有道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刁忠發在他腦袋上胡擼了一把說:“臭小子,鬼子盤查的這麽緊,你還想進縣城買藥啊,不要命啦!”

  章沛然隻是嘿嘿地笑,他知道,這事兒成了一半兒了。

  在章沛然的軟磨硬泡之下,加之對日軍化學武器防禦的緊迫性,進城買藥的申請終於被批準了。章沛然穿了日本軍裝,胳膊上纏著繃帶,刁忠發化裝成偽軍,大眼兒,胖頭則喬裝成民夫,一行四人混進了縣城。

  買藥非常的順利,可章沛然好像一直有點心不在焉,都快要出城了,章沛然突然對刁忠發說:“刁班長,等等我,我去買點東西。”

  大家也不知道他要買什麽東西,就這麽一愣神兒工夫,就見他走上大街,朝一名日本士官走去,那名士官背著一支帶瞄準鏡的狙擊步槍。

  刁忠發一拍大腿:“嗨,這小子,果然又……”

  此時想勸阻已經來不及了,隻見章沛然一側身,用自己受傷的肩膀就撞了過去,其後果可想而知,自然是疼了一個呲牙咧嘴。可這一下居然搭上了線兒,章沛然和那個日本兵又是相互鞠躬又是說話的,後來章沛然居然對著刁忠發這邊喊:

  “你們的,先回去的幹活。”然後就和那個日本士官走了。

  大眼問刁忠發:“班長?咋辦?”

  刁忠發沒好氣地說:“咋辦?掩護他唄,這小子,怕是瞄上人家那支槍了。”

  胖頭也嘟嚷道:“真是的,平時膽子比耗子還小,可隻要一和童卉有關係的,真是啥都敢幹啊。”

  此刻說什麽也沒用了,隻能暗地裏跟著,眼睜睜地看著章沛然和那個日本士官進了一家酒館。

  刁忠發對胖頭和大眼兒說:“你倆,先出城準備接應我們,我保護沛然。”

  胖頭和大眼兒應了一聲去了,刁忠發就在酒館兒對麵的茶寮要了一碗茶,心急火燎地等著,等了足足半個時辰,卻看見章沛然笑嗬嗬地背了那支狙擊步槍從酒館裏出來了。刁忠發趕緊迎上去說:“你小子是在作死啊,上頭咋樣了?”

  章沛然笑著說:“我給他下了點迷藥,跟喝醉了似的,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了。”

  刁忠發說:“快走吧,回去我再收拾你。”

  章沛然得了狙擊步槍,心情正好,才不把刁忠發的話往心裏去呢。兩人正要走,一輛汽車開過來停在了酒館門口,從車上下來兩人,正是川島康雄和阪井次郎。章沛然眼尖,先看見了,心髒頓時一陣狂跳,忙拽了刁忠發閃進一條小巷。與此同時川島康雄和阪井次郎也看見了他的背影,隻是沒看見他的臉。雖然覺得有點異樣,但一時也沒往心裏去,兩人依舊說笑著一同走入酒館。

  刁忠發見章沛然突然變了臉色,就問:“咋了?”

  章沛然說:“遇到對頭了,剛才那個就是川島康雄,那家夥認識我。”

  刁忠發說:“那咱們趕緊出城吧。”兩人加快腳步向城關口走去。

  另一邊,雖然酒菜上了桌,可阪井次郎心裏好像總有著什麽東西堵著一樣,實在忍不住才問:“川島君,剛才在街上看到的那個士兵有點奇怪,他怎麽背著一支狙擊步槍?”

  川島不解地看著阪井說:“我看他背影也有點麵熟,有什麽問題嗎阪井君?他不是你的手下?”

  阪井一拍桌子站起來說:“不是,可他卻背著一支我們狙擊手的步槍。”

  川島一驚說:“我立刻回去集合狙擊部隊點名!”

  阪井也說:“那我去追他。”

  兩人菜沒吃一口,酒沒喝一杯,急匆匆就出了門。

  章沛然等人出了城,興奮得連蹦帶跳地說:“哈哈!終於到手啦!這回看你童卉怎麽謝我。”

  刁忠發對著他的腦袋就來了一下說:“你下次要是再不跟我說實話,看我怎麽削平了你!”

  章沛然笑著說:“刁班長,我這不也是臨時碰上,就順手順回來嘛。”

  刁忠發說:“你小子,一撅P股我就知道你拉什麽屎,早就打好了主意了吧?”

  章沛然嘿嘿傻笑著,算是默認了。

  兩人大步流星地往回趕,路旁,胖頭和大眼突然跳了出來,章沛然見了舉起槍炫耀道:“你們看你們看,我搞到了。”

  胖頭好奇地試圖去摸摸槍身說:“這就是那什麽狙擊槍啊。”

  章沛然沒讓他摸著,一把把槍撤了回來說:“別亂摸,好容易才搞到的,害的我還跟那個鬼子攀了半天同鄉!”

  大眼兒在旁邊趁章沛然不注意一把把槍奪了過去。章沛然跳著腳說:“你快還我。”

  胖頭一把抱著他說:“就讓我們新鮮新鮮嘛。”

  刁忠發勸道:“行了行了,咱們還是先回去再說吧,這裏還是鬼子的地盤兒呢。”

  大眼兒嘴裏一邊應著,一邊端起槍朝著縣城的方向比劃著,還自言自語地說:

  “是個好東西啊……跟望遠鏡似的,全拉到眼前兒了……鬼子!”他說著說著突然語氣大變,因為他通過瞄準鏡看到了正潛身追來的板井次郎。他立刻搶先開了一槍,可是他用不慣狙擊槍,這一槍也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阪井次郎還了一槍,正打中大眼兒的額頭,大眼應聲倒下了。

  自打章沛然出去,崔浩天就一直坐立不安的,總覺要出事兒,雖說他對章沛然曆來有成見,可是這小子確實也老是惹禍。果然到了預定的時間,一行人還是不見蹤影。崔浩天急得一夜沒睡,倒不是因為別的,章沛然要是死了他倒覺得除了一害,可刁忠發還跟著呐,他現在可是部隊裏唯一一個有豐富戰鬥經驗的人呐,沒了他,這仗以後還怎麽打?

  就這麽熬了一夜,天破曉的時候,章沛然等人總算是擺脫了日軍的搜捕,兜了一個大圈子,返回了營地。

  王亞茹也著急了一晚上,忙迎上去說:“哎呀,你們終於回來了。”

  刁忠發歎了口氣,悲痛地對王亞茹說:“大眼犧牲了。”

  王亞茹這才注意到了隊伍中少了大眼,一陣悲痛浮現在她臉上。

  章沛然見童卉也在迎接的人裏,就從身後取下狙擊步槍塞給童卉說:“童卉,送給你的。”

  童卉一看步槍,先是眼睛立時一亮:“狙擊步槍?”但她馬上又發現不對勁,要是平時章沛然肯定要顯擺好半天,可今天卻是一臉哭喪相。

  胖頭這時對童卉說:“童卉,好好用啊,這可是大眼兒一條命換來的。”

  童卉馬上什麽都明白了,她把槍往地上一丟罵道:“章沛然!你、你去縣城就去搞這個啦?”

  刁忠發因為折了大眼,心裏也有氣,所以也沒幫他說話。王亞茹走過來撿起狙擊步槍,對大家說:“咱們開個會吧。”

  崔浩天在大家沒回來之前,一直在強忍自己的憤怒,這一開會可算是找著突破口了,他把手往桌子上重重一拍說:“這次行動的失敗主要原因完全是因為章沛然,他未經允許擅自改變行動計劃,並導致了大眼同誌的犧牲。性質非常的惡劣!”

  大家都沒話可說,因為崔浩天說的的確都是事實。

  崔浩天繼續說:“章沛然同誌的行為性質極為嚴重,無視八路軍的作戰紀律,並且造成了嚴重後果,我甚至有理由懷疑他是不是故意的,他擅自改變行動計劃的動機也非常值得懷疑。”

  刁忠發覺得這有點上綱上線了,就說:“崔副隊長,這樣說就有些嚴重了。”

  崔浩天說:“事實上就是很嚴重。”

  刁忠發說:“章沛然這個小子是很不成熟,意氣用事,組織性差,這次的確也犯了比較嚴重的錯誤。但他也不是主觀故意的,說他的動機有問題我是不同意的。他以前也立過功,發明過中藥地雷,現在又在積極研製毒氣彈的解藥,這次偷鬼子槍也是為了我們的神槍手能有更好的武器。”

  崔浩天:“那好,老刁,我現在不跟你爭。總之,章沛然這次的行為性質嚴重是不可置疑的,我建議先關三天禁閉,再慢慢查清其他事由。”

  崔浩天說完扭頭問王亞茹:“王大姐,你覺得呢?”

  王亞茹剛要說些什麽,胖頭進入立正說:“報告,章沛然他把自己關了禁閉了。”

  大眼兒犧牲,給章沛然打擊很大,自從大劉犧牲後,幾個兄弟裏大眼對他最好,幾次部隊緊急撤退的時候,要不是大眼帶著他,他早就被鬼子打死了。現在就為了給童卉弄一支狙擊步槍,卻賠進了大眼一條性命,他心裏的滋味啊,酸甜苦辣鹹,根本不能言表。因此他幹脆自己先把自己關進了禁閉室,這樣心裏還好受一些。

  不過即便是這樣,崔浩天還是到禁閉室來把他狠狠地訓了一頓,又宣布了處分決定這才走了。他走了之後,刁忠發又來了,不說話,隻是蹲在那兒吧嗒吧嗒地抽旱煙。

  章沛然受不了這個,忍不住說:“班長,你罵我一頓吧,實在不行打我一頓也行啊,這樣我心裏會好受些。”

  刁忠發又咂了幾口煙,在鞋底上磕了煙灰說:“別以為躲進禁閉室就躲得了清閑,我待會兒讓胖頭把藥材都送過來,你給我好好的研究毒氣解藥,弄不出來看我怎麽收拾你。”說完手一背,走了。

  沒過一會兒,胖頭帶了兩個戰士就帶著兩大包中藥材來了,胖頭對章沛然說:“沛然呐,你可得好好弄,這次班長氣的不輕。”

  胖頭走了,王亞茹又來做他的思想工作,章沛然覺得自己確實得踏踏實實地做點事情了。

  三天後,章沛然的禁閉結束了,他笑眯眯地就從禁閉室裏走了出來,胖頭迎上笑著說:“行啊,關禁閉關出笑來了,要不要再多關幾天?”

  章沛然說:“你別說還真得多關一陣子。”

  胖頭伸手測他腦門兒說:“你燒糊塗了?怎麽盡說胡話?”

  章沛然笑著說:“這不是胡話,你現在趕緊去把班長和王大姐叫來,就說毒氣解藥的事兒啊,有眉目了。”

  胖頭聽了一喜,說:“真的?”

  章沛然說:“蒸的!還煮的呢。快去。”

  胖頭飛也似地跑了。

  沒過多久,胖頭就帶了王亞茹和刁忠發來了,隻見章沛然正指揮著幾個戰士拿了稻草泥漿糊門窗呢。

  刁忠發問:“你小子,這禁閉室原本就門窄窗戶小的,你這是做啥?”

  章沛然說:“我呀,想了個對付毒氣的辦法,但不知道效果如何,所以要先做個試驗。我把這禁閉室門窗都堵死了,就當這是地道。”說著他又對王亞茹說,“王大姐,咱們上次繳獲了幾個毒氣彈,都還在嗎?”

  王亞茹說:“還沒來得及上繳分區呢,在。”

  章沛然說:“我要用一個。”

  刁忠發說:“沛然呐,毒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你可得小心。”

  章沛然說:“我知道,所以王大姐,等會試驗的時候,大家夥都躲的遠點。”

  王亞茹就叫戰士小合翼翼地取來一枚繳獲的毒氣彈。章沛然先看了看說明書,說:“嗯,主要成分是二苯氰砷。”

  胖頭大腦袋一晃說:“啥?笨?這玩意兒厲害,不笨呐。”

  章沛然說:“我說的是化學成分,日本人還管這種毒氣叫紅一號。”

  大眼說:“不懂,你就說你的解藥是什麽不就完了?”

  章沛然笑著拿過一個軍用水壺晃晃說:“很簡單,就是堿水,我加了點藥粉,鬼子放毒氣的時候,用藥水把毛巾什麽的打濕,疊三層做個簡易口罩捂上口鼻就可以了。”說著,他打開水壺用鼻子聞了聞,用水壺裏的藥水把毛巾打濕疊好用布袋綁在口鼻處,悶聲悶氣地說:“我等會進屋去待十分鍾沒問題就可以證明我這個藥有效了。”說著拿了毒氣彈就要往屋裏扔。

  刁忠發不放心:“等等,沛然,你要是出不來咋辦呢?”

  章沛然故作輕鬆地回答:“咋辦?那就為科學實驗捐軀了,也是為國捐軀了。”

  大眼也不放心說:“別別別呀,別捐呐。”

  章沛然看大眼這樣著急說:“跟你開玩笑呢。我自己搞的藥還是有點把握的。也不至於死人。”

  王亞茹也說:“沛然呐,有把握就試試吧,不行你就敲窗子,我們救你出來。”

  胖頭也說:“對對,不行你就喊呀。”

  章沛然對著他們笑了一下,可惜有口罩擋著,大家都沒看見。

  章沛然打開禁閉室的門,把毒氣彈扔了進去,然後又回頭看了大家一眼,毅然走了進去。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屋裏一點動靜也沒有,隻有沒被封嚴實的門窗縫往外露著絲絲縷縷的紅煙。

  王亞茹緊張地看著門口,大眼蹲在地上等,刁忠發又吧嗒吧嗒地抽起了旱煙。這十分鍾可過的比十年還長啊。

  過了十分鍾,不見章沛然出來。大眼一下站起來對著門口大喊:“章沛然!你沒事兒吧。”

  沒有任何回音,大眼急了,看了一眼刁忠發。刁忠發對著他一點頭。胖頭立刻抓起毛巾,沁濕了毛巾往口鼻上一捂就要往裏衝。就在這時房門突然就一腳踢開,章沛然從裏麵跳了出來,隨手關上房門手,一把扯掉蒙在口鼻上的毛巾抱著大眼大叫道:“我成功了!我成功了!這個藥水有效。”

  大眼愣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麽。刁忠發也如釋重負地長舒了一口氣,這才發現旱煙袋根本沒點著,剛才也不知道幹咂摸什麽呢,好在剛才大家都緊張,也沒人注意到這一點。他走上前拍了拍章沛然說:“行啊小子,這些日子白天黑夜的幫你弄藥,也算沒白忙活呀。”

  章沛然蹦了跳了半天,胖頭才反應過來,也對著縣城的方向喊道:“鬼子們,你們去死吧!你八路爺爺現在不怕你的毒氣彈啦!”

  王亞茹也笑著稱讚道:“沛然你幹的不錯。現在我們有這個就不怕日本人使毒氣了。”

  章沛然連忙擺手:“王大姐,這藥可沒那麽神,其實它隻能暫緩瓦斯對呼吸道的灼傷感,最主要的還得靠它。”說著,他又從懷裏拿出了一張圖紙,指著圖紙上的草圖說:“這是我這幾天想出來的,你看,我們隻要在地道的這些地方多開一些通風口,讓地道內空氣保持流通,鬼子就是有多少瓦斯彈也是白搭。”

  就這樣,章沛然的防毒藥劑和地道改進設計很快就在根據地得到了推廣,而且隨著應用不斷地改進,效果也越來越好,到處都傳說八路軍研究出了一種解藥,這種藥含在嘴裏就可以防止被毒氣所傷,吃下去就可以化解身上的毒氣。還有一種藥粉,可以阻止毒煙蔓延甚至可以讓毒煙很快消失。傳說雖然是傳說,但是隨著八路軍防化能力的不斷提升,無疑給了日軍利用毒氣彈摧毀地道的戰術致命的一擊。

  自己的手下有了這樣的成就,獨立團馬團長也覺得臉上有光,借著布置任務的機會,他親自來到反掃蕩大隊臨時駐地,想再見見這個章沛然,上次見麵的時候這家夥還差點就被崔浩天槍斃了呢。可是來的不湊巧,他來的時候章沛然正好出任務去了,他隻得先布置新任務,然後又輕鬆地說:“哎呀,你們這個反掃蕩大隊了不得呀,出了一個神槍手,又出了一個防化學武器的專家,特別是你們這個章沛然,現在可是威名遠揚了,他那個什麽防毒解藥外加通氣口,還真起了不小的作用,現在冀中的日本人到處叫囂著要懸賞他的人頭呢。”大家聽後頓時笑了起來。

  正說笑間,一個戰士前來報告說:“不好了,這次抓的那個鬼子軍官,暈過去了,衛生員說是傷口感染。”

  崔浩天立刻說:“那還等什麽,趕緊搶救!我們還等著他的情報呢。”

  那戰士又說:“不行啊,恐怕治不了了,衛生員說我們這兒沒有治療這種創傷感染的藥。”

  王亞茹想了想說:“趕緊去找章沛然,他會中醫,說不定有方子。”戰士聽了,馬上一溜煙出門找章沛然去了。

  馬團長笑道:“這小子,人才啊,哪兒都離不了啊。”

  崔浩天聽了,臉色變得陰沉沉的。

  戰士跑出門不多遠就遇到章沛然和童卉等人執行任務回來,於是一把扯住說:

  “快!馬上跟我回去救那個日本人。”

  章沛然一愣問:“什麽,救白本人?”

  戰士說:“對!就上回抓回來的那個。傷口感染,快死了。”

  章沛然笑著說:“好呀,死就死了唄,活該。”

  戰士解釋道:“他不能死,他還一個字兒沒說呐,我們得從他嘴裏套出情報。”

  章沛然這才說:“哦,這樣啊,那我先給看看吧,先說好,治死了我可不負責。”

  刁忠發逮著他照P股就是一腳說:“還不快去?在這兒囉嗦啥?”

  童卉說:“我也看看去。”這丫頭哪兒都好,就是好熱鬧,哪兒亂哪兒有她。就這樣刁忠發和童卉一起陪著章沛然到了醫務室。

  章沛然給日本軍官把了脈,又看了看傷口說:“我還真沒把握,不過日本人都壞,俗話說禍害一千年嘛,估計死不了。”說著去配了幾副藥,請衛生員把日本軍官傷口上的爛肉都切掉了,用草藥做了外敷,然後又把該換藥的方法時間和幾副內服藥的煎熬方法都告訴了衛生員。這才轉身對一直在旁邊擔心的王亞茹說:“亞茹姐,現在傷口上的爛肉已經切掉了,加上我這些草藥敷上去,應該說傷口上的感染是可以阻止的。麻煩的是內髒和神經係統的感染不知道能不能夠消除,隻能聽天由命吧,我已經盡力了。”

  刁忠發拍拍章沛然說:“行了,能救活就救吧,救不了也沒關係,咱們再去抓。”

  王亞茹:“好,大家都到指揮室吧。”她留下衛生員照看,帶著大家回到指揮所房間。馬團長還沒有走,大家見了麵,自然又相互寒暄一番。馬團長忽然想起:

  “沛然呐,你不是會日語嗎?那個俘虜據說嘴硬的很,還裝著聽不懂中國話,連你們崔副隊長,老政工了,都拿他沒辦法,要不你試試?”

  章沛然看了崔浩天一眼說:“崔副隊長都不行,我哪兒行啊。”

  王亞茹說:“馬團長叫你試試,你就試試唄,大不了我和崔副隊長給你壓陣。”

  章沛然說:“那個鬼子的死硬你們也都知道,那就是個亡命之徒,咱們八路軍又不興打人罵人,所以啊,我看明著問肯定是問不出來的。”

  崔浩天不屑地說:“看把你能的,要不你試試?真要是行了,我崔浩天親自給你請功。”

  章沛然原本不想沾這趟左右都不討好的渾水,但見崔浩天又逼上來了,一賭氣就說:“試試就試試,誰怕誰呀。不過你們得按我說的來。我還得知道一些情報。”

  崔浩天一挽袖子說:“嗬,說你胖你還喘上了,行啊,那咱們就試試吧?”

  章沛然不慌不忙地說:“好啊,不過我得先問一聲,關押那個日本人旁邊的那間房間還空著沒?”

  章沛然呆呆地坐在禁閉室裏,四周一片寂靜,他兩眼看著天花板罵著自己:吹牛吹牛,又把自己吹得關起來了,還有這麽一幫子人在看著,萬一要是失敗了,說不定就直接一鎖門,也就別出去了。原來馬團長、王亞茹、崔浩天還有童卉等人,拿了長條凳子,都靜悄悄的坐在禁閉室的一側等著看戲呢。由於等的時間有點久了,除了王亞茹,旁邊的人都有些不耐煩了。尤其是崔浩天,有幾次都差點開口說話了,但礙著馬團長還沒發話,所以一直強忍著。

  正在這時,隔壁忽然傳來了細細的呻吟聲,原來是隔壁的日本人醒了,章沛然的心一陣狂跳,看了坐著的四個人一眼,王亞茹馬上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他鎮定心神,用日語問道:“你還好嗎?”

  隔壁一下子沒了聲音,章沛然覺得喉嚨發幹,原來審訊人這事兒也不好幹呐,他有點理解崔浩天了。但是這事還得進行下去,不然自己的牛皮就吹破了。於是他咽了一口口水繼續用日語說:“堅強些,別忘了我們是天皇陛下的勇士。”

  這次奏效了,隔壁忽然傳來了一聲很堅定的“嗨依!”

  馬團長等人立刻麵露喜色,這就算搭上話了,這句大家可都聽得懂。

  章沛然受了鼓勵,繼續問:“你今天剛被八路抓進來吧?”

  隔壁又是一聲“嗨依”。

  章沛然做出一副惋惜哀傷的語氣說:“我是他們前幾天抓回來的。”

  隔壁日本軍官反問道:“你也是日本人?”

  這下馬團長等人開始麵麵相覷了,因為對話進入了他們都聽不懂的環節。

  章沛然回答說:“是啊,我是川島挺進隊的隊員,前些天被八路搞了個突襲,被他們俘虜了。聽你在呻吟,受傷了嗎?”

  日本軍官回答:“大腿上挨了一槍。”

  章沛然用非常關心的語氣問:“嚴重嗎,挺不挺得住?”

  日本軍官回答:“還行,沒問題。”

  章沛然正想繼續問下去,忽然崔浩天小聲地對馬團長說:“團長,咱們都聽不懂,這小子會不會把我們告訴他的情報順便告訴日本人?”

  馬團長立刻瞪了他一眼,他沒繼續往下說了,隻是隔壁的日本軍官好像聽到了什麽,也不再說話了。

  章沛然也不敢埋怨崔浩天,隻得另想辦法,這時他看見窗外的月光靜靜地灑落在地上,忽然靈機一動,輕輕的用日語唱起一首日本思鄉民謠。唱完後,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又過了一會兒,聽見日本軍官突然問:“你的家在什麽地方?”章沛然回答:

  “東京的澀穀,你呢?”

  日本軍官說:“北海道。”

  章沛然歎道:“北海道是個很美的地方啊,我曾經跟父親去過一次,可現在都不知道啥時候才能夠回到家鄉?”

  日本軍官也跟著傷感起來說:“是啊,離開日本五年了,真不知道家鄉現在怎麽樣?”

  章沛然繼續說:“半年前,川島長官對我說完成這次冀中的任務就可以回家了,沒想到任務還沒完成卻成了八路軍的階下囚。”

  日本軍官說:“是嗎?我怎麽沒聽說完成任務後就可以回日本呢?”

  章沛然胡謅說:“我們特別挺進隊隊員是從其他地方挑選過來的,不可能在此地駐紮很長時間。”

  日本軍官說:“那閣下真是很遺憾。本來過幾天就可以進攻了,你們的先頭部隊應該已經向八路軍兵工廠開進了。”

  章沛然一聽這消息一驚,忘記了用日語,改用中文問:“什麽?你再說一遍?”

  日本軍官可能是愣了,幾秒鍾後立刻暴走:“你是中國人?……八格呀路。”然後隔壁就傳來了摔桌子打板凳的聲音。

  章沛然沒顧上理睬日本人,他立刻對馬團長說:“馬團長!快,鬼子要偷襲咱們的兵工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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