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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章沛然出了院子,跑到貨郎麵前間:“有牙粉嗎?”

  貨郎說:“有啊。”

  章沛然又問:“香皂呢?”

  貨郎從一邊撩開自己的貨擔說:“你看吧,我這攤兒雖小,可啥都有啊。”

  章沛然喜出望外,幫著自己和童卉挑揀了幾樣,掏錢時才發現從天津穿來的衣服已經被童卉幫著洗了,這件衣服口袋裏什麽也沒有,他就說:“你等等我,我回去拿錢。”

  貨郎熱情地說:“你去吧你去吧,我等你。”

  能買到牙粉香皂,章沛然挺高興,忙不迭地往宿舍的院子跑。可等他回宿舍取了錢又返回來時,卻發現貨郎不見了,隻剩了一挑貨擔在路邊擺著,他正尋思貨郎去哪裏了,忽然聽見群工科院子裏傳來一聲槍響。緊接著崔浩天驚叫的聲音從院子裏傳出來:“有特務……抓住他……”

  接著又傳來幾聲槍響。

  這時群工科院子裏竄出一個人來,正是剛才那個貨郎。章沛然被嚇得呆呆的不知所措,那人抬手對著他就是一槍,但並沒打中,子彈幾乎是貼著章沛然的臉打在身後的土牆上,打得牆皮亂飛。章沛然哪兒受過這個?“媽呀”一聲抱著腦袋趴在了地上,哆哆嗦嗦地說:“別開槍……我是新來的……”

  貨郎又回頭打了兩槍,把兩個衝出門外的戰士逼了回去,同時情急之下對章沛然用日語說:“不許喊。”

  章沛然下意識的用日語回答:“我不喊……我不喊……”

  貨郎聽見章沛然說日語,也愣了一下,但情況緊急,他隨手一下用槍柄把章沛然打昏了,然後對著群工科的大門又打了兩槍,接著把空槍塞在章沛然的手裏,扭頭飛快地跑了。

  崔浩天和張幹事帶人追了出來,卻發現章沛然拿著槍躺在地上。

  張幹事一看,喊道:“章沛然,你!”

  章沛然受了驚嚇,還猶自在夢裏呢,繼續用日語說:“我不喊!”

  崔浩天一下打掉了他的槍,雙手揪住章沛然的前襟把他提拎起來罵道:“章沛然,你這個狗日的,你竟敢刺殺首長!”

  章沛然這才回過神來,掙紮著說:“你幹什麽?放開我……放開……”幾名戰士衝上來,七手八腳的把他捆了。

  章沛然奮力掙紮著:“你們憑什麽抓我,放開我。”他猛然看到童卉,大聲哭喊起來:“童卉!我什麽都沒幹,你給我作證呀!”

  這時童卉等人也趕到院子外,見章沛然被抓了,就衝過來問:“崔科長!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崔浩天嚴厲的說:“他刺殺首長,打死了警衛員小江!”

  童卉一聽愣了,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眼睜睜看著章沛然被押走了。

  崔浩天把章沛然押到辦公室,雖然也讓他坐下,卻是五花大綁的,也不和他說話,生生的熬了他兩個多小時。

  章沛然也真行,這兩個小時裏一直在哭,被綁著又擦不了眼淚,結果弄得鼻涕眼淚滿臉花。

  崔浩天也有些鬥爭經驗,遇到過哭天搶地耍無賴的主兒,可章沛然這樣“情真意切”的卻沒見過,最後反而是他自己熬不下去了,不耐煩地說:“你哭呀,我倒要看看誰還能救得了你?”

  章沛然抽泣著說:“我不哭了,你趕緊給我鬆綁吧,我的手都麻木了。”

  崔浩天說:“給你鬆綁不難,隻要你說出來你為什麽要刺殺馬團長?你到底是什麽目的?究竟是誰派你來的?”

  章沛然說:“我沒刺殺馬團長,我也不是刺客。”

  張幹事說:“我親眼看到你和一個貨郎接頭,而且你被捕的時候還在喊著日語,你難道還不承認嗎?”

  章沛然說:“我就是找他買牙粉,後來他跑過來跟我說日語,我就用日語回答。”

  崔浩天輕蔑的一笑說:“編,接著編吧,現在人證物證都有了,我看你能頑抗到什麽時候?”

  章沛然說:“我真的不認識那個人。”

  崔浩天指著章沛然嚴厲地說:“章沛然!從一開始我就看你可疑,現在露餡了吧?你不是刺客?那為什麽你和那個日本特務用日語接頭?手裏還拿著殺死警衛員小江的槍?”

  章沛然已是百口莫辨,說:“我也說不明白,但我可以向上帝發誓……”

  崔浩天譏諷說:“收回你的上帝吧,我們八路軍隻相信馬列主義。”

  章沛然說:“那我就向馬克思列寧發誓,還向恩克斯、斯大林發誓,事實真的就是我說的那樣。”

  崔浩天:“什麽事實?章沛然!在人證物證麵前,你不覺得這種謊言太荒唐了麽?”

  章沛然嚇了一跳,哭喪著臉萬般無奈地說:“崔科長,我真的沒說謊呀!”

  見章沛然死咬著不鬆口,崔浩天覺得應該換個方式審問了。

  他故作溫和地說:“張幹事,給章沛然同學倒杯水。”

  張幹事回答:“是。”並倒了杯水端到章沛然嘴邊。

  章沛然已經幾小時沒喝水了,口渴得厲害,當即一飲而盡,感激地說:“謝謝。”

  崔浩天又問:“章沛然,你的父親是天津大藥商?”

  章沛然不知道這事和他父親又怎麽扯上關係了,但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是啊,在天津的藥界排名首席。”

  崔浩天嘲諷地笑著說:“那你可是大資本家出身啊。”

  章沛然困惑地說:“資本家?資本家怎麽了?”

  崔浩天說:“我說你怎麽一到根據地就和馬伯樂的小老婆稱兄道弟的呢?原來你們都是一路貨色,剝削階級的產物。”

  章沛然不解地問:“誰是馬伯樂?……還產物?崔科長,您這是……”

  張幹事說:“你少裝傻,我親眼看見你和媚妞在一起嘀嘀咕咕的。”

  崔浩天又看了一下桌上的材料,將材料重重一摔說:“這份個人情況登記表是你自己寫的嗎?”

  章沛然疑惑地說:“是我寫的,怎麽了?”

  崔浩天繼續問:“那麽,來解放區的目的,你寫的是什麽?”

  章沛然理直氣壯地說:“為了追求心中的女神和自由美好的愛情!”

  崔浩天一拍桌子說:“章沛然,你來根據地的目的根本就不是為了抗日,你明明就是打著抗日的幌子來達到你個人的目的。說吧,你到底是為什麽來的?是誰派你來的?日本的特高課還是國民黨的軍統局?”

  章沛然說:“你說的這兩個都不是,我真的就是為了追求愛情來的。”

  崔浩天惱怒地說:“章沛然,你知道你現在是什麽行為嗎?你這是公然挑釁組織!”

  章沛然滿肚子委屈,也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就反唇相譏:“組織從詞義上講不是應該指一個群體嗎?你現在隻是一個人,我不明白你說的組織是什麽。”

  崔浩天氣得臉紅脖子粗,大怒:“章沛然,你出身複雜,態度惡劣,又有證據表明你刺殺首長,我看,你根本——根本就是日本特務!”

  這罪名可大了,章沛然可受不得這個,也勃然大怒:“你才是日本特務呢,我最討慶日本人。崔浩天,你說我什麽都行,就是不能說我是日本特務!”

  崔浩天見章沛然發怒,不怒反喜,冷冷地說:“表演得不錯呀,看來我說到了你的痛處,你越是生氣就越是證明你就是一個日本特務。”

  章沛然現在知道秀才遇到兵是什麽感覺了,瞪著崔浩天說:“你這個人怎麽是非不分呐,我看你根本就是智力不健全。”

  崔浩天一下就被惹毛了,惱羞成怒說:“我不健全?好,好,我倒要看看是你不健全還是我不健全,來人,把他先給我關起來!”

  就這樣,章沛然來到根據地還不到四十八個小時,沒成為八路軍戰士,倒先進了群工科的拘留所。頗具諷刺意味的是,與此同時,受了他的牽連,他的父親章仲年也正在日本憲兵隊裏受審呢。

  周劍鋒回到下崗村偵察連的駐地,才打了一盆水洗臉,指導員王亞茹就走了進來笑著對他說:“劍峰,你從天津帶回來的那幾名大學生人都不錯,我看政審一結束千脆都來咱們偵察連算了,也給咱們這些大老粗帶來點文化氣息。”

  周劍峰點頭笑著說:“我當然沒意見了,隻是那個章沛然啊,他是個公子哥兒,這次來根據地是因為幫我殺了阪井一郎,有家難回,純粹是被逼無奈啊。”

  兩人聊著,偵察連的老班長刁忠發喊了聲報告走了進來。

  刁忠發參軍前出身綠林,武藝高強,周劍鋒才入伍的時候就是老刁帶著他。現在周劍鋒成了連長,刁忠發又成他的左膀右臂。其實像刁忠發這樣的老戰士,本來是應該提幹的,隻是一來他年紀大了,二來又不識字,因此一直提不起來,而他自己也對當幹部不感興趣。但他帶兵確實有一手,如果說偵察連是獨立團的精銳,那麽刁忠發帶的那一班人就是精銳中的精銳了。所以刁忠發在連隊裏的地位可不止是個班長那麽簡單,要是在現代化的軍隊裏,他的地位就相當於老軍士長一類的人物,絕對是部隊裏的骨幹。

  刁忠發一進來,周劍鋒就上前親熱地問:“刁班長,這幾天我沒在,那幫冒充八路軍的日本特務你們調查的怎麽樣了?”

  刁忠發回答說:“報告連長,我們已經掌握了一些他們的活動規律,就等你回來呢。”

  周劍峰說:“太好了,趕緊說說你們掌握的情況。”

  王亞茹說:“你不問我們也正要和你說說這段時間的情況呢。你去天津這段時間,根據地接二連三的發生了幾起針對八路軍首長的暗殺和投毒事件,雖然都沒有得逞,但卻搞得人心惶惶。上級通知我們一定要提高警惕,嚴防日本特務對根據地的破壞活動,特別是對一些從敵占區過來的人員,一律要進行審查。”

  周劍峰回答:“這是應該的。但是對那些個前來根據地搞暗殺的日本特務我們決不能坐等,一定要主動出擊。”

  老刁說:“最近大眼他們發現總有幾個陌生的家夥在團部附近一帶瞎轉悠,非常可疑。”

  周劍峰眼睛一亮說:“好啊,你馬上帶上你那班人,咱們過去會會他們。”

  老刁說:“是。”站起來轉身向外走去。

  周劍峰也跟著和王亞茹從連部走出來,他對王亞茹說:“如果大眼說得沒錯,那幾個人可能是最近活動猖獗的日本特務,兄弟連隊幾次對他們的行動都沒有成功,我這次一定要他們的好看!”

  二人握手告別,王亞茹叮囑道:“千萬小心。”

  周劍峰帶著老刁的小分隊走的第二天下午,王亞茹忽然接到團部的緊急通知,說是在這次審查的新人中發現一名日本特務,還打死了馬團長的警衛員小江,命令他們連要加強戒備。

  王亞茹開始並不以為然,因為最近根據地的滲透與反滲透鬥爭十分激烈,通過群工科審查出幾個日偽滲透分子也不足為奇,因此並沒有往心裏去。

  章沛然被兩名戰士推進了群工部禁閉室後,還沒回過神來,就聽房門“砰”地一聲關上並且嘩啦啦地上了鎖。他心裏這個委屈啊,回過身來撲過去奮力拍打著房門,大聲喊道:“你們憑什麽說我是日本特務?去把周劍峰給我叫來,他可以證明我是八路軍的功臣!”

  不管章沛然怎麽喊叫,調查還是有條不紊地進行。和他住一個宿舍的幾個年輕人都被趕到了院子外麵,由張幹事搜查他的行李。其實章沛然走的慌張,所謂的行李也就是幾件地下交通站提供的衣服。張幹事一按就發現他的衣兜裏有個硬邦邦的東西,張幹事摸出來一看原來是一塊懷表,表麵還銘刻著日文,立刻如獲至寶般的拿給崔浩天看。

  崔浩天把懷表拿在手裏,仔細地端詳,他說:“這是塊日本懷表啊……好好好,一這更能進一步證明,章沛然極有可能就是日本人派來的特務。明天再對他嚴加審問。”

  這一夜對章沛然來說可難熬了,雖說他來根據地的動機不是特別的單純,可有著一股子抗日熱情,這下可好了,抗日不成反倒被抗日的部隊給關起來了。他翻來覆去地也睡不著,爬起來到窗前,向外麵探著腦袋,看到門口有兩個持槍的衛兵,就試探地問:“同誌,你們能幫我叫個人來嗎?”

  士兵回答:“不行。”

  章沛然求著說:“你們給我幫個忙好不好,我真的不是壞人。”

  士兵不耐煩地說:“你老實點。”

  見士兵這樣,他無奈地又回到關押室的牆角坐下,自言自語地說:“說什麽我是大功臣,這下好了,我都被關了一夜了,周劍鋒也就算了,童卉怎麽也不來看看我。”

  其實章沛然出了事,童卉怎麽能不著急?對於章沛然刺殺馬團長的傳言,童卉壓根兒就不信——就他那膽兒,他殺隻雞都懸,殺人?你就是再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呀。

  劉敏心細,想的也多,悄悄對童卉說:“崔科長該不會官報私仇吧?我覺得從一開始崔科長看著章沛然就特別不順眼,他還老跟人家頂著幹。”

  高誌國對劉敏的說法不屑一顧:“什麽話?人家崔科長是群工科的首長,老革命了,怎麽能和章沛然一般見識呢?可說章沛然是特務……”

  童卉暗下決心:“要是事態朝不好的方向發展,就去找周劍鋒幫忙。”

  正這麽想著,集合的哨子又響,大家急忙到院子裏列隊集合。張幹事也沒什麽客套話,直截了當地說:“等一下我們會向大家分別調查情況,特別是昨天上午你們都在什麽地方,做了什麽,有什麽人證明,都好好回憶一下,要有兩個以上的人證明才算數。”

  本來大家對抓了章沛然就有些人心惶惶,這麽一來大家不由得紛紛交頭接耳抱怨起來:“昨天不是才接受審查了嘛!”

  “就是的,而且還是個別審查!”

  “怎麽找兩個以上的人證明啊?”

  “我們是來參加抗日的,怎麽會這樣對待我們呀?”

  張幹事聽見這樣的話,厲聲道:“不許交頭接耳!這是一場十分嚴肅的肅反運動,搞不好可是要掉腦袋的。”

  大家嚇著了,都感覺自己是被擱在案板上了。

  高誌國自恃一直在天津抗日學生會工作,受到這種待遇心裏也暗暗不服,卻又不敢說出來,隻是小聲對童卉說:“童卉,怎麽把咱們搞得像壞人一樣啊,好歹我們也是做了這麽久抗日工作啊。”

  劉敏也附和道:“是啊,又是審查又是翻行李的,這也太過分了!”

  張幹事不管不顧地說:“這是革命需要,請大家配合我們的工作。”

  童卉這人是屬幹柴的,原本心裏就有氣,所以被人一點就著,氣呼呼地對著張幹事喊道:“你們這樣太過分了!我找我師兄評理去!”說著轉身向外跑去。

  張幹事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在後麵喊道:“你幹什麽去?”

  童卉當然不搭理他,轉眼就出了門,張幹事趕緊命令兩個戰士說:“快去,把她給我拉回來!”

  童卉從院子裏麵衝了出來,頭也不回地向前跑去。她從小習武,腿腳利落,不多時就跑到了村口,正看見一名戰士在遛馬,就問:“請問去下崗村怎麽走?”

  戰士回答:“你沿著這條路一直向前再走五裏地。”

  童卉說:“謝謝!”拔腿向前跑去。跑了幾步她又突然返身跑到戰士麵前,伸手搶過戰士手中的韁繩說:“借你的馬用用。”然後熟練地跨上馬背,一聲嘶鳴,童卉縱馬奔馳。

  戰士才猛然回過神來。他邊喊邊向前追趕:“嗨,那馬還沒訓好呢!你回來!”

  隻見童卉騎著馬,一開始還勉強控製得住,可是這馬性烈,漸漸地她就壓製不住馬的脾氣了,奔出了兩三裏之後,馬兒猛地揚起前蹄,高聲嘶鳴,把童卉從背上甩了下來。正巧此時偵察連的指導員王亞茹正在去群工科了解有關“日本特務”的事,見有人從馬上跌了下來,趕緊趕過來,一看是童卉,而且已經昏迷了,於是一邊叫戰士去找馬,自己背了童卉往回走。

  王亞茹才進群工科,就看見崔浩天正拍著桌子對兩名戰士發脾氣呢:“你們是幹什麽吃的?任何新來的人都不允許走出這個院子,你們不知道嗎?”

  兩名戰士一臉恐慌,不敢說話。

  崔浩天又說:“還不快去把她給我找回來。”

  這時王亞茹一腳跨進來,對崔浩天說:“不用找了,崔科長,人我給你們送回來了,聽說你又抓了個日本特務?”

  崔浩天揮手讓戰士出去後,才請王亞茹坐下,和她交換了情況。聽了崔浩天的介紹,王亞茹疑惑地問:“我聽劍鋒說這幾個孩子都是和他在天津出生入死的執行過任務,都是有功之臣,怎麽會發生這種事情?”

  崔浩天回答:“王大姐,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章沛然刺殺馬團長是我親眼所見。”

  王亞茹說:“小崔,你是不是太敏感了?我建議這件事情你再了解一下,這些孩子都是滿懷抗日的熱情來投奔我們八路軍的,我們可千萬不能挫傷了他們的積極性,更不能冤枉了他們。”

  崔浩天不悅地說:“王大姐,你不會懷疑我的階級立場有問題吧?那個章沛然本身就是一個大資本家的公子哥,他來投奔根據地,動機本來就值得懷疑。”

  王亞茹說:“小崔,咱們肅反不能擴大化,章沛然是不是日本特務和他的出身沒有什麽必然的聯係。你看這樣好不好,等劍鋒回來,你聽聽劍鋒的意見。”

  崔浩天的臉沉了下來說:“王大姐,這裏是群工科,不是你們偵察連,而且對於章沛然的處理意見我也報告了馬團長。”

  王業茹見話說到這份兒上,基本也就堵死了,隻得起身告辭,匆匆地趕到獨立團團部,偏巧馬團長又外出未歸,她一時失了章法,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其實王亞茹在找馬團長,結果馬團長卻到了群工科。他們不知在哪條岔道上錯過了。

  崔浩天正坐在辦公桌閉目養神,張幹事進來說:“報告,馬團長來了。”崔浩天一驚,趕忙站起來向外走去。

  馬團長已經翩然從外麵走了進來說:“小崔,我剛看完你報給我的材料,不錯,你們的動作很快嘛。”

  崔浩天有些忐忑說:“團長,您來的正好!刺殺您的凶手一直關押著,我正等著您的命令呢。”

  馬團長憤憤地說:“對於這些潛入根據地的日本特務和偽滿漢奸,我們堅決不能手軟,他們威脅的不僅僅是我們八路軍將領的個人安危,更可惡的是他們破壞了我們根據地整體的抗日形勢。殺人償命,我同意你們群工科的意見,如果證據確鑿,立刻槍斃。”

  崔浩天興奮的一個立正回答:“是!”

  馬團長感慨地說:“我答應過小江一定給他報仇,沒想到你們這麽快就查處了凶手,這樣我們也就可以告慰小江的在天之靈了。”

  張幹事在一旁說:“報告團長,我們科長已經為這個案件兩天沒有合眼了。”

  馬團長欣賞地拍了拍崔浩天的肩膀說:“好樣的,群工科就需要拿出你這種連續作戰的精神,盡快清除我們根據地內部的敵特分子。”

  崔浩天得了表揚,很滿足地說:“是。”然後說:“馬團長我把情況更詳細地給你匯報一下。”

  馬團長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崔浩天激動地說:“所有的材料都證明,這個凶手來根據地之前就和日本人有勾結,來到根據地的當天就與大地主馬伯樂的小老婆以姐弟相稱。”

  馬團長聽到這皺起眉頭說:“哎,這可不是什麽罪名,那個馬伯樂的小老婆不是早就被馬伯樂拋棄,嫁給了本地的一個老農民為妻了嘛。所以你們辦案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和老百姓的關係,千萬不要擴大對立麵。”

  崔浩天趕緊說:“是,我們今後一定注意。”

  馬團長說:“你接著說吧。”

  崔浩天說:“是。在刺殺您之前,張幹事親眼所見他在群工科外與日本特務接頭,刺殺發生後,他用日語和同夥交談,還拿著手槍掩護同夥逃走,那把槍就是打死警衛員的那把!”

  馬團長眉頭緊鎖說:“這麽一個壞分子是怎麽混進學生隊伍的?”

  崔浩天說:“大多數進步學生是值得信任的,隻是他們年齡偏小,又沒有鬥爭經驗,所以才被狡猾的特務鑽了空子,打入內部。”

  馬團長憤怒地把手中的文件甩在桌子上:“卑鄙,這些狡猾的日本特務竟然利用一了我們抗日學生的單純和熱情,看來不殺不足以平民憤,就按你們的意見辦吧。”說完忿忿地起身走了出去。

  看著馬團長走出,崔浩天如釋重負,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他有些疲憊地對張幹事說:“張幹事,準備一下,今天午夜執行槍決。”

  張幹事回答:“是。”

  禁閉室裏的章沛然還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已經被決定,在禁閉室睡了兩天的他一身狼藉,不斷地抓著身上被臭蟲咬得紅腫的包。這時禁閉室的門打開了,有衛兵送飯進來,有菜有肉還有一個大饅頭。衛兵把飯菜遞給章沛然,並話裏有話地說:

  “多吃點,路上別餓著……”

  章沛然沒聽出話茬子來,接過饅頭,喜滋滋地咬了一口說:“謝謝啊,等我出去還你五個。”

  衛兵同情地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章沛然說:“大哥,你能幫我叫一下童卉嗎?我想和她說幾句話,方便的話再幫我喊一下周劍鋒。”

  警衛搖頭說:“你還是好好吃你的饅頭吧。”

  章沛然一邊吃一邊說:“真是的,關鍵時候個個都看不見人。”

  童卉雖然被奔馬摔了一下,好在她身子骨結實,隻受了點擦傷,休息了一陣子就好了,她放不下章沛然的事,擔心地說:“也不知道會怎麽處理章沛然?”

  劉敏不以為然地說:“我們都是一起來的,總不能拉出去槍斃吧?童卉,你別想太多了。”

  高誌國說:“那可不一定,也不看看是什麽事兒,日本特務,刺殺八路軍高級幹部,乖乖!”猛然看見童卉眼神又不對了,忙往回找補說:“其實咱們也比章沛然好不到哪去,天天接受審查,他還不用再接受審查了呢。”

  劉敏說:“你這麽一說,我也覺得崔科長的態度有點不對呢,上次他說要等馬團長的意見,可今天馬團長也來過了,他們就應該做出決定了,可是他為什麽沒說呢?”

  高誌國說:“行了,別瞎琢磨了,回去睡覺吧。”

  童卉說:“不行,章沛然是因為我才來到根據地的,我必須幫他,明天咱們一定要想辦法找到周師兄,現在也隻有師兄能幫幫沛然了。”

  劉敏立馬應和說:“好,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周劍鋒可不知道這兩天自己被人罵了無數回,也被人盼了無數回。他帶著刁忠發那一班人在周村一帶盤查可疑人等,發現有一夥人分成三路,兩個往東,兩個往西,還有一個進了小王村。周劍鋒身為偵察連長,對這一帶十分熟悉,知道小王村是個葫蘆底,隻有一條出村的路,就算計那兩路人一定還會回來找大王村裏的那個家夥。於是周劍鋒決定守株待兔。這一守就守了大半夜,偵察兵大眼有點等不及了,說:“都半夜了,那幾個家夥肯定不會回來了,要不然咱們先進村把裏麵的那個家夥抓起來得了。”

  周劍峰說道:“再等等,怕萬一打草驚蛇,抓一個跑四個咱們劃不來。”正說著話,卻見一個人影從遠處向著村口跑去。

  周劍峰一見就讓刁忠發帶著大眼和胖頭跟著這個家夥,一旦他和村裏的家夥碰頭,就動手抓人。老刁應了一聲,帶人去了。

  刁忠發跟著那個人,那人跑到村子的一家沒人住的破舊的房子前輕輕地敲了三下門,門悄聲開了,黑影閃身而入。

  刁忠發帶人悄悄來到門前,聽到裏麵有人嘰裏咕嚕的用日語說話,覺得時機已到,一腳踹開房門衝了進去,大喊道:“不許動,舉起手來。”

  這兩人果然是特務,訓練有素,身手敏捷,身形一晃,一左一右試圖夾擊刁忠發,隻可惜他們算是找錯人了,老刁一身橫練功夫,隻是避開了他們的匕首,對他們的拳腳毫不在意,一交手反倒被他打癱倒一個,另一個也無路可退,被隨後衝進來的大眼和胖頭製服。

  刁忠發心滿意足,得意洋洋地押著這兩個特務去與周劍鋒會合。

  周劍峰見抓了兩個特務,也十分高興,讓刁忠發把人押過來就地審問,可這兩名日本特務,假裝聽不懂中文,裝傻充愣。

  周劍峰加重語氣嚴厲地說道:“別裝了,我知道你們聽得懂中文。我們八路軍的政策是坦白從寬,你們要老老實實的回答我的問題,聽明白沒有?”

  兩人還是硬撐。

  刁忠發說:“連長,交給我吧。”

  周劍鋒點點頭,把頭扭向一邊。

  刁忠發拔出手槍,頂住其中一個特務的頭說:“我就問一遍,你們的同夥在哪兒,你們來根據地有什麽目的?”他說的很慢,槍口不斷地在兩個特務腦門兒上晃來晃去,同時他鷹一般銳利的眼睛觀察著兩個人的神色。果然,他發現其中一個特務較為膽小,而且是另一個特務的下級,害怕的時候總是看另一個特務,頓時心裏有了底,對著大眼使了一個眼色,大眼立即會意,拔出刺刀,上前一刀就從那個膽大特務的後腰紮了進去,那個特務痛的連喊都喊不出來,隻是痛苦地瞪大了眼睛,張著嘴,麵孔極度扭曲著慢慢倒下。

  另一個特務渾身顫抖著,見大眼又朝他走來,一下癱軟在地說:“請不要殺我,拜托了……”

  大眼笑道:“原來你們也怕死啊。”

  訊問了俘虜後,周劍鋒發現事態嚴重,日本特務此行的目標不單單是刺探情報,而是伺機刺殺八路軍的高級幹部。於是就對刁忠發說:“把那小子埋了吧,以後還是要注意落實戰俘政策。”

  刁忠發嘿嘿一笑說:“知道啦。”

  周劍鋒派戰士把活著的特務押回偵察連駐地,自己帶著剩下的人直奔大王莊。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他們和一輛運送幹草的馬車迎頭碰上,押車的是三個八路軍戰士,可周劍鋒覺得有些可疑,清晨露氣大,並不適合運幹草。於是他們攔下馬車問:“你們是哪部分的?”

  車上一個戰士回答:“後勤部的,你們哪部分的?”

  周劍鋒回答:“我是獨立團偵察連的,你們崔部長最近還好嗎。”

  戰士回答:“好啊,好啊。”

  周劍鋒冷笑:“後勤部根本沒有崔部長。”

  那個戰士臉色大變,伸手就去拿槍,周劍鋒一伸手,一下就把他拽趴在地上。

  另兩個特務見已經敗露也紛紛試圖提槍抵抗,卻被刁忠發一槍先幹掉一個,另一個也被其他戰士製服。

  周劍鋒此行大獲全勝,活捉了三個,幹掉兩個,還從草垛裏救出了兩個被日本特務襲擊的後勤部戰士。回到下崗村駐地,王亞茹高興地迎上去說:“我算計著你們今晚就能回來,怎麽樣?情況如何?”

  周劍峰說:“抓了三個,幹掉兩個,這次算是逮著大魚了,他們其中一個前天還來過咱們駐地企圖刺殺馬團長呢。”

  王亞茹拍手說:“太好了。我說嘛,你帶來的那個天津學生怎麽會刺殺馬團長呢?”

  周劍峰一聽一愣趕緊問:“大姐,你說什麽?”

  王亞茹陳述道:“你在外麵不知道,刺殺馬團長的事情發生以後,整個獨立團都炸了鍋了,大家都指責群工科的肅反工作沒做好,崔浩天著急破案,也不知道怎麽著,就懷疑上和你一起來的那個章沛然了。”

  周劍峰凝眉:“怎麽可能呢?那小子聽到槍聲都能尿褲子,而且……”他是有話不好說出來。章沛然是因為殺了阪並一郎不得已才來根據地的,阪井一郎是什麽人?是日本首屈一指的化學武器專家,馬團長雖然是八路軍的高級幹部,可身份地位和阪井一郎相差懸殊,章沛然總不至於為了刺殺一個團長反而要先弄死一個化學武器專家來騙取信任吧,明顯是丟西瓜撿芝麻的事嘛。

  王亞茹說:“我說也是,可小崔已經把章沛然給關了起來了,給童卉那個孩子急得,愣是搶了一匹馬,要來找你,結果從馬上給摔下來了……”

  周劍峰緊張地問:“那現在呢?”

  王亞茹說:“童卉摔得倒不是很要緊,可章沛然可能還被他們關著呢。我去找過馬團長,可團長沒在,唉……現在要是定案了就麻煩了……”

  周劍峰知道要出事,一邊往外走一邊說:“我去找馬團長,先把章沛然放出來。”

  王亞茹說:“這都幾點了?明天一早再說吧。”

  周劍峰說:“不行,那個章沛然本來脆弱,小崔又是個急性子,到明天指不定會出什麽事兒呢。”一邊說,人已經出了門。

  周劍鋒首先舍近求遠去團部找馬團長,因為崔浩天雖說隻是個群工科長,也不過是個正連職,可他是120師調派的幹部,資格很老的,除非萬不得已,周劍鋒可不願和他有什麽正麵衝突。可趕到團部,站崗的戰士說團長已經睡了,死活不讓他進去。周劍鋒沒轍,隻得又硬著頭皮去群工科,這一來一去的一耽誤,差點就送了章沛然的命,因為當周劍峰趕到的時候,崔浩天已經開始集合行刑班了,前後相差不過就是幾分鍾的事兒。

  章沛然聽說自己被判了死刑之後,先是大哭大鬧了一陣,除了童卉,幾乎把所有人都罵了一個遍,尤其是周劍鋒,現在總算是鬧夠了,正對著幾張白紙流淚,心中雖有萬語千言,卻落不到紙上一個字。

  就在他心煩意亂,害怕的要命的時候,禁閉室的門突然咣當一聲被人打開。章沛然“媽呀”一聲一下就跳到床上,縮到牆角,手抱了頭大聲哭喊起來:“你們別進來!我不想死……我不是日本特務……救命啊!”

  一個衛兵說:“章沛然,你出來吧!”

  章沛然哪敢兒出去?連看都不敢看,繼續抱著腦袋狂喊:“我不出來,你們不能槍斃我,我不是日本特務……”。

  這時又有人對他說:“沛然,沒事了,你被釋放了。”

  章沛然根本不信,繼續大喊:“騙人,騙人,我不信。”突然覺得這聲音很熟,這不是童卉的聲音嗎?才悄悄從指頭縫裏偷看了一眼,確認是童卉後,他就像撈到了救命稻草一樣,大喊:“童卉……童卉,你怎麽才來?”說著一把抱住童卉失聲痛哭道:“童卉,你可來了,我……我差點讓他們給槍斃了你知道不知道……我每天都在呼喊你的名字,你為什麽到現在才來救我。”

  童卉畢竟是女孩子,心還是軟的,她拍著章沛然安慰說:“沒事了,現在沒事了。”可隨即又意識到章沛然還死抱著自己不放,心裏一慌,急忙看了一眼周劍峰的表情,一邊掙紮一邊尷尬地說:“沛然,你先放開……”

  章沛然孩子般死死地抱著童卉不放,鼻涕眼淚蹭了童卉一身,童卉覺得他太沒男子氣了,一把推開他說:“章沛然,你哭什麽呀?有什麽話不能起來說呀?”

  章沛然見童卉凶巴巴的對他,有些不解地抬起頭,可憐兮兮地看著童卉說:

  “可他們要槍斃我呀。”

  童卉見他那可憐樣,隻得又緩和了一下語氣說:“你真的沒事了,刺殺馬團長的特務已經被周師兄抓住了。”

  章沛然眨巴著眼睛,還有些不能適應這麽強大的落差。

  周劍峰也笑著走過來說:“沛然,你受委屈了,是他們搞錯了。”

  章沛然一見周劍峰,幾天積壓在心裏的怒火一下子全都湧了上來,他衝上去抓住周劍峰的衣領,吼道:“周劍峰!你這個大騙子,你不是說我來到根據地就是功臣嗎?可他們為什麽把我給關起來,還要槍斃我?”

  周劍峰有些尷尬,勸慰說:“沛然,你別激動,這是一場誤會。”

  童卉見章沛然這樣對周劍鋒,心裏挺不高興的,上前把他的手拉開說:“章沛然,你這是幹什麽呀?要不是周師兄抓到刺殺馬團長的日本特務,你還能站在這兒啊?”

  章沛然這時才算徹底放了心,但仍然問了一句:“我真的沒事了?”

  童卉點頭說:“當然是真的,誰拿這個騙你呀。”

  章沛然又愣了一會兒,突然狂笑起來,一下子就竄到門外頭去了,還不停地大喊:“哈哈哈!我自由了!哈哈……本少爺我又出來了!”

  章沛然算是死裏逃生了,可他的父親章仲年雖然暫無性命之憂,卻依然承擔著莫大的壓力。

  章沛然殺了阪井一郎後就逃之夭夭,他的父親章仲年自然是脫不了幹係,當晚就被抓進了憲兵隊,好在章仲年在民間頗有威望,老奸巨猾的川島康雄既不想成全他的名節,又想使個欲擒故縱之計,就把他給放了,隻是日夜派特務監視著,毫無自由可言。

  章沛然睡夠了,起來洗漱,在院子裏看到童卉劉敏等幾個同學,就笑著對他們說:“早啊,真懸呐,差點就見不著你們了。”

  童卉沒好氣地說:“被關了這些天,少爺脾氣都磨沒了吧。”

  章沛然感激地說:“讓你們擔心了,童卉,開始我還以為你不管我了呢,沒想到你為了救我,費了這麽多周折,還從馬上摔了下來,我……我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劉敏用暖昧的眼神看著童卉,童卉臉一紅嗔怒道:“我可聽說你在禁閉室裏大喊大叫,說恨死我了。”

  章沛然一聽慌了,忙解釋說:“童卉,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

  童卉看章沛然認真了,掩嘴笑道趕緊說:“好了好了,洗你的髒臉去吧。”

  章沛然忽然想起什麽事,忿忿然說:“這都要怪那個崔浩天!”說著把臉盆隨手一放說:“我現在就找他評理去!”

  大家一看,和馬團長同行的還有周劍鋒,趕緊喊道:“馬團長。”

  章沛然也跟著說:“馬團長。”

  馬團長點著頭,溫和地說:“章沛然同誌,這次你受委屈了我是專程來向你賠禮道歉的,說來慚愧,要不是劍鋒來得及時,你的小命還真就保不住了。章沛然同誌,這件事情我有很大責任,也給我們的肅反工作敲了警鍾,我就向你敬個軍禮吧。”說著向章沛然敬了一個禮。

  章沛然卻覺得這是自己應得的,因此變本加厲地說:“團長,這事都怨那個崔浩天,我要求您給我做主,製裁崔浩天。”說到傷心處,鼻子一酸,眼淚又下來了。

  馬團長說:“崔浩天這個同誌,原則性很強,也是個不錯的同誌,隻是有些時候過於急功近利,我已經命令他不僅要做出深刻的檢查,還要給你賠禮道歉。”

  章沛然這下才覺得滿意了,說:“對,就應該讓他好好反省反省。”

  馬團長說著又從口袋裏掏出懷表問:“這個是你的吧?”

  章沛然說:“這是我的戰利品,繳獲日本人的,也沒什麽稀奇的,送給首長吧,我不要了。”

  馬團長說:“哎,你的戰利品,我怎麽能要呢?”馬團長抓過他的手把懷表放在他的手裏。弄得章沛然不好意思地笑了。

  馬團長繼續說:“這個小崔啊,太草率了,一個人有塊日本懷表就成日本特務啦?我還有德國手表呢,那怎麽辦呢?”

  屋子裏的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正所謂風水輪流轉,章沛然現在是笑得歡了,崔浩天此刻卻被關在禁閉室裏寫檢查呢,好在他也算是久經考驗的革命老幹部了,關禁閉不過是意思一下。寫了檢查,向章沛然道過歉後就放了出來。但是馬團長覺得他太喜歡主觀臆斷了,不適合群工科的工作,正好偵察連缺幹部,於是解除了緊閉後,崔浩天就被任命為偵察連的副連長,和周劍鋒一起上任去了。

  沒了崔浩天,群工科裏的氣氛頓時輕鬆了許多,周劍鋒和崔浩天回下崗村的時候,童卉非要跟著送一程不可。崔浩天也識趣,大步走在前麵,任由周劍鋒和童卉在後麵溜達。

  童卉和周劍鋒並肩走在路上,童卉低著頭,不時偷看周劍鋒,越看越覺得他英武瀟灑,想說點親密的話,又不知該怎麽開口,於是就拿章沛然的事挑話頭說:

  “師兄,今天的事情多虧了你。”

  周劍峰客氣地說:“別這麽說,你們幾個都是我帶出來的,有個什麽閃失,我也是有責任的。不過你也夠厲害的,敢搶通訊員的馬。”

  童卉趁機嬌嗔地靠在周劍峰臂膀上說:“你快別說了,都丟死人了,我根本架不住那匹馬,結果從馬上掉下來摔得半死,多虧遇到了王大姐。”

  周劍峰被她這麽一靠,有些窘,急忙四下看了看說:“小卉,別這樣。”

  童卉說:“我才不管呢。周師兄,你一直是我心中的偶像,是個大英雄,現在終於能和你在一起了,我心裏說不出的高興,我要一輩子跟著你。”

  鐵打的漢子也難消美人恩,周劍鋒見四周無人,壯著膽子伸手摟過童卉說:

  “小卉,其實我心裏也很高興,我是怕影響不好,古人雲:匈奴未滅,何以為家,現在……”

  童卉就勢依偎到周劍峰的懷抱裏說:“我不管,我就是喜歡你,就是喜歡和你在一起。”

  這時一名騎兵通訊員策馬從路上跑過,周劍鋒趕緊把童卉鬆開了。

  章沛然眼睜睜看著童卉緊踉著周劍鋒出了村,心裏挺不好受,正坐在村子口發愣,媚妞拿著個油紙包不知從哪裏竄出來了,笑著說:“兄弟呀,我上回來給你送幾個山梨才聽說讓崔浩天那個王八蛋給當成日本特務啦,也不讓我見你。現在好了,你瞧瞧,姐姐給你帶了啥?“說著那手裏的紙包塞到了章沛然的手裏。

  章沛然打開一看,是一隻熟雞,覺得挺過意不去,就說:“這……合適嗎?”

  媚妞笑道:“瞧你,還害臊呢,跟姐姐犯不著客氣,想吃什麽就跟姐姐我說,誰讓咱們姐弟倆投緣呢。別愣著了,快趁熱吃吧,還等著姐姐喂你?”

  章沛然也笑了起來說:“謝謝姐姐。”三下五除二的打開紙包,撕下一條雞腿啃了起來。邊吃邊說:“真香……”

  媚妞看著他吃得滿嘴流油,禁不住咽了一下口水,可她饞的卻不是雞。不過她饞也沒用,又過了不到兩天,章沛然這批人就通過了審查分到各個連隊去了。

  章沛然和童卉等人都分到了下崗村的偵察連。

  章沛然到了偵察連後,第一天集合就又出了一個大笑話。

  他們到下崗村安頓下後,章沛然實在不習慣四五個大男人睡一張床,就找了點磚頭木板一類的東西,自己在牆角搭了一張單人床,隻可惜他人雖然聰明,但動手能力實在太差,還是幾個同學幫忙,總算是將就著弄成了。這下他算是睡舒服了,可好像才睡下沒多久,就有人搖晃他,睜眼一看居然是童卉,他心中一喜,但隨即又板著臉說:“你不是找你的周師兄去了嗎?到我這裏做什麽。”

  童卉含羞道:“沛然,其實我覺得還是你對我最好,你為我連天津的花花世界都不待了,又差點被當成日本特務丟了性命,放眼天下也沒有誰比你對我更好了。”

  一席話說的章沛然美滋滋的,但還是繃著麵子說:“既然我對你這麽好,你也總得有點表示嘛。”

  童卉嫣然一笑,伸過臉來用她冰冷的小鼻子尖兒在章沛然的臉上輕輕碰了一下。章沛然已然美的快飛到天上去了,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更是讓他跌破眼鏡,童卉緊接著又伸出丁香小舌,在他嘴角舔了一下!這還得了?章沛然興奮地大喊了一聲:“童卉我愛你!”說著就是一抱,這下抱的好,抱住了一個毛茸茸東西。

  “怎麽童卉脖子上還長頭發?”章沛然正納悶兒呢,一陣集合的哨子聲把他震個機靈,這才猛然睜開眼,原來剛才的一切不過是一場美夢……不過也不全是夢,他居然摟著一條大黃狗的脖子,那大黃狗呲著牙,又朝他臉上舔來。

  “媽呀!”章沛然翻身躍起,衣服都來不及穿,蹭的一下就竄出了宿舍,那黃狗和他還真有緣,居然顛兒顛兒地跟了出去,還汪汪直叫,好像是在說:“喂!你等等我呀。”

  宿舍的其他人哄堂大笑著,也跟著跑到外麵集合去了,此時章沛然和大黃狗早已不見蹤影。

  集合完畢,童卉、劉敏、高誌國等新兵們排列整齊,雖然還沒穿軍裝,但也都顯得精神抖擻,神采飛揚。

  童卉站在隊列裏左右一看,沒看見章沛然,就小聲地問劉敏:“章沛然呢?”

  劉敏說:“問問誌國,他們一個宿舍。”

  高誌國壞笑著壓低聲音說:“被狗給嚇跑了……”

  這時老班長刁忠發開始點名,其他人都沒問題,可到了章沛然這兒自然是沒人答應,他連喊了三四遍,也沒人答應。就問:“章沛然到哪兒去了?”

  高誌國回答說:“報告班長,章沛然……他跑了……。”

  刁忠發詫異道:“跑了?什麽時候跑的?為啥跑?”

  高誌國等人七嘴八舌地說:“就在剛才集合前,被一隻狗嚇跑了。”眾人哄笑。

  童卉沒笑,她覺得丟臉。

  這時,馬團長、王亞茹、崔浩天和周劍鋒從一側走來。童卉看到周劍峰立刻眼睛一亮,下意識的挺起了胸膛。

  刁忠發急忙上前敬禮:“報告團長,新兵班集合完畢,請首長講話。”

  馬團長走上幾步,清了清嗓子說:“同誌們,從今天起,你們就正式成為一名八路軍戰士了。我們的隊伍,是人民的隊伍,前身是工農紅軍,現在叫八路軍,全稱是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我們的任務是,在黨中央和毛主席的領導下,團結一心,英勇奮戰,打垮日本鬼子在冀中的武裝,進而消滅全國的日偽軍!”

  大家群情振奮,熱烈鼓掌。

  馬團長說:“下麵由你們的連長周劍鋒同誌講話。”

  周劍鋒上前一步,標準的敬禮。劉敏小聲地說:“真帥。”童卉也越發看的癡了。隻聽見周劍鋒聲音洪亮地說道:“同誌們,我們偵察連一直就是獨立團的英雄連隊,我希望你們也都成為英雄。所以,我和偵察班的刁班長會嚴格的訓練你們,使你們成為一名真正的八路軍戰士,你們有沒有信心?”

  眾人回答:“有!”童卉更是異常用力,眼神中流露出十分的驚喜。

  本來這是挺嚴肅的場麵,卻馬上就被章沛然攪了個亂七八糟。他趿拉著鞋,隻穿著內衣褲,狼狽不堪,被大黃狗追著從遠處跑來,一邊跑還一邊喊:“救命啊!誰來幫幫我呀!”

  眾人又哄堂大笑起來。一個東北小夥提醒道:“沛然,狗怕石頭,你撿石頭砍它呀。”

  章沛然一聽有道理啊,四下找石頭,可這平整的操場哪裏來的石頭?情急之下脫下一隻鞋向黃狗砍去說:“我讓你嚐嚐這個!”誰知這大黃狗靈活異常,以為那是他的賞賜,一口叼了鞋跑了。章沛然一看急了,往隊列裏一撇,恰好又看見童卉那看不起的眼神,立刻強打精神,對著大黃狗喊道:“站住!你還我鞋。”邊喊邊向黃狗一蹦一跳的追去。

  崔浩天臉色鐵青說:“亂七八糟什麽樣子!”

  馬團長倒是滿不在乎地對周劍鋒說:“喲,你的新戰士不錯嘛,都會反擊了。”

  眾人隨之大笑,周劍鋒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章沛然追著大黃狗直到村外,那大黃狗很通人性,心想開始我追你,後來你追我,現在又該我追你了吧?掉頭扔甩了鞋,又回頭撲過來,章沛然一看“我的媽呀,又來了。”不敢戀戰,轉身又跑,這一跑就跑了一個慌不擇路,也不知道跑到哪條道上去了。

  章沛然正跑的前胸貼後背的時候,前頭路邊忽然跳出一個穿八路軍製服的人來,衝著他大喊:“站住,站住,危險!”

  可章沛然被追的慌,哪裏停得住?隻聽“轟”的一聲,章沛然腳下騰起一股子黑煙,他騰雲駕霧一般在空中翻了一個跟頭,摔在地上不動了。

  原來這幾位是爆破組的胖頭、阿新等人。他們正在村外實驗新的地雷配方,見炸了人,忙趕上前,胖頭伸手探探章沛然的鼻息說:“還有氣兒。”他猛掐章沛然的人中。

  章沛然慢慢地睜開眼睛,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懷疑地問:“我還活著嗎?”

  大家看著他臉上黑一道子白一道子的樣子,禁不住哈哈大笑。

  阿新蹬了他一腳說:“小子哎,記住了,以後別瞎跑,今天幸虧是咱們的土造地雷還沒研究成功,要不然,你早就沒命了。看你的樣子,你是新來的吧?”

  章沛然說:“你管我是誰,你們是哪部分的?”

  阿新說:“我們是偵察連爆破組的?”

  章沛然吃驚地說:“地雷,我剛才是被地雷炸了?”

  胖頭從土坑旁邊揀了幾塊炸飛的碎鐵片又扔回坑裏,鬱悶地說:“他奶奶的,還是不行,我看還是火藥的問題,出來就是一股黑煙,根本傷不了人。“說著看了看章沛然的臉:“頂多就這樣熏人一臉黑。

  眾人又哈哈大笑起來。

  章沛然沒笑,他嗅了一嗅鼻子問:“你們這用的是土硝吧?而且硫磺的味道也太濃了。”

  胖頭一愣說:“你小子還懂這個?”

  章沛然得意地說:“我可是化學專家,你們這個啊,做鞭炮還行,做炸藥就不行啦。”

  胖頭高興地問:“小子,你有什麽辦法嗎?”

  章沛然說:“沒辦法。如果沒有專業設備,土硝的提純上不去,神仙來了也沒用。”說著起身活動了一下,覺得沒大礙,才晃晃悠悠地走了。

  可他嘴上說是幫不了,畢竟是個愛動腦子的,一路上就在琢磨著這個問題,想著想著忽然看見迎麵走來的房東郭大爺,頓時靈光一現,問道:“大爺,您家有巴豆嗎?”

  郭大爺回答:“還有點,你要那個幹什麽?”

  章沛然支吾著說:“我、我有用…。”

  郭大爺說:“那我就給你拿去。”

  章沛然緊接著問:“哎,大爺,您家有狼毒和砒霜嗎?”

  郭大爺一聽嚇著了:“啊?……你要這些幹什麽呀,小夥子,你可不能做傻事啊。”

  章沛然說:“不是傻事,是正經事兒。”

  郭大爺心想這毒藥能幹什麽正經事兒?就說:“有用也沒有啦,小夥子,這些東西我家還真的沒有。”又說,“小夥子,我聽說你之前受了點委屈,現在每天都要訓練,吃得也不好,有時候還會挨批評,但是孩子啊,你還小,千萬不能想不開啊。這以後的路還長著呢。”

  章沛然完全沒聽出郭大爺話裏的話,繼續心不在焉自言自語:“都沒有,這可怎麽辦呢。”說著轉身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郭大爺疑惑地看著他的背影說:“這孩子太嬌嫩了……城裏的娃娃啊……”一邊搖頭,一邊拿起農具走出門去。

  可郭大爺剛出院子門,章沛然躡手躡腳又從房間出來,看著郭大爺走遠,悄悄地溜進郭大爺的房間。

  郭大爺是村裏的獸醫,他說家裏沒藥,誰信呐。果然,章沛然在屋裏摸摸這,摸摸那,還真讓他給找著了。他把這些東西迅速裝進自己的口袋,轉身趕緊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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