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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940年,天津已經被日軍占領了三年。因此即便是正值新年,空氣中也絲毫感覺不到一絲絲喜慶的氣息,冬季也在侵略者的鐵蹄下變得更加的淒苦清冷。但畢竟是新年了,春天已經不再遙遠。勤勞勇敢的中國人民在沉默中悄悄積蓄著反抗的力量,在等待爆發的時機。

  為了進一步擴大所謂“華北治安戰”的成果,日本侵略者一方麵加緊了在占領區內的所謂“親善”工作,另一方麵加強了軍事行動,甚至公然違背國際公約,悍然使用化學武器。這既顯露了日本侵略者的凶殘,同時也暴露出日本侵略者虛弱的本質。

  為了削弱和避免日軍的武器對我冀中軍區軍民所造成的損失和傷害,冀中軍區派遣偵察連連長周劍鋒潛入天津,伺機刺殺日本生化學家阪井一郎。

  這一段抗日的傳奇故事就是從這裏開始的。

  天津藥業大亨章仲年的公子章沛然原本是個聰明伶俐的年輕人,可近些年的表現越發的像個花花公子了,整日裏不務正業,遊蕩於各個社交場所之間,和年輕的太太小姐們鬼混。不過最近一段時間據說章家大少迷上了一個叫童卉的平民家的女孩子。有人說這就好像是一個吃慣了山珍海味的人,偶爾也要換個口味,來一碗清湯掛麵一樣。隻是這碗清湯掛麵太危險。據說這個童卉是個激進分子,名字是上了日本人黑名單的。而且她和一般的女孩也不同,父親和叔叔都是行伍出身,家裏又沒有男孩子,所以整日裏打拳踢腳、舞槍弄棒的倒更像個男生。章沛然對此滿不在乎,依舊樂此不疲。沒辦法,誰讓章沛然也不是一般人呢?

  日本人已經把天津占了三年,把華北也占了三年,幾乎是把這兒當了他們家的後院。既然是後院就需要穩定,既然需要穩定,也就需要做點必要的姿態,比如說現在日本人對於有點身份地位,在民間有些威望的中國人就比較客氣,要搞親善。章沛然的父親章仲年是天津的藥業大亨,本人也是一位名醫,日本人一天到晚到處打仗,自然離不得醫藥二字,因此非但對章仲年先生的一些言行不予追究,反而幾次三番地邀請他做一個什麽勞什子會長呢,但均被章仲年先生婉拒。而他的兒子章沛然,也是個了不起的人,高中起就去日本做交換生,並且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東京大學,能說一口流利的日語,如果不是中日開戰匆匆回國,也會是個學貫中西的人物。

  回國後,章沛然先是在一家日本的生化研究所幹了幾天,沒多久就辭職了,這一舉動讓很多人惋惜不已。現在是什麽時候?天津可是日本人的天下,那家生化研究所是半軍事托管的,副所長同時也是天津占領軍的警備司令官川島康雄啊!能進這家研究所不但要有本事,更重要的是還得有日本人的信任,這可是多少人打破腦袋也求不來的差事,可章沛然輕輕鬆鬆一句話,就不幹了。

  離開了生化研究所後,章沛然又在父親的公司幫了幾天忙,很快地也不幹了,整日裏東遊西走,做些聲色犬馬的勾當。說來也怪,章仲年以往家教甚嚴,這次卻對兒子采取放任的態度,非但不聞不問,反而有些縱容,用他的話來說:孩子大了,管不了啦!其實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不想讓兒子和日本人有太多的接觸。花花公子怎麽了?當花花公子再怎麽也比當漢奸強吧。但是另一個人卻不這麽認為,這個人就是章仲年的發小好友唐一夫。唐一夫先生對待漢奸的含義有著另類的解釋。

  唐一夫先生是天津航運業的巨頭,並且橫跨運輸和醫藥兩界,和日本人過從甚密。有人罵他是漢奸,但是他卻不這麽認為,因為生逢亂世,他自有一套自己的人生哲學:“做生意和誰做不是做?生意維持不下去我拿什麽養活一家老小?”並且他還掌握了一個亂世生存訣竅,那就是一定要有名望,生意一定要做大,因為不管是誰,對於有錢有名的人總會禮讓三分的,哪怕是日本人。因此他拚了命的追名逐利,試圖以此換來一家老小的豐衣足食和身家平安。不過他也並非沒有底線,在他看來,和日本人做生意掙日本人的錢是一回事,幫日本人做事拿日本人的薪水就是另一回事了,隻要不拿日本人的薪水,就不算是漢奸,因此他也幾次拒絕了川島康雄提出的要保送他的女兒唐蕊去日本留學的“好意”。他不笨,當下中日兩國正在開戰,留學除了學當特務還能學什麽好東西?因此,為了增加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的生存能力,也為了川島康雄別再提出讓唐蕊去日本留學的“好意”,唐一夫決定今晚無論如何要完成唐家和章家的聯姻,隻有強強聯手才能增加生存機率。今晚不是一般的聚會,是唐家小姐唐蕊的生日晚會。

  唐一夫這麽想著,又遠遠地看見自己的女兒唐蕊正含情脈脈地望著正在彈鋼琴的章沛然,那眼神中分明流露著欽佩和愛慕。看來今晚促成這件事還是有希望的,他與妻子相視一笑,端著酒杯走到章仲年麵前,笑著對他說:“仲年兄,你真是教子有方啊,沛然的琴技簡直可以用天籟之聲來形容啊。”

  章仲年聽到唐一夫這樣表揚兒子,不溫不火地回應道:“一夫老弟過獎了,沛然不務正業,整日玩弄雕蟲小技,真是讓人心焦啊。”

  唐一夫說:“年輕人嘛,想法和我們老輩人是不一樣的,他們有自己的世界,我們不懂。沛然聰穎過人,我看日後必成大器。”

  章仲年搖搖頭說:“從何談起啊,他隻要不把我好不容易創下的這點家業敗光,我就謝天謝地了。”

  唐一夫回應說:“你太不了解年輕人了,我倒覺得沛然肯定能讓你們章氏藥業更上一層樓。怎麽樣,沛然和我家阿蕊的婚事你考慮的如何了?”

  唐一夫和章仲年是青年時代的好友,也曾給這對子女定過親事,隻是自從天津被日本人占領後,唐一夫與日本人來往甚密,章仲年就有些不願意與之來往,更不用說通婚了,就算是今晚的應酬,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於是他委婉地推辭說:“能和一夫兄聯姻,當然是我的榮幸,但是沛然太不成器,我怕耽誤了唐小姐啊。”

  唐一夫緊咬著不放說:“你對沛然不要有成見,想想我們年輕的時候,不也有荒唐的時候嘛。相信我,我的眼光是很準的,不會看錯人。”

  章仲年聽唐一夫這樣說來,知道他是主意已定,隻得回答說:“我看年輕人的事,還是讓年輕人自己做主吧,哈哈。”

  唐一夫見章仲年幾番推諉,就又換了個角度,曉之以利害地說:“仲年兄,隻要我們兩家聯姻,憑你的實力,我的人脈,我們在天津醫藥界,大一點說,整個中國的醫藥行業,還能有什麽對手啊。”

  章仲年正想再說些什麽,一名唐家的仆人快步走到唐一夫跟前低聲報告:“老爺,阪井先生和川島先生到了。”

  唐一夫一驚,忙拉著章仲年向大廳門口走去。

  這時從大門裏走進兩位衣冠楚楚的中年人,非常禮貌地向唐一夫等人鞠躬寒暄。唐一夫也向章仲年夫婦介紹道:“仲年兄,這是日本駐天津生化研究所所長阪井一郎、副所長川島康雄先生。”然後又轉向阪井一郎和川島康雄說:“這位是天津藥業大王,章仲年先生和太太。今天很感謝各位都能賞光參加小女的生日晚宴!不過,其實早就想找機會為阪井先生和章董事長引見一下了。”

  阪井一郎笑容滿麵地說:“章先生!天津藥業大王!久聞大名!”

  與唐一夫的熱情與卑微相比,章仲年顯得很冷淡,他說:“豈敢豈敢,要說行,尋醫問藥章某倒還略知一二,藥業大王的名頭,實在是擔當不起啊!”

  川島康雄感覺到了章仲年言語間的冷淡,但依然說:“章先生,你在醫藥界的聲望和實力誰人不知,我看你是太謙虛了!”

  唐一夫怕章仲年再說出什麽不好聽的話來,忙轉移話題對阪井一郎說:“阪井先生,聽說您剛剛榮獲了天皇陛下頒發的獎章,可喜可賀啊。”

  川島康雄趁機驕傲地介紹說:“阪井君研製的一種氣體炸彈在華北戰場取得了巨大的戰果,使華北的治安大為好轉,天皇陛下特意派人給阪並君頒發了一級榮譽勳章。”

  章仲年一聽這話,神情一凜說:“氣體炸彈是化學武器,是國際公約所不允許的。”

  麵對章仲年的指責,阪井一郎一點也不覺得尷尬,隻是隨意地解釋說:“章先生,我隻是個科學家,對於戰爭,那是政治家和軍人的事。”

  唐一夫覺得照這麽聊下去,遲早會聊出事情來,忙打圓場說:“仲年兄,川島君,阪井君,我們坐下聊,坐下聊吧。”

  章沛然全然不知這邊已經唇槍舌劍了。奏完一曲,優雅地收勢,在眾人的掌聲中得意地起身。唐蕊上前微笑著說:“沛然,謝謝你送我的生日禮物。”

  章沛然淡淡一笑說:“其實今天來的匆忙,我可沒送你什麽禮物。”唐蕊有些不高興,但依舊耐著性子笑著說:“沒有禮物?那剛才這首曲子……”

  “哦,你說這個。”章沛然一點麵子也不給地說,“我隨便玩玩的。”說完轉身就要走,臨走時忽然皺了皺眉頭,抽動著鼻子自言自語地說:“什麽味兒啊。”他聞著聞著,都快聞到唐蕊身上去了,惹的唐蕊心裏一陣子小鹿亂撞,因為“聞香識女人”據傳說也是章沛然的獨門絕技之一,隻要稍微一聞,就能識別出女孩子們身上香水的牌子。但是這麽大庭廣眾之下這樣,唐蕊還是有點不好意思,就問:“沛然,你幹嘛呢?”

  章沛然繼續聞著說:“你今天的香水味道有點特別……”

  唐蕊說:“早聽說你有聞香識女人的本事。”她說著,抖抖翠綠色的蕾絲邊,伸出白哲的手來幹脆放在章沛然鼻子下麵說:“讓你好好聞聞,你要是猜對了我的香水牌子我就讓你吻一下。”

  如果說關於章唐兩家自幼定下的婚約目前還有些模糊不清的話,那麽唐蕊對章沛然的芳心暗許確實是公開的秘密了。於是周圍的女孩兒見有熱鬧看,就哄鬧:

  “好啊,好,沛然,看你的了。”

  章沛然不慌不忙,胸有成竹地拿起唐蕊的手腕,深深吸了兩下,略略沉思後說:“嗯——是玻璃玫瑰?”明顯的他有些不自信,再次俯身又聞了聞:“不太像,怪怪的,我猜不出來。”

  唐蕊得意地說:“哈哈,章公子,這次你可輸了!”

  周圍的女孩也很失望地噓道:“哦,輸了?”

  章沛然顯然是認賭服輸,他笑著說:“看來唐小姐的香吻我是無福消受了,不過你到底用的是哪款香水你一定得告訴我啊。”

  “哈哈,章公子也有輸的時候。”唐蕊表麵很得意,其實卻很失望,因為心裏,她更希望能贏,說:“這是黑色鬱金香,正宗的日本貨。川島先生送我的生日禮物。”

  章沛然眉頭一皺說:“我說呢,原來是日本貨啊,我對日本貨是一向看不準的。”說完傲氣地分開人群,朝門外走去。

  唐蕊知道自己又被捉弄了。這個章沛然,從小就耍小聰明欺負自己!自己也是,每次都上他的當,於是氣得提著裙角就追了過去,這一追就追出了大廳,來到庭院裏。

  唐蕊原本想追回章沛然,先臭罵他幾句出出氣,可是一看見他那張英俊又略帶桀驁不馴的麵孔,氣就消了大半,隻是嗔怪地說:“今天好歹是我生日,你怎麽老跟我作對呀,我們從小到大,你就一直老欺負我。”

  章沛然笑著說:“我可沒針對你,唐小姐,我隻是想出來透透氣。”唐蕊在自己身上嗅了嗅說:“你不喜歡這香水兒,我馬上換了它。”

  章沛然正想說話,突然,一個黑影在二人眼前一閃而過,把章沛然嚇了一跳,居然一下子躲到唐蕊身後去了。原來這個章沛然什麽都好,就是一樣,膽小如鼠,據說是小時候被打雷驚嚇落下的病根。唐蕊一看暗喜,看來美人救英雄的機會來了,盡管她自己也很害怕,但畢竟是在自己家,又要在章沛然麵前表示表示,就壯著膽子大聲喊道:“誰呀?張媽,是你嗎?”

  等了片刻,唐蕊見沒有回音,有點穩不住了,就又說:“哪兒來的小賊!這裏可是張公館,偷東西你找錯地方了!”

  唐蕊話音剛落,從角落的黑影裏走出一個人來,昂首說:“賊?我可不是賊。”

  章沛然首先認出了那個人,不禁喊道:“童卉!你怎麽來了?!”

  唐蕊也認出了童卉,他們原本就是天津大學的同學。但是同性相輕,又是情敵,所以她對童卉有一種天然的排斥感,就冷冰冰地說:“童卉,今天是我生日,可我不記得邀請過你。”

  章沛然才不管唐蕊心裏怎麽想呢,他親熱地拉起童卉的手對唐蕊說:“她是來找我的。”

  唐蕊的心往下一沉。就在這時,隻聽見牆外日本兵的叫囂聲四起:“巴嘎亞路——搜——這邊、這邊……”

  唐蕊笑了,雖然她不知道童卉具體做了什麽事,但畢竟是同學,童卉加入地下抗日學生會的事卻瞞不住她,於是說:“童卉,外麵的日本人是來抓你吧?”

  童卉見事已至此,也冷靜了下來,說:“嗯,是的,章沛然,唐蕊,我不會連累你們的,你們可以把我交出去。”

  章沛然一直愛慕童卉,平時就千方百計地討好她,眼下的這個機會更是不能放過,就說:“童卉,你說什麽呀?我們是同學,不管到什麽時候我都會保護你的。”他特地說了“我們”兩個字,還特地對唐蕊投去了求助的眼神,畢竟這裏是唐蕊的家,沒有她的幫助,章沛然縱然有天大的本事也救不了童卉。

  唐蕊見狀有些嫉妒,故意賭氣地說:“日本人已經到牆根了,我們怎麽保護她?”

  章沛然見唐蕊一口就把話說死了,一時啞然,也想不出什麽辦法了。

  唐蕊見他癡癡的樣子煞是可愛,就笑道:“你求我啊,求我就幫你們。”

  章沛然一聽這話就如同看見了希望,忙說:“哎呀,你行行好,求你就求你,我求求你幫幫忙好不好?”

  唐蕊得意的同時也打翻了醋瓶子,心說:你為了童卉就可以求我呀,要是我有了什麽事你肯定理都不理!於是笑著說:“行行好可以,不過你得答應我個條件。”

  這時候,外麵日本兵的說話聲越來越近了,章沛然著急上火的說:“行,行,什麽條件!你快說。”

  唐蕊滿意地一笑說:“你要答應教我彈鋼琴。”

  章沛然連連說:“好,好,好,大小姐,我什麽都答應你。”

  這下終於又多了和沛然相處的機會了,唐蕊得意地一笑,拉著童卉的手說:

  “你跟我來。”她領著童卉到了自己的閨房,從衣櫃裏拿出一條黑色的天鵝絨長裙和一條白色的貂皮披風,讓童卉換上。在童卉換衣服的時候,唐蕊嫉妒地看著童卉健美傲人的身材,心想自己除了皮膚白一點之外,從相貌上講,還真沒什麽優勢,另外還有……還有……她回憶著拉著童卉手的感覺:她的手很粗糙,也沒辦法和我的比。

  童卉換好裙裝後,唐蕊越發的傻眼了。不得不說,這套裙裝穿在童卉身上,比穿在自己身上更合身漂亮,她有點後悔幫忙了。

  童卉換了衣服出來,讓章沛然眼睛一亮,他也是第一次看見童卉這身妝扮,忘形地拉著她的手說:“童卉,這是你麽?這還是你麽?”

  唐蕊醋性大發,故意輕輕地咳嗽了一聲。

  童卉冰雪聰明,當然看的懂,就甩開章沛然的手說:“章沛然,同學之間別拉拉扯扯的。”

  章沛然不以為然地說:“你這個樣子簡直是太漂亮了!嗨!隻可惜我沒帶相機!要不把你拍下來,放到櫥窗裏,會轟動天津衛的。”

  唐蕊見章沛然越說越肉麻,就用調侃的語氣說:“哎,我說章先生,現在可不是表白的時候,趕緊到舞會上去。”

  章沛然說:“那裏人那麽多,萬一日本人要搜查怎麽辦!我看,我們還是趕快在你房間躲躲吧!”

  唐蕊生氣地說:“真不知道你是聰明還是笨,人多才安全呐。”

  童卉也覺得唐蕊的話有道理,今晚唐公館晚會上的客人大多都是漢奸,若想躲避日本人的搜捕,沒有比漢奸堆裏更安全的地方了。於是她拉起唐蕊的手說:“唐小姐說的是,我們走吧。”看也不看章沛然一眼,和唐蕊走了。

  章沛然覺得很無趣,隻好訕訕地跟在後麵。

  唐蕊帶著童卉和章沛然悄悄溜回了舞會,一進舞會,章沛然剛想過來邀童卉跳舞,卻被唐蕊從中間一插,低聲說:“想也別想。”然後對童卉說:“隨便找個人跳舞,別太張揚。”

  童卉平時對章沛然可不感冒,因此對唐蕊這橫插一杠子還很感激,這時恰巧有一名年輕男子邀請她跳舞,她就順勢去了。而此時的章沛然卻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了。“怎麽?和我跳舞就那麽痛苦?”唐蕊調侃著。

  “不,不是。”章沛然心不在焉地回答著,用目光在舞池內搜索著童卉的影子,人太多,沒找著。

  童卉邊跳舞邊警惕地觀察著四周,未發現什麽可疑動靜。可缺乏經驗的人往往會犯這樣的錯誤,他們太過於關注周圍的情況,卻疏忽了對身邊的觀察。正當童卉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她的那個高大的舞伴卻輕輕地說了一句:“你在看什麽呢?童卉。”

  話說的雖輕,卻猶如一記重錘,童卉頓時心跳加快,正要脫身,卻被那人抓得緊緊的,又輕聲說:“別亂動,好好跳舞。”聲音是那麽的親切和熟悉。

  “你……”正在童卉疑惑的時候,那個人慢慢仰起頭,讓她看清了那張充滿陽剛之氣的俊朗麵龐。盡管化了裝,但童卉還是認出了這正是她朝思暮想的那個人——周劍鋒。

  周劍鋒是地下抗日學生會的創始人,也是童卉叔叔的徒弟,因此平日童卉對他以師兄相稱。周劍鋒因從事抗日活動被大學開除後投筆從戎,參加了八路軍,自那之後,兩人今天還是第一次見麵。

  童卉又驚又喜:“師兄,你怎麽會在這裏?你不是……”

  周劍峰警覺地環顧左右,依舊麵帶微笑的貼近童卉的臉頰悄聲說:“這裏有日本特務,咱倆換個地方說話。”

  童卉點點頭,兩人正要舞過人群尋個安靜的地方,就在此時,追趕童卉的日軍挺著上了刺刀的步槍粗暴地衝進屋內,把大廳裏的紅男綠女們嚇得哇哇亂叫。

  周劍峰騰出一隻手伸進衣袋握住了槍柄,童卉輕聲說:“師兄,他們是來找我的,他們剛剛破壞了我們的地下印刷所,一路追我到這裏的。”

  周劍鋒點點頭拉著童卉隱藏到了人群之中。

  唐一夫畢竟是主人,見狀趕忙上前說:“各位各位,大家不要緊張,皇軍隻不過是例行公事。”

  帶隊的日本軍曹四處察看著,雖然沒有發現異常,但童卉有些緊張,當軍曹的目光和她相對的時候,她心虛地低下了頭,於是那個日本軍曹向她走了過來。

  童卉的心幾乎蹦到了嗓子眼兒,她緊緊地握住了周劍鋒的手。可就在這時,唐蕊突然擋在了童卉麵前尖叫著說:“哎呀,煩死了!你們這是擅闖民宅!”

  雖說日本人在中國的土地上向來都是橫衝直撞的,但這裏畢竟是唐公館,出於某種利用和安撫的關係,日本占領軍對待中國的一些“上層人士”,還是保留著一些禮貌的,而日軍的軍曹隻不過是士官一類的軍人,地位不高,所以唐蕊這麽一咋呼,居然愣了一下。就這麽一緩衝的當口,阪井一郎走了過來。

  阪井一郎剛才正在和章仲年聊天,而且談興正歡。按說這兩人本來是沒什麽共同語言的,可偏偏阪井一郎也算是個優秀的藥理學家和化學家,而章仲年又是杏林世家,在這一點上兩人倒頗為談的來。雖然章仲年多少都帶點應付的意思,可是阪井一郎卻為章仲年的學識所折服。就在這時,這隊日軍衝進來掃了他的興致,所以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幹預一下了,於是他上前對軍曹說:“我是阪井一郎,你們在千什麽?”

  軍曹見問他的是一位衣冠楚楚的日本人,料想對方來頭不小,就鞠躬回答:

  “閣下,對不起,我們在搜捕抗日救國會的人!”

  阪井說:“這裏是唐先生的家,在這裏的都是我們大日本帝國的朋友,是我的朋友,請停止你的無理行為,離開這裏。”

  阪井一郎作為日本知名的化學武器專家,在軍界高層頗具名望,但是在基層軍官,卻沒有多少人認識他。這名軍曹也是,雖然感覺到他是有來頭的,但見他沒有穿軍裝,舉手投足也不像軍人,就不買賬地說:“閣下,憲兵司令部的命令我不能違抗。”

  阪井一郎碰了釘子,覺得大沒麵子,特別是還當著這麽多的中國人,正要狠狠訓斥這名軍曹一頓,川島康雄走了過來。雖說川島康雄也是西裝革履,但是他還兼著憲兵隊的職務,而這隊士兵就是隸屬於憲兵隊的。這名軍曹認出了頂頭上司忙舉手敬禮。

  川島康雄冷冷地說:“我在這裏,你們回吧。”

  日本軍人執行命令是從不質疑的,見長官這樣說,隻得揮揮手帶著手下快快退出。

  唐一夫見阪井一郎和川島康雄給自己解圍,覺得很有麵子,也鬆了一口氣,對著大廳裏驚恐未定的客人說:“沒事沒事!大家繼續跳舞吧。”說著他做了個手勢,樂隊又開始演奏了。

  唐蕊這時長出了一口氣,想回頭看看童卉怎麽樣了,卻看見章沛然全身瑟瑟抖抖,閉著眼睛擋在童卉前麵,一副英雄救美的樣子。

  唐蕊見狀,又升醋意,氣衝衝走過來說:“瞧把你嚇的,沒事兒啦!人都走啦。”

  章沛然這才回過神來,睜開眼睛,一看果然沒事了,就提著虛勁說:“誰說我害怕了?我是看不慣那些日本人的樣子才閉上眼睛的。”然後轉過臉來對著童卉賠笑說:“童卉,你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童卉對章沛然這種膽小如鼠的男孩可不買賬,她搖搖頭說:“我可不敢要你保護。”

  唐一夫愛憐地摸著唐蕊的頭問:“阿蕊,沒有嚇著吧?”

  唐蕊看著父親說:“沒事,您忙您的,不用管我。”

  阪井一郎也對唐蕊歉然地說:“唐小姐,在你的生日晚宴上發生這種事情,我非常遺憾。”

  唐蕊還沒來得及回話,章沛然上前搶著說:“阪井君,你不用遺憾,現在日本人在中國每天都在幹著比這罪惡一萬倍的事情,這點事情小意思啦。”

  阪井一郎對章沛然說:“沛然君,這是戰爭,你我都控製不了的。”

  唐一夫剛才聽章沛然居然那麽說話,嚇了一大跳,但見阪井一郎好像毫不在意,並且似乎那兩人十分的熟絡,就問:“你們認識?”

  章沛然輕描淡寫地回答說:“對,我曾經在他們的研究所混過一兩天。”

  川島康雄也跟著說:“哈哈,唐先生有所不知啊,沛然君和我們是老朋友了,他還救過阪井君一命呢,那次阪井君被氧氣瓶炸傷,是沛然君用家傳醫術救了他。”

  唐一夫恍然大悟地說:“哎呀,沒有想到你們還有這麽一層關係,難怪……嗬嗬嗬!”

  章沛然可不想在這兒和這樣一群人聊天兒,他回頭一看,童卉不知道什麽時候不在了,自言自語地說了一聲:“咦?我同學呢?”四下查找,才看見童卉正和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子舞得正歡。當下醋意大發,跟了過去。可是他晚了一步,等他分開人群的時候,周劍鋒已經拉著童卉旋轉到一群人的後麵,然後迅速穿過人群,走向大廳的走廊,從側門出去了。

  周劍峰拉著童卉來到僻靜的唐家花園,隱匿在假山的背後,觀察了一下四周,才對童卉說:“這下可以說話了。”

  童卉先是調皮地笑了一下,然後說:“周師兄,你不是參加八路軍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周劍峰反問:“你怎麽知道?”

  童卉答:“我現在可是地下抗日學生會的主席呀。”

  周劍峰打斷了童卉說:“童卉,我們今天不說這個,我今天來天津要執行一個任務,所以你離開吧。”

  童卉問:“什麽任務?為什麽要我離開?”

  周劍峰壓低了嗓音說:“我這次的任務是殺死那個日本人阪井一郎。風險很大,沒退路的。”

  童卉有些吃驚:“啊,為什麽?他好像隻是一個研究所的所長。”

  周劍峰解釋道:“研究所隻是幌子,實際上這是一個由日本特務機關掌控的專門研製生化武器的部門,阪井一郎是首席研究員,他研製出來的毒氣已經用於冀中解放區,不但讓解放區的老百姓生靈塗炭,也讓我們的部隊損失慘重。”

  童卉一聽,馬上說:“那咱們現在就去殺了他。”

  周劍峰說:“不行,這是我的任務,你快離開這裏。”

  童卉說:“我不,我也是抗日隊伍的一份子,有義務幫助你完成任務。”

  周劍峰說:“不行,都跟你說了,這次任務有進無退,你已經被日本人追捕了,我不能讓你再冒險。”

  童卉說:“反正都被追捕了,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而且我看你需要幫手。”

  周劍鋒知道這個小師妹曆來是說一不二的,加之情況緊急,隻得說:“那好吧,等下一支曲子開始,我們以跳舞的方式接近他。我動手之後,你趁著混亂有多快就跑多快!明白了嗎?”

  童卉盯著周劍鋒,堅毅地點點頭。

  周劍峰帶著童卉正要回到大廳,迎麵卻碰到了章沛然。

  章沛然見兩人舉止親密,就上前一把拉開童卉,看著周劍鋒挑釁地問:“他誰啊?”

  童卉原本正為新的任務亢奮呢,被章沛然這麽一岔,氣惱說:“你管他是誰呢。”

  周劍峰趕緊說:“我是她表哥。”

  這句謊話算是撞到腰上了,周劍鋒可不知道正是章沛然和唐蕊幫童卉隱藏身份的,所以章沛然冷笑道:“表哥?你騙誰啊,這都碰得到?”

  周劍峰雖覺得自己的話沒能讓章沛然相信,可是謊話既然開了頭,還得繼續說下去:“是啊,我和唐家有些生意往來。”

  章沛然說:“你拿我當三歲小孩啊。我告訴你,童卉是我心中的女神,你可別和我搶。”

  童卉氣惱地說:“誰是你的女神啊,別煩我!”說著拉著周劍鋒就要走。

  章沛然見狀,隻得厚著臉皮說:“哎呀,別生氣嘛,我就是隨便說說。”可惜道歉也沒用,童卉還是拉著周劍鋒走遠了。

  這發生的一幕,被唐蕊躲在遠處看到了,雖說她聽不清他們說的什麽,但是看到章沛然被童卉甩了,心中不由得暗喜。等童卉和周劍鋒走遠了,才上前乘機取笑著說:“章公子,看來童卉同學明顯對你不感興趣啊,你是單相思啊。哈哈。”

  章沛然一時氣結。

  周劍峰和童卉回到大廳,見阪井一郎正和唐一夫等人把酒言歡,周圍還有一圈保鏢似的人物。心中一急,說:“不好,這下不好下手了。”

  童卉眼睛一轉說:“別急,裏麵不好動手,咱們把他引出來。”

  周劍鋒問:“你有辦法?”

  童卉說:“我沒有,但是剛才那個章公子有啊,他和這個阪井很熟的,又是唐家的準女婿,說不定還能幫我們弄一條船,一得手我們就來個走為上。嘻嘻!”

  周劍峰問:“有把握嗎?”

  童卉:“不一定行,但有機會。”

  周劍峰沉吟了一下說:“好吧,你去試試,任務完成了我帶你一起去根據地!”

  童卉高興地說:“太好了,這可是我朝思暮想的呢。”她說著就去找章沛然。這時候,章沛然喝的滿臉通紅,正和兩個女孩用撲克牌玩算命的遊戲。他看見童卉走了過來,趕緊把手裏的撲克一扔,迎著童卉過去說:“童卉,你還沒走呢,我還以為你走了呢。”

  童卉冷冷地對他說:“你跟我來。”說完轉身就走,章沛然樂顛顛地跟在後麵。

  來到一個角落。童卉對章沛然說:“章沛然,我有事情想請你幫忙。”

  章沛然巴不得童卉有什麽事情找他呢,趕緊說:“什麽事情,你說。”

  童卉說:“你先說你幫不幫?”

  章沛然說:“當然幫,童卉,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兒。”

  童卉說:“是這樣的,我表哥的一批藥品被阪井一郎扣押了,我表哥想見他和他談談。”

  章沛然一聽就變了臉,疑惑地看著童卉:“你表哥?還真是你表哥啊?”

  童卉故意臉色一變說:“你不信就算了。”

  章沛然說:“好好好,巴不得是你親表哥呢。這事我跟小日本說一聲不就行了嗎?”

  童卉說:“你要直接說,阪井是不會去的。你編個理由把阪井一郎引到唐家的車庫。我表哥在那裏等他,讓我表哥直接跟他說。”

  章沛然想了想說:“好啊,阪井最喜歡汽車,反正唐家剛買了一輛美國汽車,我假裝向他請教。”

  童卉說:“還有,你能向唐小姐借一條船嗎?我表哥的貨如果提走,今天晚上就要運到江北。”

  章沛然麵露難色說:“這個我可不敢保證。還是算了吧,我怎麽能欠她這麽大一個人情?我又不想娶她。”

  童卉說:“那好,剛才的話算我沒說。”說完,轉身佯走。

  章沛然一把拉住童卉說:“好吧,好吧,我試試,我試試還不行嗎。”

  童卉說:“那好,我到唐家的車庫等你。”

  章沛然點頭說:“好的,一會兒見。”

  見童卉走了,章沛然決定先做難度比較大的事,所以他先找到了正在大門口送客人的唐蕊,溫柔地對他說:“唐小姐,嘿嘿。”

  唐蕊見章沛然突然變的這麽溫柔,有點奇怪說:“怎麽啦,章公子?”

  章沛然不說話,把唐蕊拉到一邊才說:“唐小姐,我有個朋友,有批貨急著要運到江北,想找你家借船。”

  唐蕊一愣,回答說:“借船沒問題,但今天晚上有點太急了吧,我問問我爸爸。”

  章沛然趕緊說:“千萬別問你爸爸,如果一問,你爸一定會告訴我爸,這事就不成了,我可是在這批貨上入了股的。”

  唐蕊想想說:“哦,那好,我來安排。你放心。”緊跟著又說:“我這樣幫你的忙,你怎麽報答我啊?”

  章沛然趕緊說:“我教你彈鋼琴,一定教。”

  唐蕊露出欣喜的笑容說:“好的,船包在我身上了。”

  “耶……”章沛然沒想到這麽順,在心裏給自己比了一個V字,然後又去大廳找板井一郎。

  阪井一郎正在和川島康雄聊天,章沛然走過去笑嘻嘻地對阪井一郎說:“阪井君,唐家剛買了一輛美國汽車,我對那個發動機的結構有點疑問,阪井君能賜教麽?”

  阪井一郎果然是個汽車發燒友,當即就很有興趣地說:“當然,對於沛然君的要求我一向有求必應。”

  章沛然一邊作個手勢一邊說:“請。”

  川島康雄憑借多年從軍的經驗,隱隱有些擔心,也要跟上一起出去。

  阪井一郎不喜歡自己做什麽事身邊都跟幾個尾巴,於是他拍了拍章沛然的肩膀對川島康雄說:“我和沛然君是好朋友。”

  川島康雄不便再跟著,但是他使了一個眼色,兩名特務從後麵跟了上去。

  章沛然和阪井一郎一邊閑聊,一邊出了後院向車庫方向而去。

  他們轉過後院的門,才走進唐家的車庫。突然一道強光射來,周劍峰推開車門舉槍就打。

  周劍鋒的槍法在根據地是出了名的,原本這一槍就能要了阪井一郎的命,可就在這關鍵時刻,跟在阪井身後的一個特務飛身上前,將阪井一郎推開,自己吃了周劍鋒的槍子兒。同時另一個特務也迅速拔槍朝周劍鋒射擊。一時間槍聲大作,子彈橫飛。

  章沛然一下子給嚇蒙了,他可沒想到這裏頭還有殺人的事兒呢,腿一軟一P股坐到了地上,幸虧這一坐,無意中也算是個戰術動作,不然非被亂槍撂倒不可。

  周劍鋒身手敏捷,槍法過人,幾槍就擊斃了另一個特務,但是阪井一郎已經借著這個機會躲到了一輛汽車的背後,掏出手槍還擊。

  阪井一郎也是受過軍事訓練的,而且他不需要擊中周劍鋒,隻要能壓製住周劍鋒拖延時間就行了,唐府雖然大,但是槍聲一響,川島康雄就會帶人來救他。

  周劍鋒也知道板井打的什麽主意,急於求勝,一個不慎,被阪井一郎打中手臂,還好這一槍打的有點偏,隻咬去了胳膊上的一小塊皮肉,並無大礙。

  就在這時,童卉從斜刺裏衝了出來,手裏拿著一把匕首,飛身上前一刀刺進阪井一郎的後腰。阪井一郎中了一刀,狂叫一聲暴起,反手拔出了匕首,舉槍向童卉瞄準。

  章沛然在一旁看到童卉危在旦夕,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勇氣,順手拿起一根搖把,衝上前對著阪井一郎的後腦勺就是一下,當場就把他的後腦勺給打開了花。阪井一郎猝然倒下,一動不動了。

  章沛然嚇壞了,他看著雙手的鮮血驚恐萬狀地哭喊起來:“童卉!童卉我殺人了,我殺……”

  周劍鋒這時走過來看了看死去的阪井,順手取出了阪井的證件,在拿證件的同時掛到了他的懷表鏈子,把懷表也帶了出來。但是周劍鋒對這個沒興趣,隻拿了證件對童卉說:“童卉,我們快走,不然就來不及了。”童卉卻順手把阪井的懷表也拽了下來,自然自語地說:“這也算戰利品。”然後拉了拉喊叫不停的章沛然說:

  “別叫了,快走。”拖著他就上了車。周劍鋒開車風馳電掣般駛出唐公館。

  車剛剛開走,川島康雄帶領幾名日本特務就衝了進來。見到倒在血泊中的阪井一郎,他一把抱起,焦急的呼喚:“阪井君!”

  見阪井已經死去,川島迅速地從旁邊撩開他的衣服,發現他的胸口處隻剩下一個懸掛懷表的金屬鏈子,頓時大驚失色地說:“不好了,阪井君的懷表不見了,你們立刻四下找找。”

  周劍鋒開著車,一路狂奔到了天津港碼頭唐家倉庫前,唐蕊已經在此等候多時了,焦急的來回走動。

  眾人都下了車,章沛然也顫顫巍巍地下了汽車,一P股坐在地上。

  唐蕊看見章沛然終於來了,上前嗔怒道:“你怎麽到現在才來,你們的貨呢?快卸貨啊!”猛然發現章沛然的神色不對,臉上還有血點子,就問:“你怎麽搞成這個樣子?你怎麽了?”

  章沛然驚魂未定,幾近崩潰,癱坐在地上又開始語無倫次地說:“唐蕊,我殺人了,我把阪井給殺死了!唐蕊,我完蛋了,我殺人了。”

  唐蕊一聽,本能地往後一退,牙齒也開始顫抖起來:“你說什麽?你殺人?殺日本人,不要命了啊,你……”,她把頭轉向童卉,憤怒地說:“肯定是你們幹的好事。殺人?殺日本人?”

  周劍鋒走上來冷靜地說:“唐小姐,請你冷靜些,你和章沛然能為抗日救國出力,我代表八路軍將士對你們表示感謝。我也相信,你們今天的抗日之舉,人民是不會忘記的,我們的國家也是不會忘記的。”

  唐蕊絕望的轉向章沛然,歇斯底裏地狂叫:“章沛然,你要害死我嗎?你要害死我們一家嗎?”說著就要跑。周劍鋒上前一掌切在她細長的脖子上,把她打暈了,輕輕地放在路旁。章沛然以為周劍鋒殺了唐蕊滅口,就喊道:“她可是幫我們的啊。”

  周劍鋒淡然地對章沛然說:“沒事,隻是暈了。沛然,你參加了刺殺阪井一郎的行動,回去日本人是不會放過你的,和我們走吧。”

  童卉也溫和地對章沛然說:“是啊,沛然,和我們走吧,周師兄說帶我們到冀中根據地去,參加八路軍。”

  章沛然茫然不知所措,喃喃地說:“不行啊,我得回家,我爸媽還在家裏呢……”

  周劍峰蹲在章沛然對麵,關切地說:“沛然,我知道你們沒有任何思想準備,讓你一下子離開天津,你心裏肯定很難過,但是你已經暴露了,你留下來會很危險,不如和我們一起到根據地去參加八路軍,到了那裏你們都是抗日救國的功臣。”

  童卉也說:“是啊,跟我們走吧,要不我的戰利品送你。“說著她掏出板井的那塊懷表遞給章沛然。

  章沛然說:“我不要,我有手表。”說著抬起手腕,手表已經破碎。童卉笑著說:“拿著吧,算我獎勵你的。”幫他把懷表揣進兜裏。

  事已至此,章沛然隻得哭喪著臉說:“我知道我殺了阪井,日本人一定不會放過我,可……可我想回家和我媽媽說一聲,順便再拿點衣服什麽的……”

  童卉憤憤地說:“你不要命了?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想著回家拿衣服?”

  周劍峰也說:“童卉說得沒錯,沒準現在日本人正在你們家等著你呢。”

  章沛然無奈地朝家的方向看了看,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跟著周劍鋒和童卉上了船。

  章沛然等人乘船離開了天津,又在一個地下交通站與被天津地下黨護送到這裏的同學高誌國和劉敏意外重逢,童卉的那股高興勁兒是不用提了。因為高誌國和劉敏是和她在地下印刷所被日本人破壞的時候跑散的。於是四個人合在一路,在周劍鋒的帶領下日夜兼程,終於回到了冀中根據地。

  大王莊是冀中根據地的門戶,當地的軍民早已得到了他們要來的通知,早早就在村口大樹上懸掛起標語,等候著迎接他們。當周劍鋒一行人剛出現在村口,歡迎的鑼鼓聲就響起來了,高昂的口號聲此起彼伏。

  章沛然、童卉和劉敏、高誌國披紅掛綠,跟著周劍峰走在夾道歡迎的人群中。童卉、劉敏和高誌國都異常興奮,隻有章沛然顯得鬱悶,畢竟,他是無可奈何地被裹進來的。

  周劍峰知道他這一路都在擔心留在天津的父母,就安慰他說:“沛然,你放心吧,我會盡快聯係地下黨把你到達根據地的消息告訴你的父母,這樣他們就不會為你擔心了。”

  章沛然依然情緒不高,其實不隻是擔心這個,一路上風餐露宿的,他一個公子哥哪裏受得了?早就覺得肚子裏沒有油水兒了,這一大清早的趕路,早飯也沒落著吃,此刻已經是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軍區獨立團的馬團長、偵察連指導員王亞茹和群工科科長崔浩天並肩站在村口,周劍峰看到了,馬上跑到馬團長麵前,瀟灑的立正敬禮:“報告,偵察連連長周劍峰歸隊。”他這瀟灑的姿勢讓身邊的童卉兩眼直勾勾的,一臉的崇拜。

  馬團長沒有還禮,而是把周劍鋒狠狠地擁抱了一下說:“好樣的,不但完成了任務,還帶回來了幾位大學生,不辱使命啊。”

  周劍峰急忙拉過童卉等人向馬團長介紹。介紹到章沛然的時候,卻發現章沛然不見了。

  崔浩天警惕地問:“怎麽?才到就少了一個?”

  眾人四下尋找,童卉眼尖,向後麵一指說:“師兄,他在那呢!”

  眾人順著童卉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章沛然正在幾名婦女中間拚命地吃雞蛋,弄得滿嘴滿臉都是雞蛋黃,看來真是餓壞了。

  有一個頗有幾分姿色的村婦,借著把雞蛋送到章沛然手裏的機會撫摸著章沛然的手,嬉笑著說:“這孩子,長得白白淨淨的,真俊。你瞧瞧這手,細長細長的。”

  章沛然有些不好意思,急忙抽回手。村婦又借機摸了摸章沛然的臉,說:“慢點吃,別噎住……看把孩子給餓的……”

  旁邊一婦女打了她一巴掌說:“你這騷狐狸,你們家老鰥夫喂不飽你又來打這小夥子的主意了?”

  這村婦毫不示弱地反手推了那婦女一把說:“你才騷狐狸呢……你才騷狐狸呢……這可是我媚妞家的兄弟呢!”

  章沛然對冀中方言似懂非懂,而且他是花花大少出身,見慣了大家閨秀,這些村婦即便是有幾分姿色,他還打不上眼。

  這時童卉跑過來生氣地踢了章沛然一腳說:“章沛然,你幹嗎呢?”

  章沛然被嚇得一激靈,嘴裏的雞蛋一下子吞咽了下去,立刻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一個婦女急忙遞給章沛然一碗水說:“小夥子,快喝口水,看把你給噎的。”媚妞也幫著章沛然捶背,她不滿地瞪了童卉一眼說:“這小娘們,怎麽不分青紅皂白地就踢你老爺們呢?我告訴你,這男人吃雞蛋的時候就怕被噎著,趕明到了晚上東西不好使。”

  話一出口,惹得哄堂大笑。女孩子畢竟在這方麵敏感的多,童卉當即滿臉通紅,瞪了一眼扭頭就跑。

  章沛然緩過氣來,向童卉追去,邊追邊喊:“童卉,你別跑,我還給你拿了幾個雞蛋呢。”他慌不擇路,險些和迎麵走來的崔浩天撞個滿懷。

  崔浩天一臉嚴肅地問章沛然:“你是從天津新來的?”

  章沛然滿不在乎地說:“是呀。”

  崔浩天說:“我們八路軍講究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不拿老百姓的一針一線你知道不知道?”

  章沛然十分認真地搖頭說:“我沒拿老百姓的針線。我拿的是雞蛋……”

  崔浩天被氣得語結,正要發作,馬團長馬上走過來笑著說:“崔科長,我看同學們都餓了,咱們先安排大家吃飯吧。”

  崔浩天不滿地瞪了章沛然一眼,轉身麵對馬團長說:“是。”

  章沛然嘟嚷說:“瞪我幹嗎?我是沒拿人家的針線嘛。”

  到了食堂,大家坐好了,馬團長端起麵前的飯碗站了起來說:“我以白開水代酒,代表八路軍獨立團歡迎你們這幾位遠道而來的朋友。你們既是在天津執行任務的功臣,又是我們八路軍的新生血液,我希望你們來到根據地以後,能迅速地融人我們這個抗日的大家庭,早日成為一名真正的八路軍戰士,把日本鬼子趕出中國去。”

  大家也禮貌地站起來,紛紛鼓掌。

  章沛然說:“馬團長,我們現在都是有功之臣了,還不算一名八路軍戰士?我看我至少都可以跟周師兄一樣,當個連長什麽的。”

  馬團長、周劍峰和王亞茹大笑。王亞茹說:“這小子還真逗。”

  童卉覺得章沛然怎麽老出洋相,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踢了他一腳。

  崔浩天皺著眉頭說:“首長講話時不能插話。”

  馬團長笑道:“連長是不是委屈你了?你看我這個團長要不要讓給你做呀?”

  大家哄笑,章沛然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馬團長又道:“按照我們這裏的規定,你們從敵占區來到根據地以後,要先接受組織上對你們的政治審查,審查合格後你們才能參加八路軍。然後還要接受軍事訓練,訓練合格後,根據你們的訓練成績再把你們分配到合適的連隊。”他眼睛轉向章沛然說:“怎麽樣章連長,你對我的回答滿意嗎?”

  章沛然更加不好意思說:“滿意,滿意……”

  馬團長幹脆地說:“滿意就吃飯,把這些統統的消滅掉。”

  大家紛紛開始吃飯,章沛然伸手拿過兩個窩頭,遞給童卉一個說:“童卉,給。”

  童卉白了他一眼說:“我自己會拿。”說著自己伸手拿過一個。

  章沛然有些尷尬,對著窩頭狠咬了一口,不過在吃了幾個雞蛋之後,再嚼窩頭就不香了。

  吃過了飯,崔浩天和周劍峰就帶著章沛然等人去群工科。

  崔浩天參加八路軍前做過工廠裏的學徒工,因此自命不凡,以純正的無產階級產業工人自居,他立場鮮明,政治理論水平也很高,缺點就是太主觀,總是板著一副階級鬥爭的麵孔,即便是和他最熟悉的人,一年到頭,也難得見過他笑幾回。

  章沛然出身於大城市,這種鄉間小村來的很少,因此一路走來免不得新奇地左顧右看,同樣,他那副城市公子哥兒打扮也引得沿途百姓向他們投來好奇的眼光。

  媚妞又從一側追了上來,她一把拉住章沛然的手說:“小兄弟呀,你以後要是嘴饞了就到姐姐家來,姐姐叫媚妞,就住在村西頭……”

  章沛然對這女人印象不錯,就說:“謝謝姐,我叫章沛然……”

  媚妞看著章沛然英俊白淨的臉,不由得有些發癡,一不留神忘了看腳下,被個坎子絆了一下,一跤跌了出去,引得周邊的百姓一陣大笑。媚妞也笑著伸出手說:

  “兄弟,快拉你姐起來。”

  章沛然上前把她拉了起來,媚妞卻趁機在他手背上掐了一把。章沛然趕緊縮回手,幾步跟上了隊伍。

  童卉有些看不慣章沛然和媚妞拉拉扯扯的,瞪了他一眼後,緊走幾步跟上了周劍鋒,對他說:“師兄,這裏的抗戰氣氛比我想象的還濃烈,真讓人熱血沸騰。”

  周劍峰笑著說:“小卉,你別太興奮了,我可提醒你,這裏可是農村,和大天津有著天壤之別,你們初來乍到,肯定有很多地方不適應,你還是要做好吃苦的準備……”

  童卉就勢拉住周劍峰的手說:“師兄你放心吧,隻要能參加八路軍,打擊日本鬼子,就沒有我吃不了的苦。”她突然意識到什麽,有些羞澀:“再說,不是還有你和我在一起呢嘛。”

  周劍峰穿著軍裝被一個女孩子拉住手有些不自在,就輕輕把手抽回來說:“小卉,你放心,我會照顧你的……”

  說話間大家已經到了“群工科”的院子前,大門兩側還有八路軍戰士站崗。

  周劍峰停下腳步對童卉說:“我就送你們到這裏了,我要回去了。”

  童卉有些意外:“啊,我們不在一起嗎?”

  周劍峰笑道:“你們現在還不是八路軍戰士,怎麽可能和我在一起?”覺得話有些唐突,又繼續解釋道:“你剛才沒聽馬團長說嗎?按照我們這裏的規定,你們從敵占區來到根據地以後,要先接受組織上對你們的政治審查。”

  章沛然從旁邊冒了出來說:“這麽複雜呢?我還以為一來了就發槍呢。”

  周劍峰笑了笑說:“你以為八路軍是你們學生會呀?好了,你們進去吧,我也要趕回我們偵察連的駐地了,還有任務呢。”

  童卉一把拉住周劍峰,依依不舍地說:“師兄,我們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到你?”

  周劍峰回答:“放心吧,我就住在下崗村,不遠,我一有時間就過來看你們。”

  童卉的眼眶濕了:“師兄,我不想讓你離開我們。”

  周劍峰關切地開導說:“小卉,好好表現。來日方長啊!”

  章沛然不以為然的分開童卉拉住周劍峰的手說:“周師兄,你有事就去忙吧。”說完又轉向童卉說:“童卉,你放心吧,不是還有我嗎?”

  周劍峰又對章沛然說:“沛然,你也好好表現。爭取早日成為合格的八路軍戰士。”

  章沛然信心滿懷地說:“沒問題。”

  這時候,崔浩天在遠處喊道:“你們幾個動作快點。”

  章沛然覺得來了救兵一般,拉起童卉就走:“快點,叫咱們呢。”

  童卉甩開章沛然的手氣惱地說:“我的耳朵不聾,你別拉著我。”回頭看見周劍鋒一直朝他們揮著手,直到他們進了群工科的院門,才轉身回下崗村去了。

  群工科的會議室雖然簡陋,但整潔嚴謹,充滿了濃濃的政治味道,正麵牆壁上懸掛著毛主席和朱德總司令的畫像。兩側牆壁上貼滿了火藥味很濃的革命標語。

  崔浩天坐在主席台上,旁邊坐著群工科的另一個幹部張幹事。

  台下,坐滿了來自全國各地的男女青年。大家心情激動,忍不住議論紛紛。

  章沛然這輩子除了鋼琴的琴凳,就從來沒坐過沒靠背的椅子,更何況還這麽粗糙,他忍不住悄聲對童卉說:“這會議室還沒我們家的客廳大呢,而且還貼了這麽多標語。”一邊說還一邊晃了晃P股下麵的長條板凳說:“這椅子連個靠背都沒有?也太簡陋了。”

  童卉瞪了章沛然一眼:“你少在這胡說八道的,這是抗日前線,又不是你們家的天津會館,我早就聽劍鋒師兄講過,根據地的條件很艱苦,讓我們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話是這麽說,不過她心裏也覺得這裏的條件確實比她想象的還要艱苦。

  章沛然還要說點什麽,卻聽見崔浩天咳嗽一聲,提示大家安靜,然後說:“現在開會了。”

  大家立刻安靜下來。章沛然也閉上了嘴。

  崔浩天用犀利的目光把每個人掃視一番,而後艱難地作出了一個笑容之後才開始講話:“各位有誌抗日的同胞們,首先,我代表獨立團歡迎大家的到來!”

  在場的人都用力地鼓掌。

  崔浩天繼續講道:“各位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為了抗日這一共同的目標走到一起來的,這非常好,因為你們終於走出了你們人生的最關鍵的一步,這也是你們實現共產主義理想的第一步……”

  他話還沒說完,童卉舉手說:“服告崔科長,我們想參加偵察連,盡快投身抗日第一線,請問我們什麽時候才能參加八路軍?”

  崔浩天做手勢示意她坐下,繼續說:“我知道大家想參加八路軍的心情很急迫,但是八路軍不同於國民黨反動派,我們是一支工農武裝,是共產黨領導的隊伍,不是誰想加人就能加人的,我們還需要對你們進行嚴格的政治審查。”

  大家聽後都很吃驚,現場一時唏噓聲一片:“我們來就是參加八路軍打鬼子的,還要接受審查呀?”

  “要是審查不通過我們還能不能參加八路軍了?”

  “這明明就是不信任我們嘛。”

  崔浩天敲了敲桌子提示道:“大家安靜,我們黨的政策是聯合一切抗日力量,爭取抗日戰爭的最後勝利,但是,現在抗日鬥爭的形勢非常複雜,根據地經常有日偽特務出現,為了保證我們八路軍隊伍的純潔性,你們必須無條件的接受審查,如實地向組織說明你們的一切情況。”

  在座眾人麵麵相覷。

  崔浩天可不管大家有什麽感受,繼續按部就班地說:“下麵我說一下在座人員這兩天的安排。首先,大家先要如實地填寫一份個人情況登記表,請大家注意,一定要本著你們對共產黨、八路軍的一片熱愛如實填寫。”

  章沛然小聲地對童卉說:“煩死了,這個人怎麽這麽囉嗦呀?我P股都坐痛了。”

  童卉也下意識地挪動了一下P股,但仍一臉嚴肅說:“別說話,好好聽著。”

  章沛然不服氣地說道:“咱們大老遠的跑來,不就是抗日嘛,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搞這麽多幹嘛。”

  他說這話的聲音稍微大了一些,被崔浩天聽到了,嚴厲地說:“大家不要說話,現在不是搞民主的時候。”

  章沛然隻得閉上了嘴。

  崔浩天惡狠狠地瞪著章沛然說:“好了,今天的會議就先開到這裏,下麵由張幹事安排你們分組討論,明天將由我們的千事對你們進行單獨審查。我再重申一點,在你們的審查沒有完成前,誰也不能走出群工科的大門,否則後果自負。”

  章沛然一聽又急了,忿忿地說:“憑什麽呀?你這不是限製人身自由嗎?”

  崔浩天嚴厲地瞪了章沛然一眼說:“就憑這裏是根據地,不是天津的花花世界!”

  章沛然啞然,他不笨,一下就明白了:來到了根據地,就得遵守根據地的規矩了。

  會後,張幹事開始分配住房,章沛然正要回房去,卻看見媚妞正在院子門口衝著他招手:“兄弟!”

  章沛然自到了根據地,就隻覺得媚妞對他最好,於是笑著走過去說:“姐姐,你是找我嗎?”

  媚妞喜笑顏開地說:“是找你、是找你……兄弟呀,你這一聲姐姐把我叫的骨頭都酥了。”

  章沛然嘿嘿一笑說:“姐;你找我有事嗎?”

  媚妞把一布袋山核桃塞到章沛然手裏說:“姐姐是特意給你送核桃來的。”

  章沛然雖然嘴饞,但也學了些規矩,就說:“姐,我不能要,八路軍有紀律……”

  媚妞說:“我知道八路軍不拿群眾一針一線,可咱倆不是外人,我是你姐姐不是嘛,誰要敢說你違反紀律我找他說理去。”

  章沛然拿著核桃,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正不知所措的時候媚妞乘機咬著他的耳朵說:“兄弟呀,我告訴你,多吃帶殼的東西對你們老爺們有好處。”

  院子內張幹事看見這一幕,很是厭惡,就大喊一聲:“章沛然,趕緊回宿舍!”

  章沛然回答:“是。”趕緊轉身向宿舍跑去,邊跑邊回頭對娟妞說:“姐,再見。”

  這聲“姐”讓媚妞的臉上笑開了花,心滿意足地走了。

  章沛然走進自己的宿舍,大家正邊收拾行李邊聊天,他四下看了一下說:

  “哦,房間還蠻大的。”

  一個東北小夥子熱情地對他說:“我說老弟啊,你還愣那幹啥?還不趕緊上炕歇會兒。”

  章沛然指了指通鋪:“上炕?”

  東北小夥拍了拍通鋪說:“對呀,上炕。”

  章沛然覺得意外,嘴巴張得大大說:“不會吧?咱們四個大男人睡在一張床上?”

  東北佬說:“那有什麽呀,在我們東北七八個人睡在一個炕都算正常。”

  章沛然覺得有意思,笑著說:“我長這麽大還沒睡過這麽大的床呢,我要睡最中間。”說著一個飛身魚躍爬到炕上,隻聽見“咚”的一聲,隨後他就用手按了痛處叫道:“唉呦,這張床怎麽這麽硬啊。”

  旁邊的河南小夥訕訕地說:“兄弟,這土炕都是磚頭壘的,哪有不硬的?”

  章沛然疼得呲牙咧嘴:“我們家的床……”話音沒完,忽然皺起了鼻子問道:

  “你們誰的腳這麽臭呀?熏死我了……”

  東北小夥摳腳摳得正舒服,就說:“不可能,俺這腳可是上禮拜新洗的。”

  章沛然作嘔,抄起一個臉盆跑了出去。

  章沛然正滿院子找水龍頭,突然聽見不遠處廁所中發出一聲女子的尖叫,章沛然聽出是童卉的喊聲,聞聲趕去,隻見兩名男青年正尷尬地站在廁所門口。童卉滿臉羞紅的從廁所裏跑了出來。

  章沛然氣憤地衝到了兩個男青年麵前說:“你們怎麽回事?人家女孩子在裏麵上廁所,你們進去幹什麽?要耍流氓是不是呀?”

  其中男青年解釋道:“我們不是有意的,誰知道裏麵有人呐。”

  另一名男青年脾氣大些,憤然說:“你張個大嘴亂說啥?誰要耍流氓呀?”

  章沛然見那男青年生的牛高馬大,又是二對一,有些膽怯地退了兩步說:“你要幹什麽?還想打人怎麽著?”

  還好張幹事及時趕到,勸道:“吵什麽吵?男女共用一間廁所,這種事免不了的。”

  章沛然吃驚地說:“什麽什麽?男女通用怎麽用?”

  張幹事說:“那有什麽不能用的!裏麵要是男的你就進去,要是女的你就等會。”

  童卉覺得章沛然這公子哥兒做派挺丟臉的,在一旁不滿地瞪了一眼章沛然說:

  “你瞎嚷嚷什麽?這裏是根據地,條件艱苦嘛。”

  章沛然被童卉這麽一說,覺得委屈,但是他畢竟腦子反應快,隨口說:“那至少也得掛個牌子呀。”

  張幹事不解:“什麽牌子?”

  章沛然說:“對呀,牌子。弄個牌子,上麵寫著‘廁所有人,請稍候!’,再上廁所就把牌子掛在外麵,省的誰忘了問就衝進去,搞得大家都尷尬。”

  張幹事一聽樂了:“還是你們大學生聰明啊。好吧,就這麽辦,沛然,你去寫個牌子來。”

  章沛然樂顛顛兒的去了。

  寫好了牌子,章沛然又開始為洗漱的事情發愁了。水缸裏隻有冷水,既沒有牙粉,更沒有香皂。隻得對同學高誌國問:“帶牙粉了嗎?”

  高誌國說:“還牙粉呢?你就將就吧。”

  章沛然歎了一口氣,繼續看著臉盆發呆,無意中一抬頭,看到院子裏的一顆枯萎的植物,認出那是一顆麥冬,他知道麥冬是可以清除口腔的汙垢,興奮地自言自語:“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呀。”

  第二天一大早,晨曦剛露,小院裏就響起了集合的號聲。

  同學們快速從宿舍衝出來,站在院子中,隻有章沛然還裹著被子不肯起來。東北小夥使勁地推著他說:“章沛然,快起來,集合了。”

  章沛然打著哈欠說:“搞什麽呀,這麽硬的床,一晚上都睡不著,這才睡著了……”說著翻了一個身,還想繼續睡。

  這時,崔浩天闖進宿舍,大聲喊道:“章沛然,你沒聽見集合號嗎?馬上給我起來,到院子裏集合!”

  章沛然這才不情願地坐了起來,仍然哈欠連天。他魔怔著起了床來到院子裏,看了一眼隊列,擠到了童卉的身邊,小聲地問:“你昨晚睡的好嗎?那床太硬,我一晚都沒睡好……”

  童卉示意他別說話,可他根本沒注意還繼續說:“哎……跟你說……昨天我找到一株麥冬可以……”

  童卉有些惱怒說:“你別說話行不行?”

  章沛然不知所措地說:“行……哦,行!”

  崔浩天見章沛然說起話來沒完沒了,全無一點組織性紀律性,對著章沛然大聲說:“章沛然,出列。”

  章沛然反應了一下問:“出列?哦……”他快快地向前走了兩步。

  崔浩天讓章沛然單獨站在一邊,然後就不再搭理他,轉向大家說:“我知道,大家到我們根據地來都是為了支持我們的抗日工作,這很好!但是老話說的好,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既然來了咱們根據地就要遵守根據地的規矩!而且,我醜話說在前頭,咱們這裏是什麽地方?是根據地!是戰場!不是什麽人想來就來的!凡是在這裏的同誌,都應該經受得住考驗,承受得了艱苦的。今天你們既然來了,那就要先接受我們的審查和考驗。昨天大家都填寫了個人情況登記表,一會兒大家分別接受我們幹事的審查,你們要把自己的家庭背景,出身經曆都說清楚……”

  看樣子他正想長篇大論地說下去,突然章沛然一聲喊:“報告……”

  崔浩天不滿意說話被打斷,瞪著章沛然說:“講。”

  章沛然拚命夾著自己的雙腿,有些扭捏地說:“崔科長,我……我要上廁所。”

  大家哄堂大笑,崔浩天見他那樣子隻得說:“去吧。”

  章沛然顯然是憋慌了,拔腿就跑,童卉不屑地看著他的背影,哼了一聲。

  早飯後,大家按時來到了群工科會議室,等大家一坐好,張幹事就對大家說:

  “你們現在開始,把以前的經曆都寫下來,寫好上交!要詳細,不得向組織隱瞞。”

  趁著大家填表的空擋,崔浩天悄悄對張幹事說:“審查工作關係重大,不可掉以輕心,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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