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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暴力

  於涼說,顧克非就像炸彈一樣,粉碎了她原有生活中的一切。

  房子塌了,還可以蓋;

  大樹倒了,還可以再種;

  金錢丟失了,還可以加倍努力再賺回來。

  於涼的話,字字句句好像短格言一樣鋒利,她把它們做成匕首,一枚枚地投在對麵那麵牆上,對麵牆頓時變得傷痕累累。

  於涼從顧克非那裏重新返回到自己原有的生活軌道上去,便看出了原先生活的種種不如意。這種種不如意並沒有寫在生活的表麵,而是化成一種無形的東西,飄在空氣中,滲透到牆壁、器皿、家什物件、甚至於對麵那個男人的臉上。

  電子工程師麵色臘黃地坐在對麵,一邊看報一邊用勺子舀著盤子裏的東西吃,於涼想不起他們上一次做愛是什麽時間了,於涼在記憶庫裏努力搜索,想起的統統是一些她和別人的畫麵,特別是那一個下午和晚上,他們連續作戰,幹了一個下午,下樓吃點東西,回來奮不顧身繼續幹了一晚。

  電子工程師有吃飯看報的習慣。於涼聽到他嘴裏哢啦哢啦響,就覺得他好像把報上的某些東西嚼巴嚼巴一起吞咽下去。於涼看到他堅硬而突起的喉節努力動作著,仿佛在把什麽他不願意的東西硬咽下去。於涼忽然感到很不舒服,這種溫吞水似的生活讓她無法忍受。

  於涼繞著桌邊走過去,一隻手搭在電子工程師的肩上,另一隻手伸向他的脖子,問道:

  “今天不上班了,行嗎?”

  “為什麽?”電子工程師發出尖銳而急切的聲音。

  “不為什麽,我要你陪著我。結婚以後你從來都沒好好陪過我。”

  電子工程師收起手裏的報紙,開始換衣服準備出門,妻子的瘋狂建議簡直使他覺得可笑,他對她采取了置之不理的態度,在他即將出門那一刹那,有一條胳膊橫在他麵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我們有一個月沒在一起了,今天必須來一次,來一次才能去上班。”

  於涼的聲音在秋天的早晨顯得冰冷如鐵。

  工程師臉色鐵青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於涼伸手去解他下麵的紐扣,被工程師一掌擋了回來,這一下激怒了於涼,心想著今天早上我倒是非把事辦成不可了。於是她搶了他的包,一下下把他往裏屋推。工程師哪裏願意,拚命掙紮,兩人連推帶打,進了臥室。

  於涼聽到房門“砰”的一聲在身後自動合攏的聲響。這聲響像衝鋒號一樣激勵著她,她用力將他推到床上,她像瘋子一樣力大無比,她麻利地擺弄著他的細胳膊細腿,像在收拾一堆散落在桌上的零亂稿件。

  她背對著他用力揉搓他那東西,她幹得起勁,像用搓板在搓池子裏的一堆衣服。他直挺挺地躺在那裏,不再抗拒,但也不作配合,他緊閉著雙眼看上去像在思考問題。

  於涼痛恨他這副思考模樣,於涼想,就是一塊鐵也該被她焐熱了。於涼把他那東西握在手裏一下一下用力捉弄著,等到那東西勃起得完美無缺的時候,於涼便如飛身上馬一般地騎了上去,她用手引導著將他那東西強行塞入自己體內,她幹得真是太漂亮了,她高昂著頭,那姿態看上去像在策馬飛奔。

  於涼第一次在婚內有了性高潮是源於她對男人的一次強暴。

  電子工程師很生氣,在於涼高潮得不能自控的情況下,將她掀翻在地。

  她的呻吟聲像在哭泣。

  我要告你婚內強奸。

  可以,隻要你不怕丟臉。

  我是男人,我有什麽丟臉的?

  我是女人,我有什麽丟臉的?

  ……

  談話結束,男的穿好衣服夾起小包上班去了,把女的一個人留在被窩裏,身上像被打開了無數個小洞,從每一個小洞裏都能望見一個痛苦的自己。

  我們必須戀愛

  站在於涼的角度看她的婚姻,我感覺到婚姻錯位的一股扭力,或者說是“離心力”。任何物體轉動起來都會有一股強勁的離心力,現實中的婚姻便是這種轉動的物體。

  於涼從那個秋天的夜裏出發,引出一條漫長的感情線。

  於涼說,女人為愛而活,這條線一直延續到生命的終點。她伸出一隻冰涼的手,從一米以外的地方伸向我,我無法看清她掌心地形複雜的曲線。

  “我們必須戀愛。”

  於涼低沉的聲音穿過重重時間的障礙從一九九四年秋天抵達現在——一九九九年秋天,我們伶俐地跨過那道“末日”的門檻,我們安然無恙,手足俱全,那顆在一九九四年說得活靈活現的什麽星似乎並沒有撞上地球,顧克非小說中的預言逐一落空,在我們慶幸的同時又不免有些失望,仰望依舊很藍的天空,想念那顆有可能會與我們相撞的星球。

  我與詩人A便是像這樣的兩顆星球。

  我們有許多種可能:相撞、毀滅或者相安無事,一切都取自於上帝的安排。我從沒想到於涼的故事有一天也會降臨到我頭上,我躺在那個秋天的夜裏,心靜如水地傾聽著別人的故事,並不知道在這一天裏,我錯過了一個人,而在兩年以後——也就是一九九六年的冬天,我還會和此人相遇。

  我從博爾赫斯的小說裏看到這樣一段話,這段話一直讓我感到害怕,他說:“我們知道,過去、現在和將來發生的事,都已樁樁件件地儲存在上帝那具有預見的記憶中,存在於永恒之中,奇怪的是,人們隻能無限地回顧往事,卻不能看見未來。”

  在一九九四年我還無法預見今天所發生的一切,那個秋天我浸泡在別人的故事裏,於涼的反複渲染使得她的故事變得骨肉豐滿。

  “所有的婚姻都是錯位的。”

  於涼低沉而有磁性的聲音反複出現在那個夜裏,使我產生了一種類似於幻聽的幻覺,覺得耳邊老有一種低低的聲音在回響(第二天一大早顧克非跑來敲門,我被嚇了一跳,好像故事裏的人物誤人現實時空,我注意到當時於涼看見他的眼神也是怪怪的)。我從沒有再見過第二個女人有於涼那麽獨特的聲音,她的聲音雖略顯低沉但卻不粗糙,其中隱藏著一種頗為自信的,可以超越一切、征服一切的力量。

  有一段時間,於涼頻繁進出顧克非那個有戲劇感的家,他們經常打電話,互通信息,尋找機會見麵。一開始,於涼還很謹慎,生怕電話打過去那邊接電話的是個女的,雖然於涼知道顧克非的老婆——那個女演員很少在家,可她還是感到害怕,在她的印象中女演員都是些伶牙俐齒的家夥。

  於涼並不知道顧克非的老婆到底是誰,姓什麽叫什麽。

  於涼曾向一些人打聽過,得到的卻是含義模糊的回答。大概是因為他老婆名氣不大的緣故,知道她的人好像並不太多。

  顧克非也說她隻演一些沒名沒姓的小角色,其實她並不適合表演這一行,但她就喜歡在那一行當裏混,覺得有味。在她眼裏生活就是演戲,演戲就是生活,根本沒什麽分別。

  於涼曾在一些三流電視劇裏尋找一些她認為有可能的麵孔,那一般是在她最無聊的時候,她一個人裹一塊毯子坐在沙發上,手裏拿著遙控板一下下機械地按著,手指總是停留在一些粗製濫造的國產電視劇上。

  眼前飄過一些麵孔,看上去總有那麽幾分眼熟——

  一些擠眉弄眼的女大學生正在那兒自以為很自然其實很做作地做戲;

  一個哭哭泣泣大概是被拋棄了的女人正在那兒訴說;

  床戲(看不太清女人的臉);

  武俠戲(千篇一律的古代美人);

  那個女人就隱藏在這形形色色的臉譜後麵,她從來不肯摘下麵具。她家臥室裏沒有她的照片,客廳裏也沒有,她好像在有意隱藏什麽。於涼的好奇心被她引誘出來,下決心要把她從屏幕後麵揪出來。

  於涼在最無聊的時候給顧克非打電話,她每次說到“喂,是我”的時候,都哽咽著想哭。他們在電話裏有說不完的話,無論說什麽都覺得有意思。然後他們就約好最近一次見麵的時間,他們總是顯得迫不及待,嫌時間過得太慢。

  時間定好了之後,他們就開始倒計時。盼望和等待使他們的生命充滿意義,而多出來的那些時間就顯得無聊。

  禮拜二的下午,於涼從辦公室裏溜出來,大樓外麵太陽很好,照在於涼帶亮片的外套上,晃得人睜不開眼。於涼從出租車的反光鏡裏看到自己一張看起來很清爽的臉,一想到幾分鍾之後他們就要見麵,於涼忍不住衝著鏡中的自己輕輕笑了一下。

  出租車停在他家樓下的單元門口。於涼下車的時候,看見二樓一個窗口的窗簾動了一下,她的心也跟著動了一下。

  於涼三步並做兩步走上樓梯,遠遠地看見顧克非站在鐵門後麵等她。來不及等他把門打開,她已經把手伸了過去。他從防盜門內接住她的那隻手,用力握了一下。

  兩人交換了一個笑,很默契。

  鐵門打開的時候在門洞裏弄出很大響聲,於涼耳膜被壓了一下,隨後她感到有個懷抱將她包裹起來,包圍圈越縮越小,於涼感到一陣暈眩。

  我的左耳與右耳

  衛麗在那年秋天的夜裏做出了一個令人吃驚的決定:她要結婚了。

  衛麗是單位裏出了名的“大女”,雖然做到副處長的位置,可個人問題一直都還沒有解決,按她的話說是沒有遇到合適的。

  一九九四年的那個期刊年會衛麗有了意外的收獲,她遇到了青年散文家由路。他們一見麵就碰出火花來,這是事先他倆誰也沒有想到的。那天晚上他們也是聊了一夜,終生大事基本上就這樣定了。會議的後幾天人們注意到他們兩個基本上形影不離,儼然是一對夫妻。倒是顧克非與於涼,他倆的關係看起來怪怪的,倒比一般的朋友還要疏遠些。顧克非在我們房間裏曾經接過一個電話,是詩人A打來的,當時我就坐在顧克非旁邊,從電話的縫隙裏我甚至聽到了些許對方的聲音,那是一種混濁的嗡嗡聲,我當時和坐在對麵的雜誌社編輯胡湖說話,一點也沒意識到電話裏這個人在未來的某一天會和我有什麽關係。

  我記得那天在電話裏顧克非與詩人A也談到一九九九年行星撞地球的事,電話那端哈哈大笑,顯然是不相信顧克非的末日學說。

  顧克非說,這是真的。

  於涼說,人家不信就算了。

  衛麗在一旁格格地笑。

  由路望著她發呆。

  我與胡湖的交談變成一種類似於耳語的聲音。胡湖說話的時候眼鏡不斷地往下掉,每掉一次,他便要伸出食指在鼻梁上端麻利地那麽一推,次數多了我都看著累。

  他的鼻子油汪汪的,與眼鏡的磨擦係數過小。

  後來顧克非還把詩人A的電話傳給了在場的每一位,他們每人都在電話裏和他貧了幾句,隻有我除外。

  那個秋天,我一直處於一種混亂狀態,我的左耳和右耳出現分裂,兩種不同的聲音從左右兩個不同的耳道灌進去,在我的腦子裏混合裂變,它們像炸藥一樣危險,我為自己有這樣一顆危險的腦袋而感到害怕。

  我的左耳出現的一直是於涼灌進去的聲音,主題就是“逃離”,一定要逃離婚姻,成為一個自由人;我的右耳則是衛麗細膩綿軟的聲音,衛麗對婚姻充滿不切實際的幻想(女人都有這個階段)。衛麗渴望“進入”一個穩定的婚姻,這與於涼渴望“逃離”婚姻的束縛是完全相反的兩個階段,生活就是不斷地“進入”與“逃離”,循環往複,直至終結。

  三角關係

  衛麗與草草在我的大腦裏時常發生一些視覺混淆,我從沒見過草草,詩人A提到她的時候,衛麗的形象總是跳出來幹攏我。衛麗與草草的影像重疊我知道意味著什麽,她們都是那種善於把持自己婚姻的女人,懂得如何扶持男人成功、成名,靠男人身上的光輝來照亮自己。

  衛麗是這樣,草草也是這樣。

  由路在結婚三年後有了另一個女人夏子慧。當然這一切都是瞞著衛麗悄悄進行的。衛麗對丈夫的上下班時間卡得很緊,丈夫幾點鍾離開辦公室、幾點鍾到家,她心裏都算得清清楚楚,正負誤差不會超過千分之一秒。草草對詩人A也是這樣控製的,她甚至每天查看他的呼機,看看他一天中都和哪些人有過來往。

  當一個女人像水草一樣纏繞在男人身上的時候,男人對婚姻的感覺隻有兩個字,那就是“捆綁”。

  “捆綁的婚姻是不自在的婚姻”,“回家就像坐牢一樣”。

  (由路語)

  “哪個女人離了他丈夫就什麽都不是了。”(夏子慧語)

  “我為他付出了那麽多,沒有我哪有他由路的今天?”

  (衛麗語)

  當初結婚,由路住的是衛麗單位分給她的房子,衛麗是副處長,在等級森嚴的單位科室,副處長就要享受副處長的待遇。

  衛麗清楚地記得帶由路去看房子時他那副激動的樣子,由路大學畢業分到北京,兩手空空,既沒地方吃飯也沒地方住,單位明文規定,在這兒幹可以,但是單位不負責分配住房,一切都由他自己解決,那時候他住過地下室,借住過別人家,還住過辦公室。衛麗描述由路看到剛剛蓋好的充滿清涼的石灰水味道的新樓的時候,說他當時激動得哭了。他大概想起了進京後的種種心酸,終於有個家了,所以情不自禁流下了熱淚(還有一種可能是衛麗的描述過於誇張)。

  由路的敘述卻是另外一個版本。

  由路說當時是衛麗急於結婚要房子,我是個漂泊慣了的人,我怎麽可能輕易結婚呢?

  由路還說,她對我確實很好,但我受不了她。

  設想一種下班打卡的生活

  衛麗坐在她家漂亮的金黃色沙發上,一邊研究菜譜一邊看表。茶幾上擺滿了印製精美的菜譜,衛麗結婚後便隻買這些實用類的生活用書,其他書統統堆到了書架上。

  衛麗喜歡布置房間,家裏的擺設經常變來變去,有時候她看到時尚雜誌上有一些別致而實用的布局,便會試著把家裏的東西挪動一下,讓丈夫下班回家以為走錯了房間。可由路在這方麵偏偏有點木,很少對周圍環境的變化做出特別強烈的反應,衛麗覺得由路應該是一個特別敏感的人,可他不是,他的心思全在寫作上,對別的事物似乎反應冷淡。每天上班、下班、讀書、寫作,這便是由路生活的全部。對於這種生活,由路說他別的還可以忍受,最受不了的是衛麗控製了他的上下班時間,使他感覺到自己活得像一條脖子上套著項圈的狗。

  由路下班必須準時準點,否則老婆就會不高興,這已經成了他的一塊心病。每天下午到離下班還有一段時間,由路就開始坐立不安,生怕有什麽事拖住他不能準時回家。這時候他會變得異常敏感,任何一點細微聲音都會使他心尖發顫,電話鈴聲、上司咳嗽的聲音、同事的竊竊私語,這些聲音都能牽動由路的神經,他生怕情況有變回不了家。

  好容易熬到下班時間,由路總像一顆子彈那樣從門口彈射出去,一去不回。有回他拉了什麽東西,全辦公室的人都趴在窗戶上叫他,他卻假裝沒聽見偷偷溜走了。他急匆匆地趕路,心裏有個秒針走得嘀噠作響。他太怕遲到了,他受不了衛麗那種眼神。

  由路每回進門差不多都能聽到這樣的問話:

  “你回來啦?”

  “回來了。”

  “嗯,今天表現不錯,比昨天還早了兩分鍾。”

  衛麗對他神秘一笑,然後用圓珠筆在小本上記著什麽。

  由路進屋洗了手,然後在飯桌邊枯坐等開飯。他眼前經常出現一隻狗的形象,他從來沒養過狗,不知這隻狗是從哪兒來的,或許,那就是他自己?

  衛麗把自己裝進自以為幸福的生活裏,家裏放著音樂,全家人吃著她煮的東西,女兒身上穿著她親手鉤織的網眼毛衣,丈夫每天準時準點回來,她認為這就是幸福。

  另一個女人的出現

  由路在極度無聊的生活中遇到夏子慧是在一九九八年夏天。

  夏子慧是由路眼裏的女神,由路的故事是從他狂追夏子慧開始的。

  在某個夏天的夜晚,一群狂躁的人聚集在熟人開的酒吧裏,喧鬧的聲音使由路覺得心煩意亂,他是來跟夏子慧見麵談新書封麵的事的,可是那個叫夏子慧的女人卻遲遲沒有出現。

  由路的煩躁隨著時間的推移而加深,他聽不清周圍的人都在談論些什麽,他們的聲音像一群盤旋在頭頂的蒼蠅一樣忽小忽大,發出連續不斷的嗡嗡聲。由路回想起下午躲在電話裏的那個女人以細聲細氣的嗓音告訴他這家酒吧如何走法,覺得這像一個陰謀,或者有人在跟他成心開玩笑。

  由路心急火燎地坐在一張空桌旁,他在心裏開始編故事,因為回家晚了沒法跟衛麗交代。他整天都得在嘴巴邊上預備一套說辭,這使他感到生活像一團沒完沒了的爛棉花套,扯完一團還有一團。

  衛麗從來都不相信他說的話,哪怕他說的話字字句句都是真的,她都會用一種懷疑的目光盯著他,然後習慣性地說道,又編又編。在她眼裏,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撒謊大王,他既然能寫出那麽多無中生有的文章,怎麽就不可能編出一套謊話來騙她呢,衛麗越想越覺得害怕。

  衛麗從帶鎖的抽屜裏拿出一個精致的小本,一頁一頁地翻著。那上麵密密麻麻記載著由路的“個人資料”,某年某月某日的上班、下班時間,以及集會、飯局、音樂會、看話劇、單位聯歡等事件的來龍去脈,時間、地點、人物均有記載。衛麗一個人在燈下翻看那個小本子的時候,內心充滿恐懼,因為翻來翻去每一頁都好像寫著一個陰謀。

  有一天,她終於對他說出了心裏話,她說,由路,你是一個大陰謀家。

  由路冷笑著,臉上的紋路扭得厲害,卻終於沒能說出話來。

  (後來由路告訴我說,在遇到夏子慧之前,他一次也沒騙過衛麗,可衛麗覺得他一向都在說假話。)

  在酒吧裏坐著的由路,已經預備好了一套說辭,回去晚了如何跟衛麗交代,打定主意之後他靜下心來等待夏子慧的到來。

  夏子慧穿著水果色的微透明的裙子出現在酒吧昏暗的燈光裏的時候,由路感到後腦勺一陣發涼。

  “你好,我是夏子慧。”

  她笑意淺淺地走過來跟由路握手,她說對不起路上有點兒事耽誤了。她說話的樣子很從容,好像他們不是第一次見麵而是很早以前就認識的老朋友。準確地說,由路被她的美豔驚呆了,他像突然之間遭受電流的襲擊,腦子裏的每一根神經都出現錯位和短路,他牙齒格格地打著顫,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就像打擺子發高燒。

  夏子慧就坐在他對麵,淺淺地倒了一點酒給自己。她談起封麵的事,她說話的語速不快,但由路一個字也捕捉不到,他腦袋裏嗡嗡直響,像一架自身噪音超過外界聲音的機器,他什麽也聽不到,他急得要命,拚命壓住腦袋裏的那種聲音,可那種聲音就像倒得過滿的啤酒泡沫那樣汩汩地往外湧。

  身穿水果色微透明裙子的夏子慧在由路腦袋裏生了根,從看到她那一刻起,他就明白:這是一個要他命的女人。

  夏子慧說,這裏是不是太吵了?咱們出去走走吧。

  這句話由路一下子就聽清了,他三步並做兩步隨夏子慧走出那家酒吧,外麵的空氣很清爽,他做了一個深呼吸。

  舞會

  我在聖誕舞會閃爍不定的燈光之下看到一張美麗的臉,一開始我並沒有認出她是誰,當她衝我一笑的時候我猛然間想起了她的名字,我們已經很久沒見麵了,而她的名字卻時不時地出現在我耳邊——由路常在電話裏提到她。

  我們在人影晃動的舞場一角小聲說話,眼前的場景使我們宛若置身於一場夢境之中,夏子慧的聲音在舞曲的縫隙裏遊移穿行,我斷斷續續地聽到一些東西,餘下部分我就得靠想像力填補上去。

  當天晚上,詩人A在離我很遠的地方打電話給我,電話鈴一遍又一遍地在我書房裏回響,可是我不在。

  舞會上夏子慧接到一個傳呼,是由路打給她的。由路在呼機上留言,說他今晚來不了了。夏子慧看後沒有什麽表情,她說她無所謂,愛來不來。接下來有兩位男士走過來請我和她跳舞,我們兩個就分開了。直到舞會結束,我再也沒有找到夏子慧的影子。

  午夜零時很想給詩人A打電話,號碼撥到一半忽然覺得手腳冰涼,隻好作罷。

  那天舞會上我還碰到顧克非和於涼(很久沒見到他們了,也不知他倆情況怎樣)。因為人多也沒法兒多說什麽,草草地打了個招呼就過去了。

  那個聖誕舞會舊日的朋友就像幻燈片一樣一一在眼前出現,所有的朋友都到齊了,惟獨沒有詩人A。

  熟悉的陌生人

  於涼和她那位電子工程師攤牌完全是出於自願,她沒跟任何人商量就把婚給離了。

  那一段時間她和丈夫並沒有怎麽樣,沒吵也沒鬧,關係似乎一直處於冷戰狀態。他們照常在一起吃飯、睡覺,然後各自去單位上班。於涼走在上班的路上,手裏拿著一個充當早飯的小圓麵包,她用手揪一小點放在嘴裏,然後機械地嚼著,感覺不到一點點味道。

  街道,樹木,街邊的行人,每天都是一樣的。於涼隨人流進入地鐵通道,在這裏幾乎不用走,人流的湧動自然會把你帶著往前走。在地鐵車廂裏於涼看到一張張麻木的人臉,那些麻木的人臉疊映著自己的臉。那隻小圓麵包不知什麽時候已被她丟進垃圾箱裏去了,她的手空著,舉在半空中,拉環到她那裏正好缺了一個,她的那隻停留在半空中的手顯得突兀,沒著沒落,這一下,她看到了自己現狀的影子。

  那個決定就在這一瞬間來了。

  她看到自己如風一樣沿原路返回的影子。

  她坐在家中常坐的那把黑色鐵椅上給丈夫打電話。

  ——我在上班。

  ——不行。

  ——晚上再說。

  他的語氣聽上去斬釘截鐵,與於涼想像得完全不同。於涼以為他會驚慌地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於涼還以為他會火速趕回來,試圖挽回這一切,最後,於涼聽到她對她自己說,於涼你是個傻瓜。

  於涼在自己家裏整整等了一個上午又一個下午,她坐在那張鐵椅上幾乎沒動一下,沒喝水,也沒怎麽上廁所。白天,樓裏的人幾乎走空了,聽不到一點響動,她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麽在這個時間坐在這裏,她在等什麽,換句話說她想要得到的究竟是什麽。

  想到顧克非的時候,已經不是想念,是什麽滋味連她自己都說不出來,有時是他說過的一句話,有時是他在床上的某個瞬間。他常約她去他家,於涼一次也沒碰到過他老婆,他不提她也不問,因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幹。

  他灼熱的手指一觸碰到她皮膚的表麵,她便什麽也不想了,有許多個下午他們都是在床上度過的,那些個沒有音樂、門窗緊閉的下午,他們似乎什麽也不需要,他們隻需要對方的身體和器官、臉孔和手指,用身體感覺身體,用肢體動作回應著對方。那些個下午是熱烈燃燒的下午,也是蒼白而沒有思想的下午,她隻要躲到他的身體底下,就什麽也不用想了,閉上眼睛享受身體所能享受到的一切。

  於涼睜開眼睛的時候,常常是看到他那東西,看到他一小片皮膚上的一顆紅痣,或者皮膚上的一個皺折。於涼覺得自己從來也沒像這樣好好看過自己的丈夫,她甚至覺得對他的身體是完全陌生的,他們天天在一起,卻不知怎麽還是陌生。

  一整天時光就這樣過去了,她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麽也沒想,窗簾外麵的天空逐漸轉暗,屋裏的景物變得有點模糊。

  不知什麽時候,於涼模模糊糊聽見耳邊響起一個聲音,那聲音斷斷續續,一句不挨一句。

  ——你怎麽不開燈?

  ——你聽不見我說話?

  ——你打算一直在那兒坐下去嗎?

  於涼從椅子上站起來,兩眼直勾勾地盯著電子工程師看了一會兒,從嘴角忽然冒出一個出人意料的笑,把電子工程師嚇了一跳。離婚的事終於沒能說出口,於涼像喝醉了酒的人那樣原地晃了幾下,然後又坐下了。

  於涼的陷阱

  於涼從家裏搬出來的時候,隻帶了一些簡單的衣服,那時候她也沒心思收拾,一心隻想離開。於涼借住在朋友家放雜物的一間小屋裏,屋裏堆滿別人的東西,她躺在那些東西中間,心裏覺出從未有過的平靜。安頓好一切,於涼拿了點零錢到樓下去給顧克非打電話,她要讓他嚇一跳,吃一驚,高興高興,因為她現在自由了,完全屬於他了,再沒有什麽人能把他們分開。

  於涼手裏拿著一枚簇新的硬幣穿行在灰樓破舊的樓道裏,她必須小心地繞開那些堆放在樓道裏的東西。這裏的樓道白天像晚上一樣黑,樓梯狹手上用細麻繩捆綁著自行車,從那裏經過稍不小心裙角或者衣袖就會被掛住,不習慣的人會被嚇一跳,以為黑暗中有一隻神秘之手伸出來拉了他一下。

  走到樓門口才發現外麵正在下雨,再返回去拿雨傘於涼覺得很麻煩。一想到馬上就可以聽到他的聲音,於涼一頭紮進雨裏,奔跑著到馬路對麵去打電話。

  電話亭窗口的三部電話都有人在用。

  三個女人,三個不同姿態的背影。

  於涼在她們身後站了一會兒,心裏想著待會兒該跟顧克非怎麽說才能讓他明白這一切。

  亭子外麵的雨下得更大了,於涼等得有些心急。這時候,有個女的終於跟對方說了再見,然後放下電話交錢。

  於涼拿起那部有點髒的白色電話,緊張得手直抖。他會怎樣反應她一點把握都沒有,她事先對他封鎖了消息,從沒對他說過她要離婚。(電話對熱戀中的人來說總是又愛又怕,電話既傳達消息,又表達感情,戀愛中的人總是變得有點古怪,一驚一乍,敏感多變。)

  電話是打到他辦公室去的,通常有個充滿疑心的女人來接,將她盤問得要死,然後才肯去叫人。顧克非告訴於涼,這個名叫聞袖的女人是個自戀狂,別理她就是了。

  電話通了,是顧克非本人接的,他聲音低沉沙啞,他似乎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來電話的女人是誰,頓了一下才說,我正在開會呢,有什麽事下班再說吧。他的回答讓於涼感到全身冰涼,她為他做了那麽多,而他卻完全不把她當回事。

  於涼到樓上拿了傘,換了雨靴,準備到他單位門口去等他下班。於涼沒想到結局會是這樣的,離婚對於涼來說是邁出了很重要的一步,而在這件事上顧克非卻表現得讓人無法理解,好像這件事跟他毫無關係似的。

  他說:“……不是……你怎麽……不跟我說一聲就……”

  他在電話裏的暖昧態度讓於涼感到寒心。

  雨點敲打在尼龍綢傘麵上,嘀嘀嗒嗒、嘀嘀嗒嗒,讓人心煩意亂,於涼撐著傘走了很遠的路,來到顧克非他們單位門口的時候,她的褲角管已經全濕了。於涼撐著傘在他們單位門口筆直地站立著,遠遠看去就像一棵樹。很多人從她身旁經過,都要狠狠地剜她一眼,於涼麵無表情,不管別人怎麽看。顧克非大概是聽別人說了什麽,很生氣地衝下樓來,大聲斥責她是在“表演愛情”。他們一個推著自行車,一個走路,氣衝衝地往前走。於涼已經濕透了,木著一張臉,也不說話,任由顧克非怎麽罵也不吭一聲。然後於涼進了一家招牌不清的小飯館,顧克非支起車子,鎖上,跟了進去。

  顧克非看到於涼的臉色就有些怕了,他說好了好了,算我錯了還不行嗎,你想吃什麽我給你買。

  於涼坐在那兒沒動。

  顧克非大聲嚷嚷著問老板你們這裏有什麽特色菜。

  隻有涼麵。門縫後麵傳出個陰陽怪氣的聲音。

  顧克非過來扯住於涼的衣袖說,於涼咱們走,這兒什麽吃的都沒有。

  於涼還是沒動,抬起眼皮來白了顧克非一眼,說道,要走你走,我又沒讓你跟著我。

  顧克非稍微壓低了點聲音說,好了好了,我不是都認錯了嗎,你還想讓我怎麽樣。

  他在於涼邊上拖了張椅子坐下,正要把臉湊過去仔細跟她解釋,門簾一挑從後麵廚房出來個身材細長長得像麵條似的男人。他一左一右手裏端著滿滿兩大碗涼麵,一路潑灑著湯湯水水來到於涼和顧克非麵前。

  你們要的涼麵。他說。

  誰說我們要你的涼麵了?

  顧克非直著脖子衝那人發火,於涼用筷子挑起一根麵條來對著空中看了一眼,然後把它送進嘴裏。

  那天他們吃了一肚子涼麵走回去,她第一次感覺到他在應付她。她說讓他留下來陪她一會兒,他說不了今天她老婆回家,說完他就頭也不回地走了。她躺在床上聽見他的自行車發出輕微的丁當聲,很快就走遠了。於涼難過地想到她為他離了婚,而他們的關係也走到頭了。

  於涼發現顧克非在躲著她,那陣子於涼老想給他打電話,或者呼他,想知道他此時此刻正在幹什麽,這種“追蹤”搞得顧克非不勝其煩。“我在開會。”顧克非的語氣顯得越來越生硬,這種變化使於涼意識到一種危機,她想,在三角關係之外可能又出現了第四角。

  聞袖

  聞袖是於涼首選的懷疑對象,每次電話打過去她都要問東問西,好像辦公室的電話是她家的,而於涼所找的正是她男人似的。

  這種感覺讓於涼很不舒服,但她也隻好忍著。她坐在她那間堆放雜物的小屋裏,腦子裏空蕩極了,隻有電話的嘀嘀聲在耳邊回響,即使不給顧克非打電話也會出現這種聲音。

  於涼有時懷疑自己的精神狀態是否正常,她在單位裏很少與人交談,就連吃飯她也是打回到辦公桌上自己吃,從來不跟別人在飯堂一起吃。與同事、熟人打招呼對於涼來說是個精神負擔,不知為什麽,她討厭跟那些人說話,她覺得那都是一些笑裏藏刀的人。

  可是每天早上打開水都會與這些人相遇,穿黑衣服的老張穿紫衣服的老李穿花衣服的梅姐……這些像幻影一樣的人每天都要重複一遍,這對於涼來說無疑是一種折磨。行走在這些人當中,於涼覺得自己表情僵硬,要牽動嘴角笑一下比哭還難。

  她覺得他們也看出她是一個怪人,他們用陰鬱的目光望著她,有時甚至用目光剝了她的衣服看她,將她的五髒六腑都看清楚了。於涼的心理壓力一天比一天大,都是因為一些在別人看來不是問題的問題(我在辭職前也有類似的心理問題,我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不想跟某些人說話)。她的心思都在一個人身上,她在那個人身上壓上了她的身家性命,她不是有意這樣做的,她是沒有辦法。

  除了給顧克非打電話,於涼覺得別的事都提不起精神來去做,幹什麽都沒意思。而給顧克非打電話已變成一件越來越難的事,不知是有人從中作梗還是顧克非有意躲避她,反正打十次電話,有八次他不在,大部分電話都是那個叫聞袖的女的接的,她在電話裏推三阻四,就跟她是他的私人秘書似的。

  這種暖昧的態度讓於涼感到氣憤。

  於是,顧克非每回到她的小屋來,她就有一大堆氣話要說,嘮嘮叨叨嘮嘮叨叨,說完了就氣哼哼地跟他做愛,倒一點兒也不影響情緒,兩人在床上一下子變得極為亢奮,好像要把不在一起時的損失全都奪回來。

  顧克非從不在於涼的住處過夜,這也是讓於涼感到不滿的地方。他走了以後,原本擁擠的屋子突然變得空蕩起來。

  於涼起來清洗身體,她穿上長睡袍到外麵水管去接水,樓道裏亮著一排落滿灰塵的燈,昏昏暗暗的。於涼走得很快,柔軟的拖鞋盡量避免發出聲音。她接了一些涼水回屋,臉盆與堅硬的水泥地麵發出“當”的一聲響,把她嚇一跳。

  她拔開熱水瓶塞,一股熱氣冒了上來。

  她愣了半天神兒,才想起自己該幹什麽。

  把一切弄停當於涼也睡不著覺了,靠在枕頭上想心事,想來想去她還能想什麽,思路轉著轉著就回到顧克非身上來。她想她和顧克非好了這麽久,她得到什麽了?他幾乎掏空了她,然後轉身就走。他是她生活中的全部,而她是他的什麽呢?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服氣,她也不知道該拿他怎麽辦,讓他離婚,完完全全地嫁給他?這是這場愛情的終極目的嗎……於涼的腦子混亂之極。

  聞袖的出場加重了這種混亂。

  那是很平常的一天,於涼在單位上班,忽然有一個外線電話打進來,吱吱啦啦,聲音效果很不好。

  她說她叫聞袖。

  她說她有事想找於涼談談。

  她說話斷斷續續,不知是電話線的問題還是別的什麽問題,於涼感到自己好像是在跟一個夢遊的女人打交道,說話聲音飄忽,時斷時續。於涼想,這才真叫大白天見了鬼了。

  聞袖約於涼在一家她從沒去過的酒吧見麵。於涼找了很久,差點迷了路。後來於涼好容易找到那裏,她一進門便看到一個梳瀑布般長發的背影,於涼無法確定這個背影是否就是電話裏那個鬼裏鬼氣的聞袖。

  “你遲到了二十五分鍾。”那個背影忽然開口說道。

  於涼繞過那張桌子在女人對麵坐下來,她無法用美或者醜來形容這個叫聞袖的女人,隻是覺得她長得很奇怪。

  她們談了一下午,於涼回想起來全是些莫名其妙的問題。那女人兜著圈子繞到顧克非身上來(但是談到他的時候從來不說他的名字,隻是語調暖昧地稱“他”),一口一個他如何如何,搞得於涼迷惑起來,在昏暗的光線下於涼無法看清她的臉。

  於涼奇怪那個酒吧裏怎麽沒有一個人,她倆一人一份奇怪的飲料,可於涼記不得她們剛才點過什麽,也沒見有人送來。她說得支離破碎。

  植物瘋長

  有一段時間於涼對什麽都失去了興趣,她整天陷入猜測和想像當中,她像著了魔似的用思維跟蹤著顧克非,瘋狂想像他跟別的女人在一起時的情景,那個女的一會兒是李銀弧,一會兒又變成了聞袖,他們坐在一起輕聲低語地說著話,他們把房間裏的燈光調得很暗,如果是白天那麽一定是拉著密不透風的窗簾,他們密謀著一些事情,他們的頭越挨越近,身體幾乎近到一塊……如果呼他不回,那麽上述畫麵就會一一出現,這時候,於涼多半是坐在一輛像瘋狂老鼠一樣沒事亂轉的出租車上,漫無目的地尋找顧克非的蹤跡。

  顧克非說,有時候他關掉呼機是為了寫作。於涼不信,在於涼眼裏,顧克非隻有做愛的時候才會那樣做。

  那個夏天離我與詩人A相遇還有整整一年時間,那一年,詩人A的妻子草草為他生下一個兒子,六斤七兩,雖不算很重,但卻結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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