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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為君零落為君開

  晏清媚看著這一切,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濃。

  卓王孫本來是最難控製的變數,卻被步小鸞的恒河大手印擊中,身心俱遭重創;楊逸之的風月劍氣已出,不足為懼;郭敖為了秋璿,已受她控製;虯髯客本就唯她馬首是瞻,絕不會倒戈攻擊於她。

  一切,又回到了她的掌控之下。

  如今,到了看好戲的時候了。

  她輕輕拍了拍手,一隊羽衣人將秋璿押了上來。

  秋璿看到卓王孫,全身不禁一震。這麽多年來,她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卓王孫。落落青衣已被鮮血染透,看不出本色,緊皺的眉峰中,寫滿了刻骨的劇痛。春水劍氣感到了巨大的危險,本能激起,在他身周形成一圈屏障,但這屏障卻也在強烈的光芒中明滅不定,宛如夜空中的流螢。

  秋璿的臉色不禁變了。

  晏清媚臉上是勝利者的笑容。

  “曼荼羅陣乃是天下最強的法陣。生老病死,隻是開啟曼荼羅陣的基礎。完整的曼荼羅乃是八瓣之花,也隻有八苦匯聚,才能將曼荼羅陣的力量發揮到極致。要困住如此多的絕頂高手,隻有生老病死的簡易曼荼羅陣是遠遠不夠的。”

  秋璿緩緩點了點頭:“也就是說,還有後四種苦。”

  晏清湄微笑:“不錯,在我製造出的夢境中,你們都看到了自己的心魔。楊逸之,有愛別離之苦。你,有怨憎會之苦,郭敖,有求不得之苦。而他就複雜多了……”

  她看了卓王孫一眼:“夢境中,隻有他未完全沉淪於幻象,導致曼荼羅陣無法完整發動,也才未能將你們完全困住。直到此刻,最為深重的一苦,才在他身上完整的呈現。”

  她得意一笑,對卓王孫道:“閣主大人,‘五蘊盛’的滋味如何?”

  五蘊盛,便是八苦諦的最後一種,是前七苦的總和,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世間一切的苦難,匯聚於心,是以稱為五蘊盛。

  卓王孫依舊緊緊擁著小鸞,沒有動,也沒有回答。

  晏清湄:“直到這一刻,曼荼羅陣最強的力量終於完整匯聚。這種力量,兼金剛、胎藏曼荼羅陣之長,到底有多強,想必你比我更加清楚。如今,我就要用它打通生死兩界,締造出前所未有的奇跡。”

  “這是連你的母親,都未能窺探到的,曼荼羅陣的真正奧義……”

  她伸手,輕輕撫過秋璿的臉:“期待嗎?偉大的複活儀式即將開始。轉輪聖王、我的兒子、也是將來要與你廝守的人,即將要重新降臨這個世界。沒有人能阻擋。”

  秋璿冷笑,她突然轉向那些幽冥島人。

  “你們難道沒有發現嗎?她想要做的,不是要拯救你們,而是想要讓小晏殿下複活!她要殺死你們,複活他的兒子!”

  幽冥島人呆呆地看著她。

  秋璿忽然感到一陣不安。

  晏清媚淡淡道:“她說的沒錯,我要你們舍身,來複活轉輪聖王。你們可願意?”

  幽冥島人齊齊跪拜。

  他們的人生,就隻為了一個目的——為了吞噬過佛血肉而贖罪。而今,佛有可能重生於世上,他們願意舍身千萬次。

  秋璿隻覺這個世界簡直瘋了。真有人認為死人會複活嗎?

  玉山之上,幽冥族人圍在晏清湄腳下,口中念誦經文,不住叩拜著,仿佛他們迎接的,不是一場屠戮,而是久違的狂歡。

  秋璿漸漸冷靜下來:“不錯,我了解曼荼羅陣的力量。但即便這種力量,也不可能真正打通生死。”她歎了口氣:“青鳥族的九竅玲瓏之心可以傳承記憶,你弄盡玄虛,不過是借助這一特質,將所有生者對小晏的記憶凝聚這顆心內,再用曼荼羅陣之力,將它移植到另一個人體內。或許,你還有奇方異術,可以改變這個人的容貌和形體,但,這個被強行移植上你兒子容貌和記憶的人,真的是他麽?”

  “你所作的一切,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晏清湄在風中微微一震。

  秋璿抬頭,靜靜地望著她:“兩千條逝去的生命,都將成為他的罪。於是,你‘重生’後的兒子,注定無法成佛,隻會背負著無盡的罪孽度過餘生,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

  “住口!”晏清湄的手突然扼上她的咽喉,碧綠的衣衫如雲般揚起:

  “有罪的是你們!”

  秋璿靜靜地看著她,並不掙紮。

  晏清湄細長的眉目挑了挑,似乎察覺了自己的失態,緩緩鬆手:

  “想必你的母親曾告訴過你,曼荼羅陣是天地力量之元樞,在不同的陣主手中,將呈現不同的姿態。你的母親以八苦諦,觸發入陣者心中之情,獲得無堅不摧的力量。而我觸發的,卻是你們的罪。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蘊盛,都是你們在輪回中種下的罪孽。隻有有罪之人,才會被曼荼羅陣控製……”

  “每一個人都有罪。若眾生無罪,佛又何必要舍身?”

  她頓了頓,臉上重新凝聚起嫵媚的笑:“就讓佛的重生,來為你們贖罪吧。”

  秋璿微微變色。

  晏清媚:“請轉輪聖王。”

  轟然一聲巨響,玉山震動。

  玉山最中心處,忽然綻開了一朵巨大的蓮花。蓮花中心,有一個漆黑的空洞。緩緩地,一陣機簧響動,一座蓮蕊形的玉台從地底托起,緩緩嵌入這朵蓮花之上,天衣無縫。

  一人身著紫衣,靜靜站立在蓮台中。他麵容肅穆溫潤,遙望海天。海風吹動,衣袖翩翩,上麵刺繡的九紋菊仿佛盛開在風中,灑下陣陣冷香。

  幽冥島人發出一陣騷動。他們仿佛見到了那位暌別已久的轉輪聖王。但隨即,他們發現,那不是小晏,而是郭敖。

  郭敖像是已失去了神識,靜靜地站在蓮蕊之中。他身著小晏的服飾,竟有兩三分相似。

  晏清媚看著他,一陣目馳神往。她喃喃道:“我一定會讓你複活……我一定要再見到你……”

  她突然一聲清叱:“日月虛藏,天攖地成,曼荼羅陣,啟!”

  隨著她的話音,玉山的東、南、西、北,同時響起一陣爆炸之聲。青,黑,紅,紫之氣同時騰起,如四條狂龍,盤旋著玉山扶搖直上,在玉山頂上三千丈的高空凝結,又突然如鏡中之影般疊加為二,凝成一朵八瓣之花,大放光明。眩目的光芒化為實質,從天空飛落,轟擊在大海上,頓時海濤洶湧,席卷向玉山,巨大的山體亦搖搖欲墜。地底的火山被激發,岩漿從罅隙中溢出,頓時激發出百丈高的巨浪,轟然衝天。

  天地,像是要滅掉重生一般。

  晏清媚微笑,感受到曼荼羅陣的力量,正在一點一點開啟,生死彼岸的門,亦在一點點打開。

  她朗聲道:“虯髯客。”

  虯髯客被這連番的變化弄得無所適從,聞言低聲答應道:“觀音大士。”

  晏清媚:“帶你的劍,將相思的九竅玲瓏心挖出,送到轉輪聖王麵前,然後,我將賦予你砥定中原的力量。”

  虯髯客沉吟著,但這座曼荼羅陣以人內心深處的罪孽締造,隻要被陣主引動八苦,便會深陷陣法的禁錮,失去幾乎全部的力量。他已沒有了違抗的資本。

  他歎息一聲,從蘭丸手中拔出寶劍,緩步走到相思身前。

  卓王孫依舊一動不動,仿佛神思已不在這個世界。楊逸之想要搶上去衛護相思,但失去風月劍氣,又被曼荼羅陣的力量禁錮著,幾乎無法起身。

  虯髯客輕易地走到了相思身前,止步,沉默。

  “我亦身不由己,你不要怪我。但為了讓你少受點痛苦,我會用傀儡劍氣刺你心髒。劍氣入體,你周身便會僵硬,感受不到痛苦。”

  “這算是,我唯一能給你的仁慈吧。”

  說著,他長劍一展,劍鋒上一縷碧光閃出,瞬間騰到劍尖上。傀儡劍氣雖是絕傳的劍法,但大內藏有的武林秘籍極多,虯髯客雖未專門學習這門劍法,但也知道劍理。像他這樣的高手,一法通而萬法通。立時就將傀儡劍氣模擬出來。

  一劍向相思心房刺下。虯髯客感到一陣煩躁。

  他什麽時候淪落到這步田地了?

  曼荼羅陣的八道光芒,也隨著他這一劍急速下降,要在他破開相思胸口的瞬間,與九竅玲瓏心結成一體,釋放出打開幽冥之門的力量,令轉輪聖王回歸。

  就在這時,倏然,一道人影從陣外飛縱而入,直撲相思身前。

  虯髯客正在惆悵中,這一劍深深地沒入了那人的胸膛。

  他大吃一驚:“孟卿,你……”

  撲來的人,正是孟天成。他死死地抓著虯髯客手中的劍,厲聲問道:“這是不是傀儡劍氣?”

  虯髯客驚駭之情尚未平息,孟天成一用力,抓住了他的手。

  “這是不是傀儡劍氣?”

  劍氣的碧芒已幾乎貫穿了他全身,令他身子漸變僵硬。但他的目光卻怔怔地,執著地盯著虯髯客,等待著回答。

  虯髯客幾乎下意識地應道:“是……”

  孟天成鬆開他的手,看著自己全身都被綠色覆蓋。他狂笑了起來:

  “我還記得她!”

  “我還記得她!”

  “我還……”

  他的狂笑聲戛然而止,隻餘下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這一劍刺得實在太深,傀儡劍氣還未完全發作,就已將他的全部生機凝滯。

  痛苦,一如凝固的血,被他握在掌心,卻又在最後的溫度中漸漸融化。

  他輕輕抬頭,山風嗚咽,似乎帶起一串細碎的響動。

  ——多麽像風鈴的聲音。

  他仿佛看到,曾幾何時,自己走過鋪滿青石的整飭院落。窗欞下,楊靜回過頭,對他淡淡微笑。

  陽光灑滿庭院。那一刻,她臉上陰鬱的傷痕與憂傷都消失無蹤,仿佛回到了初見的時刻,那綠衣華裳的仙女,在桂樹下展顏微笑。隻是,不再仰望著月宮,而是坐在他的窗前,對他淡淡微笑。

  隻對他。

  風鈴在漠不可知處輕輕搖響,卻又越來越遠。這一切,仿佛隻是一場清雨後的夢,隕落在夏日的屋簷上。

  一春夢雨常飄瓦,盡日靈風不滿旗。

  他笑了。果然,他還記得她。不思量,自難忘。哪怕是傀儡劍法,也帶不走他的記憶,他的思念。

  孟天成的笑容漸漸定格,他的手剛剛抬起,卻凝滯在半空中,仿佛要推開一扇無形的門。

  十年的背負,十年的報恩,十年的流離,十年不為世人所容的罵名,於今,終於一起放下。迎接他的,隻有浣花溪頭,那一扇爬滿苔痕的木門。

  門後,是她燦然微笑。

  玉山頂上疾旋的四道光芒,卻在這一刻轟然暴落。

  但落點,卻並沒有九竅玲瓏心,而隻有孟天成正在冷卻的屍體。曼荼羅之光鑽進他的體內,一陣激烈的糾結後,傳出一聲失望的呻吟,光芒慢慢消散了。

  自此,曼荼羅陣走向崩壞。

  晏清媚大驚:“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她已經將一切全都掌控在手,但千算萬算,沒有算到孟天成會突然跳出來。而此時,曼荼羅陣的力量已經耗完,不可能再發動第二次。

  難道她所圖謀的,終究不過是一場空而已?

  站在蓮座上的郭敖,突然發出一陣痛苦的呻吟聲。

  他乃是曼荼羅陣的元樞,而今,這座陣的力量失去了約束,首先被波及到的,就是他。天空中的光芒落下後,天色陰沉的可怕,像是神明在憤怒自己的力量遭到濫用,即將展開毀天滅地的報複。這股力量猛烈地旋轉著,形成巨大的風暴,向玉山壓了下去。

  玉山岌岌可危。

  晏清媚卻完全沒有理會這些,她臉上隻有震驚與狂亂:“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她瘋狂地想衝上去,查看發生的一切。她無法接受這個結局,數年的期待,數年的布局,隻為了迎接她的孩子,為了迎接佛。

  她的兒子,她的轉輪聖王,一定會回仞利天上,為她講經。

  這就是她的命運。天上地下,再沒有什麽能改變,哪怕是生死也不能!

  曼荼羅陣爆散後的力量衝擊著玉山上的一切,天地之威,終於肆虐,要給褻瀆的人一個永生的警告。

  晏清媚再也顧不得控禦曼荼羅陣的力量,飛身躍入龍卷肆虐的陣法核心,冒著可以將天地攪為碎屑的力量,踉蹌而行。

  她執著地向前走去。不再有沉靜的微笑,不再有絕頂的計謀,不再有高絕的力量,隻是一位悲痛欲絕的母親,一步步,走向自己垂死的孩子。

  曾幾何時,她為了贖罪,而費盡心機,讓轉輪聖王成為自己的兒子;但如今,她為了複活他,卻不惜將全族的人推向毀滅的祭台。

  瘋狂麽?卑鄙麽?惡毒麽?愚昧麽?

  卻因母愛之名。

  郭敖抬起頭,刺骨的痛苦卻讓他的心無比寧貼,他終於可以好好地看著她,看著這個向他走來的女人。

  睥睨天下的幽冥島主?執掌生死的南海觀音?凶手?惡魔?或者,僅僅是一個痛失摯愛的母親。

  郭敖的心中突然有一絲茫然。

  他的母親呢?他恍惚還記得,他見母親最後一麵時的情景。多年分別後,他驚訝地發現,他的母親青鳳已是那麽蒼老,蒼老得連他都幾乎快認不出了。布滿風霜的臉上滿含驚喜,卻依舊是那麽的怯弱,甚至不敢靠近他。

  而後,她告訴了他一個秘密。一個讓他的世界徹底崩壞的秘密。他並不是於長空的兒子,而是大奸臣嚴嵩的孽子。曾經,她騙他說他是於長空的兒子,隻不過是想給他一個更好的未來,卻讓他的一生,都活在劍神的陰影中,最終淪入魔道。

  他又如何能接受?仇恨和絕望頓時如火焰,將他最後的理智化為灰飛。

  劫灰滿空,痛徹神髓。

  當他清醒的時候,他的母親已永遠睡去了,帶著重見愛子的喜悅,沉睡在他懷中。

  那時,他明白了,他為何那麽的羨慕秋璿,那麽想擺脫自己的出身,隻因為他所有的,不過是個卑微、怯懦、平凡的母親。他的母親,並不強大,莊嚴,完美。無法保護他、無法給他無憂無慮的童年,也無法給他光輝燦爛的未來。

  山風拂過,破碎了輪回,破碎了記憶。

  他抬起頭,茫茫之中,仿佛看到,母親青鳳在風暴中,用盡全力地向他走來。不再卑微,不再哀求,而是勇敢地麵對所有肆虐的一切,伸出雙臂想要保護自己的孩子。

  具有力量。

  一如那襲在曼荼羅陣中綻放的墨色雲裳。

  ——那曾是他多麽渴求的希冀。

  郭敖忍不住淚流滿麵。如果說,這座曼荼羅陣以罪孽發動,那麽陣中罪行最為深重的,便是他自己了。

  弑父殺母,罄竹難書的罪,永難寬恕。

  但今天,為了另一位母親的心願,他必須選擇寬恕。

  寬恕的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

  他看著晏清湄,輕輕道:“你這麽想複活我嗎?”

  晏清媚嘶聲道:“當然!”

  風暴隔絕了他們,讓他們看不清彼此的容顏。風暴卷起郭敖身上的九紋紫衣,亦揚起了晏清媚的一身翠綠。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小晏的微笑,他也仿佛看到了青鳳的淚光。

  郭敖微笑:“當年,我被囚禁於華音閣石牢中,武功盡廢。為了重獲力量,我不惜開啟了秘魔的法門。沒有人知道,自走出石牢那一刻起,我就隻有三個月的性命……就算你將我複活,也不能改變這一點。”

  “如此,你還願意複活我麽?”

  “願意!”

  晏清媚淒聲打斷他:“就算是隻有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一刻鍾,我也要願意。”

  她凝望著他,伸出手,似乎要隔著夜風,觸摸他的容顏:“我建造曼荼羅陣,殺掉千百人,就是為了能再重見你一麵啊!”

  郭敖身子輕輕顫抖,是的,他本不該懷疑這一點。那是他該得到的,他的母親永遠深愛他,思念他,保護他。無論他變成什麽,無論他還有多久的生命,都不會改變。

  他臉上忽然露出了一縷笑容,卻如明月一般動人。

  “如你所願……母親。”

  風暴,在這一刻,像是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劈空斬開,連同天上的陰霾一掃而清,露出晴明的月色來。

  月色垂照而下,照在郭敖的臉上。

  郭敖抬起頭,他的容顏,竟在一點一點地改變。

  晏清媚的腳步驟然停住。她驚愕地看著這一切,全身的力量仿佛被抽空,忍不住輕輕跪倒在地。

  那一刻,她看到一位釋迦太子,她的轉輪聖王,在悄悄降臨。

  世間的一切都是那麽寧靜,那麽沉美,似乎也因王的降世而變得無比馴善。郭敖的臉,在寂靜的光中一點點改變,改變成她心目中完美的形象。

  改變成地底那慈柔微笑著,向母親講經的佛。

  變成她的永恒。

  他伸出手來,緩緩將她扶起。

  “母親,我也多麽想,再見你一麵……”

  那一刻,諸天靜寂。她覺得,就算讓她背上再多的孽,犯下再重的罪,她都心甘情願。她寧願永生都赤腳走在火紅的岩石上,隻為再看一眼這曾經陌生、依舊熟悉的笑容。

  她的眼淚禁不住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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