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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諸製,皆由尊尊、親親二義出。然尊尊、親親、賢賢,此三者治天下之通義也。周人以尊尊、親親二義,上治祖禰,下治子孫,旁治昆弟;而以賢賢之義治官。故天子諸 侯世,而天子諸侯之卿大夫士皆不世。蓋天子諸侯者,有土之君也;有土之君,不傳子,不立嫡,則無以弭天下之爭;卿大夫士者,圖事之臣也,不任賢,無以治天下之事。以事實證之,周初三公,惟周公為武王母弟,召公則疏遠之族兄弟,而太公又異姓也。成、康之際,其六卿為召公、芮伯、彤伯、畢公、衛侯、毛公,而召、畢、毛三公又經卿兼三公,周公、太公之子不與焉!王朝如是,侯國亦然,故《春秋》譏世卿。世卿者,後世之亂製也。禮有大夫為宗子之服,若如春秋以後世卿之製,則宗子世為大夫,而支子不得與,又何大夫為宗子服之有矣!此卿、大夫、士不世之製,當自殷已然,非必周製,慮後人疑傳子立嫡之製通乎大夫以下,故附著之。

  男女之別,周亦較前代為嚴。男子稱氏,女子稱姓,此周之通製也。上古女無稱姓者。有之,惟一薑嫄。薑嫄者,周之妣,而其名出於周人之口者也。傳說黃帝之子為十二姓,祝融之後為八姓 ;又言虞為姚姓,夏為姒姓,商為子姓。凡此紀錄,皆出周世。據殷人文字,則帝王之妣與母,皆以日名,與先王同;諸侯以下之妣亦然(傳世商人彝器多有妣甲、妣乙諸文)。雖不敢謂殷以前無女姓之製,然女子不以姓稱,固事實也(《晉語》殷辛伐有蘇氏,有蘇氏以妲己女焉。案蘇國,己姓,其女稱妲己,似已為女子之稱姓之始,然恐亦周人追名之)。而周則大薑、大任、大姒、邑薑,皆以姓著。自是訖於春秋之末,無不稱姓之女子。《大傳》曰:“四世而緦,服之窮也;五世袒免,殺同姓也;六世親屬竭矣;其庶姓別於上而戚單於下,婚姻可以通乎!”又曰:“係之以姓而弗別,綴之以食而弗殊,雖百世而婚姻不通者,周道然也。”然則,商人六世以後,或可通婚;而同姓不婚之製,實自周始;女子稱姓,亦自周人始矣。

  是故有立子之製,而君位定;有封建子弟之製,而異姓之勢弱,天子之位尊;有嫡庶之製,於是有宗法、有服術,而自國以至天下合為一家;有卿、大夫不世之製,則賢才得以進;有同姓不婚之製,而男女之別嚴。且異姓之國,非宗法之所能統者,以婚媾甥舅之誼通之。於是天下之國,大都王之兄弟甥舅;而諸國之間,亦皆有兄弟甥舅之親;周人一統之策實存於是。此種製度,固亦由時勢之所趨;然手定此者,實惟周公。原周公所以能定此製者,以公於舊製本有可以為天子之道,其時又躬握天下之權,而顧不嗣位而居攝, 又由居攝而致政,其無利天下之心,昭昭然為天下所共見。故其所設施,人人知為安國家、定民人之大計,一切製度遂推行而無所阻矣。

  由是製度,乃生典禮,則經禮三百、曲禮三千是也。凡製度典禮所及者,除家法、喪服數大端外,上自天子諸侯,下至大夫士止,民無與焉,所謂“禮不下庶人”是也。若然 ,則周之政治,但為天子、諸侯、卿、大夫、士設,而不為民設乎?曰,非也。凡有天子、諸侯、卿、大夫、士者,以為民也,有製度典禮以治。天子、諸侯、卿、大夫、士,使 有恩以相洽,有義以相分,而國家之基定,爭奪之禍泯焉。民之所求者,莫先於此矣。且古之所謂國家者,非徒政治之樞機,亦道德之樞機也。使天子、諸侯、大夫、士各奉其製 度典禮,以親親、尊尊、賢賢,明男女之別於上,而民風化於下,此之謂“治”;反是,則謂之“亂”。是故天子、諸侯、卿、大夫、士者,民之表也;製度典禮者,道德之器也 。周人為政之精髓實存於經。此非無征之說也,以經證之,禮經言治之跡者,但言天子、諸侯、卿、大夫、士,而《尚書》言治之意者,則惟言庶民。《康誥》以下九篇,周之經 綸天下之道胥在焉,其書皆以民為言。《召誥》一篇,言之尤為反覆詳盡,曰“命”,曰“天”,曰“民”,曰“德”,四者一以貫之。其言曰:“天亦哀於四方民,其眷命用懋 。王其疾敬德!”又曰:“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曆年。知今我初服,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德。王其德之用,祈天永命。”又曰:“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且其所謂德者, 又非徒仁民之謂,必天子自納於德而使民則之,故曰:“其惟王勿以小民淫用非彝。”又曰:“其惟王位在德元,小民乃惟刑用於天下,越王顯。”充此言以治天下,可雲至治之 極軌,自來言政治者未能有高焉者也。古之聖人亦豈無一姓福祚之念存於其心,然深知夫一姓之福祚與萬姓之福祚是一非二,又知一姓萬姓之福祚與其道德是一非二,故其所以祈 天永命者,乃在德與民二字。此篇乃召公之言,則史佚書之以誥天下,(《洛誥》雲:“作冊逸誥”,是史逸所作《召誥》與《洛誥》日月相承,乃一篇分為二者,故亦史佚作也 。)文、武、周公所以治天下之精義大法胥在於此。故知周之製度典禮,實指為道德而設;而製度典禮之專及大夫、士以上者,亦未始不為民而設也。

  周之製度典禮,乃道德之器械,而尊尊、親親、賢賢、男女有別四者之結體也,此之謂民彝。其有不由此者,謂之非彝,《康誥》曰:“勿用非謀非彝。”《召誥》曰:“其 惟王勿以小民淫用非彝。”非彝者,禮之所去,刑之所加也。《康誥》曰:“凡民自得罪,寇攘奸宄,殺越人於貨,湣不畏死,罔弗憝。”又曰:“元惡大憝,矧惟不孝不友。元:子弗隻服厥父事,大傷厥考心;於父不能字厥子,乃疾厥子;於弟弗念天顯,乃弗克恭厥兄;兄亦不念鞠子哀,大不友於弟。惟吊茲,不於我政人得罪。天惟與我民彝大泯亂,曰:乃其速由。文王作罰,刑茲無赦。”此周公誥康叔治殷民之道,殷人之刑惟寇攘奸災,而周人之刑則並及不孝不友,故曰“惟吊茲,不於我政人得罪”,又曰“乃其速由文王作罰”,其重民彝也如此!是周製刑之意,亦本於德治、禮治之大經;其所以致太平與刑措者,蓋可睹矣。

  夫商之季世,紀綱之廢、道德之隳極矣。周人數商之罪,於《牧誓》曰:“今商王受,惟婦言是用;昏棄厥肆祀弗答,昏棄厥遺王父母弟,弗迪。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 是長,是信是使;是以為大夫卿士,以暴虐於百姓,以奸宄於商邑。”於《多士》曰:“在今後嗣王,……誕淫厥泆,罔顧於天,顯民隻。”於《多方》曰:“乃惟爾辟,以爾多方,大淫圖天之命,屑有辭。”於《酒誥》曰:“在今後嗣王酣身,厥命罔顯於民隻,保越怨不易。誕惟厥縱淫泆於非彝,用燕喪威儀,民罔不衋傷心。惟荒腆於酒,不惟自息乃逸。厥心疾很,不克畏死。辜在商邑,越殷國滅無罹。弗惟德馨香,祀登聞於天,誕惟民怨。庶群自酒,腥聞在上。故無降喪於殷,罔愛於殷,惟逸。天非虐,惟民自速辜。”由 前三者之說,則失德在一人;由後之說,殷之臣民,其漸於亡國之俗久矣。此非敵國誣謗之言也,殷人亦屢言之。《西伯戡黎》曰:“惟王淫戲用自絕。”《微子》曰:“我用沉 酗於酒,用亂敗厥德於下。殷罔不小大,好草竊奸宄。卿士師師非度,凡有辜罪,乃罔恒獲。小民方興,相為敵仇。”又曰:“無毒降災荒殷邦,方興沉酗於酒。乃罔畏畏,咈其耇長,舊有位人。今殷民乃攘竊神隻之犧牷牲,用以容,將食,無災。”夫商道尚鬼,乃至竊神隻之犧牲,卿士濁亂於上,而法令隳廢於下,舉國上下,惟奸宄敵仇之是務;固不待孟津之會、牧野之誓,而其亡已決矣。而周自大王以後,世載其德,自西土邦君,禦事小子,皆克用文王教,至於庶民,亦聰聽祖考之彝訓。是殷、周之興亡,乃有德與無德之 興亡;故克殷之後,尤兢兢以德治為務。《召誥》曰:“我不可不監於有夏,亦不可不監於有殷。我不敢知,曰:有夏受天命,惟有曆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德,乃早墜厥命。我不敢知,曰:有殷受天命,惟有曆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德,乃早墜厥命。今王嗣受厥命,我亦惟茲二國命,嗣若功,王乃初服。”周之君臣,於其嗣服之初反覆教戒也如是,則知所以驅草竊奸宄相為敵仇之民而躋之仁壽之域者,其經綸固大有在。欲知周公之聖,與周之所以王,必於是乎觀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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