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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三)

“中國第一流作家”葉靈鳳和穆時英兩位先生編輯的《文藝畫報》的大廣告,在報上早已經看見了。半個多月之後,才在店頭看見這“畫報”。既然是“畫報”,看的人就自然也存著看“畫報”的心,首先來看“畫”。

不看還好,一看,可就奇怪了。

戴平萬先生的《沈陽之旅》裏,有三幅插圖有些像日本人的手筆,記了一記,哦,原來是日本雜誌店裏,曾經見過的在《戰爭版畫集》裏的料治朝鳴的木刻,是為紀念他們在奉天的戰勝而作的,日本紀念它對中國的戰勝的作品,卻就是被戰勝國的作者的作品的插圖——奇怪一。

再翻下去是穆時英先生的《墨綠衫的小姐》裏,有三幅插畫有些像麥綏萊勒的手筆,黑白分明,我曾從良友公司翻印的四本小書裏記得了他的作法,而這回的木刻上的署名,也明明是FM兩個字。莫非我們“中國第一流作家”的這作品,是預先翻成法文,托麥綏萊勒刻了插畫來的嗎?——奇怪二。

這回是文字,《世界文壇了望台》了。開頭就說:“法國的龔果爾獎金,去年出人意外地頒給了一部以中國作題材的小說《人的命運》,它的作者是安得烈馬爾路”,但是,“或者由於立場的關係,這書在文字上總是受著讚美,而在內容上卻一致的被一般報紙評論攻擊,好像惋惜像馬爾路這樣才幹的作家,何必也將文藝當做了宣傳的工具”雲。這樣一“了望”,“好像”法國的為龔果爾獎金審查文學作品的人的“立場”,乃是讚成“將文藝當做了宣傳工具”的了——奇怪三。

不過也許這隻是我自己的“少見多怪”,別人倒並不如此的。先前的“見怪者”,說是“見怪不怪,其怪自敗”,現在的“怪”卻早已聲明著,叫你“見莫怪”了。開卷就有《編者隨筆》在——

“隻是每期供給一點並不怎樣沉重的文字和圖畫,使對於文藝有興趣的讀者能醒一醒被其他嚴重的問題所疲倦了的眼睛,或者破顏一笑,隻是如此而已。”

原來“中國第一流作家”的玩著先前活剝“琵亞詞侶”,今年生吞麥綏萊勒的小玩意,是在大材小用,不過要給人“醒一醒被其他嚴重的問題所疲倦了的眼睛,或者破顏一笑”。 如果再從這醒眼的“文藝畫”上又發生了問題,雖然並不“嚴重”,不是究竟也辜負了兩位“中國第一流作家”獻技的苦心嗎?

那麽,我也來“破顏一笑”吧——

哈!

十月二十五日。

略論梅蘭芳及其它(上)

崇拜名伶原是北京的傳統。辛亥革命後,伶人的品格提高了,這崇拜也幹淨起來。先隻有譚叫天在劇壇上稱雄,都說他技藝好,但恐怕也還夾著一點勢利,因為他是“老佛爺”——慈禧太後賞識過的。雖然沒有人給他宣傳,替他出主意,得不到世界的名聲,卻也沒有人來為他編劇本。我想,這不來,是帶著幾分“不敢”的。

後來有名的梅蘭芳可就和他不同了。梅蘭芳不是生,是旦,不是皇家的供奉,是俗人的寵兒,這就使士大夫敢於下手了。士大夫是常要奪取民間的東西的,將竹枝詞改成文言,將“小家碧玉”作為姨太太,但一沾著他們的手,這東西也就跟著他們滅亡。他們將他從俗眾中提出,罩上玻璃罩,做起紫檀架子來。教他用多數人聽不懂的話。緩緩的《天女散花》,扭扭的《黛玉葬花》,先前是他做戲的,這時卻成了戲為他而做,凡有新編的劇本,都隻為了梅蘭芳,而且是士大夫心目中的梅蘭芳。雅是雅了,但多數人看不懂,不要看,還覺得自己不配看了。

士大夫們也在日見其消沉,梅蘭芳近來頗有些冷落。

因為他是旦角,年紀一大,勢必至於冷落的嗎?不是的,老十三旦七十歲了,一登台,滿座還是喝彩。為什麽呢?就因為他沒有被士大夫據為己有,罩進玻璃罩。

名聲的起滅,也如光的起滅一樣,起的時候,從近到遠,滅的時候,遠處倒還留著餘光。梅蘭芳的遊日,遊美,其實已不是光的發揚,而是光在中國的收斂。他竟沒有想到從玻璃罩裏跳出,所以這樣的搬出去,還是這樣的搬回來。

他未經士大夫幫忙時候所做的戲,自然是俗的,甚至於猥下,肮髒,但是潑剌,有生氣。待到化為“天女”,高貴了,然而從此死板板,矜持得可憐。看一位不死不活的天女或林妹妹,我想,大多數人是倒不如看一個漂亮活潑的村女的,她和我們相近。

然而梅蘭芳對記者說,還要將別的劇本改得雅一些。

十一月一日。

略論梅蘭芳及其它(下)

而且梅蘭芳還要到前蘇聯去。

議論紛紛。我們的大畫家徐悲鴻教授也曾到莫斯科去畫過鬆樹——也許是馬,我記不真切了——國內就沒有談得這麽起勁。這就可見梅蘭芳博士之在藝術界,確是超人一等的了。

而且累得《現代》的編輯室裏也緊張起來。首座編輯施蟄存先生曰:“而且還要梅蘭芳去演《貴妃醉酒》呢!”(《現代》五卷五期。)要這麽大叫,可見不平之極了,倘不預先知道性別,是會令人疑心生了髒躁症的。次座編輯杜衡先生曰:“劇本鑒定的工作完畢,則不妨選幾個最前進的戲先到莫斯科去宣傳為梅蘭芳先生‘轉變’後的個人的創作。因為照例,到前蘇聯去的藝術家,是無論如何應該事先表示一點‘轉變’的。”(《文藝畫報》創刊號。)這可冷靜得多了,一看就知道他手段高妙,足使齊如山先生自愧弗及,趕緊來請幫忙——幫忙的幫忙。

但梅蘭芳先生卻正在說中國戲是象征主義,劇本的字句要雅一些,他其實倒是為藝術而藝術,他也是一位“第三種人”。

那麽,他是不會“表示一點‘轉變’的”,目前還太早一點。他也許用另一個筆名,做一篇劇本,描寫一個知識階級,總是專為藝術,總是不問俗事,但到末了,他卻究竟還在革命這一方麵。這就活動得多了,不到末了,花呀光呀,倘到末了,做這篇東西的也就是我呀,那不就在革命這一方麵了嗎?

但我不知道梅蘭芳博士可會自己做了文章,卻用另一個筆名,來稱讚自己的做戲;或者虛設一社,出些什麽“戲劇年鑒”,親自作序,說自己是劇界的名人?倘使沒有,那可是也不會玩這一手的。

倘不會玩,那可真要使杜衡先生失望,要他“再亮些”了。

還是帶去吧,倘再“略論”下去,我也要防梅先生會說因為被批評家亂罵,害得他演不出好戲來。

十一月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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