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

40車夫二禿子

　　1924年的冬天特別冷，路上凍結了厚厚的冰。

　　早晨，魯迅照例坐二禿子的車去辦事。魯迅的家在西三條21號，車夫二禿子就住在西頭的一座破廟裏，相距很近，每天早晨二禿子準時將他的黃包車停在魯迅的家門口等候。二禿子願意拉魯迅，因為魯迅與別人不同。有些人吃喝玩樂可以揮金如土，但坐人力車時卻常和車夫爭執不休，能少付一個銅板就少付一個銅板。魯迅則不然，每次坐車都付足夠的車費，然後還和藹地說聲“謝謝”，瞧人家多有修養，讓人心裏痛快。

　　此刻，魯迅坐在二禿子的車上，車跑起來冷嗖嗖的，他將圍巾向上圍了圍，思考著今天要辦的事情。突然，車子猛然向前一傾，將他從車坐上甩出來。願來路太滑，二禿子跌了一跤，車翻倒了，把魯迅摔在地麵的冰上。二禿子急忙從地上爬起來，也顧不得自己摔得如何，趕緊過去扶魯迅起來說：“對不起！對不起！傷了哪裏？要不要緊？我送您上醫院吧？”

　　“沒關係，不礙事的！”魯迅忍痛安慰二禿子。

　　“那，我送您回家吧？”二禿子將魯迅扶坐在車上，見魯迅點頭答應，便轉過來拉著車一瘸一拐地向回跑，嘴裏還在不停地說著：“真對不起，我太不小心了！”

　　二禿子將魯迅送回家裏，連連道歉才離去。

　　第二天早晨，二禿子沒有像往常那樣來接魯迅上班。可能二禿子傷還沒好不能拉車吧，魯迅便另叫了一輛黃包車坐上。一路上，北風呼嘯，鵝毛大雪撲麵襲來，身上的棉袍子也擋不住寒風侵襲。魯迅將脖子縮了縮，忽然發現拉著他在寒風中跑的車夫穿著單褲。

　　“天這麽寒冷，你為什麽不穿棉褲呢？”下車後，魯迅一邊掏錢付車費一邊問。

　　“先生，生活艱難啊，吃都顧不上，哪兒有錢買棉褲呢？”

　　魯迅付了車費，又給車夫加了一元錢，再三叮囑他買條棉褲穿上，凍壞了關節就拉不了車啦。車夫再三表示感謝而離去。

　　這天下班後，魯迅站在教育部門口，發現門外過往的人力車工人幾乎都是穿著單褲的。魯迅感慨地自言自語，這是嚴重的社會問題，不從根本上解決，單靠個人的同情和幫助是不行的。

　　然而，人窮誌不短。一天，魯迅坐黃包車回家，可能是思考問題精神過於集中，不慎將皮包忘在了車上。當時，魯迅沒有想起來，車夫也沒有發現。過了一會兒，車夫急匆匆跑來，將皮包送還給魯迅，還一再要魯迅當麵點一點，看有沒有什麽東西少了。魯迅非常感激，因為皮包裏除了錢之外還有一些重要的文稿。魯迅拿出一元錢來表示酬謝，車夫再三推辭不肯收，魯迅好不容易說服他才收下，再三稱謝而去。魯迅對家裏人說，車夫很需要錢，但卻拾金不昧，這是何等可貴的品德啊！

　　一連幾天不見二禿子到家門口來，也不知道二禿子傷好了沒有？魯迅叫過平時照顧母親的潘媽來，問她見沒見過二禿子？潘媽說，二禿子年輕體壯，傷早就好了，天天見他在街頭拉車。可能是那天拉車，把大先生摔傷了，這幾天心裏過意不去，就不好意思來了。

　　“那天跌咬，是因為地上結了冰，路實在是太滑了，怎麽能怪他呢？他摔得比我重，還把我送回家來，我感激他還來不及呢！”魯迅動情地說，“潘媽，你去把他叫來，我還要坐他的車上班呢！”

　　二禿子高興地來了，像往常一樣，每天早晨準時將他的黃包車停在魯迅的家門口等候送魯迅去上班。後來，魯迅離開北京去南方時，二禿子拉著車送魯迅到車站，眼淚下來了。這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