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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3)

  詩歌之敵

  大前天第一次會見“詩孩”,談話之間,說到我可以對於《文學周刊》投一點什麽稿子。我暗想倘不是在文藝上有偉大的尊號如詩歌小說評論等,多少總得裝一些門麵,使與尊號相當,而是隨隨便便近於雜感一類的東西,那總該容易的罷,於是即刻答應了。此後玩了兩天,食粟而已,到今晚才向書桌坐下來豫備寫字,不料連題目也想不出,提筆四顧,右邊一個書架,左邊一口衣箱,前麵是牆壁,後麵也是牆壁,都沒有給我少許靈感之意。我這才知道:大難已經臨頭了。

  幸而因“詩孩”而聯想到詩,但不幸而我於詩又偏是外行,倘講些什麽“義法”之流,豈非“魯般門前掉大斧”。記得先前見過一位留學生,聽說是大有學問的。他對我們喜歡說洋話,使我不知所雲,然而看見洋人卻常說中國話。這記憶忽然給我一種啟示,我就想在《文學周刊》上論打拳;至於詩呢?留待將來遇見拳師的時候再講。但正在略略躊躇之際,卻又聯想到較為妥當的,曾在《學燈》——不是上海出版的《學燈》——上見過的一篇春日一郎的文章來了,於是就將他的題目直抄下來:《詩歌之敵》。

  那篇文章的開首說,無論什麽時候,總有“反詩歌黨”的。編成這一黨派的分子:一、是凡要感得專訴於想像力的或種藝術的魅力,最要緊的是精神的熾烈的擴大,而他們卻已完全不能擴大了的固執的智力主義者;二、是他們自己曾以媚態奉獻於藝術神女,但終於不成功,於是一變而攻擊詩人,以圖報複的著作者;三、是以為詩歌的熱烈的感情的奔迸,足以危害社會的道德與平和的那些懷著宗教精神的人們。但這自然是專就西洋而論。

  詩歌不能憑仗了哲學和智力來認識,所以感情已經冰結的思想家,即對於詩人往往有謬誤的判斷和隔膜的揶揄。最顯著的例是洛克,他觀作詩,就和踢球相同。在科學方麵發揚了偉大的天才的巴士凱爾,於詩美也一點不懂,曾以幾何學者的口吻斷結說:“詩者,非有少許穩定者也。”凡是科學底的人們,這樣的很不少,因為他們精細地研鑽著一點有限的視野,便決不能和博大的詩人的感得全人間世,而同時又領會天國之極樂和地獄之大苦惱的精神相通。近來的科學者雖然對於文藝稍稍加以重視了,但如意大利的倫勃羅梭一流總想在大藝術中發見瘋狂,奧國的佛羅特一流專一用解剖刀來分割文藝,冷靜到入了迷,至於不覺得自己的過度的穿鑿附會者,也還是屬於這一類。中國的有些學者,我不能妄測他們於科學究竟到了怎樣高深,但看他們或者至於詫異現在的青年何以要紹介被壓迫民族文學,或者至於用算盤來算定新詩的樂觀或悲觀,即以決定中國將來的運命,則頗使人疑是對於巴士凱爾的冷嘲。因為這時可以改篡他的話:“學者,非有少許穩定者也。”

  但反詩歌黨的大將總要算柏拉圖。他是藝術否定論者,對於悲劇喜劇,都加攻擊,以為足以滅亡我們靈魂中崇高的理性,鼓舞劣等的情緒,凡有藝術,都是模仿的模仿,和“實在”尚隔三層;又以同一理由,排斥荷馬。在他的《理想國》中,因為詩歌有能鼓動民心的傾向,所以詩人是看作社會的危險人物的,所許可者,隻有足供教育資料的作品,即對於神明及英雄的頌歌。這一端,和我們中國古今的道學先生的意見,相差似乎無幾。然而柏拉圖自己卻是一個詩人,著作之中,以詩人的感情來敘述的就常有;即《理想國》,也還是一部詩人的夢書。他在青年時,又曾委身於藝圃的開拓,待到自己知道勝不過無敵的荷馬,卻一轉而開始攻擊,仇視詩歌了。但自私的偏見,仿佛也不容易支持長久似的,他的高足弟子亞裏士多德做了一部《詩學》,就將為奴的文藝從先生的手裏一把搶來,放在自由獨立的世界裏了。

  第三種是中外古今觸目皆是的東西。如果我們能夠看見羅馬法皇宮中的禁書目錄,或者知道舊俄國教會裏所詛咒的人名,大概可以發見許多意料不到的事的罷,然而我現在所知道的卻都是耳食之談,所以竟沒有寫在紙上的勇氣。總之,在普通的社會上,曆來就罵殺了不少的詩人,則都有文藝史實來作證的了。中國的大驚小怪,也不下於過去的西洋,綽號似的造出許多惡名,都給文人負擔,尤其是抒情詩人。而中國詩人也每未免感得太淺太偏,走過宮人斜就做一首“無題”,看見樹丫叉就賦一篇“有感”。和這相應,道學先生也就神經過敏之極了:一見“無題”就心跳,遇“有感”則立刻滿臉發燒,甚至於必以學者自居,生怕將來的國史將他附入文苑傳。

  說文學革命之後而文學已有轉機,我至今還未明白這話是否真實。但戲曲尚未萌芽,詩歌卻已奄奄一息了,即有幾個人偶然呻吟,也如冬花在嚴風中顫抖。聽說前輩老先生,還有後輩而少年老成的小先生,近來尤厭惡戀愛詩;可是說也奇怪,詠歎戀愛的詩歌果然少見了。從我似的外行人看起來,詩歌是本以發抒自己的熱情的,發訖即罷;但也願意有共鳴的心弦,則不論多少,有了也即罷;對於老先生的一顰蹙,殊無所用其慚惶。縱使稍稍帶些雜念,即所謂意在撩撥愛人或是“出風頭”之類,也並非大悖人情,所以正是毫不足怪,而且對於老先生的一顰蹙,即更無所用其慚惶。因為意在愛人,便和前輩老先生尤如風馬牛之不相及,倘因他們一搖頭而慌忙輟筆,使他高興,那倒像撩撥老先生,反而失敬了。

  倘我們賞識美的事物,而以倫理學的眼光來論動機,必求其“無所為”,則第一先得與生物離絕。柳陰下聽黃鸝鳴,我們感得天地間春氣橫溢,見流螢明滅於叢草裏,使人頓懷秋心。然而鵬歌螢照是“為”什麽呢?毫不客氣,那都是所謂“不道德”的,都正在大“出風頭”,希圖覓得配偶。至於一切花,則簡直是植物的生殖機關了。雖然有許多披著美麗的外衣,而目的則專在受精,比人們的講神聖戀愛尤其露骨。即使清高如梅菊,也逃不出例外——而可憐的陶潛林逋,卻都不明白那些動機。

  一不小心,話又說得不甚馴良了,倘不急行檢點,怕難免真要拉到打拳。但離題一遠,也就很不容易勒轉,隻好再舉一種近似的事,就此收場罷。

  豢養文士仿佛是讚助文藝似的,而其實也是敵。宋玉司馬相如之流,就受著這樣的待遇,和後來的權門的“清客”略同,都是位在聲色狗馬之間的玩物。查理九世的言動,更將這事十分透徹地證明了的。他是愛好詩歌的,常給詩人一點酬報,使他們肯做一些好詩,而且時常說:“詩人就像賽跑的馬,所以應該給吃一點好東西。但不可使他們太肥;太肥,他們就不中用了。”這雖然對於胖子而想兼做詩人的,不算一個好消息,但也確有幾分真實在內。匈牙利最大的抒情詩人彼彖飛(A.PetoCfi)有題B.Sz.夫人照像的詩,大旨說“聽說你使你的丈夫很幸福,我希望不至於此,因為他是苦惱的夜鶯,而今沉默在幸福裏了。苛待他罷,使他因此常常唱出甜美的歌來。”也正是一樣的意思。但不要誤解,以為我是在提倡青年要做好詩,必須在幸福的家庭裏和令夫人天天打架。事情也不盡如此的。相反的例並不少,最顯著的是勃朗寧和他的夫人。

  一九二五年一月一日。

  送增田涉君歸國

  扶桑正是秋光好,楓葉如丹照嫩寒。

  卻折垂楊送歸客,心隨東棹憶華年。

  十二月二日

  所聞

  華燈照宴敞豪門,嬌女嚴裝侍玉樽。

  忽憶情親焦土下,佯看羅襪掩啼痕。

  十二月

  題《呐喊》

  弄文罹文網,抗世違世情。

  積毀可銷骨,空留紙上聲。

  三月

  鐵塔強奸案的來信

  丁人:

  ……你說軍隊奸殺女生案,我們國民黨更應遊行示威,要求懲辦其團長營長等。我們未嚐不想如此。當此事發生以後,我們即質問女師校長有無此事,彼力辯並無此事。敝校地理教員王欽齋先生,亦在女師授課,他亦說沒有,並言該校既有自殺女生二人,為何各班人數皆未缺席,靈柩停於何處?於是這個提議,才取消了。後來上海大學河南學生亦派代表到汴探聽此事,女師校長,又力白其無,所以開封學生會亦不便與留京學生通電,於是上海的兩個代表回去了。關於此事,我從各方麵調查,確切已成事實,萬無疑議,今將調查的結果,寫在下麵:A.鐵塔被封之鐵證我聽了這事以後,於是即往鐵塔調查,鐵塔在冷靜無人的地方,憲兵營稽查是素不往那裏巡查的,這次我去到那裏一看,憲兵營稽查非常多,並皆帶手槍。看見我們學生,很不滿意,又說:“你們還在這裏遊玩呢!前天發生那事您不知道麽?你沒看鐵塔的門,不是已封了麽?

  還遊什麽?”丁人!既沒這事,鐵塔為何被封,憲兵營為何說出這話?這不是一個確實證據麽?

  B.女師學生之自述此事發生以後,敝班同學張君即向女師詢其姑與嫂有無此事,他們總含糊不語。再者我在刷絨街王仲元處,遇見霍君的妻,MissW.T.Y.(女師的學生),我問她的學校有“死人”的事否?她說死二人,係有病而死,亦未說係何病。她說話間,精神很覺不安,由此可知確有此事。你想彼校長曾言該校學生並未缺席,王女士說該校有病死者二人,這不是自相矛盾嗎?這不是確有此事的又一個鐵證麽?

  總而言之,軍隊奸殺女生,確切是有的,至於詳情,由同學朱君在教育廳打聽得十分詳細,今我略對你敘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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