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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2)

  四、你所謂“五胡中國化……滿人讀漢文,現在都讀成漢人了”這些話,大約就是因為懂得古書而來的。我偶翻幾本中國書時,也常覺得其中含有類似的精神,——或者就是足下之所謂“積極”。我或者“把根本忘了”也難說,但我還隻願意和外國以賓主關係相通,不忍見再如五胡亂華以至滿洲入關那樣,先以主奴關係而後有所謂“同化”!假使我們還要依據“根本”的老例,那麽,大日本進來,被漢人同化,不中用了,大美國進來,被漢人同化,又不中用了……以至黑種紅種進來,都被漢人同化,都不中用了。此後沒有人再進來,歐美非澳和亞洲的一部都成空地,隻有一大堆讀漢文的雜種擠在中國了。這是怎樣的美談!

  五、即如大作所說,讀外國書就都講外國話罷,但講外國話卻也不即變成外國人。漢人總是漢人,獨立的時候是國民,覆亡之後就是“亡國奴”,無論說的是那一種話。因為國的存亡是在政權,不在語言文字的。美國用英文,並非英國的隸屬;瑞士用德法文,也不被兩國所瓜分;比國用法文,沒有請法國人做皇帝。滿洲人是“讀漢文”的,但革命以前,是我們的征服者,以後,即五族共和,和我們共存同在,何嚐變了漢人。但正因為“讀漢文”,傳染上了“僵屍的樂觀”,所以不能如蒙古人那樣,來蹂躪一通之後就跑回去,隻好和漢人一同恭候別族的進來,使他同化了。但假如進來的又像蒙古人那樣,豈不又折了很大的資本麽?

  大作又說我“大聲急呼”之後,不過幾年,青年就隻能說外國話。我以為是不省人事之談。國語的統一鼓吹了這些年了,不必說一切青年,便是在學校的學生,可曾都忘卻了家鄉話?即使隻能說外國話了,何以就“隻能愛外國的國”?蔡鬆坡反對袁世凱,因為他們國語不同之故麽?滿人入關,因為漢人都能說滿洲話,愛了他們之故麽?清末革命,因為滿人都忽而不讀漢文了,所以我們就不愛他們了之故麽?淺顯的人事尚且不省,談什麽光榮,估什麽價值。

  六、你也同別的一兩個反對論者一樣,很替我本身打算利害,照例是應該感謝的。我雖不學無術,而於相傳“處於才與不才之間”的不死不活或入世妙法,也還不無所知,但我不願意照辦。所謂“素負學者聲名”,“站在中國青年前麵”這些榮名,都是你隨意給我加上的,現在既然覺得“淺薄無知識”了,當然就可以仍由你隨意革去。我自愧不能說些討人喜歡的話,尤其是合於你先生一流人的尊意的話。但你所推測的我的私意,是不對的,我還活著,不像楊朱墨翟們的死無對證,可以確定為隻有你一個懂得。我也沒有做什麽《阿鼠傳》,隻做過一篇《阿Q正傳》。

  到這裏,就答你篇末的詰問了:“既說‘從來沒有留心過’”者,指“青年必讀書”,寫在本欄內;“何以果決地說這種話”者,以供若幹讀者的參考,寫在“附記”內。雖然自歉句子不如古書之易懂,但也就可以不理你最後的要求。而且,也不待你們論定。縱使論定,不過空言,決不會就此通行天下,何況照例是永遠論不定,至多不過是“中雖有壞的,而亦有好的;西雖有好的,而亦有壞的”之類的微溫說而已。我雖至愚,亦何至呈書目於如先生者之前乎?

  臨末,我還要“果決地”說幾句:我以為如果外國人來滅中國,是隻教你略能說幾句外國話,卻不至於勸你多讀外國書,因為那書是來滅的人們所讀的。但是還要獎勵你多讀中國書,孔子也還要更加崇奉,像元朝和清朝一樣。

  《爭自由的波浪》小引

  俄國大改革之後,我就看見些遊覽者的各種評論。或者說貴人怎樣慘苦,簡直不像人間;或者說平民究竟抬了頭,後來一定有希望。或褒或貶,結論往往正相反。我想,這大概都是對的。貴人自然總要較為苦惱,平民也自然比先前抬了頭。遊覽的人各照自己的傾向,說了一麵的話。近來雖聽說俄國怎樣善於宣傳,但在北京的報紙上,所見的卻相反,大抵是要竭力寫出內部的黑暗和殘酷來。這一定是很足使禮教之邦的人民驚心動魄的罷。但倘若讀過專製時代的俄國所產生的文章,就會明白即使那些話全是真的,也毫不足怪。俄皇的皮鞭和絞架,拷問和西伯利亞,是不能造出對於怨敵也極仁愛的人民的。

  以前的俄國的英雄們,實在以種種方式用了他們的血,使同誌感奮,使好心腸人墮淚,使劊子手有功,使閑漢得消遣。總是有益於人們,尤其是有益於暴君,酷吏,閑人們的時候多;饜足他們的凶心,供給他們的談助。將這些寫在紙上,血色早已輕淡得遠了;如但兼珂的慷慨,托爾斯多的慈悲,是多麽柔和的心。但當時還是不準印行。這做文章,這不準印,也還是使凶心得饜足,談助得加添。英雄的血,始終是無味的國土裏的人生的鹽,而且大抵是給閑人們作生活的鹽,這倒實在是很可詫異的。

  這書裏麵的梭斐亞的人格還要使人感動,戈理基筆下的人生也還活躍著,但大半也都要成為流水帳簿罷。然而翻翻過去的血的流水帳簿,原也未始不能夠推見將來,隻要不將那帳目來作消遣。

  有些人到現在還在為俄國的上等人鳴不平,以為革命的光明的標語,實際倒成了黑暗。這恐怕也是真的。改革的標語一定是較光明的;做這書中所收的幾篇文章的時代,改革者大概就很想普給一切人們以一律的光明。但他們被拷問,被幽禁,被流放,被殺戮了。要給,也不能。這已經都寫在帳上,一翻就明白。假使遏絕革新,屠戮改革者的人物,改革後也就同浴改革的光明,那所處的倒是最穩妥的地位。然而已經都寫在帳上了,因此用血的方式,到後來便不同,先前似的時代在他們已經過去。

  中國是否會有平民的時代,自然無從斷定。然而,總之,平民總未必會舍命改革以後,倒給上等人安排魚翅席,是顯而易見的,因為上等人從來就沒有給他們安排過雜合麵。隻要翻翻這一本書,大略便明白別人的自由是怎樣掙來的前因,並且看看後果,即使將來地位失墜,也就不至於妄鳴不平,較之失意而學佛,切實得多多了。所以,我想,這幾篇文章在中國還是很有好處的。

  一九二六年十一月十四日風雨之夜,魯迅記於廈門。

  報載患腦炎戲作

  橫眉豈奪蛾眉冶,不料仍違眾女心。

  詛咒而今翻異樣,無如臣腦故如冰。

  三月十六日

  備考:並非《晨報》造謠

  昨日本刊《來信》的標題之下,敘及開封女生被兵士怎麽的新聞,因係《晨報》之所揭載,似疑《晨報》造謠,或《晨報》訪員報告不實,其實皆不然的,我可以用事實來證明。

  上述開封女學生被兵士○○的新聞,是一種不負責任捏名投稿,這位投稿的先生,大約是同時發兩封信,一給《京報》,一給《晨報》(或者尚有他報),我當時看了這封信,用觀察新聞的眼光估量,似乎有些不對,就送他到字紙簍中去了。《晨報》所揭載的,一字不差,便是這樣東西,我所以說並不是《晨報》造謠,也不是《晨報》訪員報告不實,至多可以說他發這篇稿欠鄭重斟酌罷了。

  一九二五年五月五日《京報副刊》。

  備考:給魯迅先生的一封信

  我今天寫這封信給你,也許像你在《楊樹達君的襲來》中所說的,“我們並不曾認識了哪”;但是我這樣的意見,忍耐得好久了,終於忍不住的說出來,這在先生也可以原諒的罷。

  先生在《晨報》副鐫上所登的《苦悶的象征》,在這篇的文字的前麵,有了你的自序;記不切了,也許是像這樣的說吧!“它本是廚川君劫後的作品,由了燒失的故紙堆中,發出來的,是一包未定稿。本來沒有甚麽名字,他的友人,徑直的給他定下了,——叫作《苦悶的象征》。”先生這樣的意見,或者是別有所見而雲然。但以我在大前年的時候,所見到的這篇東西的譯稿,像與這裏所說的情形,稍有出入;先生,讓我在下麵說出了吧。

  在《學燈》上,有了一位叫明權的,曾譯載過廚川君的一篇東西,叫作《苦悶的象征》。我曾經拿了他的譯文與先生的對照,覺得與先生所譯的一毫不差。不過他隻登了《創作論》與《鑒賞論》,下麵是甚麽也沒有了,大約原文是這樣的罷。這篇譯文,是登在一九二一年的,那時日本還沒地震,廚川君也還健在;這篇東西,既然有了外國人把它翻譯過,大概原文也已揭載過了罷。這篇東西的命名,自然也是廚川君所定的,不是外國人所能杜撰出來的。若然,先生在自序上所說的,他友人給他定下了這個名字,——《苦悶的象征》,——至少也有了部分的錯誤了罷。

  這個理由,是很明白的;因為那時候日本還沒有地震,廚川君也還沒有死,這篇名字,已經出現過而且發表的了。依我的愚見,這篇東西,是廚川君的未定稿,大約是靠底住的;廚川君先前有了《創作論》和《鑒賞論》,又已發表過,給他定下了名字,叫作《苦悶的象征》。後來《文藝上的幾個根本問題的考察》,《文藝的起源》,又先後的做成功了。或者也已發表過,這在熟於日本文壇事實的,自然知道,又把它摒集在一塊去。也許廚川君若沒有死,還有第五第六的幾篇東西,也說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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