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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3)

  因為新的階級及其文化,並非突然從天而降,大抵是發達於對於舊支配者及其文化的反抗中,亦即發達於和舊者的對立中,所以新文化仍然有所承傳,於舊文化也仍然有所擇取。這可說明盧那卡爾斯基當革命之初,仍要保存農民固有的美術;怕軍人的泥靴踏爛了皇宮的地毯;在這裏也使開辟新城而傾於專製的——但後來是悔悟了的——天才浮士德死於新人們的歌頌中的原因。這在英譯者們的眼裏,我想就被看成叫作“複故”的東西了。

  所以他之主張擇存文化底遺產,是因為“我們繼承著人的過去,也愛人類的未來”的緣故;他之以為創業的雄主,勝於世紀末的頹唐人,是因為古人所創的事業中,即含有後來的新興階級皆可以擇取的遺產,而頹唐人則自置於人間之上,自放於人間之外,於當時及後世都無益處的緣故。但自然也有破壞,這是為了未來的新的建設。新的建設的理想,是一切言動的南針,倘沒有這而言破壞,便如未來派,不過是破壞的同路人,而言保存,則全然是舊社會的維持者。

  Lunacharski的文字,在中國,翻譯要算比較地多的了。《藝術論》(並包括《實證美學的基礎》,大江書店版)之外,有《藝術之社會的基礎》(雪峰譯,水沫書店版),有《文藝與批評》(魯迅譯,同店版),有《霍善斯坦因論》(譯者同上,光華書局版)等,其中所說,可作含在這《浮士德與城》裏的思想的印證之處,是隨時可以得到的。

  編者,一九三○年六月,上海。

  《何典》題記

  《何典》的出世,至少也該有四十七年了,有光緒五年的《申報館書目續集》可證。我知道那名目,卻隻在前兩三年,向來也曾訪求,但到底得不到。現在半農加以校點,先示我印成的樣本,這實在使我很喜歡。隻是必須寫一點序,卻正如阿Q之畫圓圈,我的手不免有些發抖。我是最不擅長於此道的,雖然老朋友的事,也還是不會捧場,寫出洋洋大文,俾於書,於店,於人,有什麽涓埃之助。

  我看了樣本,以為校勘有時稍迂,空格令人氣悶,半農的士大夫氣似乎還太多。至於書呢?那是,談鬼物正像人間,用新典一如古典。三家村的達人穿了赤膊大衫向大成至聖先師拱手,甚而至於翻筋鬥,嚇得“子曰店”的老板昏厥過去;但到站直之後,究竟都還是長衫朋友。不過這一個筋鬥,在那時,敢於翻的人的魄力,可總要算是極大的了。

  成語和死古典又不同,多是現世相的神髓,隨手拈掇,自然使文字分外精神,又即從成語中,另外抽出思緒:既然從世相的種子出,開的也一定是世相的花。於是作者便在死的鬼畫符的鬼打牆中,展示了活的人間相,或者也可以說是將活的人間相,都看作了死的鬼畫符和鬼打牆。便是信口開河的地方,也常能令人仿佛有會於心,禁不住不很為難的苦笑。夠了。並非博士般角色,何敢開頭?難違舊友的麵情,又該動手。應酬不免,圓滑有方;隻作短文,庶無大過雲爾。

  中華民國十五年五月二十五日,魯迅謹撰。

  《解放了的堂吉訶德》後記

  假如現在有一個人,以黃天霸之流自居,頭打英雄結,身穿夜行衣靠,插著馬口鐵的單刀,向市鎮村落橫衝直撞,去除惡霸,打不平,是一定被人嘩笑的,決定他是一個瘋子或昏人,然而還有一些可怕。倘使他非常孱弱,總是反而被打,那就隻是一個可笑的瘋子或昏人了,人們警戒之心全失,於是倒愛看起來。西班牙的文豪西萬提斯(MigueldeCervantesSaavedra,1547—1616)所作《堂吉訶德傳》(VidayhechosdelingeniosohidalgoDonQuixotedelaMancha)中的主角,就是以那時的人,偏要行古代遊俠之道,執迷不悟,終於困苦而死的資格,贏得許多讀者的開心,因而愛讀,傳布的。

  但我們試問:十六十七世紀時的西班牙社會上可有不平存在呢?我想,恐怕總不能不答道:有。那麽,吉訶德的立誌去打不平,是不能說他錯誤的;不自量力,也並非錯誤。錯誤是在他的打法。因為胡塗的思想,引出了錯誤的打法。俠客為了自己的“功績”不能打盡不平,正如慈善家為了自己的陰功,不能救助社會上的困苦一樣。而且是“非徒無益,而又害之”的。他懲罰了毒打徒弟的師傅,自以為立過“功績”,揚長而去了,但他一走,徒弟卻更加吃苦,便是一個好例。

  但嘲笑吉訶德的旁觀者,有時也嘲笑得未必得當。他們笑他本非英雄,卻以英雄自命,不識時務,終於贏得顛連困苦;由這嘲笑,自拔於“非英雄”之上,得到優越感;然而對於社會上的不平,卻並無更好的戰法,甚至於連不平也未曾覺到。對於慈善者,人道主義者,也早有人揭穿了他們不過用同情或財力,買得心的平安。這自然是對的。但倘非戰士,而隻劫取這一個理由來自掩他的冷酷,那就是用一毛不拔,買得心的平安了,他是不化本錢的買賣。

  這一個劇本,就將吉訶德拉上舞台來,極明白的指出了吉訶德主義的缺點,甚至於毒害。在第一場上,他用謀略和自己的挨打救出了革命者,精神上是勝利的;而實際上也得了勝利,革命終於起來,專製者入了牢獄;可是這位人道主義者,這時忽又認國公們為被壓迫者了,放蛇歸壑,使他又能流毒,焚殺淫掠,遠過於革命的犧牲。他雖不為人們所信仰,——連跟班的山嘉也不大相信,——卻常常被奸人所利用,幫著使世界留在黑暗中。

  國公,傀儡而已;專製魔王的化身是伯爵謨爾卻(GrafMurzio)和侍醫巴坡的帕波(PappodelBabbo)。謨爾卻曾稱吉訶德的幻想為“牛羊式的平等幸福”,而說出他們所要實現的“野獸的幸福來”,道——“O!堂吉訶德,你不知道我們野獸。粗暴的野獸,咬著小鹿兒的腦袋,啃斷它的喉嚨,慢慢的喝它的熱血,感覺到自己爪牙底下它的小腿兒在抖動,漸漸的死下去,——那真正是非常之甜蜜。然而人是細膩的野獸。統治著,過著奢華的生活,強迫人家對著你禱告,對著你恐懼而鞠躬,而卑躬屈節。幸福就在於感覺到幾百萬人的力量都集中到你的手裏,都無條件的交給了你,他們像奴隸,而你像上帝。世界上最幸福最舒服的人就是羅馬皇帝,我們的國公能夠像複活的尼羅一樣,至少也要和赫裏沃哈巴爾一樣。可是,我們的宮庭很小,離這個還遠哩。

  毀壞上帝和人的一切法律,照著自己的意旨的法律,替別人打出新的鎖鏈出來!權力!這個字眼裏麵包含一切:這是個神妙的使人沉醉的字眼。生活要用權力的程度來量它。誰沒有權力,他就是個死屍。”(第二場)

  這個秘密,平常是很不肯明說的,謨爾卻誠不愧為“小鬼頭”,他說出來了,但也許因為看得吉訶德“老實”的緣故。吉訶德當時雖曾說牛羊應當自己防禦,但當革命之際,他又忘卻了,倒說“新的正義也不過是舊的正義的同胞姊妹”,指革命者為魔王,和先前的專製者同等。於是德裏戈(DrigoPazz)說——“是的,我們是專製魔王,我們是專政的。你看這把劍——看見罷?——它和貴族的劍一樣,殺起人來是很準的;不過他們的劍是為著奴隸製度去殺人,我們的劍是為著自由去殺人。你的老腦袋要改變是很難的了。你是個好人;好人總喜歡幫助被壓迫者。現在,我們在這個短期間是壓迫者。你和我們來鬥爭罷。我們也一定要和你鬥爭,因為我們的壓迫,是為著要叫這個世界上很快就沒有人能夠壓迫。”(第六場)

  這是解剖得十分明白的。然而吉訶德還是沒有覺悟,終於去掘墳;他掘墳,他也“準備”著自己擔負一切的責任。但是,正如巴勒塔薩(DonBalthazar)所說:這種決心有什麽用處呢?

  而巴勒塔薩始終還愛著吉訶德,願意給他去擔保,硬要做他的朋友,這是因為巴勒塔薩出身知識階級的緣故。但是終於改變他不得。到這裏,就不能不承認德裏戈的嘲笑,憎惡,不聽廢話,是最為正當的了,他是有正確的戰法,堅強的意誌的戰士。

  這和一般的旁觀者的嘲笑之類是不同的。

  不過這裏的吉訶德,也並非整個是現實所有的人物。原書以一九二二年印行,正是十月革命後六年,世界上盛行著反對者的種種謠諑,竭力企圖中傷的時候,崇精神的,愛自由的,講人道的,大抵不平於黨人的專橫,以為革命不但不能複興人間,倒是得了地獄。這劇本便是給與這些論者們的總答案。吉訶德即由許多非議十月革命的思想家,文學家所合成的。其中自然有梅壘什珂夫斯基(Merezhkovsky),有托爾斯泰派;也有羅曼羅蘭,愛因斯坦因(Einstein)。我還疑心連高爾基也在內,那時他正為種種人們奔走,使他們出國,幫他們安身,聽說還至於因此和當局者相衝突。

  但這種的辯解和豫測,人們是未必相信的,因為他們以為一黨專政的時候,總有為暴政辯解的文章,即使做得怎樣巧妙而動人,也不過一種血跡上的掩飾。然而幾個為高爾基所救的文人,就證明了這豫測的真實性,他們一出國,便痛罵高爾基,正如複活後的謨爾卻伯爵一樣了。

  而更加證明了這劇本在十年前所豫測的真實的是今年的德國。在中國,雖然已有幾本敘述希特拉的生平和勳業的書,國內情形,卻介紹得很少,現在抄幾段巴黎《時事周報》“Vu”的記載(素琴譯,見《大陸雜誌》十月號)在下麵——“‘請允許我不要說你已經見到過我,請你不要對別人泄露我講的話。……我們都被監視了。……老實告訴你罷,這簡直是一座地獄。’對我們講話的這一位是並無政治經曆的人,他是一位科學家。……對於人類命運,他達到了幾個模糊而大度的概念,這就是他的得罪之由。……”

  “‘倔強的人是一開始就給鏟除了的,’在慕尼錫我們底向導者已經告訴過我們,……但是別的國社黨人則將情形更推進了一步。‘那種方法是古典的。我們叫他們到軍營那邊去取東西回來,於是,就打他們一靶。打起官話來,這叫作:圖逃格殺。’”

  “難道德國公民底生命或者財產對於危險的統治是有敵意的麽?……愛因斯坦底財產被沒收了沒有呢?那些連德國報紙也承認的幾乎每天都可在空地或城外森林中發現的胸穿數彈身負傷痕的死屍,到底是怎樣一回事呢?

  難道這些也是共產黨底挑激所致麽?這種解釋似乎太容易一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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