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開——中國曆史的另類獨白

三

我就是那個萬貴妃，曾經的萬貞兒。

當我還是個小女孩時，就被送進宮裏當宮女。我的一生幾乎都在這座森嚴的宮殿裏度過，我沒有自由，也沒有人疼愛，從小小年紀開始，我所要做的就是盡心伺候皇太後，規規矩矩地做個下人，忍受打罵嗬斥。

我曾試圖反抗過，可是沒用。一個老宮女同情地對我說：“貞兒，你就認命吧。我們一輩子隻能這樣，伺候主子，逆來順受，最後老了，也就被丟棄了……”那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宮女，她的鬢發花白，兩眼無神。兩個月後，她病死了，被草草埋掉，皇宮裏沒有任何人記得她。

我的心涼了，宮門的黃花凋落，刺痛著我！難道宮女的一生就這麽度過？

後來我開始學著乖巧，努力討好主子，順從地做奴才。我不能反抗，而必須適應這種毫無人性的宮廷製度。我學習了些字畫，懂得了宮裏的規矩，隨著年歲的加深，也對宮裏的阿諛奉承、巴結討好見怪不怪了。多少年來，看見宮闈的明爭暗鬥，爾虞我詐，也都坦然處之了。我對皇太後的地位羨慕不已，整個後宮，隻有她才是主宰。

我盡心侍奉太後，她很喜歡我，也教會了我許多處世之道。當我成為皇太後的貼身宮女時，她賜予我一項光榮的任務：伺候八歲的小皇子。

太後微笑著對我說：“貞兒，小皇子日後會成為帝王。你擔當奴婢的位置，這就是我給你的最大賞賜，懂嗎？”

我跪在地上，激動萬分。

從那以後，小皇子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在他成長的歲月裏，發生了宮廷政治風波，但我盡心盡力照顧著他，像一個大姐姐嗬護他，陪他讀書，陪他識字。他把我當做生命中最依賴的人，我也真正離不開他。

然而，我的年紀畢竟大了，年老色衰是宮裏女人們最大的敵人。我的心中充滿悲傷，害怕皇子終有一天把我丟棄，我不希望自己像那些老宮女們一樣孤獨地死去。

那時我快三十歲了，如同當年的武媚娘，被逼到了歲月的絕路上。長期宮裏的壓抑，一個正常女人該有的情欲得不到宣泄，內心的孤苦有誰理解？我隻有孤注一擲在這個男孩的身上——我施展手段，打扮得妖嬈，在剛剛青春萌動的皇子麵前展示成熟女人的魅力，勾引他，誘惑他，將他攬入自己的懷中……

那是一種畸形的情感，我知道。

年輕的皇帝迷戀上了我，不能自拔，原先對我的依賴之情變味了。我開心地笑了，當年武則天的手段，不過如此。

可是，命運的鴻溝擋在了麵前：我們年紀相差太大，差了十九歲！

當皇帝要立我為後時，遭到了所有朝臣、皇族成員的反對，包括以前疼愛我的老太後。老太後命人把我反綁，惡狠狠地咒罵道：“我真是瞎了眼！當年怎麽會讓你伺候我的皇孫！你這個騷婦，勾引小皇帝，竟然還想當皇後！你明白你是什麽身份嗎，不知廉恥的東西！”

所有宮人都投來鄙夷的目光，嘲笑、諷刺、挖苦、不屑……大臣們強烈要求把我廢為庶人，打入冷宮。我絕望地哭了，驚恐得渾身顫抖，眼前浮現出當年那個老宮女孤獨死去的場景……

我也是這樣的結局嗎？

我已經三十多歲了，凋謝的黃花，絕望哭泣。

可是，年輕的皇帝竟然來拯救我。他義憤填膺地指責大臣們，堅決地和我站在一起，他的眼神是那樣叛逆而天真：“我愛萬貞兒姐姐！她是我這輩子最貼心的女人！”

我緊緊抓住這段畸形的戀情，奇跡般活了下來，並且升為貴妃。

我怨，怨宮廷毫無人性的製度；我恨，恨所有嬪妃、朝臣對我的侮辱。

既然你們對我不仁，就休怪我不義！

有了皇帝的寵幸，我開始大肆培植自己的心腹，收買了周圍的宮女、太監，讓他們擁護我。我知道自己年紀大了，必須抓緊時間，迅速將其他貴妃乃至皇後整倒。我的目標是當上皇後，那是我憧憬的位置。

可是，上天並不給我好運，我剛出生的兒子不到半年就夭折了！太醫說，因為我年紀太大，生下的孩子先天不足。天啊，母以子貴的夢想破滅！我今後不能再懷孩子。我痛哭著，傷心欲絕，為什麽上天對我這麽狠？竟然破壞了我唯一的希望！

我怨，怨自己這一生命運不濟；我恨，恨宮廷裏所有的女人，她們都比我年輕漂亮，她們日後能生育皇子！

你們知道嗎？當你處在這樣一種絕境時，當你長期遭受這種沒有人性的宮廷製度壓抑時，心理能不變得畸形嗎？

是的，我承認，我的心理越來越扭曲。

我發了瘋地給那些妃嬪們灌打胎藥，我要打掉她們肚子裏的孩子！

我挖空心思整倒皇後，離間皇帝和她的關係，逼著她全家破敗！

我買通禦醫毒死皇帝剩下的唯一皇子，因為我不願看到別人的兒子當上太子！

這一切都是暗地裏操作，皇帝不知情，他一廂情願地寵幸我，在我的授意下，他打擊了許多大臣。

這樣的後宮之亂，在曆史上太多了，沒想到，我竟然是做得最絕的一個。如果我能有當年武則天那樣年輕，在這片皇室之地該有多麽大的發揮空間啊！

幾年時間裏，我掌握後宮，沒有讓一個皇子出生。朝臣們對我充滿敵意，但沒有人再敢指責我。皇帝至今沒有子嗣，但他依舊對我迷戀。

哈哈哈……我笑了，笑得流淚，笑得辛酸。我為何會變成今日這樣？想起當年，我也是個天真的小女孩呀，在這宮廷裏生活數十年，卻已變得歹毒陰險。

宮女們都不敢開口交談，宮廷裏死一般的安靜。

皇帝很聽我的話，他不再寵幸別的女子。隻是，每天晚上，他都在床前憂慮地問：“我什麽時候能有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