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總是重演,舞台上的角色總是似曾相識。
與七百多年前的那位被公認為舉世無雙的最優秀的王者項羽一樣,楊廣也被認為是這個時代傑出的帝王。他們的性格是一樣的自負,他們的夢想是一樣充滿宏偉激情,他們做的每件事都是那麽大手筆、大氣勢,讓後人驚歎。可是,最優秀的並不代表是笑到最後的。
力拔山兮氣蓋世,項羽的一聲怒吼,排山倒海的氣勢襲來,震驚天下,一生大戰七十餘回,無不是百戰百勝——如此耀眼的戰績,最終卻敗亡在垓下;黃金盛世下的鑄造,楊廣的指點江山,西域諸國莫不臣服,江南的繁花似錦,北國的沙場千裏,疆域和人口的超速擴大,金銀財富的源源不絕,還有那新都的大氣輝煌,運河的貫穿南北——如此輝煌偉業,同樣麵臨著十麵埋伏的危機。
這樣的偉績難道不是亙古未有嗎?楊廣不信,他哈哈大笑著,站在洛陽新城下,沿著這條新建的筆直恢弘的大道,望著東邊初升的旭日,仿佛看到了自己無與倫比的光芒。那光芒下,拜倒著千萬人民,無比崇拜的目光,極其讚歎的眼神,讓這位皇帝感到愜意至極。
和項羽一樣,自負的楊廣從來聽不進任何人的建議,因為沒有人比他更優秀。楊廣從來都是以自己的意誌為導向,他的命令以八百裏加急傳遍大江南北,整個國家在他手中操縱得飛速運轉,剛剛積累起來的財富很快被消耗了,人民才過上好日子,又開始感覺到壓力倍增……
文武百官們頗有微詞了,年紀大的長輩們皺起了眉頭,嘀咕起來。他們覺得,這個昔日謙恭內斂的皇子,現在已經越來越不穩重,越來越心高氣盛。
老臣們勸誡皇上:“皇上新政初始,精簡機構、改革體係,是國之大計。隻是,這基礎建設事宜,工程浩大,牽涉繁多,不是短時間就能完成的,需要五六年的時間慢慢積累。”
年輕的帝王皺起了眉頭:“什麽?五六年才能完成?這樣的進度怎麽行!”
太久了,隻爭朝夕!
完美主義的楊廣,對一切都充滿完美的想象。
大殿上,皇帝的聲音洪亮:“東都洛陽的建造必須在一年內完工!時間就是生命!”在他心中,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不能等下去。
基層官員為了達到皇帝的目標,開始不惜代價地征發大量勞役,短短半個月裏,洛陽的勞役又增加了二十萬!一時間,人潮湧動,大隋的脈搏隨著皇帝的亢奮而劇烈跳動起來!
很快,憑借帝國富裕的實力,還有一批又一批勞役的夜以繼日地趕工,洛陽的外城在三個月內迅速完成。綿延數百裏的新城牆,堅固閃亮,年輕的皇帝得意地巡視這片一期工程,為如此快的速度感到興奮:“很好!如果繼續保持這樣的速度,我們就能打破紀錄,在半年內完工了!”
洛陽的百姓和官員們聽到這句話,都打了一個寒戰!他們已經吃不消了……
加快速度!大幹快上!
主管建造的官員們,隻得繼續擴大征發勞役的數量,大批大批的青壯年繼續被征發,來建造洛陽新城,以保持楊廣要求的“超級”速度。隨之而來的,是監工們苛刻的壓迫,勞役的生活環境惡化,民工大量死亡……
而這時的楊廣,已經處於極度興奮的狀態。他看到自己的號令被執行得如此之好,這樣的速度實在讓人驚喜!
於是,數天後,這位皇帝再次發布了一個宏偉的計劃:為了適應經濟重心轉移和鞏固統治需要,溝通南北交流,將南方的財富運到北方,再征發百萬夫役修築一條貫通南北的大運河!
號令一下,天下嘩然。
整個帝國像一部龐大的生產機器,隨著楊廣的發號施令而急速轉動。楊廣的心情越來越急切,他迫切地要看到自己這個天才所創造的輝煌!
富裕的帝國感覺有點兒緊張了,它不能支撐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裏,中華大地上三處同時開始的龐大的工程建設!
而楊廣毫無顧忌,他馬不停蹄地繼續自己偉大的夢想。
曆史再次給予楊廣極好的運氣,他的命令被執行得非常好。五個月後,大運河的初期工程就已順利完工,這樣打破世界紀錄的速度令後世人們瞠目結舌,大隋的成就是千百年來獨一無二的。
楊廣太興奮了!他的大腦已經處於狂熱狀態,迫不及待地要率領文武百官,乘數千隻龍舟巡遊江南。數萬名王公貴族、侍從仆人,沿途上千裏的騎兵夾岸護送,八萬名纖夫日夜拉纖,而運河的龍舟裏,則是鼓樂喧天,燈火通明——在這個帝王心中,磅礴的誌向已經轉為了驕奢的心理,越來越膨脹無疑!
楊廣所展現的富華奢侈,讓天下人為之驚歎!在他的心中,自己永遠是最完美的,天下的一切都因自己而運轉,他所有的功績都是那麽富麗堂皇,光芒萬丈!
然而,帝國的根基已經開始腐爛,短短數年間,開運河、修長城、建洛陽、南巡江都、北征突厥,大隋的百姓已經被折騰得奄奄一息了,勞役人數超過一千萬人,而全國的人口僅為四千六百多萬,放眼望去,農村的勞動力所剩無幾,土地荒蕪,民不聊生。
帝國的脈搏隨著楊廣的亢奮而劇烈顫抖,顯得有些力不從心。年輕的皇帝為了體驗他的豪情壯誌,把整個大隋帝國的文武百官、天下百姓折騰了個遍。當他為自己心中的藍圖創造著一幅幅巨大豪奢的圖景時,已經忘記了大隋帝國的不能承受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