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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宗教的慰藉與激勵

  上述所談的宗教對騎士精神品質的教化,主要是從基督教會作為中世紀的文明使者和傳承者的角度,闡述了基督教會在理論上對騎士的倫理思想進行界定和指導以及實施了實質性的熏陶與教育,而本部分旨在說明基督教作為一種宗教對騎士的情感和心理的影響,即騎士如何借助超自然的神力——上帝的力量戰勝自我的內心的怯懦和慰藉內心的恐懼以激發培育自我英勇之氣的。

  在中世紀戰爭中,每當騎士們膽怯畏縮,心理上發生動搖時,統帥則以榮譽鼓舞騎士們的鬥誌,而騎士們一想到榮譽的喪失以及由此給自己和家族以及後裔帶來的恥辱,便都能使自己振作起來,以榮譽來戰勝克服內心的哀憐與恐懼,英勇頑強地戰鬥到死。對騎士英勇品質和內心世界起到約束和震撼作用的,除了榮譽感外,就是宗教,這恰如哈勒姆所說的,“應當說世上有三個強有力的精靈,活動在從一個時代到另一個時代的水麵上,對於人類的道德感情和精神給予強有力的刺激。這就是自由、宗教和榮譽的精靈”。“注釋1”

  宗教是人類產生以來對外部世界和自我世界的一種感知,也是人類情感和精神的依托和慰藉所在。在中世紀人們的視野中,超然的神力——萬能的上帝不僅主宰了自然界的萬事萬物,而且也同樣操縱著人間的命運——禍福興亡勝敗。對於以戰爭為職業的武士階層來講,更關注與他們命運休戚相關的戰爭世界乾坤的定奪,他們相信戰爭的勝負是由上帝決定的。在中世紀騎士們看來,戰爭不僅是一種參戰者之間的決鬥,而且更是上帝在參戰者之間進行的一次裁決。在這當中,上帝的傾向至關重要,決定了勝負的歸屬;上帝通常把勝利給予正義一邊。在戰爭中,騎士們都表現出十分的自信,都認為自己是正義的,上帝總是站在他們一方。在西班牙的史詩《熙德之歌》中,在進攻卡斯特洪時,阿爾瓦爾·法涅斯·米納亞曾對熙德說:“啊,熙德,您在吉時良辰佩劍,因為咱們要突襲卡斯特洪,……請派兩百人跟我去衝鋒陷陣;同上帝一起,並托你的洪福,我們會得到大批戰利品。”“注釋2”在這裏,熙德的騎士自認為上帝與他們同在,而且在《熙德之歌》中,一再宣講熙德得到上帝的讚助而每每製勝,“保佑熙德的是造物主,他是天上的主公,在他的庇護下,熙德把穆爾維埃德羅占領。”“注釋3”

  把勝利歸之於上帝的這種宗教情結並非為西班牙的騎士所獨有的,法國騎士在這方麵也是毫不遜色的。1016年,法國的安茹(Anjou)伯爵菲爾克·勒雷尚(Fulk le Rechin),把在蓬勒瓦(Pontlevoy)的菲爾克·內拉(Fulk Nerra)對奧多·布盧瓦(Odo of Blois)的勝利歸之為蒙神之恩的結果。“注釋4”在第七次十字軍東征期間(1248—1254),法國十字軍騎士在塞浦路斯(Cyprus)海上遇險時,法國王後請求國王路易九世向上帝和聖徒許諾進行朝聖,這樣,想借此使他們平安擺脫海上風暴,而這時茹安維爾(Joinville)說:“太太,我已許諾到聖尼紹拉斯(St。Nicholas)朝聖,敢保證上帝會把我們帶回法國。”當他們平安脫離風暴後,王後高興地說:“聖尼紹拉斯拯救了我們”,法國國王聖·路易九世(St。Lewis)則也把脫險歸於上帝的拯救。“注釋5”

  同樣,在上帝製勝的宗教情結上,英國騎士也表現出異乎尋常的癡迷。曆史是那麽巧合,1174年7月12—13日,英國國王亨利二世(1154—1189)在貝克特(Becket)墳前贖罪,而與此同時獅子威廉(Lion William)被抓獲俘虜,這令同時代的人相信貝克特支持國王亨利反對他的敵人威廉,而威廉本人對此也深信不疑,國王亨利為此建造了阿布羅斯(Arbroath)修道院,並捐給了聖托馬斯教會。“注釋6”在第三次十字軍東征(1189—1192)當中,英國騎士們,始終認為上帝一直在關愛著庇護著他們,與他們同在。1192年,英國國王理查一世在寫給他的臣民的信中,就曾這樣談道:“在接近阿爾蘇夫(Arsuf)時,由於上帝的寬容,我們這一天隻犧牲了一位騎士詹姆斯·埃維斯內斯(James of Avesnes)。他是被所有的人愛戴的,因為他證明自己是一位非常勇敢健壯和擁有虔誠信仰的人。靠上帝的意願,我們到達了雅法(Joppa)。第二天,聖瑪利亞的保佑,薩拉丁的人損失巨大。感謝上帝的恩典,我的傷勢已經康複了。”“注釋7”正是由於英國騎士這種宗教情結的心理暗示幾乎每次都得到了應驗,從而使騎士們更加堅定了他們的信念,並使這種信念在英國騎士中被傳承發揚光大。英法百年戰爭期間,1340年在斯盧伊斯(Sluys)海戰中,英國國王愛德華三世的軍隊一舉擊敗了法國的海軍,為此,愛德華把勝利歸之為上帝的庇護,專門前往阿德姆布格(Ardembourg)朝聖,感謝聖母的幫助。“注釋8”當葡萄牙國王堂·佩德羅(Don Pedro)感謝英國國王愛德華三世的幫助致使他們戰勝了西班牙時,愛德華則回答說:“應該感謝上帝和讚美上帝,是上帝給你帶來了勝利,而不是我。”“注釋9”同樣,1415年,英國國王亨利五世(1413—1422)在阿金庫爾(Agincourt)戰役前,向他的騎士宣告,他到法國是謀求恢複他的王位繼承權,而他的騎士們則堅定地支持他說:“先生,我們祈求了上帝,給你勝利,戰勝你的敵人。”“注釋10”也許正是這種心理的暗示和鼓勵,致使英國騎士打敗了法國騎士,而英國騎士的勝利反過來更加強化了騎士們的上帝決定戰爭勝負的宗教情結。

  十字軍騎士攻城戰鬥

  上帝決定戰爭勝負的宗教觀念是為中世紀的騎士們所共同分享的,而決不是英法騎士們所獨有的。1384年,葡萄牙人勞倫塞(Lawrence)認為他們之所以能夠戰勝西班牙,就是因為他們信仰上帝,而且上帝總是站在他們一邊,這樣,他們才徹底打敗了卡斯蒂國王。“注釋11”1492年,基督騎士們最終趕走了阿拉伯人,占領了格拉納達(Granada)時,一位見證者在《拉默的曆史》(La Mer de Histoires)中,聲稱這最後的勝利是得益於上帝、聖母瑪利亞、聖詹姆斯(St。James)的幫助。“注釋12”

  既然戰爭的勝利是歸之於上帝的幫助,那麽,同樣,戰爭的失敗必然也是由於失去了上帝的幫助庇護,遭致了上帝的憤怒和懲罰。一些盎格魯-撒克遜人與威廉一世的辯護者都一致認為:黑斯廷斯(Hastings)戰役就是上帝通過戰鬥的裁決進行的正義申明。對此,伊德默(Eadmer)這樣記載道:“……盡管所有的諾曼人被殺,但是他們還是勝利了,這不歸於上帝的介入,又歸於誰呢?上帝懲罰了邪惡作偽證的哈羅德(Ha-rold)。”“注釋13”在第一次十字軍期間(1096—1099),1098年,在安條克(Antioch)戰役中,阿代馬爾·勒皮伊(Adhemar of Le Puy)認為上帝對他的騎士的驕傲和奢華不滿,從而使他們在戰鬥中遭受了損失,於是,命令騎士們齋戒三天以求上帝的寬恕。“注釋14”同樣,在第七次十字軍東征期間,法國騎士茹安維爾把在西魯夫(Shrove)戰役中他的六位騎士的被殺,歸之於上帝的懲罰,因為這六位騎士在作彌撒時說話,邪惡地大講他們將同已死的騎士的妻子結婚。“注釋15”在英法百年戰爭中,人們把法國騎士在1346年的克雷西(Cressy)戰爭的失敗也歸之於上帝對法國騎士的懲罰,因為他們穿著奢華惹惱了上帝。“注釋16”

  “上帝決定戰爭勝負”的觀念,其實是騎士在精神和心理上的自我暗示與自我精神解脫的一種方式,是騎士為神秘莫測的戰爭尋找的一種自圓其說。騎士們想借此擺脫戰敗所帶來的恐懼和沮喪,而鞏固增強戰爭勝利所帶來的激昂高亢的情緒。

  既然上帝的傾向決定了戰爭的勝負,那麽,騎士們必然總是千方百計渴望上帝神力的幫助,以戰勝自己內心世界深處的不安和恐懼,振奮自我情緒鼓起勇氣。

  第一,騎士們借助於對劍的祈禱,企圖將神力附加在他們的武器上,以使它們更加鋒利無比,具有巨大的威力,戰無不克。這樣,在騎士授封儀式中,對劍的祈禱成為必不可缺少的程序。在10世紀美因茨主教禮典中,就記載了對劍祈祝的儀式。在中世紀早期主教禮典書中,就記載了對日常生活中所使用的各種東西進行的祈祝,因而,完全沒有理由不對在10世紀使用最多最頻繁的劍進行祈祝的。西歐10世紀是異教騷擾最猖獗的時代,為了抗擊維京人、撒克森人、薩拉森人、馬紮爾人的侵擾,自然會“為這把劍祈禱吧!希望它能夠保護教堂、寡婦、孤兒和所有反擊凶猛異教徒的上帝的仆人們”“注釋17”。在11世紀教會儀式文本記載中,也談到了在騎士授封儀式中對劍的祈祝:“主教授予他劍時說:‘接受這把帶有上帝祝福的劍,這樣就具有神的威力,能更強壯去抗擊和擊敗你所有的敵人和上帝與神聖教會的所有敵人。’”“注釋18”同樣,德國國王馬克(Mark)在給他的侄兒特裏斯坦(Tristan)授予劍與馬刺時,告誡他的侄兒說:“注意!特裏斯坦,我的侄兒,現在你的劍已被祈禱過,你已成為一名騎士,注意捍衛騎士的榮譽。”“注釋19”1200年,在奧地利的利奧波德公爵六世(Leopold VI)的騎士授封儀式和1232年的弗雷德裏克一世(Frederick I)的兒子的騎士授封儀式中,都舉行了對劍的祈禱。“注釋20”對劍的祈禱,在某種程度上,無疑會在心理上對新騎士英勇品質的培育產生莫大的鼓舞,增加騎士們的勇氣與鬥誌。

  基督耶穌受難十字架形的騎士劍柄

  正因為有這種心理上的暗示與激勵,騎士們自認為他們的武器銳不可當,這樣,用這種與眾不同的被蒙上魔力的劍矛,就越發自信而英勇。因此,當羅蘭陷入摩爾人重重包圍之中,生命已戰鬥到最後一刻,死亡之神已慢慢向他靠近時,唯一讓他牽掛的就是惟恐他的寶劍“杜倫達”落入異教之手,“不能讓異教徒占有它,我寧願死去,天父啊,決不能讓法蘭西蒙受恥辱。”“注釋21”當羅蘭看到他不能折斷這把劍時,說道(非常溫柔對自己埋怨):“啊,杜倫達,你是多麽聖潔美好,你的金柄上鑲嵌滿了神聖珍寶,有聖巴西的血和聖彼得的牙,還有我主聖但尼的遺發,還有衣服屬於聖瑪利亞。不能讓異教徒占有這把刀,它應該為基督教人效勞。”“注釋22”至於查理大帝的劍更加神奇了,查理“佩著舉世無雙的鳩約斯寶劍;它每天變幻出三十種不同的光彩。我們都知道我主在十字架上,傳說曾經被劍所刺傷,由於上帝恩惠,這把劍歸了查理,他把劍安在金柄上;由於這種榮譽和這種天恩,這把劍就得了鳩約斯的名稱;法蘭西的將軍們都忘不了,他們這才創立了‘蒙鳩斯依’的進攻口號,無人能夠抵擋他們由於這把寶劍。”“注釋23”

  第二,在進行遠征或遠航探險時,為了獲得上帝的祝福而不是詛咒,騎士們往往進行祈禱和捐贈。當熙德即將被迫離開祖國,流落他鄉異國,對前程感到迷茫時,默默祈祝上帝的幫助以抑製忐忑不安的心緒,“熙德的馬頭轉向聖瑪利亞,他把右手舉上臉來把十字畫:‘你主宰天空和大地,我感謝你,上帝啊!願你的神力保佑我,光榮的聖瑪利亞;我今生不知是否還能再回鄉探望。光榮的聖母,願你的神力保佑我流亡的生涯,把我扶救,不論在黑夜,還是在白晝!果然如此,再加上我交上好運的話,將來我奉上你祭壇的禮物一定又豐富又精美;我向你許願,我要向你獻一千個彌撒。’”“注釋24”

  祈禱和許願都是為了得到上帝的幫助,壓製內心的恐懼和不安,獲得某種心理和精神的振奮和鼓勵。“宗教的整個本質表現並集中在獻祭之中。獻祭的根源就是依賴感——恐懼、懷疑、對後果對未來的無把握、對所犯的罪行的良心上的咎責,而獻祭的結果,目的則是自我感——自信、滿意、對後果的有把握、自由和幸福。”“注釋25”奉獻禮品就是為了換取神的幫助,求得神的幫助來達到和滿足自己的目的和需要。

  在起程到西班牙遠征冒險前,拉爾夫·德孔什(Ralph de Conche)請求上帝寬恕他燒毀了聖埃夫魯瓦(Saint-Evroy)鎮的罪過,並且在聖壇前許諾如果他無傷回來,將向教會捐贈禮物。在1106年的廷切布雷(Tinchebrai)戰鬥前,英王亨利一世(1100—1135)向上帝發誓要恢複被他燒毀的聖皮埃爾·蘇戴夫(Saint-Pierre-Su-Dive),以免上帝剝奪他在戰鬥中的勝利作為對他褻瀆行為的懲罰。“注釋26”1128年,在佛蘭德爾的阿克斯波埃勒(Axspoele)戰前,威廉·克利托(William Clito)與他的騎士在旺比裏(Ouenbury)教堂裏,割下他們的頭發作為祈求勝利的奉獻品,為他們所犯的罪過而懺悔,並脫下衣服與盔甲,向上帝發誓要成為教會與窮人的保護者。“注釋27”在第三次十字軍東征之前,1190年,英國王理查一世召集邀請在墨西拿(Messina)的主教們,聚集在他的私人教堂裏,而他自己隻披了一件鬥篷,赤足走向聖壇,脫掉披風當眾跪下,請求上帝寬恕他的罪過。為此,編年史家寫道:“從這一刻起,他拋棄了邪惡從善,成為敬畏上帝的人。”“注釋28”在百年戰爭期間,1388年,布拉幫特斯(Brabanters)的女公爵的手下人馬入侵蓋爾德裏斯(Gueldres)公爵的領地,從而引發了一場戰爭。戰前,蓋爾德裏斯公爵為了祈求聖母的庇護而在尼梅蓋裏(Nimeguen)的聖瑪利亞教堂進行了捐贈。在一舉戰勝打敗了布拉幫特斯女公爵後,蓋爾德裏斯公爵狂喜地前往聖母教堂感謝聖母的保佑,使他取得了勝利,將他的盔甲呈獻在祭壇上,並把所繳獲的敵人的各種戰旗懸掛在教堂裏進行展示。“注釋29”

  為基督而戰的騎士

  第三,戰前的捐獻和祈禱,是為了心靈的淨化,免除上帝的懲罰和確保上帝的庇護,但是這些行為舉動隻是為獲得神的幫助所做的準備,而臨戰前祈禱則是對神威力的直接求助,也是對自我的心理和精神的再一次勉勵。在法國的史詩《羅蘭之歌》中,主教屠賓招呼法蘭西騎士們,並為他們誦經,“你們要懺悔罪惡,求上帝恩賜;我將挽救你們靈魂,為你們洗禮,你們死後將同聖潔的殉道者在一起,你們在天堂將有一席之地。”“注釋30”於是,法蘭西騎士們下馬,他們跪在塵土上,主教以上帝之名給他們祝福。同樣,在西班牙的史詩《熙德之歌》中,“堂赫羅尼莫主教為他們(騎士)做彌撒,彌撒之後,又為他們免罪:‘誰在這兒麵對麵同敵人作戰而死去,我免除他的罪,上帝會把他的靈魂收取。’”“注釋31”免罪與獲得上帝的恩惠對騎士們來說,是具有誘惑力的,這可以使他們得到精神的寬慰和戰勝內心世界不安與恐懼而振作起來。在百年戰爭和十字軍東征期間,戰前的祈禱是相當普遍被實施的舉動。在第三次十字軍期間的1191年的阿爾蘇夫(Arsuf)戰役前的夜裏,整個軍營裏所有的騎士貴族士兵,都把手伸向天空,低語祈求上帝的援助和寬容,祈禱聲響徹夜空。“注釋32”

  第四,如果說臨戰前的祈禱是直接對神的祈祝,那麽,戰鬥的呐喊(War—Cry),則是在戰鬥最為關鍵的時刻對神保佑最為直接的呼喚,也最能夠起到震撼心靈振奮士氣和激發勇氣的作用。在中世紀西歐,每個地方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獨特的與眾不同的戰鬥口號,在法國的史詩《羅蘭之歌》中,當法蘭西人同摩爾人激戰時,法蘭西騎士高聲“蒙鳩斯依”。“注釋33”當異教使者通報要同查理決戰時,查理第一個裝備上馬,縱馬飛奔,呼喊著上帝和羅馬聖徒之名。“注釋34”同樣,在西班牙的史詩《熙德之歌》中,在進攻塞波利亞時,熙德高喊“以造物主和聖徒聖雅各之名”,鼓勵騎士們勇猛殺敵。“注釋35”在阿爾科塞的激戰中,基督騎士們再次把聖雅各呼喚。“注釋36”

  在英法百年戰爭期間,幾乎每次戰鬥中,英法騎士都使用了各自的呐喊口號,英國騎士一般使用“聖喬治(St。George)”,而法國騎士則喜歡用“聖德尼(St。Denis)”的戰鬥口號。1350年,在普瓦捷戰役的激烈廝殺中,法國騎士高喊“蒙茹瓦(Montjoye)!聖德尼!”,而英國騎士呐喊“聖喬治”“注釋37”。1385年,在阿爾茹巴羅塔(Aljubarota)戰役中,卡斯蒂和葡萄牙進行激戰時,運用了“聖母瑪利亞助我裏斯本”(Our Lay for Lisbon)和“聖喬治”作為戰鬥的呐喊。“注釋38”

  在十字軍東征期間,騎士們用上帝或聖母來振奮自己的鬥誌。在第三次十字軍當中,理查一世用了“上帝與聖墓助我們!”“注釋39”(God and the Holy Sepulcher aid us!)來鼓勵騎士們。

  15世紀希爾·維森提(Gil Vicente)的《歡歌》展示了宗教的魅力和騎士們的英勇激情之間的關係,“勇敢的騎士們!去出征!因為聖潔的天使已經到大地來幫助我們。去出征!他們身穿閃閃發光的盔甲,從天上飛來,高聲呼喊著上帝和人們,來幫助我們的軍隊。高尚的騎士們,去出征!因為聖潔的天使已經來幫助我們。去出征!”“注釋40”

  第五,在戰場上,騎士們不僅通過呼喚神的幫助激發英勇,而且也舉著聖旗扛著聖物來最為直接地展現神力的支持以振奮士氣。英國國王亨利一世對他的弟弟羅伯特的叛亂進行討伐時,為了獲得神的讚助,抗著聖骨和打著聖旗到戰場,並高聲呐喊召喚上帝與聖徒的保佑。“注釋41”1173年,英國騎士曾在高級法官理查德·德露西(Richard de Lucy)帶領下,扛著聖埃德蒙(St。Edmund)旗去討伐累斯特伯爵的叛亂。“注釋42”英國的亨利三世曾將繡有帶有藍色眼睛火紅舌頭的龍的旗子存放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在1257年打著它反對威爾士人,1264年打著它反對蒙福爾(De Monfort)的軍隊。“注釋43”

  在戰鬥中,不僅英國的騎士打聖旗扛聖物來激勵士氣,而且法國騎士也是如此。法國騎士的戰鬥口號“蒙茹瓦!聖德尼”,反映了法國戰旗的起源。一開始,法國王室的旗子是蒙茹瓦;聖德尼是聖德尼修道院的旗子,在12世紀後半期二者融為一體,存放在修道院裏,當進行戰爭時,則將旗子從聖壇上拿到戰場上。路易七世(1137—1180)與菲利普·奧古斯(1180—1223)在第二次十字軍東征(1147—1149)和第三次十字軍東征時,都使用過它。“注釋44”直接扛著聖物打著聖旗到戰場,對騎士的鬥誌和勇氣是最為現實的最為直觀的鼓舞。威廉·勒布勒東(Wiliam le Breton)就認為,在1214年的布維尼斯(Bouvines)戰役中,法國人受到聖德尼與聖熱爾曼(St。Germa-in)的幫助,以致法國人那麽忘我投入戰鬥而忽略防禦他們的奧塞爾(Auxerre)教堂,致使教堂遭到搶劫。“注釋45”

  同樣,在十字軍東征期間(1096—1270),聖物聖旗給騎士們以巨大的精神鼓舞,使他們戰勝了各種困難。在第一次十字軍東征期間,當蒙費朗(Montferrand)被包圍時,耶路撒冷主教若斯瑟蘭·埃德薩(Joscelin of Edessa)帶著真正的十字架,協同安條克王子雷蒙(Raymond)率領騎士前去迎救。“注釋46”在十字軍騎士進攻安條克期間,曾刺過耶穌的聖矛的發現,給情緒極為沮喪的處於饑餓疲勞狀態的十字軍騎士們以極大的激勵,使他們士氣大振。為此,在攻占安條克後,騎士把他們能夠攻占安條克的勝利歸之於聖矛的威力。“注釋47”1396年,在尼科波裏(Nicopoli)同土耳其人進行的戰鬥中,英勇的十字軍騎士約翰·德維耶納(John de Vienne)打著聖瑪利亞的旗子,勇猛地衝鋒陷陣與土耳其人展開廝殺,一直到最後戰死,手裏還緊緊握著聖旗。“注釋48”

  聖物聖旗的出現,能夠給騎士們帶來蓬勃的精神力量,那麽,聖旗聖物的喪失自然無疑會使騎士們的精神一蹶不振。1187年,薩拉森人統帥薩拉丁奪走了那個曾釘死過耶穌的十字架,從而也就奪走了耶路撒冷王國最有力的精神與心理上的保佑,對十字軍騎士們的鬥誌是巨大的打擊。為此,在第三次十字軍東征期間,騎士們總是千方百計想要奪回耶穌的十字架。1191年,在對阿克進行了長達兩年時間的包圍後,當薩拉森人提出投降時,英國國王理查一世提出的首要的條件就是要求薩拉森人歸還耶穌的十字架。以後,他甚至願意以釋放被俘虜的薩拉森人作為條件,交換回耶穌的十字架,但是幾經交涉,薩拉丁總是遲遲不予以答複,於是,理查一世狂怒之下,殺了所有的俘虜。“注釋49”薩拉丁之所以不願以所謂的耶穌的十字架交換回幾千名自己的武士,寧願讓理查殺死,就是因為薩拉丁深知耶穌十字架對基督十字軍騎士的精神和士氣的影響和作用是至關重要的,惟恐十字架會給基督騎士帶來更大的狂熱和鬥誌,因此,想借助十字架首先在心理上擊敗十字軍騎士。理查未能追回耶穌的十字架,對騎士們和第三次十字軍東征的確造成一個巨大的精神打擊。

  第一次十字軍東征的安條克戰役中聖矛的發現極大振奮了騎士們的士氣

  最後,天堂的魅力和誘惑以及為上帝獻身的宗教情感,激起騎士大無畏的英勇。在史詩《羅蘭之歌》中,在同異教徒激戰中,當法蘭西騎士們看到異教徒成千上萬,戰場到處都被他們布滿時,他們感到恐懼,不斷向羅蘭和奧利維呼喊,要那十二將軍保障他們的安全時,主教屠賓以上帝和天堂來激勵他們,“侯爺們,不要膽戰心寒,以上帝之名,我請你們不要逃竄,不要讓勇敢的人對我們責難,我們戰死也比較合算;我們注定要在這裏結束生命的,過了今天我們將不再生存;可是有一件事我可以向你們保證,神聖的天堂將向你們開門,你們將同純潔的天使坐在一起。”法蘭西人聽了這話,感到高興,沒有一個人不連聲高呼“蒙鳩依”。“注釋50”在第七次十字軍東征期間,沙龍(Chalon)伯爵曾祈禱道:“上帝,我祈求你寬恕我,使我擺脫在基督徒之間的戰爭,批準特許我為您效勞而死,這樣我就可以升入您的天堂。”“注釋51”正是因為對天堂的渴望和追求,致使騎士們英勇地擁抱死亡。當第七次十字軍東征的法國軍隊撤向達米埃塔(Damietta)時,洛爾·雅姆·卡斯特爾(Lord James of Cas-tel)希望永遠與上帝在一起,不願意返回他出生的國家,於是,單槍匹馬轉過身衝向土耳其人,結果被殺,成為一名殉教者。“注釋52”

  對劍的祈祝、遠征或戰前的祈禱與捐贈、戰鬥的呐喊、對聖物掖助的渴望,既是騎士們祈求上帝庇護的方式,也體現了騎士們不斷在心理上尋求和借助上帝來克服自我、培育打造英勇品質的發展過程。在中世紀這樣一個虔誠信仰的時代,基督教成為騎士發揚其英勇追求榮譽的保護者和激勵者。它使騎士在戰爭中,戰勝恐懼,鼓起勇氣;天堂的誘惑和贖罪的祈求,使騎士達到了忘我勇於犧牲的境界。

  中世紀騎士對超自然的神——上帝的感知——認定上帝決定了戰爭的勝負,並虔誠地以各種方式癡迷地祈求上帝的讚助,騎士的這種宗教情感並不是為中世紀所獨有的,而是為每個時代的武士階層所共有的精神現象,隻不過中世紀騎士的情感更為強烈些而已。早在古代日耳曼時,原始宗教就成為人們勇猛戰鬥的精神支柱,高盧人相信“人死不過是靈魂從一個身軀轉入另一個而已。他們認為這一信條能擺脫人們畏死之心,大大增加他們的勇氣”“注釋53”。正是因為相信靈魂不死,高盧人才表現出英勇無畏的氣概。

  在荷馬史詩《伊利亞特》中,當埃阿斯抓得鬮,獲得迎戰赫克托爾的榮譽時,便向宙斯祈禱:“父親宙斯,從伊達山上督視我們的大神,光榮的典範,偉大的象征!答應讓埃阿斯獲得光榮,讓他決勝戰場。”“注釋54”埃阿斯對宙斯的祈禱,實質上是求得心靈上的自我暗示與激勵。

  在戰爭中,每當遇到危險麵臨死亡的恐懼時,武士們都會祈禱神的幫助與保佑,抑製內心恐懼展示膽量,來實現對他的同伴與貴族的忠誠。雖然很難評價宗教信仰對戰爭的影響,但是有一點是很明顯很清楚的。除了宗教的外在形式的不同外,皈依基督教前的盎格魯-撒克遜人與法蘭克人的區別是很小的。荷馬時代的希臘人宗教情感也不是不濃厚的,他們每每把他們自身的力量和勝利歸之為神賦予的。盡管所有武士文化所包含的宗教範疇不相同,即在形式上與表達上有很大的差異——在阿拉伯與土耳其武士當中所浸透的伊斯蘭氣息,顯然在表現上不同於日本武士道中所蘊涵的禪宗佛教的色彩,但是,在對超自然的保護與神的幫助的需要和祈求卻是共同的。

  戰爭使騎士麵臨著受重傷或死亡的威脅,盡管在中世紀向戰俘索取贖金的做法毫無疑問降低了騎士被殺的可能性,但是戰鬥廝殺依然充滿了危險。如果認為騎士之所以蔑視死亡沉迷於戰鬥的狂喜之中,純粹是出於一種嗜好或天生的本能,那麽,就是對騎士心理與本性的誤解。在戰鬥中,騎士並非不同於常人,他們同樣會所產生恐懼驚慌,也相當懼怕死亡的,但是除了前麵講到的榮譽觀的影響外,宗教成為騎士們戰勝自我超越自我的重要力量。戰爭不僅僅是參戰者之間的身體力量的較量和對抗,而且更主要的是膽量和勇氣的競爭。膽量和勇氣,實際上是心理上的自信程度和對自我的評估與認可的程度,越自信和自我評估越高,那麽,就越有膽量和勇氣。在中世紀,騎士在很大程度上是在心理和精神上或者更為確切地講是幻想借助於上帝來增強自信和戰勝膽怯鼓起勇氣的,而騎士自我的這種自信的重要精神源泉就是上帝的庇護。每當騎士一想到上帝的讚助和保佑,就會驅逐內心的恐懼,鼓起勇氣,因為有上帝的神力相助,一定會使他戰勝對手,確保他的性命。英勇是作為騎士所應具有的基本品質,基督教作為一種宗教,在打造培育騎士自我英勇的精神品質上,起到了不可低估的重要作用與影響。宗教是平慰和刺激騎士英勇品質的“鴉片”。

  “注釋1”哈勒姆:《中世紀歐洲》,轉引自新渡戶稻造《武士道》(張俊彥譯),第7頁。

  “注釋2”《熙德之歌》(趙金平譯),第28頁。

  “注釋3”《熙德之歌》(趙金平譯),第66頁。

  “注釋4”Matthevo Strickland,War and Chivalry:The conduct and perception of war in England and Normandy 1066—1217,p59.

  “注釋5”Villehardouin and Joinville,Memoirs of the Crusades,pp294—295.

  “注釋6”Matthevo Strickland,War and Chivalry:The conduct and perception of war in England and Normandy 1066—1217,p65.

  “注釋7”Robert Payne,The dream and The tomb:A history of the Crusades,p46.

  “注釋8”Seward Desmond,The Hundred Years War,p46.

  “注釋9”F。S。Shears,‘The Chivalry of France’,Chivalry。edited by Edgar Prestage,p69.

  “注釋10”Seward Desmond,The Hundred Years War。p166.

  “注釋11”John Froissart,The chronicle of England,France and Spain,p340.

  “注釋12”A。R。Pastor,‘The chivalry and military order of Spain’,Chivalry,ed-ited by Edgar Prestage,p139.

  “注釋13”Matthevo Strickland,War and Chivalry:The conduct and perception of war in England and Normandy 1066—1217,p59.

  “注釋14”Steven Runciman,The First Crusade,p162.

  “注釋15”Villehardouin and Joinville,Memoirs of the Crusades,p209.

  “注釋16”F。S。Shears,‘The Chivalry of France’,Chivalry,edited by Edgar Prestage,p70.

  “注釋17”Maurice keen,Chivalry,p71.

  “注釋18”Joachim Bumke,Coutly Culture:Literature and Society in the high Middle Ages,p241.

  “注釋19”Joachim Bumke,Coutly Culture:Literature and Society in the high Middle Ages,p239.

  “注釋20”Joachim Bumke,Coutly Culture:Literature and Society in the high Middle Ages,p241.

  “注釋21”《羅蘭之歌》(楊憲益譯),第125頁。

  “注釋22”《羅蘭之歌》(楊憲益譯),第126頁。

  “注釋23”《羅蘭之歌》(楊憲益譯),第134頁。

  “注釋24”《熙德之歌》(趙金平譯),第16頁。

  “注釋25”《費爾巴哈哲學著作選》下冊,第462頁,轉引自呂大吉:《宗教學通論》,第288頁。

  “注釋26”Matthevo Strickland,War and Chivalry:The conduct and perception of war in England and Normandy 1066—1217,p59.

  “注釋27”Matthevo Strickland,War and Chivalry:The conduct and perception of war in England and Normandy 1066—1217,p60.

  “注釋28”Robert Payne,The dream and The tomb:A history of the Crusades,pp224—225.

  “注釋29”John Froissart,The chronicle of England,France and Spain,pp437—438.

  “注釋30”《羅蘭之歌》(楊憲益譯),第62頁。

  “注釋31”《熙德之歌》(趙金平譯),第97頁。

  “注釋32”Robert Payne,The dream and the tomb:A history of the Crusades,p242.

  “注釋33”《羅蘭之歌》(楊憲益譯),第175頁。

  “注釋34”《羅蘭之歌》(楊憲益譯),第159頁。

  “注釋35”《熙德之歌》(趙金平譯),第67頁。

  “注釋36”《熙德之歌》(趙金平譯),第43頁。

  “注釋37”John Froissart,The chronicle of England,France and Spain,p60.

  “注釋38”John Froissart,The chronicle of England,France and Spain,p321.

  “注釋39”Matthevo Strickland,War and Chivalry:The conduct and perception of war in England and Normandy 1066—1217,p64.

  “注釋40”《西班牙詩歌選》(至17世紀末)(張清瑤譯),第104頁。

  “注釋41”Matthevo Strickland,War and Chivalry:The conduct and perception of war in England and Normandy 1066—1217,p60.

  “注釋42”Matthevo Strickland,War and Chivalry:The conduct and perception of war in England and Normandy 1066—1217,p66.

  “注釋43”Matthevo Strickland,War and Chivalry:The conduct and perception of war in England and Normandy 1066—1217,p66.

  “注釋44”Matthevo Strickland,War and Chivalry:The conduct and perception of war in England and Normandy 1066—1217,p65.

  “注釋45”Matthevo Strickland,War and Chivalry:The conduct and perception of war in England and Normandy 1066—1217,p65.

  “注釋46”Robert Payne,The dream and The tomb:A history of the Crusades,p142.

  “注釋47”Steven Runciman,The First Crusade,p195.

  “注釋48”John Froissart,The chronicle of England,France and Spain,p561—562.

  “注釋49”Robert Payne,The dream and The tomb:A history of the Crusades,p235—238.

  “注釋50”《羅蘭之歌》(楊憲益譯),第82頁。

  “注釋51”Villehardouin and Joinville,Memoirs of the Crusades,p204.

  “注釋52”Villehardouin and Joinville,Memoirs of the Crusades,p233.

  “注釋53”愷撒:《高盧戰記》(任炳湘譯),第140頁。

  “注釋54”荷馬:《伊利亞特奧德賽》(陳中梅譯),第19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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