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秋月躺在舒適的大床上,白色的被子暖著她的身體。她不想再穿上那些髒衣服,不想再穿那雙四十二號的棉鞋。秋月把脫下的衣服和鞋子裝在袋子裏,她覺得這些東西太不堪入目了。可是一想起號子裏的人可能凍得抖著身子亂轉,她又覺得自己很浪費。想著姐妹們對自己的好,可臨走時卻沒有來得及一一告別,她們會不會覺得自己無情呢?秋月心裏就有幾分歉意。送回去吧!這些東西姐妹們還可以用來禦寒呢。可是秋月再也不想踏入看守所一步,她要遠離,她要永遠的遠離!一想起那地方總是讓人毛骨悚然。
也不知過了多久,蕭劍韻提著盒飯進了門。秋月在床上猶豫了一下還是穿上了那已經裝包的衣服起來了。
“吃吧!”
蕭劍韻打開袋子,那是她喜歡吃的西紅柿炒雞蛋,還有腰子尖椒和米飯。
秋月拿著筷子,半天也不去夾菜。
“什麽也別想了,快吃。”蕭劍韻的臉紅紅的,說話時滿嘴的酒氣。
秋月低著頭,細細的、慢慢的咀嚼著,那是多麽香的飯菜啊!
“你給家裏打電話了嗎?”
“沒有。”
“給,拿我手機給家裏人打電話,報個平安。這麽久沒有你的消息,家裏人該急了。”
秋月放下筷子。她還不習慣蕭劍韻眼睜睜地看著她吃飯。她這會兒竟有了強烈的想和他親近的欲望。曾經愛得讓她難以忘懷的男人就在她身邊,可罪惡之身又怎能再一次貼近蕭劍韻呢?她不配呀!
秋月控製了自己的情感,接過電話,撥通了老家的號碼。
“二娘,我是秋月,過一會兒叫我媽聽電話……”
秋月的家沒有裝電話,每次打回家的電話都是由二娘轉叫的。秋月放下電話靜候了一會,估計差不多了,就再次撥通了電話。
“媽。”
“哎呀,你咋這麽長時間也沒消息呢?打你電話也打不通。年前我和你爸去湖北看你姨媽,本想順便去看你,可怎麽也聯係不上你啊。”
“我……我去外地了。家裏都好嗎?”
“好。你沒啥事吧?媽挺擔心你的。”
“沒事,沒事,挺好的。”秋月強忍著眼淚,裝出撒嬌的口氣。
“那就這樣吧!長途電話很費錢的。別想我,好好的過年。”
“哎,你們也是。好了,再見。”
秋月再不放下電話就會哭出聲來。她放下電話,從背後摟著蕭劍韻。這樣蕭劍韻就看不到她的表情,她卻能感受到他的溫暖。蕭劍韻微隆的肚子是秋月愛摸的地方。那一刻她閉上眼,什麽也不想說。
“休息一下吧!在裏麵一定受了不少苦。你給我寫的信,寫的很可憐!”
蕭劍韻任由秋月抱著自己一動也不動。
“是啊。人家本來就可憐嘛。”
“噢。現在沒事了。”
蕭劍韻拉起秋月的手,轉身摟著秋月的腰,眼睛有些潮濕了。他叮嚀秋月說:“我這幾天應酬很多,還要回家,你就在這裏住著。不要亂打電話,不要亂跑。你的事還不是這樣就完了的,等春節收了假我才有時間安排你。懂嗎?”他眼睛直直地盯著秋月的眼睛。秋月低下了頭,說:“我懂了。”
“給你錢,就在樓下買件衣服,吃飯我都安排好了,你下樓去吃或打電話叫都可以。”蕭劍韻拿了一千元交給秋月,“我得走了,照顧好自己啊!”
“我走了,你別給任何人打電話!”蕭劍韻再一次叮囑。
秋月點頭應著。也許蕭劍韻知道她一定會給教書先生打電話。其實秋月隻想報聲平安,隻想讓教書先生過個平安的春節,不用為自己牽掛,不用為自己奔走。可蕭劍韻的話又怎麽能不去承諾,莫非蕭劍韻不願自己與其他人聯絡是有別的什麽用意?秋月正想著,蕭劍韻又說:“你的事情真的沒有那麽簡單,你的行蹤甚至居住的地方都不要跟任何人說,包括你最好的朋友,就連我撈你出來你也不要對任何人說。記住了?”
秋月除了點頭再也不知該做什麽了。
蕭劍韻匆匆地走了。秋月很失望他在這麽久的別離重逢後沒有要自己。是他真的很忙?是他喝多了酒?還是他不再喜歡自己了呢?望著他那總是勞累而疲憊的背影,秋月一陣陣地內疚。愛人,我給你添煩了!秋月知道,自己內心早就認定蕭劍韻就是她秋月一生的愛人。如果說在以前,她還無數次地設想過自己一輩子跟著他,哪怕就做不見陽光的情人,她也甘願,她也無悔!那麽現在,她已經沒有這個自信和期盼了。蕭劍韻是自己敬仰的男人,是政治上有無量前程的男人。以自己獲罪之身,是再也配不上他了,隻會給他帶來麻煩,那是自己所不願意的。她也知道,蕭劍韻是那種對女人欣賞和要求的標準從靈到肉都很唯美的男人。自己現在的樣子是什麽啊?韶華已逝,風姿不再。即使蕭劍韻還要她,她也不會去用不潔之身玷汙他了。別了吧,我心中的愛人,願你快樂,願你事業飛黃騰達、萬事如意!你憐愛的小秋兒,她不配你,她要飄走了!
秋月這樣想著,就到衛生間洗了臉,整理了自己。她此刻不再沉重了。秋月啊,你就隻能是教書先生的人了,他那裏才是你現實的歸宿。她撥打了教書先生的電話。“對不起,你所撥打的用戶電源未開。”放下電話,秋月心情非常的沮喪。教書先生為什麽不開機呢?是不是一家人正歡聚一堂,不想有誰破壞了這份祥和呢?秋月臥在床上思緒萬千。先生呀,先生!你可知道我回來了。唉,給他留個話吧。秋月想著,就又撥通傳呼台,給教書先生留了話“請開機。葉小姐。”秋月姓葉。
秋月看著電視。夜裏十二點時,星星點點的鞭炮聲此起彼伏,熱鬧的除夕之夜,她孤守在這屋子裏,因獲得自由而欣喜的心情,竟消失得無影無蹤,湧上心頭的卻是愈來愈強烈的孤獨與淒苦。她掀起窗簾朝大街上張望著,心裏一片茫然。
夜是那樣的長,以至於電視上演的什麽節目,秋月已經印象模糊。她無聊的一個台又一個台的調換著,不知道自己想看什麽,卻一點困意都沒有。她躺在寬敞的床上竟還側著身一動也不動,她怕一動就碰到啞巴,怕一動又踢開被子。她恍惚還在看守所的鋪上。
秋月睡不著,就起身到了客廳,取出幾張信紙給頭塊板、二塊板等人寫了封信,寫完後看了幾遍自己也感動了幾回,想了一下,又揉了撕了扔進了紙簍。她一直心緒難寧,天快亮的時候才昏昏然入睡。厚重的窗簾遮擋得房子裏透不進一絲光亮。秋月在灰暗的房子裏睡了整整一天。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秋月迷迷糊糊中似乎聽到了“起床!起床!”的喊聲。秋月以為是在叫自己,便騰的一下坐起,渾身是汗。看看眼前寬敞的臥室,還有閃著畫麵的電視機,她才知道自己是做夢,就自嘲地笑了。她笑自己隻有聽到起床的聲音時才能從夢中醒來!她拉開窗簾,她不知外麵是傍晚還是清晨。洗過臉後,她又打了教書先生的電話。這一次手機打通了。
“喂。”教書先生看是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小心謹慎的接著。
“老公,我回來了。”秋月興奮的幾乎喊出來。
“你怎回事?我在外邊正給你跑這事呢!你別急啊!”
“我回來了!”
“什麽?”
“我回來了!”
“真的回來了?你在哪兒?”
“在豐陽大廈416房間。”
“你吃飯了嗎?”
“沒有。”
“那你等著,我一會兒就過來。”
“哎。你給我買雙鞋拿來,還要衣服。”
“噢,那我把上次給你買的皮鞋拎過來。我去送,看守所的人不收,就在門口又給你買了雙棉鞋。你吃啥?”
教書先生把委托勺子做的事說成了自己的親為。
“吃肯德基。”
“好吧!誰把你弄出來的?”
“蕭劍韻。”
秋月遲疑了一下,還是如實地說了。
“噢,那他人呢?”
“不在。回家了。”
“416房間?”
“嗯。”
“你就在那裏等我,我一會兒就到。”
“好的,我等你。”
秋月整理好床,光腳站在窗前眺望。她不知道外麵的服務員會不會讓教書先生進蕭劍韻的房間。她又跑到門口隔著門聽外麵的聲音。走廊裏靜悄悄的好像沒有人,可秋月還是沒有推開門走出去。她想自己這個樣子被人看見了對蕭劍韻影響不好。
“噔噔噔!”敲門聲急促地響起,在安靜的飯店內聽著特別刺耳。秋月不由得一陣心悸,隨即定神一想肯定是教書先生,她就藏在門後偷偷的笑著輕輕地拉開了門。
門開了,教書先生提著一個袋子朝裏張望。秋月將手搭在教書先生的肩上,親昵地說:“老公,我回來了。”
教書先生關好門,將鞋和衣服放在桌上,便坐在茶幾邊的沙發上,秋月順勢坐在他身邊。
“你怎回事嘛?把人給急壞了!”
“我……老三和嬌嬌唄!你沒給我買吃的啊?”
“沒有。我急著過來沒去買,等會兒下去吃吧。把鞋穿上,看合不合適?”
“多大的?”
“三十七號。”
“行,肯定能行,你怎麽知道要三十七號的?這衣服也很合適。”
教書先生並不回答,卻在房間東張西望。
“這是蕭劍韻的房間?”
“嗯。”
教書先生站起身來推開了臥室的門朝裏張望。
“你啥時候回來的。”
“昨天。”秋月一邊穿著鞋一邊頭也不抬地答著。
“昨晚你一個人住的?”
“是啊!給你打電話你關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