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海●歐洲

她是我的女兒彤彤。

在今年第一個春天的下午，溫暖明媚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彤彤粉紅色的房間裏。她一個人背對著窗台靜靜地坐在小木桌邊玩布玩具、講故事。是逆光，看到她弄亂的頭發在安詳的光線裏漂浮，那輪廓非常柔和，就給她拍照。然後把照片用郵件發給我的父母，他們都說，彤彤長大了，很漂亮。

長大了......有時候自己也不敢相信六年過得那麽快，一個小小的生命成長到可以獨立思考、獨立開始做很多事、開始懂事。

上個星期，彤彤的爺爺和奶奶告訴我和蓋瑞，他們帶她去商場挑生日禮物，看到她專門挑美麗的衣服和粉紅的涼鞋，儼然是個大女孩了。說完大家都欣慰地笑。彤彤也笑，她試著衣服問我她挑得好看嗎？——她笑起來的樣子最燦爛，很大的黑眼睛笑得彎彎的，小鼻子翹翹的，一口細細的白牙齒，臉蛋很飽滿。說實在的非常不像我，也不太像中國人。可是她總是很驕傲地自稱為中國人。

她說，媽媽，我是你的孩子。然後環抱著我的腰、把身體貼在我的身上，仰起頭很甜蜜斯文地微笑。她平時是個特別調皮強壯的假小子，這樣的時候卻顯得異常的溫柔和乖巧。愛的回報，就在這一刻體會得淋漓盡致。

還時常能想起彤彤一歲的時候，隻身帶著她回國，在不同的機場拖著行李、背著這個稚嫩的小生命輾轉。這些年來，體會到作母親的堅忍和沉靜，也體會到自身的成長、付出和改變。

這是真的：孩子給母親帶來的快樂，是世界上最純潔和可靠的，並且不會因為時間而變得平淡枯燥，它是經過辛勞種植而收獲的一生的快樂。它永遠在我的手裏。它不象愛情那樣脆弱。所以常常會得出這樣的結論，一個女人的一生裏有過孩子才會完整和美麗。

可以按照自己的理想塑造孩子，送去中文班，遊泳班，網球班，還計劃報名讓她學鋼琴學跳舞，並且很慎重地交代她，爸爸媽媽辛苦工作掙的錢給她交學費，十八歲以前的道路會盡量為她鋪好，但是作孩子的不要辜負和浪費。每次她都很認真、似懂非懂地說，媽，我懂。想想總有一天我們會老去和消失，可是有她在延續我們的生命，就是欣慰的。可以看得出來，她的很多神態和作風上都已經有我和她父親的痕跡，尤其是她擺出一副成熟的大人樣的時候。

我和蓋瑞常常慶幸我們當初把這個孩子生了下來，而體力上最辛苦的前五年也就這麽飛快地過去了。她給我們、尤其是我帶來的美好時光，是無法記述的。

我喜歡和彤彤通過中文進行一些半成人式的平等的交談。這或許是我的一個最大的成就：在一個到處說德文的地方，我培養出了一個可以用我的母語和我時時交流的生命。記得剛來瑞士居住的前一年，我的生活非常寂寞，那時侯非常盼望孩子的到來。她從很小的時候就成為了我的摯友。天氣好的時候，很喜歡和彤彤各騎著一輛自行車去湖邊或者郊外，她會給我采大束的野花。一個星期有兩次，我們結伴去遊泳，她基本上可以自理，各遊各的， 有時在一起玩水做遊戲。每個星期六，我們坐火車去蘇黎世玩，在班霍夫大街上逛商場，買衣服和日用品的時候有她在一邊幫我作參謀，心裏是歡喜的。當然，為了讓彤彤的童心得到滿足，我們也一定會去光顧那裏最大的一家玩具店。因為星期六的孩子很多，常常會搞不同的促銷活動，免費為孩子提供專題遊戲，彤彤常常在那裏樂不思返，可是從來不會吵鬧著堅持要我不願意給她買的物品。我教會她珍惜自己已經擁有的財富，不要強求奢侈華麗的願望。所有的商店關門以後，我陪彤彤去麥當勞買兒童餐。很寫意的一件事是母女倆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在接近黃昏的時候漫步在Limmat河邊，一邊聊天一邊看街邊熱鬧。

把一個六歲的女兒當作夥伴，比僅僅把她當作自己時常要照顧的孩子要來得快樂和享受得多。

藍色的天空上，停留著大朵大朵的白雲。我的可愛知心的女兒是抵達我心靈的那束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