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歌苓的通俗和傳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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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看到“長江文藝評論雜誌社”公眾號上李雲雷先生寫的《曆史的通俗化、美學和意識形態——嚴歌苓小說批評》(原載於《長江文藝評論》2016年第1期),倒想起自己若幹年前看完嚴歌苓《第九個寡婦》後而生的感慨:嚴歌苓的小說不僅有通俗化的傾向,也有傳奇化的潛質。這兩樣特征,固然讓嚴的小說好看,卻也在某種意義上削弱了作品的文學意義和流傳更久的可能性。

    在讀《第九個寡婦》之前,我也看過嚴歌苓的好幾篇作品,包括短篇小說的集子,裏麵有《天浴》、《少女小漁》、《也是亞當、也是夏娃》等等篇目。印象最深的也許就是她對中國生活、尤其是建國初期到文革那段時間的中國人群生態的了解和描繪,有時候甚至到了讀者如我也覺得十分恍然的程度。閱讀《第九個寡婦》時,更為直接、全麵、集中地感受了她對那種生活的通俗化和傳奇化,同時這部作品又能兼收文學意義上的褒獎和流行,不能不算是成功的寫作。

    多年前這邊的中文電視台播放根據她小說改編的《小姨多鶴》,自己也跟著家人幾乎一集不拉地看下來。不得不說,那故事有很好的切入點:一個二戰後遺留在中國的日本女人,因為生存和一個中國大奶同侍一夫,並為此忍受了種種荒唐奇特的人生經曆。光從電視劇來看,《小姨多鶴》裏麵有一些情節雖然充滿了戲劇張力,但是未免讓我質疑人性的兩極分化。

    後來因為張藝謀執導《金陵十三釵》的炒作,我也在網上找了小說原作來看,沒看完,但是那一群風塵女子入侵教會女生宿舍的景象,還是在我腦中留下了較深的印象。

    《第九個寡婦》的故事基本是平鋪直敘,裏麵有一些簡單的倒敘,但是手法幾乎可以說是拙劣(“事情還得從一年多前說起”),女主人公王葡萄生命中的幾個男人也幾乎是以比較淩亂的姿態進進出出她的窯洞深院。但是這小說裏麵的幾個情節卻看得人不得不大驚失色。

    其一是這個王葡萄把一個被槍斃卻未死的公公藏在自家的紅薯窖裏,一藏就是二十來年。而她完全憑借一個美麗寡婦的力量和信念,遊刃於各種男人和勢力之間,確保了她的公公最後有個相對安泰的善終。這個故事和竹內多鶴被那個中國人家收藏起來一樣,充滿了荒唐和不可信,但是也充滿了危險性和故事性。

    其二是這本書裏對於三年自然災害期間人們饑餓情形的描繪,包括怎麽吃樹葉,怎麽篩淘牛糞裏未完全消化的豆類去充饑,以及人們因為饑餓而浮腫、生黃疸的具體情狀,某些字句則從側麵暗示、猜測、交待了人吃屍體的可能性。看這樣的文字,還是觸目驚心的感覺,雖然覺得那也許是十分真實而可信的。這裏麵還有一個“插曲”,是關於吃魚的事情。小說裏麵的史屯,應該是河南某地,離洛陽不遠。那個地方的人完全沒有吃魚的習慣和技巧,在非常饑餓時期,隻好將就著捕魚來吃,忍受那非同尋常的魚腥味。對一個生於魚米之鄉的讀者來說,麵對這種情節幾乎啞然失笑。

    其三是王葡萄和她丈夫的二哥私生了一個兒子,這個兒子被她送給了一群侏儒並最終長大成人。要害不是這個叫“挺”的小孩,而是那一群侏儒:他們在史屯附近有一座供祖祭先的小廟,每年都會相聚相慶,完全遊離於正常的群體和社會之外。雖然作者並沒有過多著墨於這個群體的生活和生存,但是這個群體對於王葡萄的故事發展卻有極大的輔佐作用,終是讓人覺得匪夷所思之時忍不住再去三思。

    小說的開頭從日本兵抓八路開始,情節非常給力,王葡萄這個名字也十分醒目提神。但是如果對照《小姨多鶴》的電視劇、還有《金陵十三釵》的情節,就會發現他們有諸多雷同之處。再往後看,這裏麵二兒子少勇告發父親的情節,和《小姨多鶴》裏麵的兒子父親反目也有並蒂之花的意味。兩個家庭原本富裕小康,小姨多鶴和朱家二大的躲藏故事,也似有遙相呼應的脈絡。至於後麵的文革期間對於人的迫害,我想嚴歌苓早已不止一遍地在各種故事裏闡述過了。

    小說裏麵我很喜歡的一段其實是從葡萄公爹的角度來寫的:那是朱懷清又聾又瞎而且半身不遂,被兒媳婦送到侏儒的廟裏去避難逃生。這老頭於是在凍天雪地裏蹣跚行走,一步一心地感覺自然和生命,包括和野獸的親密接觸以及超現實一般和自己去世多年的老婆神人交流。雖然從結構和敘述角度來講,在這裏切換到這個很久以來作為背景的老頭身上是頗令人費解且不太合常規的。

    王葡萄這個眼神裏什麽都不怕的女人,在某種意義上就像嚴歌苓用急促富饒的文字描繪出來的一個奇才怪胎,讓人不禁又想文學到底是寫典型的人和事情呢還是普通的事情和人?嚴歌苓自己說,她曾經妄圖跟隨或者運用各種文學潮流或者手段來寫作,但最後最獲讀者喜愛的卻還是平鋪直敘,想怎麽講故事就怎麽講故事的手法更受讀者歡迎。這或許也間接佐證了她的這些文學故事充滿通俗和傳奇色彩並不是無意為之了。

    看網上的資料,陳衝等人早已預定了嚴歌苓多篇作品的電影電視改編,還有人提議說嚴歌苓應該是近幾年最有希望和資格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華人作家。也許值得欣慰和驚奇的是,她的作品即使在大陸的主流媒體中也是飽受褒獎的。

平安是福2016 發表評論於
@簡寧寧 別忘了梁文道,嗬嗬
平安是福2016 發表評論於
不錯,她的小說世態炎涼裏帶著些窺視,缺少了一些對生命的尊重,多了些病態但是那病態沒有張愛玲的小說讓人心痛,缺少了大氣。我覺得作品寫不出大家之氣最少要小清新吧。
年少時喜歡看悲劇,不悲都覺得不過癮,現在慢慢上年紀了,經曆很多事情,不喜歡不好的東西了,否則看了會進去,心情會不好,她的作品偏偏就是在這樣的範疇裏,我想這是我不喜歡的原因吧,小說芳華也是,真心不喜歡
平安是福2016 發表評論於
不錯,她的小說世態炎涼裏帶著些窺視,缺少了一些對生命的尊重多了些病態但是那變態有沒有張愛玲的養人心痛,缺少了大氣。我覺得作品寫不出大家之氣最少小清新吧。
年少時喜歡看悲劇,不悲都不覺得過癮,現在慢慢上年紀了,經曆很多事情,不喜歡不好的東西了,否則看了會進去,心情會不好,她的作品偏偏就是這樣的,我想這是我不喜歡的原因吧,小說芳華也是,真心不喜歡
簡寧寧 發表評論於
我覺得你的分析很準確。嚴歌苓的作品缺乏自然天成的大氣,斧鑿痕跡重。不喜歡。

接應一下樓下的平安是福同學,我也喜歡陳曉楠,還非常喜歡竇文濤。許/楊/朱這幾位沒什麽幹貨,形式大於內容。
元亨利 發表評論於
見過嚴歌苓一次,在紐約某書店,那天我在那看書,看到店裏在準備講座,過去一看,是嚴的《天浴》(Sentdown Girl?)小說發布會,然後她就來了,我沒坐,站在後麵,正對著她,又是華人,所以比較突出吧,跟她對了幾次眼。那是911之前,書店是在世貿大樓第7號樓上,在911中雖沒有被撞,但是也被大火播及倒塌了。
DYLM 發表評論於
樓上分析甚好。我當年看少女小漁也有同感。作者心態過於獵奇,當年也許為了把故事編得吸引海外華人的眼球,少女小漁91年在台灣的中央日報獲獎。後來為了吸引洋人的眼光,故事越來越走偏門,也就走向了故事會的風格。可能會獲獎吧,畢竟洋人會覺得新奇。
DYLM 發表評論於
樓上分析甚好。我當年看少女小漁也有同感。作者心態過於獵奇,當年也許為了把故事編得吸引海外華人的眼球,少女小漁91年在台灣的中央日報獲獎。後來為了吸引洋人的眼光,故事越來越走偏門,也就走向了故事會的風格。可能會獲獎吧,畢竟洋人會覺得新奇。
平安是福2016 發表評論於
聶華苓的小說也好,相比
平安是福2016 發表評論於
我不喜歡她的東西,不知道為什麽,好像天生的抵觸,就好像年少時在國內看電視,節目主持人出來許/楊/朱出來我就自動會換台或放棄看一樣,很多年後這些人果真不好,我喜歡梁冬,陳曉楠,謝亞芳,這幾個果然穩穩的人生。
寫小說同樣是女作家我更喜歡台灣的於梨華,即使她是上一代的人
新中美 發表評論於
右派爸爸日本媽這類的老梗在傷痕文學火的年頭是臭遍街的了,現在又翻蹬出來了。
茵茵夢湖 發表評論於
還記得嚴歌苓寫的少女小漁,全篇處處機心,把底層人口在掙紮無奈中仍然保存一絲天然的善意和人情,及最後老流浪漢人性複蘇的故事編繹得引人入勝,後來的我美怎麽看,她是個高手,作品也稱得上文學,可是總有那麽一種病態般的憔悴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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