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能主宰自己的命運

在上一篇博客裏，我貼了一幅自己的塗鴉。 小溪姐姐（城裏的熱門博主）在評論裏問我是不是學藝術的。敲完了回複我陷入了悵然的心緒。

我沒有學過藝術，但從小就喜歡畫畫。上學的時候最喜歡的科目就是美術課和語文課。最想逃避的是音樂課（五音不全）和體育課（好靜不喜動）。小時候的畫本還被父母保存著。前兩年回京，母親還特意找出來和我一起翻看。母親懷著歉意說，我們這一代人隻顧著忙事業，和如今的父母相比，忽視了對孩子興趣愛好的培養開發。聽得我鼻子發酸的，可這是那個時代造成的，並不是父母的過錯。

那個年代也沒有現在的風氣，這輔導班，那興趣班的。大院裏的家長們過著近似集體生活的日子，把孩子們大撒把。大一點兒的孩子，或者是有孩子王（leadership）潛質的孩子帶著一群小嘍囉滿世界地瘋。隻要學校的功課跟得上，不招惹是非，家長們就沒什麽抱怨的了。大人們忙，出差任務多，有時趕上一家裏爸媽兩人都得去外地，隻能把自家孩子往同事兼鄰居家一丟。那時提倡的就是為祖國國防事業奉獻青春，子女的童年自然也都奉獻了。其實回憶過往，我覺得我們的童年還是很幸福的。

一直以來喜歡任何與視覺藝術相關的東西，繪畫、建築、攝影、景觀、手工製品等等。直至中年，我和自己的內心有過這樣的對話：不考慮任何外在因素，單純從喜好出發，我最想從事的職業是什麽？抑或是做什麽工作，除了養家糊口和體現自我價值之外能夠讓我感到幸福和滿足？我得到的回答是：室內設計或時裝設計。

可是我從求學到工作，從國內到海外，作的事情都和以上無關。最為接近的可能就算是大學的機械製圖這門課了。那是一段美好的回憶，即使是畫枯燥的機械圖紙，我也享受其中。每當一幅圖紙畫完，打上邊框之後，效果一下子突顯出來，每張圖都是高分，往往免不了小小地得意一下。

人生在世不過百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不論長短都隻有一次。可來人世走一趟，不做自己喜歡的事兒，真的很遺憾，不是嗎？我的悵然來源於自我反思，為什麽我的一生到目前為止都沒有走自己向往的藝術之路？為什麽我沒有主宰我自己的人生？

我承認我不曾是一個有強烈主見的人 （但隨著年齡閱曆的增加，自我意識的覺醒，我開始學著做我自己）。到目前為止我的生活好像都是被一個無形之手牽引著走過。如同一滴水珠由著波浪被送往一個又一個目的地。

上中學時，我文科、理科水平相當，雖然更喜歡曆史和語文一些，可也沒有大幅度地壓過理科。高一的班主任是教數學的，他的父親和我母親是同一個大學的校友，雖然他們相差很多屆並不認識，是聊天中偶然發現的，但還是拉近了他和我父母的關係。加之我是個聽話的好學生，班主任很喜歡我。在高二文理分班的時候，他對我父母說，咱閨女可不學文，還是學理工吧。就這麽著我稀裏糊塗地就留在了理科班。

高三那年，北京XX 學院 （如今的北京XX大學）給了我們學校一個保送名額。我們中學是北京的市重點學校，學霸一堆，多是瞄著清華北大的，看不上這個當年號稱全國排名前十名的重點學院。於是這個名額就落到我這個學習中上的學生頭上了。我還清楚地記得，班主任把我叫到教研室，讓我跟家裏商量一下想不想去，至於專業嗎，有九個可選，現在還記得的有：力學工程，自動化控製，企業管理，工業設計，計算機，其餘的已經記不起來了。當時教研室的其他老師都跟著出主意，學這個，別學那個的。而我則是全無主意。

因為是住校生，我並不是每天都回家。好在父親辦公的地方離學校不遠。我趕緊跑去找他。把情況詳細稟告之後，父親略作思考就說這學校不錯，機會難得，你還是去吧，至於專業嗎，就選XX吧。於是就這短暫的幾分鍾，我的命運就這樣安排了。我甚至直到那時才知道這XX學院是大學。以前一直以為隻有叫大學的才是大學，叫學院的是像父母工作的設計院一類的單位。如今想起了真是感到自己太無知了。

大學畢業後，因緣際會分到研究院工作，再後來又出國，一步步不可謂不順，可離我喜愛的藝術漸行漸遠，直到近幾年才作為愛好從新拾起。現在看來生命最初的兩個關鍵時刻都不是我自己做的決定。當然我從來也從不會抱怨替我做決定的師長和父母。因為那時的我極其幼稚，生活範圍僅限於研究院大院和學校，除了讀書，非常缺乏社會知識和閱曆， 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麽，能做好什麽。但我知道父母、老師都是為我好，因為自己的沒有主張，自然是聽從長輩的建議了。事實上我也是把如今衣食不愁的安定生活歸功於他們的。因為我深知以我的資質即使選擇了藝術，我也是不能夠出類拔萃的，而將其作為愛好應該是最好的選擇。但心裏或多或少是有些失落的。

我想我們那一代人可能有不少人都是這麽走來的。所幸我在生活中成長了，懂得讓我的孩子做自己的抉擇。兒子報考大學選擇專業時，我和先生給他分析他自己的特長，幫他羅列各專業的優缺點，最終是他做取舍。

小溪姐姐的一句問話勾起了我的思緒。如果人生可以重來，我會不會希望自己早一點懂事，知道自己想做什麽，自己決定自己的命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