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州小鎮印象

2018 年1 月，我們去達拉斯看女兒，她隻有在那個時間才能請幾天假。因為我曾經和女兒念叨過，德州的一個小湖 Caddo Lake 是個挺有名的旅遊景點，於是女兒就事先為我們安排了遊船，去看那個湖。同時，也在那個湖附近的一個小鎮 Jefferson 訂了一個旅館，以便休息一天，不要玩得太勞累了。出發前幾天，遊船公司打來了電話，說我們預訂的那天將會有風雪，無法出船了。給我們的兩個選擇是，撤銷安排，或者提前一天。於是我們就決定提前一天去遊湖了。小湖名氣很大，是美國各州，甚至世界各地的旅遊者和攝影愛好者，都喜歡光顧的地方。無奈的是，對我們而言，天時地利人和這三者，隻得到了後麵那兩者，而最重要的天時，卻是大大不利於我也。我們到了湖區時，放眼望去，林中的樹木，紅葉落盡，軀幹也是一片灰白。而第二天要下雪，天上已是彤雲密布，黯淡無光。偶爾有陽光灑落下來，才有一些動人的景色，收獲不是很多，可能需要將來再做舊地重遊之夢。那麽，關於 Caddo Lake 之遊，我就晚些再寫吧。下麵隻介紹一些小鎮的印象好了。

要談小鎮 Jefferson, 最好還是先回顧一下德州的曆史。美國的德克薩斯州原屬於墨西哥，在1821年以前，德克薩斯是新西班牙總督區（西班牙殖民地）的一部分。墨西哥獨立後，德克薩斯便成為墨西哥的科阿韋拉-特哈斯州（Coahuila y Tejas）的一部分。這裏肥沃的草原散發出極大的誘惑力，於是從十九世紀二十年代開始，便有大量美國移民帶著夢想，從東部湧入德克薩斯。當時墨西哥人根本沒有想到要築牆來阻擋這些移民。

由於墨西哥政府禁止蓄奴製度存在，這些移民而來的奴隸主不滿意，當然還有其它一些原因，於是在1836年3月2日，移民們在德克薩斯正式宣布獨立，建立了德克薩斯共和國。國旗上麵隻有一顆星，從此那裏的人們驕傲地自稱孤星共和國。當時的美國承認德克薩斯共和國，但墨西哥卻不承認德克薩斯的獨立，宣布要將德克薩斯重新並入其領土。英國試圖調停這場爭議，但沒有成功。爭議雙方為此打了一仗，看看誰的拳頭硬。經過 Alamo 一役，德克薩斯獲勝，獨立被保住了。 1845年，德克薩斯共和國加入美國，成為美國的第28個州。此後墨西哥人再過來，就隻能當客人了。

注：謝謝細心的讀者指出上麵一段的錯誤， “經過 Alamo 一役，德克薩斯獲勝，獨立被保住了。” 現在改正如下。

德克薩斯共和國成立後，前田納西州長 Sam Houston 擔任了軍事總指揮。墨西哥將軍暨獨裁者聖安納率軍7000人前來鎮壓獨立運動， Houston 則命令他手下200名多成分複雜的軍人暫時先撤退到 Alamo 固守，不久被人數大大占優的墨西哥軍隊包圍。經過13天極其殘酷的攻城戰，墨西哥軍隊慘勝，並占領了 Alamo，所有男性抵抗者均被處死，婦女和兒童得到赦免。 3個星期後，以"記住阿拉莫"（Remember the Alamo!) 為戰鬥口號的得克薩斯軍隊，在 Sam Houston 的指揮下，在聖哈辛托河（San Jacinto）邊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德克薩斯共和國的獨立被保住了。 Sam Houston 擔任了德克薩斯共和國的第一和第三任總統，並在後來大力推動德克薩斯共和國並入美國。如今，在休斯敦向北的一條高速公路旁邊，矗立著一座高大的 Sam Houston 紀念雕像，人們開車路過時，遠遠地就能看到。

經過近兩百年的變遷，雖然牛仔強健，牧場依然，德州卻已經脫胎換骨，成為美國名列前茅的科技，教育，能源，和農牧業大州，麵積第二，人口第二。如果環遊德州，你可以看到奇妙的組合。西部仍然是莽莽荒原，幹旱少雨，風光類似鄰近的新墨西哥州。中南部，由休斯頓，達拉斯，和奧斯丁三足鼎立，組成舉世聞名的工業科技和文化教育重鎮。坐落其間的聖安東尼奧，卻是個異類奇葩，它把威尼斯水城的秀麗與 NBA 馬刺的剽悍巧妙地揉到了一起，恰似協奏曲中的一段華彩樂段。

與荒原和大城市形成對照的，是德州的牧場森林和星羅棋布的小城鎮，德州的曆史和文化在這些小鎮裏留下了鮮明的印記。牛仔，棉田，和油井，就是這裏的特產。近些年飛速發展的大城市，與這些小鎮拉開了距離，反而使這些小鎮更具有一種獨特的美國氣息。我們這次遊覽了 Caddo Lake 之後，休息一天的 Jefferson, 就是這種小鎮中的袖珍版，她現在幾乎完全靠旅遊業為生，在旅遊旺季，會十分熱鬧，淡季就是冷冷清清，街上幾乎看不到幾個人。我們抵達的那天，因為風雪就要降臨，就成了淡季中的淡季，讓我們見識了一種鬼城般的氣氛。

人少，倒也挺好，正適合我們一家人在這裏遊手好閑地逛一逛，領教一下美國的昨天和今天，至於明天，我想象不出來，但是可能會發現一點兒啟發吧。於是我看到了，曆史在這裏保留得不錯，甚至可以說，得到了某種精心的保護。在餐館裏就可以看到曆史，在博物館裏當然有曆史（可惜不開門，這是我的想象）。在古董店裏則是滿滿的曆史，自然不用說了，就是那街頭的一磚一瓦，牆上的壁畫和塗鴉，生了鏽的馬蹄鐵，正在跑的和已經廢棄了的老車，也都不聲不響地展示著各自在曆史中的滄桑和地位。不要告訴我說，因為美國隻有兩百多年的曆史，所以他們才特別珍惜這些東西。我要說，這是他們敬重傳統，敬重人的生命，敬重天地萬物，才會有這樣的表現，這與兩百年或者五千年並無關係。反過來看，如果一個國家或者民族，對自己悠久的曆史和文明不加珍惜，卻恣意踐踏和破壞，那就是沒有出路的，也是無法長久的。

我還看到了，這 Jefferson 小鎮，確實有些破敗了，正在與時代拉開距離，與德州的諸多大城市拉開距離。小鎮已經變成了幾乎完全依賴旅遊事業的地方，街上能看到的都是一些服務行業的店鋪，旅館和餐館，而且人丁不旺。我們所住的旅館，其前身是一百多年前一個富豪的私宅。到現在，旅館裏的布局和裝修仍然散發出舊時光的風情。陳列的照片，有好多在這裏住過的名人，有第一代的美國宇航員，也有裏根夫婦，這都算是年代較近的了。街上的一些建築，刻意保留著舊時的狀態，很容易引發人們的懷古之情。很多餐館和商鋪的經營方式，也是古風依舊，淳樸好客。我們仍然可以喝到五分錢一杯的咖啡，而且還是可以一直續的那種。從當年人們移民西部，跑馬圈地的牛仔時代開始，曆史的腳步越走越快。大城市的人們比較容易追逐新的思維，引領新的潮流，好多人們已經是言必稱 AI 了。可是這裏的人們依然願意過一種慢悠悠的生活，自得其樂，似乎住在桃花源裏，真是“不知有漢，遑論魏晉。”

我在這裏，也看到了夢中的冰雪，朋友們可能會笑話我大驚小怪。那是因為我常年住在四季如春的聖地亞哥，已經很久沒見過冰雪天氣了。所以，在這裏遭遇冰雪，實在是上蒼賜給我的一份驚喜和享受。當我們遊完了時令不對的 Caddo Lake，來到這個小鎮歇腳時，已是漫天彤雲。入夜，與天氣預報相約，一場小雪悄然而至，把一切都用薄薄的潔白來覆蓋上了。清晨起來，出去一看，路是白的，車是白的，樹是白的，連房子也都是白的。樹上結出的嬌豔透亮小紅果，又披上了一件晶瑩雪衣，越發耀眼。人工小噴泉的水盆邊緣，向下生長出許多根透明的冰柱，在燈光的映射下，煥發出生命的光彩。空氣潔淨，清冽，寒冷，而又彌漫著一種奇特的甜爽。我沿著一條甬路緩緩而行，心頭一動，驀然回首，看見身後一行清晰的腳印，忽然覺得很新奇，我的腳印原來是這個樣子的啊。看來，平時得不到的東西，尋常體會不到的心動，真是無價的。生命如此，逝者如斯，撫今追昔，感慨萬千。（時隔半年才來寫這篇遊記，隻好說，在酷熱的三伏天裏看一點冰雪，心裏就會涼爽一些。）

好了，閑話扯得夠多的了，下麵請大家看些照片。最後，再說句大實話：照片都很普通。但是，普通的照片背後，也還是會有些故事的，請諸君自己體會吧。

1．陰雲密布的小鎮 Jefferson, 顯得蕭條而冷落。

2．晚上，隻找到這一家餐館還開門營業，不然真要餓肚子了。

3．空蕩蕩的餐館裏，隻有我們一家客人光顧，但是我們還是受到了熱情的接待，飯菜，是典型的德州漢堡和三明治。據女招待說，做為一種傳統，這店裏，曾經被熱情的客人們用一美元的紙幣貼得到處都是，後來到了那一年，新奧爾良鬧風災，發大水，店裏把這些紙幣揭下來，足有好幾千刀，都捐給災區了。

4．第二天淩晨，看到街上被薄雪覆蓋。我們住的這家旅館，算上我們，大概隻有兩家客人。

5．清晨，看到小噴泉下凝結的冰柱。我們常年居住在四季如春的聖地亞哥，看到這些小冰柱，真是覺得清新而又珍貴。

6．通紅的漿果被冰殼覆蓋，更顯晶瑩。

7．小鎮上居然有一間挺像樣的曆史博物館，就坐落在旅館旁邊，可惜今天不開門。

8．小鎮民居

9．早晨起來去逛街，看到一輛古董車，街上幾乎沒什麽人。

10．去年聖誕節的裝飾品還有被沒撤掉，時光，在這裏好像停滯了。

11．小鎮警長的辦公室，十分簡陋。如果在天朝，不會有人相信這是個派出所。難道外麵這輛車，就是警長的座駕嗎？

12．哈哈，警長當然應該有自己的正式座駕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

13．雪後的小教堂，十分冷清，今天不是禮拜日。

14．多年沒見過白雪的我，十分激動。

15．您別說，這牆砌得還真挺藝術，匠心獨具。

16．今天多了幾家餐館開門營業，我們選了這一家。家庭經營，菜式還挺多！

17．這是餐館的名字：不是替它做廣告，隻是覺得挺有味兒哈。

18. 烤肉很地道，炸薯條用的是紅薯，好吃。

19．牆上掛的，是用古董做的藝術品。不過，如果你不承認它是古董，或者不承認它是藝術品，那我也沒轍。反正我覺得挺好看。

20．這家的豬排骨，烤得真不錯，火候恰到好處，吃起來也是典型的德克薩斯風味，好。怪不得在淡季客人也這麽多，幾個警察也在這裏用餐。

21．飽經風霜的老橡樹

22．寂寥無人的街道

23．海的女兒

24．這個博物館的名字該怎麽翻譯呢？我當工人時的老本行是儀表維修，那麽，就按照我的理解，翻譯成“度量衡博物館”好了。這個微型小鎮裏竟然還有這種博物館，令人驚奇，難道這裏有什麽故事嗎？真想進去瞧個所以然，可惜它今天不開門，又是一個遺憾。我不得不承認，僅僅有這樣一種博物館存在於小鎮這件事，就已經可以算是個奇跡了。

25．猜得出來嗎？這是一家理發館的門麵。敢不敢進去試試？那麽，你可能會麵對一些螺絲刀，錘子，扳手，和老虎鉗吧。（哈哈，開個玩笑。）記住，這裏是德克薩斯。

26．電影院的停車場，也是德克薩斯風格。

27． “古色古香”？！

28．這個古董店的主人，是一位白發婦女，看來有些年紀了，卻仍然很健旺。雖然明知我們不會買什麽東西，還是很熱心地接待我們，聊得挺開心。據她說，現在是旅遊淡季，所以客人很少，但是到旺季的時候，生意還是滿不錯的。要知道，離這裏不遠，就是那個極有吸引力的 Caddo Lake，各地的人們都會慕名而來。我們昨天才從那裏轉了一圈回來的，因為時令關係，湖裏現在的景色不夠理想，但還是很開眼界的。聊完了天，我表示很欣賞女主人戴的無指手套，她便很大方地讓我拍照。

29．舊火車廂，現在是什麽？可能是餐館吧，還真沒仔細看，拍了一張照片就走掉了。我這個人，有時候確實是不求甚解。

30．這是那家古董店。在美國，這些東西也算是名副其實的古董了。

31．現在這個車輪上的國家，從前可是馬背上的國家。這馬蹄鐵也是古董，而且據說可以給人帶來好運氣哦。

32．這個，擺到任何地方都是古董，它比我們任何人的年紀都大。

33．街頭小店，就是不肯重新修繕一下。套用中國的一句歇後語來說，叫做： “老太太吃麻花，要的就是這個勁兒。” 那麽，我也少不得在這兒留影一張，叫做：“ 齊天大聖，到此一遊。” 不過，在下麵貼出的這張照片裏，齊天大聖是不會現身的哈。

34．這是另一家古董店，經營方式也有所不同。老式可口可樂，兩毛五一瓶。熱咖啡，五分錢一杯，而且是 bottomless, 翻譯成中文，叫做“喝它個底兒掉”，這確實是個老傳統。換作 Starbucks, 這杯咖啡要貴出二十倍也不止吧，這種經營理念，也實在是一種古董了，說來還真有點兒北京或者四川老茶館的意思。都說下雪不冷化雪冷，在這冰天雪地的時候逛街，人凍得透透地了，來上這麽一杯熱咖啡，真是要多舒服有多舒服。我花了五分錢，再加上自願付的九毛五小費，端一杯熱咖啡，在這古董店裏轉悠得暖洋洋的，那叫一個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