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醫學離科學越來越近,卻離“病人”越來越遠。

來源: YMCK1025 2017-06-18 08:50:26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53222 bytes)

“西醫院士”樊代明為何力挺中醫

 

他是著名西醫,人稱“中國消化病學第一人”,多項成果震動全球醫學界,站在西醫學前沿的他多次“力挺”中醫。

  他是中國工程院院士,迄今在國外發表SCI論文數量和引用率在國內首屈一指。但他痛感醫學離科學越來越近,卻離“病人”越來越遠。

  他是副部級領導幹部,也是一名將軍。平日工作極為繁重,但凡有點滴時間,無論在出差路上還是辦公室,便提筆寫下所思所得,日積月累竟年年著述不斷,不敢自稱“字字珠璣”但必“字字原創”。

  特別需要提及的是,在1月9日國家科學技術獎勵大會上,他榮獲了今年醫學界唯一的國家科技進步創新團隊獎。

  ……

  他就是中國工程院院士、副院長樊代明。北京深冬的一個下午,樊代明在中國工程院辦公室,接受了《經濟參考報》記者專訪。

  他為什麽力挺中醫?現代醫學發展之路有些走偏,路在何方?中醫如何為醫學發展貢獻力量……樊代明回答明快犀利,富有感染力。一問一答中,一下午時間不知不覺流走,全程竟無任何外來打擾。

  □記者 王小波 王海鷹 田楠楠 北京報道

  中醫比肩現代醫學,且不可替代

  《經濟參考報》:您是著名西醫,對中醫理解的深度,在當今主流醫學界並不多見,而您對中醫的支持,更為人所共知。在不久前舉行的一次分級診療論壇上,我們注意到,您發言開頭就是大力發展中醫藥、推進分級診療建設。您為何如此力挺中醫?

  樊代明:其實,中醫不用“挺”,它自己“挺”了幾千年,需要我們好好去學。學中醫不是否定西醫;就像說西醫好,一定不要隨便說中醫不好。對此,我有四句話:一是在人類曆史上,中醫藥學從未像今天這樣受到強調和尊重;二是在世界醫學領域中,中醫藥學已發展成唯一可與現代醫學(西醫藥學)比肩的第二大醫學體係;三是中醫藥解決了很多西醫解決不了的問題,顯示其不可替代性;四是中醫藥學必然成為未來醫學發展和整合醫學時代的主要貢獻者。

  《經濟參考報》:如何理解這四句話?

  樊代明:先看第一句話。中醫藥學凝聚著深邃的哲學智慧和中華民族幾千年的健康養生理念及其實踐經驗,是中國古代科學的瑰寶,也是打開中華文明寶庫的鑰匙。而屠呦呦研究員獲2015年諾貝爾醫學或生理學獎,是當今國際主流醫學界對中醫藥學價值的認可,這種認可程度前所未有!

  第二句話。在人類文明發展史上,各種醫學不斷產生又不斷消亡,唯有中醫藥學有完整的理論基礎與臨床體係,曆經風雨不倒,不斷發展完善,為中華民族繁衍壯大做出巨大貢獻。即使在西醫占主導地位的當下,中醫藥依然以其顯著療效和獨特魅力,在越來越多國家掀起了經久不息的“中醫熱”。

  甚至在有的領域,中醫藥學遠遠走在了現代醫學的前麵。比如,對於頑固性腹瀉,西醫一直沒有什麽有效手段,直到近幾年在國外興起的用腸菌移植治療法,才明顯提升了療效。而在幾千年前的中國醫學典籍如《肘後方》《黃帝內經》,甚至更早時期,即有記載“口服胎糞”等類似療法。

  再如,現代醫學認為,人的生命力中午12點最強,夜裏12點最弱。我年輕時當住院醫生值夜班時就發現,半夜去世的病人最多。這不就是國際上已經認可的我們中醫的“子午流注”麽?

  再看第三句話,臨床中這方麵例子不勝枚舉。比如,西醫急腹症手術能解決急症救人性命,但術後腸脹氣有時很難解決,嚴重影響手術效果。針灸就能搞定!當年有一位美國記者來華,不巧突發闌尾炎,在協和醫院做了手術。手術本身很成功,但術後腸脹氣解決不了,後來是針灸給解決的。這位記者回國後寫了篇報道反響很大,直接推動了針灸進入美國等很多西方國家。

  第四句話,中醫藥學必然成為未來醫學發展和整合醫學時代的主要貢獻者。現代醫學發展之路有些走偏了,離“科學”越來越近,離“病人”越來越遠;醫學研究越來越糾結於微觀,離整體越來越遠。現代醫學需要向中醫藥學學習,來幫助自己“糾偏”。在此基礎上,兩者整合可以形成一個從整體出發、重點關注“人”的、真正有效保證人類健康的新的醫學體係。

  我們西醫不能也不應該看不起中醫!至於有些既不太懂科學、又不太懂醫學的議論,不要太在意。有人說真理越辯越明,我看還要以實踐說話、療效說話!

  諾貝爾醫學獎隻頒給微觀研究者?有問題!

  《經濟參考報》:為什麽說現代醫學發展之路有些走偏了?

  樊代明:舉個例子吧。來了個得了肝癌的病人,但在醫生心中,總想著這是一個人肝上長了癌,把重點放在肝這個器官上,特別是肝長的腫瘤上。“癌症病人”本來是“得了癌症的人”,現在卻成了“人得了個癌”。於是乎,切除腫瘤,切除長了腫瘤的器官,甚至連周邊沒有病變的組織和淋巴都切除了,結果腫瘤切了,病人卻死亡了,其實不治可能他還活著。類似的例子太多太多。

  這就是現代醫學“出偏”表象之一——“患者成了器官”。由於分科太細,醫生們各自注重“自管”的器官,各自注重“自管”的病變,最後各自都把“自管”的器官或“自管”器官上“自管”的病變治好了,病人卻死了。你看,每一個醫生都在做正確的事,但局部正確造成了整體不正確的結果。

  此外,還有“疾病成了症狀”“臨床成了檢驗”“醫生成了藥師”“心理與軀體相分離”“重治療輕預防”等等。

  從17世紀發明顯微鏡後,醫學從宏觀向微觀迅猛發展,很快將醫學分為基礎醫學、臨床醫學、預防醫學等。

  臨床醫學先分成內科、外科、專科,再細分成消化、血液、心髒、骨科、普外、泌外等三級學科。現在繼續細分成“四級”,骨科再分為脊柱、關節、四肢等科;消化內科再分為胃腸、肝病、肛腸、胰病……“四級”學科還在繼續再分成協作組,最多達十幾個。

  《經濟參考報》:如何看待醫學與科學的關係?醫學不是科學嗎?

  樊代明:我從未在任何地方、任何時間對任何人說過,醫學不是科學!這應該以文字為據!我是說,醫學不隻是科學,二者之間不能畫等號。醫學裏含有科學,但科學不是醫學的全部,隻是醫學的一部分。

  科學是研究“死”的物,且方式是抽象地研究兩個靜止的物之間的線性關係,是可重複的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醫學研究的是目前人類最難解釋的生命現象,不僅重視事物高度的普遍性,更重視人體結構、功能及疾病的異質性或稱獨特性。科學研究再複雜,最終的定律是“物質不滅”,而醫學除了物質不滅外,更要回答為何“生死有期”。

  醫學中絕不隻是單一的科學,還有很多其他和科學一樣重要、甚至更重要的部分,包括哲學、社會學、人類學、藝術、心理學、環境學等等。一切與人、與人體有關的方法,醫學都要拿過來用。

  都說樊教授醫術好,別人治不好他能治好,別人治一般他效果顯著。我靠的隻是科學麽?當然有科學,但有的時候,甚至很多時候不隻是靠科學。每次去查病房,我第一個進門,會和病人先聊幾句。你們村在哪?今年種什麽?收成怎麽樣……離開時我最後走,輕輕帶上門,和病人微笑告別。不要小看這些細節,病人從中感受到了什麽?關懷、暖意、信心!因為他對你有了信任。再加上合理治療,效果能不更好麽?這裏麵涉及的不隻是科學,至少還有心理學、語言學等。因此,在醫療過程中,科學占多少成分,要根據不同的時間、地點、人來定。

  《經濟參考報》:您說的現代醫學離人越來越遠,這個我明白了。但有人問,科技不斷向微觀領域深入,對醫學沒有幫助麽?

  樊代明:科學的發展,尤其是向微觀領域的深入,對醫學技術發展有幫助。我至今已發表了SCI論文600篇,不懂這個道理嗎?但是,向微觀的探索與深入,隻有和宏觀、整體相聯係,對醫學發展、對生命健康才真正有意義,這是我當醫生40多年得出的體會。

  長期以來,還原論的機械生命觀,深刻影響著對生命本質的認識——一切生命現象都可以還原成物理化學反應,生命現象不複雜,隻是認識層次的問題。

  其實遠非如此。把一個玻璃杯子摔碎很容易,但把他複原就很難,更何況極其複雜的生命體!

  生命是一個典型的複雜係統,隻有在一定層次上才會出現。生命的特征不是各部分、各層次的簡單相加,整體特性也不能簡單還原。生命是以整體結構的存在而存在,更以整體功能的密切配合而存在,這就是醫學與科學的區別。把一個生命係統剖分成各個部分,不過是一個死物,或是一個失去了生命的物體。

  近五十年來的諾貝爾醫學或生理學獎,幾乎全部頒給了從事微觀研究的學者。我認為,這是有問題的!這種導向,使科學發展走向“出偏”。人體解剖成器官,器官在顯微鏡下細化,分子刀再把細胞分成分子,再進一步細化……就這樣,很多醫學研究遊離於分子之間不能自拔!沉迷在微觀世界孤芳自賞!創造了大量與治病無關的論文!與此同時,醫學人文體無完膚,基礎與臨床隔河相望;醫生離病人越來越遠,本來恩人般的醫患關係現在成了仇人相見;基礎研究和臨床醫生成了截然分開的隊伍,兩者的追求目標和追求結果完全不同……

  這種令人難以承受的現實,難道是醫學發源的初衷和目的麽?因此,簡單地用科學的規律來衡量、要求醫學,是不對的!醫學就是科學,或醫學隻是科學這一觀點,是片麵的、武斷的,是我不能同意的!

  整合要突破定式,看不到經絡,經絡就不存在?

  《經濟參考報》:您前麵提到,中醫藥學是未來醫學發展和整合醫學時代的主要貢獻者。如何理解“整合醫學時代”?

  樊代明:人類醫學發展的第一個時代,是農業革命催生的經驗醫學時代或稱傳統醫學時代。在這一漫長時期,先後出現過100種以上的醫學體係,都是有理的、有效的、有用的。但可惜的是,除中醫藥學一枝獨秀、大放異彩外,其他絕大多數現在都已落伍,甚至銷聲匿跡。其原因有政治壓迫、經濟剝削、武力掠奪、血腥鎮壓、神學崛起、宗教惑行等,當然還有自己不爭氣。

  第二個時代是工業革命催生的生物醫學或稱科學醫學時代。西醫學開始並不強盛,自從將科學作為發展的方法學逐漸引入並形成現代醫學後,帶來了長足進步,但也逐步走上了至高無上、唯我獨尊、近親繁殖、孤芳自賞的道路。目前,現代醫學遇到了難以逾越的發展問題。如:人類4000多種常見病,90%以上無藥可治,感冒能治好嗎?不治也好;7000多種罕見病,99%以上無藥可治;惡性腫瘤已占人類1/4死因,很大一部分治了不如不治。

  盡管一個又一個醫學模式不斷登場,循證醫學不夠來轉化醫學,轉化醫學不夠再來精準醫學……但都未解決問題,因為它們都隻是從一個角度在局部或末端發力。因此,我們不能隻用科學或生物學的方法,還必須用人類學、社會學、心理學、環境學等全麵係統認識人和人體,必須走向第三個時代——整合醫學時代。

  我們所倡導的整合醫學是整體整合醫學,和國外所謂的整合醫學不一樣。我們倡導的整合醫學的理論基礎,是從整體觀、整合觀和醫學觀出發,將人視為一個整體,並將人放在更大的整體中考察,將醫學研究發現的數據和證據還原成事實,將在臨床實踐中獲得的知識轉化成經驗,將臨床探索中發現的技術和藝術聚合成醫術,在事實、經驗和藝術層麵來回實踐,從而形成整合醫學。正如我前麵所說,唯一能與現代醫學比肩的中醫藥學,應當是整合醫學時代的主要貢獻者。

  《經濟參考報》:有觀點認為,中醫西醫是兩個完全不同的體係,“中西醫結合”在實踐中始終是個難題,應該是“中西醫配合”。如何理解配合、結合、整合?

  樊代明:所謂配合,分了主次,西醫為主、中醫為輔。中醫如果隻知一味配合西醫,就會丟掉老祖宗的理論和做法,丟掉長處和優勢,沒有出路。

  結合就是不分主次,就像夫妻結婚,要互相幫助互相學習。需要中西醫整合,不僅不分主次,不分你我,和和美美過日子,還要生出一個比爸媽都強的優秀子女——整合醫學,一家人一起對付各自都搞不定的疾病。但這種整合,必須有個前提,就是要你情我願、甜甜蜜蜜談戀愛,不能強行拉郎配,談戀愛期間多發現對方優點、多向對方學習,隻有這樣最後才能高高興興結婚生子。

  當然,我們所說的整合醫學,不隻限於中西醫整合,要整合一切有關人的知識,由此形成新的醫學知識體係。

  最近幾年,不斷有中醫藥大學設立整合醫學係、整合醫學學院,為更多有誌於中西醫整合的中醫人才、西醫人才,提供了平台。如果越來越多人這樣做,何愁走不出現代醫學發展的困境?

  《經濟參考報》:在具體實踐中,中西醫兩種體係怎麽整合到一起?

  樊代明:中西醫有共通性,最根本一點就是,它們都服務於人類的健康、生存、繁衍和發展,這是整合的起點。而在這一總目標下,中西醫在理論體係、思維方式等方麵的不同性,則更為整合提供了廣闊的空間,殊途同歸嘛。

  比如,西醫和中醫一樣,也非常強調經驗和跟師學習,因為醫家所需的經驗,從書本上看不到學不來,這是醫學家和科學家之間顯著的區別;再如,西醫也高度重視生理和心理相互關係對健康的影響,這與中醫調身調心並重高度一致,隻是現在西醫越來越“科學化”了……

  在整合過程中,要突破傳統思維定式的限製。比如,西醫用“科學”的手段研究經絡,就要找到經絡這個“實體”的解剖學依據。但無論通過大體、顯微的甚至電子顯微的手段,就是找不到,於是有人說針灸是騙人的。但在臨床上,針灸有效性又確切無疑。我提出,經絡確實存在,看不到不是沒有,而是我們用的方法不行。或者經絡這種通道是暫時的、瞬間的,受到刺激立即形成,刺激結束立即還原,不是恒定的。不恒定就看不到,看不到就等於沒有嗎?宇宙中暗物質占90%以上,暗物質看不見就等於沒有嗎?就像沒發明顯微鏡時看不到細胞,但能說沒有細胞麽?

  我們平時走路都是橫平豎直順著路走,但一旦遇到火災,肯定是哪個地方沒有火或火比較小,就往哪邊走。火災時走的“路”,就是應急的路嘛,肯定和平時不一樣。火災過後,我們還走原來的路。

  《經濟參考報》:相信伴隨著整合醫學時代的到來,中醫藥學將迎來更燦爛的前景,而整合醫學也將因為中醫藥學的加入而更好發展。回歸現實,相較於西醫的主流強勢地位,中醫的生存發展仍是當務之急,您對此有何建議?

  樊代明:這個問題,細說起來又是一篇大文章。我簡單談幾點思考。

  首先,中醫要挑西醫解決不了、解決不好的事情去做,中醫沒有必要在西醫很強的領域去證明自己,因為你做得好也說明不了什麽。

  當然,中醫解決不了、解決不好的事情,西醫也可以去做。中醫、西醫都解決不好解決不了的事情,兩個加在一起去做。

  其次,中醫一定要緊緊抓住自己的整體觀,這是和西醫相比最大的優勢;同時,在局部、微觀層麵發現的東西,一定要和整體、宏觀相聯係,決不能走現代醫學陷入局部、微觀而無法自拔的老路。

  再次,中醫一定要以療效為標準,而不能隻以某一個或幾個“科學”的指標為評價依據。

  ……

  采訪結束時,已近七點。在北京沉沉夜霾之中,路燈燈光昏黃不堪,但回家的二環路依稀可見……

 

 

  ■人物簡介

  樊代明,中國工程院院士,美國醫學科學院外籍院士、消化病學專家,重慶人。

  現任中國工程院副院長、第四軍醫大學西京消化病醫院院長;腫瘤生物學國家重點實驗室主任、國家藥物臨床試驗機構主任、中國抗癌協會副理事長、亞太消化學會副主席,曾任第四軍醫大學校長、中華消化學會主任委員、2013年世界消化病大會主席。

  長期從事消化係統疾病的臨床與基礎研究工作,並致力於醫學發展宏觀戰略研究。先後承擔國家973首席科學家項目、863項目、攻關項目、重大新藥創製、自然科學基金、工程院重大谘詢項目等課題。獲國家科技進步一、二、三等獎各1項,國家科技進步創新團隊獎1項,國家技術發明獎1項,軍隊科技進步一等獎2項等。獲法國國家醫學院塞維亞獎、何梁何利科技進步獎等多項榮譽獎勵。在國際雜誌發表SCI論文超過600篇,論文引用次數逾2萬次,發表論文數和被引用率名列該專業國內國際前茅。

文源  經濟參考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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